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作者:梨落煎雪      更新:2022-07-04 14:55      字數:14826
  第32章

    “太後賞賜, 不敢推辭。”蘇梨末正在吃清蒸珍珠魚,聞言隻得放下筷子,端起酒杯與其對飲一杯, 隨即坐正身子拿起筷子繼續吃魚看歌舞。

    聽到太後二字, 嘉妃涵養再好, 再努力遮掩,麵上也不免難看。有了太後撐腰, 這是擺明了要跟她過不去!再看蘇梨末壓根沒想繼續聊下去的欲望, 根本就是鋸了嘴的葫蘆, 榆木疙瘩一塊,自己再多說也無益,隻得坐正身子, 再看看上首,皇上和皇後四目相對正低聲說著什麽,情意綿綿,越發覺得無趣。

    今兒是十五,乾隆自然是要宿在長春宮的。吃完宴, 又看了兩個表演,叫散了。

    聽到散會,看到帝後離席, 不等眾人反應,蘇梨末便扶著霜降率先走出去,壓根沒給其他人找她搭話的機會。

    回到景仁宮,蘇梨末換了寢衣洗漱好歪在榻上,霜降則側坐在錦榻上給她揉腿。

    “嘉妃娘娘說話還真是不客氣, 也不怕得罪皇後娘娘, 得虧是皇後仁慈不追究。”霜降說道, 手上的力道十足。

    “嘉妃也是閑得慌。有功夫費那口舌,不如看看歌舞表演。別說今兒的那道珍珠魚片不錯,回頭使錢讓禦膳房再做一道給本宮嚐嚐。”提到珍饈,蘇梨末就意猶未盡,每人隻上了巴掌大小的一塊,塞牙縫都不夠,其他妃嬪幾乎沒怎麽動,暴殄天物。

    後宮多少事兒都是因為口舌生的是非,來回文縐縐的說話也挺累的,伺候太後皇上那是不得不說,其他人不說也罷。本來她對外的形象就是罕言寡語,安分隨時,簡單說就是溫柔和順,不善言辭,乏味無趣。

    *

    中秋宴後,沒幾天,乾隆便翻了春熙宮嘉妃的牌子。

    嘉妃拿出十二分本事打扮,又是撫琴又是唱詞,好不風流文雅。美人多嬌,極盡嫵媚多姿,縱使還不能侍寢,也是春意盎然,旖旎多姿。

    帝王多情,自己的女人肯掏出真心對待自己自然是來者不拒,享之受之。不過,春熙宮什麽都好,就是茶點不好跟景仁宮比差點意思。

    聽著嘉妃彈琴,乾隆也沒想到自己會跑神,更沒想到自己會想到茶點。

    飲食一道,他向來極為克製,祖宗規矩食不過三,不偏愛才能長久,更不能輕易讓人揣摩了喜好。

    乾隆重新聚精會神聽嘉妃撫琴,耳畔靡靡之音頃刻趕走了煩人的思緒。

    兩曲罷,嘉妃一個旋轉撲到了乾隆懷裏,摟著他的腰嬌嗔道:“前幾日純貴妃姐姐身上的蜀錦當真好看,臣妾不依。”

    好不容易才把景仁宮的茶點從思緒中剝離,此刻聽到懷中的人兒提起,乾隆眉頭微皺,再無半分情致,聲音也冷了兩分,“若是喜歡,明兒朕讓內務府送兩匹給你。時辰也不早了,朕先回養心殿了,你好好歇著吧。”

    說完乾隆起身徑直往外走去。李玉正在廊下歇著,聽到聲音看到是皇上出來了,唱道:“起駕。”

    乾隆頃刻變臉,嘉妃猶自以斜依的姿勢定在錦榻上,一臉不可置信,喃喃道:“皇上這就走了?”

    看到皇上擺駕,在廊下伺候的臘梅趕緊進來寢殿,上前扶著點嘉妃,詢問道:“娘娘,這是怎麽了?”

    嘉妃抓著臘梅的手臂,一臉狐疑,“皇上出去的時候麵上情緒如何?可是生了本宮的氣?不應該啊,本宮也沒說什麽,不過是提了一嘴蜀錦的事兒。”

    往常裏,她提什麽要求,隻要不過分,不迂逾了規矩,皇上向來沒有不依的,也從來沒有因為這個生過氣。況且皇上也知道,她一向喜歡華麗奢華的東西,皇上也大多慣著寵著,偶有責備,也頂不住她撒嬌,如今日這般還是第一次。

    況且今兒是她孕後第一次被翻牌子,雖說身子尚未完全大好不宜侍寢,但是往日裏就算不宜侍寢的日子,隻要翻了她的牌子,皇上一定會陪宿的,從來沒有如今日這般就差拂袖而去了。

    “沒有啊,皇上麵兒上沒有絲毫情緒,也沒看出來惱了娘娘,也沒其他情緒。”臘梅左思右想都沒覺得有哪裏不對,“娘娘可是同皇上說了什麽?”

