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作者:梨落煎雪      更新:2022-07-04 14:55      字數:5255
  第107章

    聞言, 令嬪沉默了片刻,哀歎道:“也好,小公主也好。”雖然從懷胎開始就無數次的暗示自己, 小阿哥最好, 不是的話, 小公主也不錯,先開花後結果, 然而心中還是期盼能一舉得阿哥, 此刻聽到孫太醫的話, 兼之素日裏更愛吃辣些,令嬪也知道她這胎大概率真的是小公主了。

    日常的飲食愛吃些辣子,也想著換換口味, 讓禦膳房送了不少酸味兒的菜來,然而隻要聞著心口就泛酸,硬要吃就隻能把菜肴做成酸辣的,還要辣蓋過酸……

    “公主也好,咱們娘娘喜歡公主, 眼見著再有一個月要臨盆了,有勞孫太醫再辛苦月餘,娘娘重重有賞。”玲瓏趕緊接過自家娘娘的話說道, 然後從袖口裏掏出早已準備好的銀票一百兩塞到了孫太醫的手裏。

    孫太醫幾乎是抖著手接了過來放到了看診的盒子裏,忙跪下扣頭謝恩,誠惶誠恐道:“微臣定當竭盡全力,保娘娘和胎兒平安無虞。”

    “有勞,鬆子, 送送孫太醫。”令嬪說道, 看著鬆子送了孫太醫出去, 殿內空了,這才扶著玲瓏的手起身,進了內殿坐在錦榻上,長長歎了口氣,“公主也好,看太後和皇上那般喜歡四公主景順,想來本宮若是生下公主好生撫養著,隻要太後和皇上喜歡,來日定有機會再誕龍裔。”

    “正是呢,娘娘不可過多憂慮,且安心養著,吃好睡好身子好了,來日生產才更順利些。”玲瓏說著端了盞溫牛乳給自家娘娘。到底是頭胎,且女子生產自古是在鬼門關打轉兒,切不可掉以輕心。

    看著自家娘娘喝了牛乳,玲瓏接過盞子,尋思著開口,“有句話,存在奴婢心裏多日了,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說說看。”令嬪坐了會兒覺著腰肢兒有些酸軟,右手撐著後腰問道。

    “皇貴妃娘娘如今滿打滿算四個月了,不知道是……小阿哥,還是小公主,想必皇貴妃也會找院判大人親自過去摸脈的吧?”玲瓏遲疑著說道。

    都知道皇貴妃這個年紀,生頭胎的話,絕對的是大齡孕婦了,就算這胎能平安順產,能不能再有二胎也是未知之數,況且太後和皇上盼望得嫡子,想必皇貴妃定會找院判宋仁親自過去摸脈。

    隻是這翊坤宮向來口風緊,院判宋仁就更是撬不出半個字來,因此這幾個月,無論後宮諸人怎麽打聽,都得不到半點消息。

    “住嘴,這樣的話以後不許再說,交代下去,延禧宮所有宮人不允許同翊坤宮的宮人打聽,更不允許多嘴,否則本宮定不輕饒。”令嬪肅然道。

    玲瓏伺候在令嬪身邊多年,深知自家娘娘的為人,又甚少見她這樣疾言厲色,撲通一聲趕緊跪在地上,求饒道:“娘娘恕罪,奴婢不該多嘴。”

    令嬪知道玲瓏也是為自己操心著急,她自己又何嚐不是,“知道你一心向著本宮,都是為本宮好,隻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若是這後宮隻有本宮一人有身孕也就罷了,如今皇貴妃好容易懷上了嫡嗣,咱們延禧宮若是過多的打聽翊坤宮的事兒,哪怕是出於好心也容易被猜忌,在這後宮,流言向來是殺人利器。前些日子柏貴人的事情,你知道的。原本隻有三分的事情,三人成虎,流言如沸,幾乎逼死柏貴人。”

    提到柏貴人,也是酒囊飯袋,不頂用,一點微末的小伎倆都看不穿,她不過布了個局,柏貴人就急著往裏跳。兼之,一些宮人慣於落井下石,見柏貴人遭了殃,牆倒眾人推,一傳十,十傳百的,什麽汙糟話都有,壓根用不著她授意,她也犯不上自降身份。

    “況且這幾年,依本宮觀察揣摩,皇貴妃也是個能容人的,並不是趕盡殺絕、隻想獨攬大局的狠辣角色,否則她第一個容不下的就應該是純貴妃。獨木不成林,本宮都懂的道理,皇貴妃自然也是明白,一味的要強貪得無厭,隻會把自己逼上絕路,比如慘死在冷宮的嘉嬪。她是為什麽死的?你可知道?”

