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夢
作者:貓貓調查員      更新:2022-07-04 15:55      字數:5038
  第55章 、夢

    謝喬喬沉默了片刻, 不再說話。

    張雪霽覺得不能把人逗得太過分;不然自己很有可能又被打骨折。

    他躺在地鋪上,兩手攤開,月光大大方方照著他的臉。

    他道:“是火銃的設計圖。中洲有些國家原本就有研究這些東西的意向, 不過畢竟是沒有前例的新東西,研究起來老是碰壁,我就順手幫他們一把。”

    “現在他們研發火銃主要分成了兩個方向, 一個是可以給普通人使用的一般火銃, 一個是配合陣法與靈石,可以用來抗衡修道者的靈能火銃;那些上位者野心不小……不過以凡人之身來分修真界的飯,光是這份膽量,倒也挺讓我刮目相看的。”

    謝喬喬安靜聽著, 等他講完了,才溫吞的開口:“修道者似乎都很瞧不起凡人。”

    張雪霽笑了笑,道:“畢竟搞修仙的嘛,對他們來說,凡人就和腳下路過的螻蟻沒什麽區別。哪怕隻是剛剛引氣入體還未築基的修道者,放在凡間也是以一敵十的勇將。若是到了金丹元嬰之界,更是舉手之間便可輕易摧毀一個人類國家。”

    “實力差距至此, 要讓他們再以平等的視線來看待凡人, 確實困難。戚忱已經是難得劍心通透的赤忱人物,也難免將凡人放在弱勢地位上去看待。”

    “像你這樣看修道者與看凡人一般無二的,大約才算是修道界難得的奇葩。”

    謝喬喬:“我畢竟當了十五年的凡人,成為劍修也不過半月。”

    張雪霽想到戚忱——還有紀欞月——他歎了口氣,道:“真是要命的天賦啊。”

    戚忱已經算是中洲聞名的劍道天才, 五歲時便引氣入體, 如今修為至何等境界暫未可知, 但光看其在上元仙門的地位便知道, 他的修為並沒有辜負他少年天才的名號。

    紀欞月自不必說,中洲五個最大的靈石培育基地,有三個是她家族裏的產業。從小就是各種天材地寶供上去的,入的門派也是劍道一途最為聲名赫赫的上元仙門,還是內門弟子。

    但把他們捆在一起乘以2,也夠不上謝喬喬拿劍的半個月。

    這就是無可救藥的天賦決定一切啊。謝喬喬握劍半月,足以抵過那些天之驕子們十幾二十年的苦修。

    謝喬喬沒有回應張雪霽的感歎,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單純的不想再聊。

    床和地鋪之間有高低差,月光無法照到床鋪上。張雪霽側過頭去時,也看不見謝喬喬;他莫名又想起謝喬喬剛剛說的那句話——這床還真的,挺大的。

    窗外又開始下雨,並且有了越下越大的趨勢。

    *

    靠海的漁村自然多雨。

    但這樣暴風雨的天氣也過於罕見了一些;明明是白天,外麵卻如同深夜,霧灰色的雲低低壓下,深紫色亮眼的閃電伴隨著轟隆雷鳴蛇行於烏雲之中。

    遠處海浪的怒吼聲已經龐大到了令人心驚肉跳的地步。

    謝喬喬披著蓑衣從小院子裏回來,簷廊地板已經完全濕了。

    她給院子裏的菜葉全部扯了油紙遮蓋,也給那顆瘦弱的小桃樹臨時加了擋風的稻草綁帶。但今日風急雨暴,也不知道油紙和稻草能遮擋多少。

    但這就不是謝喬喬會想的事情了——她做事慣來是想到便做,不問結果。

    拉開槅門,紙窗上繪著半開合的桃花,屋內蠟燭昏暗半亮,桌上書卷被外麵的風吹得颯颯作響。

    謝喬喬脫了蓑衣掛到架子上,頭發和衣袖都有些濕了。外麵雨太大,她即使穿了蓑衣,也沒辦法完全擋住雨水。

    抄到一半的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有幾張紙被風吹到燈籠上。燈籠的光透過薄薄的一層宣紙,照著上麵七扭八扭的滿頁狗爬字。

    謝喬喬的鞋子也濕了。她幹脆脫掉鞋,赤著腳走過去,將貼在燈籠上的幾頁紙撿起來,壓進書本底下。

    外麵又在打雷,混合海潮的聲音,像世界末日的前兆。

    她提起那盞燈籠,出門,行走在風雨飄搖的簷廊中。成串的雨水順著屋簷簷鈴墜下,流進水渠中。

    水渠已經滿了,裏麵的青苔被雨水滋潤成墨綠的色彩,幾片浮萍圓而嬌小的葉子在水麵激流勇進,不時撞到一邊的石階上。

    風那樣急,又冷,吹得成年人都要下意識瑟縮肩膀。可謝喬喬卻走得很平穩,眼睛都不眨一下,甚至還有多餘的心力去看水渠裏遊走的浮萍。

    沒有什麽別的意義,隻是因為想看,所以就看了。

    大多數時候,謝喬喬做的事情都沒有意義可言。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又或者說,做什麽事情才是對的,才是符合她年齡和身份的。