    嘉妃回想了一下今晚的事情,本來一切都很美好,皇上對她也親昵溫柔,她撫琴唱詞,皇上就坐在錦榻上聽著,幸甚至哉還用左手點擊案幾跟著琴聲合了節奏,無甚特別,然後就是她提了一嘴蜀錦,這也不算什麽事兒啊,皇上也說明兒會讓內務府送兩匹過來。

    嘉妃一時間想不出哪裏出了問題,順著蜀錦再想,難道是她提到了純貴妃三個字,惹了皇上不快?

    “本宮就提了一句純貴妃身上的蜀錦……”嘉妃思忖道。

    “難道皇上這是厭棄了純貴妃,所以聽到娘娘提起不悅?”臘梅也做此猜想,“會不會是這些日子太後太過抬舉純貴妃,惹得皇上不悅?”

    “哼,若真是因為純貴妃不悅,那麽純貴妃就算有太後給她撐腰,也翻不起什麽花樣了。這後宮的主子從來就隻有一個,皇上。純貴妃這波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真是讓人痛快。”嘉妃一掃陰霾,喜笑顏開,眉梢眼尾都是快意。

    “隻要皇上不是因著娘娘而生氣,就算今兒沒有留宿也不妨事,隻是以後良辰美景娘娘可別提旁人了,免得掃了皇上的興致。”臘梅提醒道,懸著的心也放下了。

    “多虧有你時時幫本宮梳理,拿著吧。”嘉妃說著摘下耳上的珍珠墜子賞給了臘梅。

    臘梅恭敬的雙手接過,唇邊的笑幾乎要咧到了耳畔。

    *

    翌日下午,批完最後一份折子,乾隆放下禦筆,端起茶碗淺酌兩口,“換雨後龍井來。”

    李玉聞言楞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招招手身後的徒弟小合子立刻收拾好呈了一盞雨後龍井來。

    乾隆端起喝了一口搖搖頭,怎麽喝怎麽沒滋味兒,然而實在是渴了,噸噸噸一口氣幹了。

    “讓內務府挑一些好的蜀錦送到各宮,皇後四匹,嫻貴妃,嘉妃兩匹,令嬪一匹,嗯,舒嬪一匹。”乾隆沉吟道,“愉妃也一匹罷。”

    “嗻,奴才這就著人去辦。”李玉應聲,頓了頓道:“純貴妃那裏……”

    “聒噪。”乾隆說完拂袖而去,李玉趕忙跟上,這些日子皇上的情緒多變,真是難伺候哇。

    不多會兒,內務府籌備好蜀錦,便指派了幾波人送往各宮。

    一時間各個甬道熱鬧了起來,路過見著的宮人們議論紛紛,這還是皇上頭次這般大肆賞蜀錦,中宮自不必說皇上心裏頭一重要的人兒,嫻貴妃有位份,嘉妃和令嬪有寵愛,是必得的,讓宮人們意外的是舒嬪和愉妃也得了。

    “舒嬪伺候太後多年,皇上向來孝順,這是顧著太後給舒嬪麵子呢吧?”

    “可不是,舒嬪又向來不爭不搶最是好相處,從不苛待宮人,皇上對她雖然冷淡,但還算得上敬重。”

    “沒想到愉妃也得了一匹,我剛才可是看到了,兩個小太監往永和宮去了。”

    “還不是為著五阿哥,五阿哥如今大了,前些日子也請了師傅開蒙,不看僧麵看佛麵不是。哪天五阿哥要是出息了,愉妃的好日子在後頭呢。所以說這宮裏啊,還是得有個孩子傍身。”

    “今兒的活計都幹完了?敢在這兒嚼主子們的舌根,不怕死的繼續。”甬道上掌管灑掃的太監頭子,看到幾個年輕小宮女兒在議論紛紛,出言訓斥。

    小宮女們四散各幹各的活兒。

    春熙宮內,送賞賜的太監走了之後,嘉妃看著案幾上的蜀錦,瞋目切齒,怒不可遏,“愉妃舒嬪算什麽東西,也來分本宮的蜀錦,還有令嬪那個賤人。”

    剛聽送賞賜的太監說了之後,嘉妃壓住了火氣,此刻再是忍不住發作了出來。

    “娘娘消消氣,蜀錦跟蜀錦也不都是一樣的,這兩匹可是娘娘最喜歡的蝶舞百花圖案,娘娘穿這海棠紅色最好看了,滿後宮也就娘娘撐得起這般明豔的顏色。”臘梅雙手捧著其中一匹打開給嘉妃看,笑盈盈誇讚道,“想必皇上特意吩咐了內務府的奴才們,先緊著娘娘這邊呢。”

    “那是,皇上最喜歡本宮穿海棠紅的顏色,還誇讚本宮回眸一笑勝星華,”提及過往,嘉妃怒氣漸消,麵上的怒火也轉為了紅霞,隻是轉念又想到她撒嬌討賞,結果合宮都得到了蜀錦,心下還是不爽。