    玲瓏沉吟道:“不是因為舞弄權術,和前朝大臣們沆瀣一氣要爭皇後之位?”

    “這隻是其一,可能連她自己都沒想明白,這三四年皇上為什麽逐漸厭棄她,又是關禁閉,又是慢慢冷落,直到爭奪後位,被打入冷宮吧?爭奪後位隻是表象,實際上,她要爭的,想爭的,從來都是皇權,為她的兩個兒子爭皇權,這是跟皇上打擂台,你說皇上能容忍她嗎?臥榻之側,其容他人酣睡?皇上正值壯年,皇權又其容他人染指?”令嬪低聲說道,提到嘉嬪語氣中濃濃的不屑。

    “這麽說,年前她死在冷宮裏,怕是皇上……”玲瓏說完抬手捂住了嘴,不敢在言,隻覺得背脊發涼。

    “所以本宮雖然盼著小阿哥,但是若天命不眷顧,真的是小公主,本宮倒也能安心了。”令嬪說著長長歎了口氣。如今幾乎可以肯定懷的就是為小公主,她就更不可能有半點其他心思了。

    “對了,下午得空,你拿了銀子親自去內務府,就說要一些粉嫩顏色的綢緞給本宮腹中的胎兒做小衣裳小帽子,如果有人搭腔,就把話遞出去,說太醫摸了脈,本宮懷的大概率是小公主,眼見著要臨盆了,來要些衣料做新裳,另外再要些料子做尿布,襯布等。”令嬪沉吟著說道。

    “奴婢明白,娘娘放心,奴婢知道該怎麽做。”玲瓏重重點頭道。

    令嬪坐在錦榻上,摸著腹中胎兒,如今說什麽都為時尚早,這一胎是小公主,日後沒準還是有懷小阿哥的福氣。

    最重要的是安守本分,順利生下健康的孩子,養大成人,否則一切惘然。

    嘉嬪就是前車之鑒。

    *

    豐收的一年,令嬪和皇貴妃先後遇喜,如今令嬪即將臨盆,後宮諸人吃瓜也好,閑來聊上兩句也好,時不時會猜測這二位腹中的到底是小公主還是小阿哥,私下玩笑調侃也是有,隻是翊坤宮和延禧宮口風向來嚴謹。

    因此有宮人去內務府領取物件兒的時候,聽到玲瓏花了銀子讓內務府額外置辦一些小嬰兒用的東西,談話間,聽到玲瓏親口說太醫摸了脈,自家娘娘懷的大抵是位小公主,便不疑有他,談笑間便把瓜分享給了小姐妹們。

    不過半晌的時間,後宮皆知,令嬪這一胎約莫是小公主。

    冬雪這個包打聽,自然也是景仁宮內頭位得到消息的,回到景仁宮把一手消息講了出來,“之前延禧宮嚴守死防的,半點兒消息沒,今兒這消息可是從玲瓏口裏說出來的,她可是令嬪的貼身大宮女,她說的消息準沒錯兒。看來令嬪這一胎還真是位小公主了。如此一來,四公主也多了個妹妹,日後可以一起玩耍了。”

    蘇梨末正歪在錦榻上盤綠檀手串,聽到冬雪的話,了然的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手串道:“這就是令嬪的聰明之處了。想來也是剛摸出脈來,若是早前便知道,估摸也是會第一時間把消息放出來的。這節骨眼,的確懷了位小公主更好一些。景順都三歲半了,這宮裏也許久沒有小公主誕生了,想來太後和皇上會喜歡的。”

    有些話蘇梨末沒有明說,其實此時此刻,令嬪若懷的是位阿哥,又有正式封妃的好事兒,可謂雙喜臨門,隻是、若心智一個不不堅定,容易得意忘形,再生了不該生的念頭,就更是自毀長城。縱使皇貴妃素來能容人,是個管理上市公司的好手,知人善任,隻是若處理不好,到時候不免生了嫌隙,得不償失。

