第12章
作者:芝芝貓貓      更新:2022-07-04 16:44      字數:5152
  第12章

    第二天中午,網癮少年們陸陸續續起床。R.H的隊員剛複盤完昨天的訓練賽,看到時渡下來便招呼他一起吃午餐。

    午餐是叫的外賣,因為有客人在,老譚叫的還是雙份料的披薩。餐桌不大,男生們擠在一起吃飯,隻有虞照寒身邊還空著個位置。

    時渡拿了塊披薩,在虞照寒身邊坐下:“Shine,昨天出了點意外。”

    虞照寒十分淡定:“我知道。”

    “你知道?”

    老譚說:“彼岸告訴我們了。沒事,小事一樁,我們都習慣了。”

    時渡有些迷茫:“你們都習慣了?”

    齊獻眉眼彎彎地欣賞著午後陽光下自家隊長的盛世美顏:“誰讓我們有個美人隊長呢,有點風吹草動粉絲就要瘋一次。去年去廣州比賽,芝士下車的時候腳滑,隊長順手扶了他一把,從某個角度看姿勢曖昧了些,照片被拍下來發到網上,粉絲也嚎了好幾天。”

    芝士一想到這件事就來氣:“他們說我顏值配不上隊長。”

    時渡回想著昨天的評論,誠實告知:“好像沒人這麽說我。”

    芝士一哽,目光含怨:“沒有人問你,謝謝。”

    時渡笑了:“敢情我還不是第一個。”

    老譚篤定道:“肯定也不是最後一個。”

    話題越來越偏,虞照寒拿出了家長的威嚴:“吃飯的時候,話別太多。”

    要澄清也很簡單,誰都知道R.H和IPL關係好,選手之間互相串個門很正常。況且這次來R.H基地的又不是時渡一個,Xu也在。老譚趁著大家在吃午飯拍了張合照發微博,配文:【歡迎IPLTimeless,IPLXu來R.H作客交流!Timeless別忘了還我們隊長的充電器哦[doge][doge]】

    時渡在R.H基地體驗了一天生活,第二天R.H全員和Xu要去祭拜晚風,他也跟著去了。

    上海應景地下起了小雨,他們一共七個人,開虞照寒的車正好。虞照寒的車是一輛七座的suv,經典純黑,從容大氣,一如他本人。

    時渡因為腿太長坐上了副駕駛。他係著安全帶,說:“Shine,你今年幾歲了。”

    坐在後麵的芝士搶答道:“隊長和我同歲,今年十九啦。”

    “那怎麽買了輛這麽商務的車,像我爸開的。”

    一句話揭開了虞照寒的成年舊傷,買車的時候他看上的根本不是這輛,付全款的時候心情就好像和不喜歡的人領證一樣。他十分讚同時渡的說法,開這輛車能讓他一下老二十歲,但他絕不承認。

    虞照寒麵無表情地發動車子:“管太多了,Timeless。”

    芝士道:“欸?我覺得這輛車和隊長的氣質很搭啊。”

    時渡朝虞照寒看去。

    虞照寒目視前方,平時多用來敲鍵盤握鼠標的手掌握著方向盤,是另一種賞心悅目的美感。雨淅淅瀝瀝地下著,在車窗上自上而下地滑落。在不算明亮的環境中,他的側顏更顯得冰冷陰鬱。

    時渡收回視線,心不在焉道:“也算是吧。”

    工作日的墓園冷冷清清。下了車,他們兩兩一組撐著傘,在層層疊疊的黑白之中穿梭。虞照寒和陸有山走在最前麵,虞照寒撐著一把木質手柄的黑傘,陸有山手裏捧著一束純白的百合花。

    時渡和Xu走在隊伍的末端。時渡問:“晚風,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Xu撓撓頭,道:“我進R.H的時候,晚風已經病了,我和他的接觸並不多,但每次見麵他都是一副很樂嗬的樣子。我想,他應該是個為電競而生的人吧。他費盡心血組建R.H戰隊,把自己的錢都搭了進去。我聽老譚說,晚風本來不願意治療,想把錢留給俱樂部,後來被他和陸教練狠狠罵了一頓……”