    臘梅如何不知自家主子的心思,忙陪著笑臉道:“皇上這般大肆賞賜蜀錦,想必是打純貴妃的臉呢,咱們且看好戲就成。況且娘娘這兩匹蜀錦當真好看,奴婢這就吩咐內務府立刻按照娘娘的尺寸裁製新衣,趕趕工,最快後兒娘娘就能上身了。前兩日皇後不是邀請各宮於三日後在長春宮內賞菊,到時候娘娘必定豔壓群芳。”

    “既如此,就去辦吧。”嘉妃攏了攏鬢邊的青絲,嘴角噙笑。

    *

    三日後,合宮去長春宮賞菊。

    吃罷早膳,再次梳洗後,蘇梨末坐在妝台前悉心裝扮,冬雪那盒劣質脂粉已經見底了,這些日子她逐漸減少用量,慢慢的讓皮膚底色顯現出來,也是時候換盒新粉了。

    蘇梨末打開現場的上等茉莉花淘澄製成的脂粉,少量多次勻在麵上,細細描眉,又用眉筆帶了一下眼線中端,看上去眼神明亮了不少,又點了一些口脂,簡單不失精細的妝容。

    “梳個燕尾小兩把頭,這朵菊花絨花發飾插左邊,右側點綴一朵絨花,再插上這支鎏金珍珠流蘇彩寶的步搖好了。”蘇梨末看了看妝台上的發飾挑了幾樣讓霜降看著裝扮。

    “娘娘總算肯精心裝扮了,隻是奴婢看著還是過於素雅,要麽後麵再戴一個嵌著羊脂玉的赤金後壓?”霜降說著拿起後壓在蘇梨末腦後勺上比了比。

    “好看是好看,太沉了,擱著吧。”蘇梨末搖搖頭,拿了一對小巧的珍珠耳飾比了比掛上。

    “令嬪不過是個嬪位,整日裏珠玉滿頭的戴,恨不得把皇上賞的都戴上,好叫人知道她是皇上心尖兒上的人。”冬雪在旁邊舉著銅鏡跟妝台上的銅鏡呼應。

    “她年輕嫵媚又得寵,是該好好打扮,況且也沒越過她的位份去。日後你們見了令嬪要格外的恭敬有禮,不可錯了禮數。”蘇梨末溫聲說道。這個令嬪得寵的日子且在後頭呢,還生了下一任皇帝。就算得罪嘉妃,尋常情況下,蘇梨末也不想跟令嬪撞上。況且如今嘉妃看她不順眼,敵人的敵人,倒是朋友了。這後宮的局勢也是流轉不停。她不想做項目,隻想摸魚,但是既然這項目不得不做,那就有選擇的做,打工人打工魂。

    “娘娘還穿這套妃色繡梨花的蜀錦嗎?”霜降伺候好梳頭,又去挑宮裝。

    “大半年來,皇後產後第一次合宮覲見,實在不必過於招搖,就那套竊藍素緞的宮裝好了。”蘇梨末指了指介於淡淡藍綠色之間的那套,素雅又端莊不失穩重。

    前幾日皇上才賞了眾妃嬪蜀錦的事兒合宮皆知,蘇梨末自然也是知曉的,旁人也就算了,這種場合嘉妃想必會穿。

    蘇梨末換好宮裝在穿衣鏡前照了照素雅別致又低調內斂,再無半點不妥才讓霜降和冬雪扶著她前往長春宮。

    蘇梨末到的時候,院落裏已經三五結伴站了多位宮嬪。今兒除了位份最低的官女子之外,其他的妃嬪皆收到了邀請,況且大半年來第一次覲見,都卯足了精神早早就來到了長春宮侯著。

    初秋正是賞菊的時節,難為內務府讓培植了這樣好的菊花,幾盆名貴的綠菊格外顯眼,還有嫁接培植一株上開紅黃紫三種顏色的珍貴品種。

    眾妃嬪見到蘇梨末,紛紛上前依著規矩行李請安,蘇梨末溫聲一一叫起,除了常見的妃嬪,另有兩三個陌生麵孔,蘇梨末叫不上名字,想必位份較低平時給太後請安的時候也不得出席,中秋大宴坐的又靠後,蘇梨末實在沒印象,笑笑點頭示意則了。

    不多會兒,嫻貴妃來了,和蘇梨末行了平禮,眾妃嬪也上前請安。

    “妹妹今兒的打扮也太過素淨,不過看起來氣色好了不少,膚色也日漸白嫩。”嫻貴妃笑道,梨渦淺淺。

    “養了這好些日子,總算養回來了,還得多謝姐姐送的幾盒東阿阿膠當真是好東西,最是滋補。”蘇梨末溫聲笑笑,聲音舒婉柔和。

    “可不是,純貴妃娘娘的氣色是好了不少,比生產前看著還瑩潤了不少。”令嬪笑盈盈道。

    蘇梨末扭頭看著麵前的令嬪,吊梢鳳眼,唇角微微上揚,自帶笑意。如果說嘉妃是美的明豔奪目,那令嬪則是自帶一股風流韻味兒,眉梢眼尾皆是風情,眼角的淚痣更是平添一抹嫵媚。