    最後謝喬喬停在一扇門麵前,謹遵著老師教的,禮貌的伸手敲了敲門。

    “……進來。”

    青年的聲音有點發抖——謝喬喬提著燈進去,屋內沒有點燈,地麵到處都是書,很多謝喬喬看不懂的書。

    她的老師就躺在這堆書裏麵,書埋著他,像一座特別的墳墓。他的一條胳膊搭著臉,膚色慘敗,唇還殘留著一點血似的紅。

    他手邊是用墨線擺出來的八卦盤,但上麵的卦象已經亂了。

    直到謝喬喬進來,青年才拿開遮著臉的胳膊,下垂眼疲倦的望向謝喬喬。

    他向謝喬喬招手,臉上擠出一個勉強的笑:“怎麽過來了?被雷雨嚇著了?”

    謝喬喬提燈走到他麵前,蹲下來。昏黃的柔和燈光也照亮了青年的臉,他臉上有很深的疲倦神色,眼底透出黛青的頹唐意味。

    但在看向謝喬喬時,他目光始終是柔和的,伸出手摸了摸謝喬喬的頭發。

    謝喬喬的頭發散著,沒有紮起來,他摸到一手潮濕的水汽,是外麵大雨浸染的水汽。

    謝喬喬麵無表情,一板一眼答:“沒有被嚇到,怕老師會被嚇到,所以過來看看。”

    青年啞然失笑。他扶著謝喬喬的胳膊,勉強坐起來,光是做這個動作,他就忍不住激烈的咳嗽起來。

    謝喬喬已然習慣了自己老師的身體狀況,放下燈籠後,熟練的伸手拍著他脊背,為他順氣。青年個子很高,看著挺拔端正,但真上手摸摸他的肩脊,便很容易發現他瘦弱得過分。

    隻是他平時慣常穿寬鬆的長衫,故而不顯得過分羸弱罷了。

    咳完了,一口氣順了,青年自己坐穩,手摸了摸謝喬喬衣袖,果然也是濕的。他提起地麵上的燈,催促謝喬喬:“去裏屋換一件衣服,穿著濕衣服容易著涼。小女孩家家的,要愛護自己身體——我年紀大了,受點驚嚇頂多夜裏睡得不太踏實,你要是感冒了怎麽辦?”

    謝喬喬還蹲著,烏沉沉的丹鳳眼眨也不眨的望著青年。

    青年彎彎眼眸,衝她笑,左邊臉頰露出一個極其明顯的酒窩。這個酒窩顯得他年輕了一些,但他垂下的頭發裏夾雜的些許銀發,又清楚的昭示這青年的年齡確實不小了。

    謝喬喬起身,轉而去裏屋換了一身衣服。

    她換好衣服出來時,屋子裏散落的書已經被收拾了一些,那個墨線擺出來的八卦盤也不見了,大概是被老師收起來了吧?

    青年把燈籠放在了桌子上,桌麵上還有一盤很大的棋。謝喬喬不會下棋,但每次觀看青年下棋時,也禮貌的不會說話。

    棋盤上的棋子很奇怪。謝喬喬也見過村裏的老人下棋,但似乎和老師所下的棋完全不同。

    “喬喬,去把窗戶縫隙堵死,免得等會雨水浸進來。”

    “好。”

    她從旁邊半人高的竹筒裏抱出一卷抹了油的牛皮紙,撕下一小團,捏緊,然後塞進窗戶的縫隙中。先前已經有些雨水順著窗戶縫隙浸進來,打濕了牆壁。

    但好在書都沒有被雨水浸壞。

    青年提著燈在旁邊為她照光,外麵驚雷陣陣,閃電偶爾掠過,光芒更勝他手中的燈籠。青年抬首看向窗外,眼眸略微眯起,輕聲:“看來真的挺生氣啊。”

    謝喬喬疑惑:“誰在生氣?”

    青年輕笑:“一個下棋下不過我的蠢材。”

    謝喬喬‘哦’了一聲,便不再追問,繼續低頭往窗戶縫隙裏麵塞紙團。青年卻興致勃勃的追著說:“你要問我一下嘛!你這樣讓老師我很沒有成就感耶?”

    謝喬喬敷衍:“嗯嗯,我好想知道,老師你告訴我吧。”

    青年搖頭,歎氣:“沒誠意,太沒有誠意了——好假哦喬喬。”

    謝喬喬不再說話,垂著眼睫,專心的往窗戶縫隙裏塞紙團。

    大多數時候,她沉默寡言得不像一個小孩,不管是看人的目光,還是一些行為舉止。如果非要把她當成小孩子看的話,反而會覺得這孩子心性成熟得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但青年明顯已經習慣了謝喬喬的行為舉止,並不在意。他在吐槽完謝喬喬的敷衍後,很快又自己自問自答:“中洲的老家夥們還是個個愛賭。他們想得太多,謀劃得太多,所以才老是輸——千秋萬載,哼,哪裏有那麽好的事情。”