    走了二十分鍾,陸有山才停下腳步:“到了。”

    時渡看過去,在一座墓碑上看到了一個年輕男人的照片。這張照片應該是晚風健康的時候照的,胖胖憨憨的臉,平凡的五官,笑得露出一排白牙,給人一種似曾相識的親切感。

    照片兩邊是晚風的生卒年,以及一句墓誌銘:【奶媽有複活嗎?沒有就算了】

    晚風病逝的時候隻有二十五歲。

    平常嘻嘻哈哈,鬧鬧騰騰的男孩子們此刻都沉默著。他們穿著統一的R.H隊服,在墓碑前站成一排。陸有山獻上百合花;老譚清理著周邊的落葉絮絮叨叨:“今年R.H走了很多人,也換了基地。教練團隊隻剩下老陸一個,我們隻拿了個八強。wings也走了。不過他馬上要當爸爸了,這是好事……”

    照片上的人始終笑著,好像是在告訴他們:多大點事,總會過去的。

    虞照寒腦補出昔日隊長的語氣,莫名地有點想笑。

    沒什麽好難受的。兩年前他們已經那麽難受了,現在晚風應該更想看到他們和他一起笑。

    “隊長,”芝士小聲地叫了聲,“你看。”

    不遠處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把傘,傘下站著一個留著煙花燙,穿著美式的男生——是他們的前隊友,目前在lawman打長槍位的潮汐。

    所有人都看到了潮汐,沒有人吭聲,隻有齊獻笑眯眯地和潮汐打招呼:“哎呀潮汐,你回來了啊。”

    潮汐手拿著一束鮮花,笑容帶著幾分痞氣:“齊獻,你還是老樣子。”

    齊獻上下打量著潮汐:“你比總決賽的時候好像又瘦了些,在洛杉磯吃的不習慣嗎?”

    “你還有臉來這裏,”陸有山咬著牙道,“R.H不歡迎你。”

    “我為什麽不能來?”潮汐慢悠悠道,“晚風也曾經是我的隊長。”

    “你——”

    老譚攔下陸有山:“算了老陸,墓園又不是你家開的,潮汐為什麽就不能來了。”

    陸有山指著潮汐,雙眼通紅:“你覺得晚風會希望看到他嗎?”

    場麵僵持著,大家不約而同地看向虞照寒,等他發話。虞照寒道:“會的。”

    潮汐扯了扯嘴角,在墓碑前放下花,起身直視虞照寒,眼神不清不白的:“今天的隊長也很漂亮呢。”

    虞照寒說:“我現在不是你的隊長。”

    “ok,Shine。”潮汐改口道,“待會有時間嗎?我想和你再solo一局。和以前一樣,狙擊手1v1。”

    虞照寒盯著潮汐的發型,隻覺得有夠醜的,潮汐可能還覺得自己挺帥。“可以,”虞照寒說,“找個網吧。”

    這時,某個局外人忽然開口:“能不能不去網吧?自家基地不香嗎。”

    虞照寒皺起眉:“這裏有你的事嗎?”

    時渡神色無辜:“那我怎麽辦啊Shine,未成年人不能進網吧的。”

    虞照寒:“……”

    好煩啊,這種嚴肅的時候幹嘛逗他笑!他差點沒繃住啊!如果他因為崩人設社死,變成鬼肯定第一個找時渡索命好吧。

    最後他們還是去了一家熟悉的網吧,開了一間多人包間。未成年弟弟被無情地“拋棄”在水吧,隻能通過Xu的手機看直播。

    狙擊手solo是長槍玩家最熱衷的玩法。地圖上隻有兩個狙擊手互狙,隻有爆頭才能造成傷害。一局三分鍾,誰的人頭多誰贏。

    solo開始。潮汐從複活點出來,先交了一個抓鉤技能。鋒利的鐵鉤嵌入牆壁,狙擊手借力起跳,視野瞬間變得開闊。他看到了虞照寒的身影,虞照寒就在複活點門口。他居高臨下,有著絕對的優勢。