    如斯美人,當真是我見猶憐。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交流,蘇梨末不由生了好感,這長相幾乎是在她審美上跳舞,瘋狂踩點。

    “令嬪妹妹才是濃妝淡抹總相宜。”蘇梨末內心有一百句誇讚的話,然而十分委婉的說了一句,不好表現的太過明顯。這長相別說皇上這個大直男喜歡,她蘇梨末也喜歡。第一次有人完全踩在她的審美點上。後宮的確臥虎藏龍,美貌的人太多了,乾隆也是收集癖,幾乎各種類型的美人都能挑出一個。不過還不算喪心病狂,沒有白白瘦瘦的幼女。

    不過令嬪身上這身粉紫色的蜀錦,令人玩味。

    “嘉妃到。”守門的太監高聲唱道。

    眾人往門口望去,隻見嘉妃身著一襲海棠紅色的蜀錦,搖曳生姿,走路帶風,氣勢十足,一整套的赤金頭麵,熠熠生輝,富貴無匹。

    嘉妃驕矜的走上前來,向嫻貴妃和蘇梨末行了禮,又受了其他人的禮,環視一圈目光定格在了令嬪身上,不冷不熱道:“令嬪妹妹這身蜀錦不錯,可惜僅用絨花做配飾,太過小家子氣。皇上之前不是賞了妹妹一套鎏金翠玉的頭麵。”

    “鎏金翠玉頭麵如何能同娘娘這套赤金頭麵相比,妹妹不過是小家子,怎敢與嘉妃娘娘相提並論。”令嬪笑意盈盈,麵兒上無半分慍色。

    “宮女兒出身,小家子氣慣了,隻是你如今已是一宮主位,也該改改這寒酸之氣。沒得丟皇上的臉。”嘉妃譏笑道。

    “皇後娘娘素來提倡節儉,吾等自當以皇後娘娘為榜樣,儉省著些。”令嬪不卑不吭,眉梢眼尾均是笑意。她向來最恨別人拿她的出身說事,但是兩三年來這樣的話也聽了不少,早就慣了,況且英雄不問出身,他日未必沒有揚眉吐氣的時候。

    令嬪話音剛落,就聽到掃琴通傳道:“皇後娘娘駕到。”

    眾人依禮請安。

    “各位妹妹請起,多日未見,妹妹們風姿依舊。這幾日本宮見菊花開的正好,便想著邀請大家來一同賞玩。”富察皇後言笑晏晏道。

    這幾日,七阿哥身子好多了,她整個人也放鬆了不少。因著懷胎、生產,照顧七阿哥,這大半年來她未盡到中宮之責,如今大好,便邀請眾人一是賞花,二也是告訴眾人從今以後每個月初一十五,可以來長春宮覲見請安了。

    “元稹詩曰: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今兒本宮也風雅一回,另命人做了三色菊花糕點,大家嚐嚐看。”富察皇後抬手示意燕兒上糕點。

    “皇後娘娘宮裏的糕點自然是不錯的,嬪妾們好口福。”舒嬪輕言淺笑,率先撿了塊菊花糕放到了嘴裏。

    這三樣糕點均是以菊花烹飪,聞著還有淡淡的味兒,令人食指大動。蘇梨末也撿了塊放到嘴裏,別說,還挺別致的,回頭她也研究研究去。

    “元稹這首詞好是好,但是未免淒涼,臣妾倒是喜歡那一句:我花開後百花殺,滿城盡帶黃金甲。”嘉妃右手拈花,燦然笑道。

    聞言,眾妃嬪心內一抖,嘉妃話中的意思不言而喻,皇後也一時語塞。隻是本就是以花論花,也不好說什麽。

    “過剛易折,恐不是長久之計。到時候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可就不好了。臣妾倒是喜歡菊花的泰然和與世無爭。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蘇梨末笑吟吟道,麵若銀盆,眼如水杏。這題她會,小學參加詩詞大賽至少背了三四百首。

    看蘇梨末接過話柄打圓場,富察皇後眸光瞬間柔和了不少。

    蘇梨末勾了勾唇。她生產後富察皇後悄悄讓掃琴送來了纖潤的膏子,她雖然沒用,但是這份情誼她記得。

    “你……”嘉妃怒目而視,正欲發作,聽到太監通傳,“皇上駕到”,隻能偃旗息鼓。

    “陶淵明的詩,”乾隆正要踏進長春宮,聽到蘇梨末的話開口說道,邁開長腿徑直走到了富察皇後身邊,“皇後開賞花宴怎麽不邀請朕?若不是來長春宮看你,豈不是要錯過這良辰美景。”