    其實,蘇梨末也不是沒想過,若令嬪這一胎的確懷的是位小阿哥,如果想破局而出,也很容易,隻推說自己出身微寒,把小阿哥送到翊坤宮交由皇貴妃即可。

    在清朝的曆史中,的確有多位生母出身微寒的皇子是交由皇後,或者位份尊貴又出身氏族大家的妃嬪撫養的,雖然都要送去阿哥所,但是有中間這一轉折,也可解了困局。

    蘇梨末相信,如果處於這樣的局麵,卷王是會走這一步路的,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隻要孩子能平安健康長大,來日方長。

    並且,蘇梨末篤定,皇貴妃是不會接受的,但是至少領導看到了你的態度,許多事情說白了不過是態度問題,否則這紫禁城也不會恪守上下尊卑之道了。

    “對了,叫白露這幾日把手頭的活計放一放,挑上等的緞子出來,縫製兩件女嬰用的肚兜,再裁製兩套小衣裳,到時候也好送禮。”蘇梨末吩咐冬雪道。這些嬰孩肚兜小衣裳的都是禮節,雖然知道不會穿,但是該走的形式是要走的。

    “哎,奴婢知道,這就去和白露說。”冬雪說著出了門去傳話。

    *

    四月初一,原是合宮覲見的日子,隻是如今皇貴妃有孕不宜奔波操勞,太後那側也推說天氣漸熱,沒得來回折騰,想見誰了,自會傳召,便也取消了覲見。後宮諸人倒也樂得偷閑。

    吃罷午膳,歇了午覺,惦記著傍晚要去阿哥所看孩子們,蘇梨末親自去小廚房做了幾樣可口的糕餅,並一些湯水兒,隨後洗漱更衣,換上了前兩日用那匹天水碧的雪花錦剛裁製好的宮裝,略施粉黛,梳了小兩把頭撿了樣素釵子和一朵絨花戴上。

    看時辰差不多了,讓霜降捧了親子同款的宮裝,去慈寧宮接景順。這小丫頭前些日子就嚷著要去阿哥所看哥哥們。

    不多時,霜降領著景順來了,知道是去阿哥所,景順興奮的不能行,幾乎是一溜小跑,霜降在後頭跟著差點沒跟上。

    “額娘~”

    遠遠的,就看到這丫頭一路小跑,蘇梨末站在景仁宮門口手心向下擺擺手,果然景順看到她的示意,放慢了腳步,走上前來依著規矩行禮問安,恭敬有禮奶聲奶氣道:“景順給額娘請安。”

    “起來吧。”蘇梨末說著伸出手去拉景順的肉肉手。母女之間本不必如此,隻是這萬惡的後宮,自有一套邏輯,且三歲多的年紀,正是認識世界,自身知識體係形成的階段。蘇梨末希望景順是個知禮儀,懂進退的好孩子,不能因為被全後宮寵愛,而驕縱蠻橫,失了規矩。這樣隻會害了她。在長輩麵前,動靜合儀,行禮問安,是最基本的修養。

    蘇梨末牽著景順的手往阿哥所走去,身後跟著霜降冬雪,分別拎著一個食盒。

    到了阿哥所,六阿哥永瑢正坐在圓桌旁練字。本應該在小書房寫的,隻是屋內采光到底不如室外,又要點蠟燭,風也吹的不盡興不自由的,永瑢便指揮伺候的小太監把一應物件兒搬到了院子裏的石桌上。

    別看永瑢現下才五歲半,有主意的很,指揮吩咐人的本事真是從小就練出來的,哄人的本事也是一套一套的,該同誰撒嬌,該同誰拿出阿哥的款兒來,他心裏門清的很。小嘴兒更是叭叭的,說得伺候的奶娘嬤嬤小太監們也不忍駁了小主子的興。

    看著他坐在石桌旁練字,蘇梨末不用想都知道定是永瑢的主意,搖頭笑了笑。

    “六哥。”景順看到永瑢,咯咯笑著脆生生喊道。

    聽到聲音,永瑢把筆擱在筆架上,才回過頭來,看到是額娘和妹妹,忙起身上前行禮問安,這才接了景順的話,“六哥就知道今兒你一定來。”說完拉著景順的手走到石桌旁,略得意的展示:“看看六哥的字,寫的好不好?”