    潮汐沒有任何猶豫地在半空中扣動扳機。

    叮——

    【R.HShine擊敗了lawmantide】

    潮汐猛地睜大眼睛,看著自己英雄從高空墜落,屏幕隨之變得灰暗。

    陸有山毫不客氣地發出一聲譏笑。

    虞照寒換了顆子彈,淡道:“你一出門就抓鉤起飛的習慣還是沒改。”

    solo繼續。虞照寒沒耐心和潮汐在地圖上繞來繞去,主動暴露自己。他從高台上跳下,潮汐聽到他落地的腳步聲,猛地轉過身,開鏡瞬狙。這一次,他搶在了虞照寒之前動手。

    砰——

    潮汐擊中虞照寒的身體,非爆頭判定區,傷害無效。虞照寒隨後扣動扳機——

    【R.HShine擊敗了lawmantide】

    潮汐額頭上冒出了汗。明明他已經在八進四的淘汰賽中戰勝過R.H,明明他已經拿到了今年的總冠軍,可獨自一人麵對虞照寒的時候,他還是和剛打職業的時候一樣被壓得喘不過氣,仿佛有無數雙眼睛藏在暗處,死死地盯著他,尋找著機會將他一擊斃命。

    潮汐抹了把汗,艱難地吐出兩個字:“再來。”

    陸有山搖搖頭,已經沒必要了。

    狙擊手往往比別的位置更考驗心態,心態不穩則手感不佳。潮汐已經輸了。

    整整三分鍾,潮汐隻成功了一次,比分最後以7:1大比分結束。芝士小聲逼逼:“我一奶媽,和隊長對狙運氣好也能拿一分呢。”

    潮汐臉色慘白,胸口因不甘劇烈地起伏。他盯著屏幕上的那個id,視野中都出現了重影。

    虞照寒聲音淡漠:“你沒用心。”

    這算什麽,施舍的安慰嗎?

    潮汐霍地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見包廂內氣氛不好,齊獻笑道:“Xu,咱們也來solo一局?”

    “你們玩,”虞照寒把位置讓給齊獻,“我去買水。”

    虞照寒來到水吧,看到潮汐正在大口大口地灌水,好像快渴死了一樣。他假裝沒看見,從潮汐身邊走過。

    “隊長。”潮汐忽然喊了聲,空了的礦泉水瓶被他捏得變了形,“轉會去lawman的事,是我對不起你。”

    虞照寒說:“我從來沒有怪過你,你不用向我道歉。”

    “你不怪我?”潮汐譏笑一聲,“那你為什麽要……要這麽對我。”

    虞照寒有些奇怪:“我對誰都一樣,不是嗎。”

    潮汐一時語塞。是啊,虞照寒一直是這樣的,人美槍準,高傲冷淡,就算是和他關係最好的老譚,一天也說不了幾句話。

    但他分明能感覺到,從他主動聯係lawman,轉會成功的那一刻開始,虞照寒對他的態度就已經變了。

    他獨自一人,遠赴北美,成為lawman中唯一的中國人。他不能說中文,被韓國隊友陰陽怪氣地嘲諷,贏了比賽還要被部分國內玩家問候全家。他一個朋友都沒有,訓練和比賽就是他的全部。

    他不後悔,他要贏,他要奪冠,他要站在世界巔峰。這些是R.H給不了他的。

    可有的時候他還是會覺得孤獨。他總是忍不住想,如果Shine也轉會到了lawman,如果他不是一個人,如果Shine是站在他這邊的……

    “你來lawman吧,Shine。”潮汐目光鎖在虞照寒的臉上,“現在的R.H已經配不上你了。lawman一直想要你,這次我回國,經理也讓我探你的口風。我知道你在意晚風。可晚風帶你入行,培養你,是希望你捧起冠軍杯。至於是不是在R.H奪冠,重要嗎?”

    虞照寒說:“對你來說不重要,對我來說,重要。”

    “我不明白。”潮汐難掩激動,“電子競技贏才是最重要的,你難道不想贏?”

    虞照寒平靜道:“想。但我更想和朋友一起贏,很難理解?”