    “早知道皇上要來賞花,臣妾就讓內務府再多搬來一些。”富察皇後回握乾隆的手,伉儷情深。

    這一幕著實刺眼,嘉妃眸光閃爍,轉到別處看花。這些年,無論皇上再怎麽寵她,但是隻要有富察皇後在的場合,其他所有妃嬪都淪為陪襯,她也不例外。少年情誼,當真就這般堅不可摧?這麽多年無論她想盡何種辦法,依舊改變不了。不過她改變不了,其他人也改變不了,比如狐媚子令嬪,還有從前得寵薨了的慧貴妃高氏。

    乾隆一來,這賞花宴才真正變成了賞花宴,妃嬪們三五結伴賞花說話。

    蘇梨末對賞花不是很感興趣,菊花做的糕點倒是頗和她的脾胃。還別說,後宮的糕點真的挺精細的,而且都是純天然無加工,可比現代的糕點強多了,不多她前些日子也研究過,當真是不好做,手上沒幾年的個功夫也做不出來。

    今兒皇後娘娘這些糕點,其中一盤不見任何花瓣,但是就連糕點的碎渣子裏都是菊花淡淡的香味兒,聞著好聞,吃到嘴裏也香甜無比,不知不覺,她一連吃了三塊。

    乾隆同富察皇後坐在廊下,說了會子話,不經意扭頭,就看到幾米開外的蘇梨末,一塊,一塊,又一塊,糕點吃個沒完。中秋家宴上,旁人都在愉快的聊天,偏她嘴饞,每一道才都嚐了,有幾道甚至光盤。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這個皇帝苛待後宮妃嬪,不給吃喝,這個女人可是一天吃四頓,還跟沒見過世麵似的,當真是……

    乾隆眉頭微皺。

    富察皇後順著乾隆的目光看去,握著乾隆的手緊了緊,“純貴妃妹妹好容易才養了回來,能吃是福,臣妾看她頗為喜歡這些糕點,等會讓宮人送一些給她。”

    “你就慣著她吧,她這些日子越來越不懂規矩,沒個體統。”乾隆略嫌棄的說道。

    “她生景順好容易撿回來一條命,且由著她罷,也不算太出格。況且景順頗得皇額娘喜愛,連帶對純貴妃也受了好些恩裳,皇額娘都還沒說什麽不是。”富察皇後笑著搖搖頭,讓乾隆不要過多苛責,“都是為人母的,生兒育女的辛苦,臣妾感同身受。”

    聞言,乾隆緊緊握住了富察皇後的手,目光不再停留在蘇梨末身上,又同富察皇後說起了七阿哥這些日子白了胖了,個頭也見長了。

    又賞了會花,富察皇後讓宮女打包了三碟子糕點送到景仁宮,又賞賜了新製的絨花發飾給各位妃嬪。

    當著皇上的麵兒,且又是皇後娘娘親自賞賜的,旁人紛紛謝恩,嘉妃也不得不歡喜的收了,回去就讓宮女束之高閣,眼不見心不煩。

    “皇後素來節儉,頗合朕意,省儉下來的錢攢攢也能送去前線勞軍,你們若是不能好好伺候替皇後分憂,反而叫皇後生了半分苦惱,也別怪朕不顧念情分。”乾隆握著富察皇後的手看著一眾妃嬪肅聲說道,笑意未達眼底。

    眾妃嬪聞聲紛紛表示以皇後為榜樣,如此雲雲。

    富察皇後叫散後,眾妃嬪一一離開長春宮。

    低位份的宮嬪,得了皇後的賞賜又見著了皇上的麵兒,無一不歡喜。皇上每個月進後宮的次數有限,低位妃嬪,特別是不受寵的低位妃嬪,每年所見的遭數實在寥寥。俗話說得好,見麵三分情,沒準就被記住了不是。