    謝喬喬:“但老師就從來不輸。”

    青年輕笑,笑容裏略帶狡黠,眼眸閃著清亮的光,道:“因為我沒有他們想得那樣多,我隻求一件事,所以我才從來不輸。”

    “我的籌碼隻有一個,輸一次就萬劫不複。”

    *

    謝喬喬從夢裏醒來。

    她離開貝海國後,這是第一次做夢;耳邊回響著巨大的雨聲,還有雷鳴,讓人恍惚間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但是謝喬喬分得很清楚——剛剛是夢,現在是現實。

    她從床上爬起來,下床,側首看向窗外:窗戶已經被關上了,豆大雨滴打在窗戶紙上,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

    地鋪上的張雪霽翻了個身,在沉沉夜色中睜開眼,看向她:“被雷聲吵醒了?”

    謝喬喬搖頭:“做了個夢,夢結束就醒了。什麽時候開始下雨的?”

    張雪霽:“約莫醜時就開始了,原本隻是小雨,越到後麵下得越大,我就起來把窗戶關了。”

    謝喬喬走到窗戶旁邊,推開窗戶往外看——窗外冷風吹得她鬢發搖動,她臉頰感到冷意,黑沉瞳孔倒映出被烏雲暴雨包裹吞噬的鹿城。

    ……和之前漁村的大雨不一樣。

    漁村的那場暴風雨要更可怕一些,就好像老天爺在發怒一般的可怕。

    雖然謝喬喬並不覺得害怕,但她記得第二天村長就設立了祭台,說要安撫海神。

    張雪霽從她身後探出頭,被暴風雨糊了一臉,立刻拉著謝喬喬後退:“好家夥,好大的風啊。”

    他反手把窗戶關上了,摸摸謝喬喬發梢,衣袖,摸到一手潮濕的水汽。

    張雪霽:“喬喬同學,來,跟我一起念:下雨要關窗,淋到雨了要往沒有雨的地方跑,餓了要吃飯……”

    謝喬喬把袖子從他手心拖出來,用看傻子的表情看著張雪霽。

    大鵝跟著伸長了脖子,想看看窗戶外麵的景色。隻是等它跑過來的時候,張雪霽已經把窗戶關上了。

    大鵝:“這裏的雨多得有些蹊蹺,就算是沿海城市,現在不是梅雨季節,也不該有這麽多的暴雨。”

    張雪霽道:“也許和鹿城的異變有關。等會雨稍微晴了,我便出去轉轉,打聽點消息。”

    謝喬喬微微頷首:“我和你一起去。”

    雷聲太大,張雪霽倒是可以布個隔絕聲音的法陣;隻是他被吵醒之後就沒什麽睡意了,謝喬喬也是如此。

    既然大家都不想睡了,張雪霽也懶得浪費時間再去布弄法陣。

    謝喬喬坐回桌子麵前,從儲物法器裏拿出一卷小學數學一年級入門在那看。

    書是張雪霽借她的,上麵的內容都用中洲官話書寫,所以讀起來並不困難;就是有些符號張雪霽仍舊沿用了地球的習慣,謝喬喬看不大懂,時常讀到一半,需要去問問張雪霽。

    張雪霽故意從謝喬喬身後繞過去,悄悄一瞥謝喬喬的進度——還在看100以內的加減法呢。

    一年級的內容不難,他估摸著過幾天就可以拿二年級的書給謝喬喬看了。

    這樣想著,張雪霽清了清嗓子,故作不經意的開口:“你剛剛說你做了個夢——你夢見什麽了?”

    謝喬喬眼睛仍舊看著書,頭也不抬的回答:“夢見我老師了。”

    張雪霽:“你想你老師了嗎?”

    謝喬喬坦誠道:“我不知道。”

    張雪霽在她對麵坐下,懶洋洋的趴在桌子上,下垂眼往上看著謝喬喬。謝喬喬表情很坦然,眼睛裏還有點迷茫。

    張雪霽道:“就和上次想家的情緒一樣,你想到一個人,然後想見他,又見不到,心裏悵然若失的——那就是想了。”

    謝喬喬思考片刻,道:“那大抵是不想的。”

    作者有話說:

    推推基友的文:【世子今天火葬場了嗎】

    金枝玉貴的小公主楚映枝重生了,她決定去救枉死的白月光-承恩府世子謝嗣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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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映枝喜出望外,隔日便求來一旨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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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來綿軟懂禮的小公主竟徒手撕毀了禦賜的聖旨,淚流滿麵,卻再未回頭多看謝府一眼。

    謝嗣初自地獄歸來,外表清風明月,內裏卻陰暗病態。

    他一直以為自己隻是將小公主當做一方梯。

    直到那日—

    被小公主撞破接近她是因為賭約。

    向來從容的世子慌了神,半跪著顫抖拚好了撕碎的聖旨,在宮廷前跪了三天三夜,卻隻等來一句。

    “不見。”

    後來,人們發現嬌軟的小公主變了。

    心變的格外硬。

    謝嗣初為她放棄半生謀算,險些死在破廟中,她都再未施舍一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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