    聞言蘇梨末忍俊不禁,走上前也坐在了石桌旁,自從上次被永璋說他的字軟綿綿的沒骨頭,這孩子除了每日功課之外,餘下的時間都在練字,沒準心裏還想著早日寫的同他皇阿瑪一樣好呢。

    “六哥的字,是最好的字!景順也開始練大字了,要是能有六哥寫的這樣好,皇祖母肯定會更高興的,一高興就會給景順吃好吃的。可惜不能留著帶來給六哥……”景順和永瑢倆人開始分享這半個月來的小秘密。

    不怪他倆感情好,年紀相近,況且永瑢一度是最小的,想擺擺哥哥的款兒一直也沒擺上,如今景順事事聽他調停,教她學《三字經》《千字文》,幾乎可以說,永瑢是景順的開蒙老師了,從兩歲多開始就教景順學三字經,還自創獎懲製度,前倆月還布置了新任務背誦《千字文》。

    蘇梨末剛想到這裏,就聽到耳邊‘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開始了。

    隻見景順這小丫頭雙手背在身後,搖頭晃腦的,一字一字的背誦道。

    永瑢像那學院裏的夫子,右手輕點左手,打拍子似的,一字一字聽得認真。

    這倆小毛頭還真是爭分奪秒,分分鍾都不想浪費的,畢竟這次見完麵,下次再見要半個月後呢!

    蘇梨末坐在旁邊看著二人互動,並不打擾,欣慰的很。

    傍晚輕柔的風緩緩掠過小跨院,舒適的很,月洞門上薔薇開的正好,這時辰,晚霞也漸濃鬱,赤紅橘粉燒黃微白間錯,染了半邊天。

    當然,最最最浪漫的怎麽會是這漫天的晚霞,分明是身邊背著《千字文》的小毛頭們,分明是這似水流年溫馨的小日子。

    蘇梨末隻覺得心裏滿滿的,然而下一刻,一陣腳步聲打斷了這浪漫。

    隻見三阿哥永璋手中提著一杆紅纓木倉,興致勃勃的揮舞著進了小跨院,放慢腳步上前請安,又摸了摸景順的小腦瓜,這才坐在石凳上憨笑道:“額娘,今兒諳達誇我槍練得好,把他小時候用過的一杆,送了我,額娘你看……”

    說著也不等蘇梨末吭聲,就站起身來,走到右邊空地,拿起槍舞了起來,一套槍法耍的虎虎生威,下盤穩如鬆,雙臂急如風,口中輕呼嘿哈。

    永瑢聽完景順背誦完前十句,正在一個字一個字的教她下麵的,突然被永璋這麽一吵嚷,幹脆也不坐在石桌旁了,拉著景順一起坐在左側十步開外的月洞門下,一左一右坐在石墩墩上,一個教,一個學。

    永璋練的帶勁兒,蘇梨末也看的來勁兒,雖然永璋的文化課不出挑,騎馬射箭也不得其法,但是論摔跤和舞槍,頗有樣子。

    “三哥,見招!”永珹剛從演武場會來,才剛在演武場上和永璋對打不甚進興,知道永璋提了紅纓槍定是要回阿哥所向純貴妃娘娘展示,就也同諳達說了提了未開鋒的劍回來。

    “好你個永珹,射箭哥哥比不過你,舞刀弄槍的你可占不到什麽便宜。”永璋說著舉槍接住了永珹的劍。

    蘇梨末知道這倆人手中的兵器都未開鋒,不過是日常學習拆招用的。

    一時間左側月洞門下是永瑢和景順的陣陣朗誦聲,清脆悅耳,右側空地上是永璋和永珹舞刀弄槍見招拆超的陣陣呼哈呐喊聲,蘇梨末真不知道是該看左邊,還是該看右邊,應接不暇。

    這大型阿哥所文藝匯演現場,讓人恨不能生四隻眼睛出來,不錯過分毫可能的精彩。

    作者有話說:

    怨種乾隆在來阿哥所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