    其他一宮主位都還好,唯獨嘉妃,她剛譏諷令嬪頭上的絨花發飾,臨了皇後就每人送了一支,皇上還幫著皇後說話,真是掃興,小性子上來了,盛氣淩人擺駕回宮。

    “沒想到純貴妃娘娘也喜歡陶淵明的詩。”舒嬪走上前兩步,行了禮之後說道。

    “稱不上特別喜歡,隻是這兩句很合胃口。”蘇梨末笑笑道。

    “天色尚早,如果娘娘不嫌,可否去娘娘宮中討盞茶吃,對弈一局?”舒嬪莞爾道。

    “本宮不善對弈,倒是可以一同打兩局馬吊。”蘇梨末道,可千萬別找她對弈,圍棋她不懂,麻將她倒是擅長。

    “四缺二,嬪妾叫上陳貴人和令嬪,娘娘看如何?”舒嬪建議道。

    “好呀。”蘇梨末內心雀躍,終於過上了後宮妃嬪無心爭寵,湊一起吃瓜子打麻將的好日子咩?咩……隻是陳貴人……

    舒嬪讓貼身的宮女去請陳貴人和令嬪,自己則跟著蘇梨末先往景仁宮。

    到了正殿,蘇梨末打發冬雪去準備茶點,冰沁蜜瓜兩碟,綠豆百合羹四盞,備了四樣幹果,另把剛才從長春宮帶回來的三碟子菊花糕點裝盤待客。

    籌備好這些,陳貴人和令嬪先後而來。

    “娘娘好巧的心思,以明紗糊窗,屋內亮亮堂堂的,看著心裏也敞亮。”令嬪人美嘴甜,聲音婉轉如黃鸝。

    明紗常見,但是大多數時候都是做成衣衫穿上身,如蘇梨末這般糊窗的還真不多見。雖說正殿糊窗所費不算多,但是兩匹也不是個小數目。

    “庫房裏還有一些,妹妹不嫌的話,帶兩匹走回去好糊窗。”蘇梨末笑著說道,示意霜降去準備。她最不喜歡屋內暗沉,因此之前試了多種材料,唯獨這明紗糊窗又透光又結實牢靠,比紙或者尋常糊窗的紗都好。

    舒嬪令嬪還好,陳貴人位份低又不受待見,這些年壓根連明紗都沒見到過,這樣的東西上麵不賞賜,份例裏是沒有的。

    “如此就多謝純貴妃姐姐了。”令嬪說著坐下來搓牌。

    呼啦啦,麻將很快開局了。陳貴人話不多,舒嬪也溫婉少話,蘇梨末一門心思都在牌局上,因此令嬪也並未多話,一心的打牌。

    陳貴人率先停牌,蘇梨末看了看桌麵打出去的牌,再看了看估摸著陳貴人應該和自己糊的都是筒子牌,因此出牌上特別留意,“貳萬。”

    “三筒。”令嬪出牌。

    “糊了。”

    “糊了。”

    蘇梨末幾乎是和陳貴人同時叫糊,對看一眼,忍俊不禁。

    “哎呀,嬪妾就說這張牌打出去沒準要完,果然,上下兩家都糊。嬪妾這手氣,看來這錢袋子裏的錢今兒要盡數出去了。”令嬪說著接過宮女遞過來的錢袋子,數了兩把分別放在了陳貴人和蘇梨末跟前。

    “再來再來,嬪妾就不信這個邪。”令嬪推牌搓牌。

    半晌過去,令嬪輸的最多,陳貴人贏了一些,舒嬪不輸不贏,蘇梨末贏的最多,而且大多是令嬪喂的牌。

    打完牌,洗把手吃了些瓜果和糕點,眾人才散了。

    蘇梨末贈給令嬪和舒嬪每人兩匹明紗,並未給陳貴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蘇梨末坐在錦榻上看著案幾上的銀錢,勾了勾唇。

    霜降帶兩個小宮女快速收拾好,複又端了盞菊花茶進來,“令嬪娘娘這手氣,奴婢竟不知道是太好了,還是太不好。”

    “你也看出來了。”蘇梨末接過菊花茶喝了兩口。嗑瓜子嗑的嘴巴幹渴,正想潤潤。

    “有兩次令嬪娘娘眼見著要贏了,愣是不叫贏,繼續往下打給娘娘喂了牌。”霜降心細,伺候在側耳聰目明。

    “莫非令嬪娘娘這是有意和咱們貴妃娘娘湊近乎?要不然一次說得過去,三次四次都是這樣說不是故意的,奴婢都不信。”冬雪抓了一把香料放在香爐裏撩了撩氣息說道。

    “打馬吊而已,且看看,不著急下定論。”蘇梨末放下茶盞,伸了個懶腰,“天色也不早了,傳晚膳吧。”

    “哎,中午禦膳房的小鄧子跟奴婢說晚上特地給娘娘做一道珍珠魚,說是孝敬娘娘的。奴婢這就去去傳膳。”冬雪掌燈帶了個小宮女去取膳食。

    “禦膳房的人倒是乖覺。”蘇梨末笑笑。

    “可不是,這些人最會拜高踩低,察言觀色,這是看娘娘這些日子起了勢,上趕著巴結。”霜降坐在腳踏上幫蘇梨末捏腿。

    “對了,等會把那匹萱草色的素緞悄悄送去春熙宮東配殿給陳貴人,本宮看她今兒的宮裝下緣磨破了邊角。前些日子給她那灰色素緞隻有合宮覲見的日子她才會穿,平日裏大多穿這件半新不舊,隻是也忒舊了。外出都這樣,在自己殿裏還不知道要如何儉省。”蘇梨末暗自歎了口氣。這陳貴人當真是心性堅韌,又隱忍,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娘娘也是良善,時時替陳貴人打典著,不過這陳貴人也著實讓人敬重。今兒其他兩位娘娘得了明紗,她麵上無半點情緒,還好言好語的同大家說笑,這般涵養,奴婢瞧著都佩服,不怪娘娘對她另眼相看。等會兒冬雪傳膳回來,奴婢親自去送。”霜降麵容沉靜,手上捏腿的力度十分巧。

    蘇梨末每個月的月例銀子好歹有六十二兩,時常還覺得不寬裕,該省儉的地方且省著點,每一兩都用在刀刃上,何況這陳貴人每個月的月例銀子隻得四兩,她每個月打賞禦膳房的錢都不止這個數目。