    潮汐驀地愣住了。

    “我尊重你的選擇,你也沒有對不起R.H。好好打比賽,不要想太多。”虞照寒淡道,“職業選手的黃金期不過幾年,我們都要珍惜。”

    潮汐眸光微閃,欲言又止,最終卻還是什麽都沒說。

    潮汐走後,虞照寒來到自動販賣機前,剛抬起手就聽見一聲:“打完了?”

    虞照寒手上一頓,按下美式咖啡的按鈕,轉身看到時渡手裏拿著一杯已經快見底的奶茶,不由地問:“你喜歡喝奶茶?”

    “是啊,”時渡大大方方地承認,“我喜歡喝甜的。”

    可惡,他也喜歡。“剛才,你都聽到了?”

    時渡抬手撓了撓眼下的臥蠶:“好像是。”

    虞照寒冷笑道:“聽到了就聽到了,‘好像’什麽。”

    時渡不置可否。兩人靠著牆,一個喝奶茶,一個喝咖啡,因為外形過於出眾,即便在光線不好的網吧裏戴了棒球帽,還是惹得路過的人頻頻側目。

    “Shine,”時渡的語氣就像是隨意的閑聊,“你和晚風關係很好嗎?”

    虞照寒握著易拉罐的手緊了緊:“晚風……就像我的老師一樣。”

    其實也沒什麽特別的,網癮少年因為長期霸榜國服被職業俱樂部看中,成為R.H的青訓生。和很多人一樣,他那對大學教授父母不看好他走職業的道路,屢次想把他接回家。他的隊長晚風隻問了他一句話:“小魚,你確定你想打職業嗎?”

    虞照寒清楚地記得自己的回答:“我想打!我喜歡聽爆頭的叮叮聲,我覺得特爽,我感覺我可以聽一輩子!隊長隊長,你幫幫我……”

    晚風聞言笑了。他也不知道晚風是怎麽說服自己父母的,總之他留在了R.H。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他跟著晚風,學習如何成為一個真正的職業選手。後來晚風病了,他隻能自己去學,學著當一個好隊長。

    “晚風臨走之前,把R.H托付給了我。”虞照寒眼底藏著一絲迷茫,“他說,我會成為比他還好的隊長。”

    可是,他真的會嗎。

    他這麽年輕,即便在現在也是俱樂部年紀最小的一個,連芝士都比他大兩個月。他啃豬蹄的時候油會弄到衣服上,戴耳機的時候耳麥會打到鼻子;他喜歡被叫魚魚和哥哥,喜歡吃甜食,喜歡和人抱抱貼貼;他受了大委屈會忍不住給媽媽打電話,看狗血虐戀言情劇還會哭。

    這樣的他,真的能讓R.H全員心服口服,成為比晚風還要好的R.H隊長嗎。

    他自己都不是很信任自己。

    時渡想了想,說:“既然你們不想離開R.H,為什麽不讓R.H現在的老板走人?”

    虞照寒發出一聲嗤笑,沒被社會毒打過的臭弟弟說的倒輕鬆。他人氣高,粉絲多,爆頭率聯盟第一,可在資本麵前,他什麽都不是。

    “我覺得,我說不定可以幫你們——我想幫你們。”時渡側過臉,在帽簷下衝他燦爛一笑,“給個機會?”

    虞照寒微微一愣,和時渡對視兩秒,而後垂下眼睛,不動聲色地喝了口咖啡。

    完蛋,這次找不到槽點了——好像要被臭弟弟裝到了。

    “你想怎麽做。”虞照寒問。

    時渡答非所問:“這麽說,你是答應了。那先幹個杯,慶祝合作?”

    時渡說著,舉起了他手裏的奶茶。

    虞照寒嘲諷了聲“幼稚”,但還是舉起了手裏的咖啡。幹杯的時候,兩人的指尖不小心觸碰了一下,時渡忽然擺出一副愧疚又自責的表情:“臥槽虞隊,我剛剛好像碰到你的手了。”

    虞照寒:“所以?”

    時渡揚起的嘴角分明帶著小小的惡作劇味道:“虞隊不是有嚴重的潔癖嗎?被我碰手了,是不是馬上要去洗三次手?”

    “五次。”虞照寒冷冷道,“被你碰了我要洗五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