    不多會兒,冬雪傳了晚膳回來,霜降拿了素緞如往常一般去了春熙宮東配殿側門,誰知遠遠望過去,東配殿院子裏竟燈火通明,霜降隻得熄了手中的燈,站在側門外往裏看去。

    隻見嘉妃搬了把椅子坐在廊下,身後四個宮女一字排開,下站六個太監,好大的架勢。

    陳貴人和伺候的三個宮女並兩個小太監齊齊整整跪在地上,茉莉言辭犀利,沒說了兩句便對著迎春的臉啪啪啪甩了三個巴掌,兀自不解氣般繼續數落:“也不拿鏡子照照,低賤之人也配住這樣好的偏殿,若不是娘娘仁慈,你們早成凍貓子死在殿裏也沒人照看。如今可好,還長了能耐,專撿高枝兒飛,哪天本事大飛出這春熙宮也就罷了,偏偏又沒那本事兒,沒得叫人惡心。”

    “但凡娘娘有事你們推三阻四,怎麽景仁宮三缺一,你們就上趕著貼上去?是娘娘苛待了你們不成?還是你這個當奴才的吃裏扒外,挑唆了貴人跟娘娘離心?”茉莉說著左右開弓又是兩個巴掌,迎春的臉登時腫的跟桃兒似的。

    “奴婢不敢,嘉妃娘娘息怒,今兒原是舒嬪娘娘著人傳話,奴婢伺候貴人出了門才知道,嘉妃娘娘素來寬仁濟下,對奴才們又好,奴才們怎麽敢?”迎春哭著忙求饒道。嘉妃的脾氣她素來知道,越是頂嘴越是沒好果子吃。

    聞此,陳貴人知道嘉妃今兒師出何名,忙連聲告饒:“嘉妃娘娘息怒,原是嬪妾不好,嬪妾以後會牢記教訓。”

    看到陳貴人跪在地上身體縮成一團那可憐樣兒,又是告饒,又是淌淚兒的,嘉妃的心情總算舒服了一些。今兒在賞花宴上沒來由受了那一通氣,從前隻有令嬪敢蹬鼻子上臉,如今一個一個的都狂起來了。

    就連陳貴人也敢放肆,不小懲大誡,日後豈不是要上天?

    “既然知道錯了,就在這裏跪一夜,好好張長記性。”嘉妃沒好氣道,“本宮也乏了,回罷。”說完起身,大宮女臘梅忙上前扶著娘娘,往正殿走去。

    頃刻間,院落裏燈火散盡,安靜了下來。

    陳貴人摟著迎春的肩膀,不忍道:“疼嗎?”

    “奴婢不疼,得虧打的是奴婢,否則明兒小主可怎麽出門。奴婢皮糙肉厚的不當緊,那位出了這口氣,也就了了。”迎春語帶哭腔,邊說邊吸鼻子。

    ……

    見狀,霜降提了東西順著原路返回,把看到的一切原話轉述給了蘇梨末。

    蘇梨末吃罷了晚膳正在淨手漱口,聞言手下一頓。

    “祖宗規矩,宮女犯了錯自有掌事姑姑處罰,況且最忌諱打臉,嘉妃這是殺雞給猴看,訓誡陳貴人?陳貴人也是怎麽就不辯駁兩句,看著迎春挨打。”冬雪急三火四道。

    “嘉妃急脾氣,性子上來隻怕更難看的事也做的出來。頂嘴無益,隻會讓迎春受更多的皮肉之苦。陳貴人與她同為宮嬪,她不好訓誡陳貴人,就隻能拿迎春出氣了。本宮下午就在想著舒嬪怎麽叫了陳貴人來打馬吊,想著人多興許不妨事,誰知道還是出了簍子。”蘇梨末歎了口氣,不過看樣子嘉妃也不是第一次這般處罰她宮人之人了,她作為一宮主位,有管理宮人的權利的,但是如這般不分青紅皂白,無事生非訓斥責罰一通也著實可惡。

    看來得為陳貴人想個法子,離了這春熙宮也就罷了。這可是她記在小本本上,退休後要一同搓麻將的人。

    “這件事情你們隻當不知,今夜不可聲張言語,且各幹各的去罷。霜降,那匹萱草色素緞先收起來吧,暫時不用送過去,緩緩再說。”蘇梨末吩咐道,心中有了主意。

    *

    翌日,蘇梨末讓冬雪去打聽了皇上在春熙宮用早膳,且今兒嫻貴妃也如往常那般在長春宮伺候早膳,然後回稟昨兒宮中的大小事宜聽皇後裁奪,便讓奶娘抱了景順一同前往長春宮。

    景順已十個月出頭點,口齒也伶俐,已經能說一些簡單的詞語,見了皇後奶聲奶氣的喊“額娘,額娘。”

    蘇梨末給皇後請了安,又和嫻貴妃行了平禮,攬著景順引導道:“要叫皇額娘,這位呢,是嫻娘娘。”

    景順乖巧,邁著小短腿兒走的還不穩就想跑,蹦躂著到了富察皇後跟前兒,撲到了她膝上,扯著富察皇後的衣裳咯咯笑道:“皇、皇額娘。”

    “景順真是乖巧,活潑健碩又愛笑,小嘴兒也甜,不怪皇上太後喜歡,本宮瞧著也喜歡。”富察皇後一把抱起景順放在了膝上。

    “可不是,四公主這般活潑可愛,臣妾每每看著羨慕不已。可惜臣妾福薄,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想是子女緣分稀薄,”嫻貴妃略落寞的說道,頃刻間又掛了笑容,“不過皇後娘娘和純貴妃妹妹、嘉妃妹妹多子多福,臣妾看著也高興,打心眼兒裏當自己的孩兒疼。”

    “即如此,難得嫻貴妃這般喜歡景順,不如給景順做義母如何?也好多個額娘疼景順。”蘇梨末笑著提議道,溫聲細語,仿佛這個提議再尋常不過。

    聞言,嫻貴妃楞了一下,沒想到蘇梨末會突然來這麽一出,隨即明白過來,梨渦深深淺淺,笑意藏也藏不住,“蒙純貴妃妹妹信任,姐姐巴不得有景順這個義女,日後也有人承歡膝下,排解寂寞。不知道皇後娘娘意下如何?”

    “好好好,本宮昨兒還說嫻貴妃膝下寂寞,多抽空見見皇上早日有個一兒半女,不想兒女緣分來的這樣巧,今兒就得了個義女。”富察皇後展顏笑道。嫻貴妃伺候她多年也算恪盡本分。這樁美事兒她豈能不允?

    得到首肯,嫻貴妃褪去手腕上的羊脂白玉貴妃鐲,放到蘇梨末手上,“倉促之間也沒什麽好的見麵禮,這個玉鐲原是我的陪嫁,又貼身戴了這些年,今兒送給景順。”

    “掃琴,把昨兒皇上賞的兩匹銀紅錦緞拿來給景順做衣裳罷,本宮記得她穿銀紅好看。”富察皇後吩咐道。

    “景順得皇後娘娘和嫻貴妃姐姐這般疼愛,臣妾當真是歡喜。”蘇梨末說著接過景順要給皇後謝恩,誰知道手抱的地方不對,隻聽撕拉一聲,景順的褲子裂了寸長的口子。

    “臣妾失誤,沒想到景順的褲子會裂開來,這可如何是好。”蘇梨末一時間慌了神,“景順長得快,衣裳每個月都要重做,另外一條今兒早上洗了,現下能穿的就這一條。”

    霜降忙上前來拿了手帕包住景順的下半身,眉頭緊皺道:“公主的褲子最是要緊,奴婢手藝不佳做的公主不舒服不愛穿,上次還是請了陳貴人身邊的宮女迎春幫著縫製的,如今……”

    “先縫製好其他另說,否則這如何出門?又怎好在皇後娘娘跟前兒失儀?”蘇梨末狀似緊張的說道,看向富察皇後一臉無助的神情。

    “既是陳貴人的宮女手藝最好,本宮著人請了她來隻說做針線活兒,不叫走露風聲就是了。景順活潑愛動,衣裳是費些,不妨事。”富察皇後說完給燕兒使了個眼色,燕兒得令去請陳貴人並她身邊的宮女迎春。

    陳貴人一幹人昨兒在院子裏跪了一夜,好容易挨到了天亮才回到寢殿塗了消腫祛瘀的藥油躺下,此刻聽到皇後傳召,又是大宮女燕兒親自來,就算身上不適也少不得和迎春一同趕往長春宮。

    陳貴人攜同迎春進到殿內,因著膝蓋腫疼走路蹣跚又不敢失了規矩因此硬跪了下去請安,誰知道這一跪竟起不了身,主仆二人一個趔趄歪倒在了地上。

    “皇後娘娘麵前,怎可失儀?”蘇梨末率先開口道。

    聽到蘇梨末的聲音,陳貴人和迎春忙不迭忍著痛正了正身子,待抬頭看到蘇梨末的眼神,瞬間領悟,言語道:“本不該失儀,隻是身子實在受不住,是臣妾的不是,望皇後娘娘、嫻貴妃娘娘和純貴妃娘娘恕罪。”

    聽到陳貴人這般說,富察皇後也聞到了她們倆身上的藥油味兒,詢問:“昨兒賞花宴還好好的,今兒這是怎麽了?可是身體哪裏不適,傳太醫沒?”

    “回稟皇後娘娘,在娘娘麵前失儀罪該萬死,隻是昨兒夜裏嘉妃訓斥,貴人和奴婢們在院裏跪了一夜,此刻實在膝蓋腫脹難消,乏力的很,跪不住。”迎春扶著陳貴人,稍稍抬頭讓腫脹的臉對著眾人。

    “嘉妃放肆,祖宗規矩,不允許私自責罰宮人,就算是一宮主位也隻能管理不能責罰。宮女兒也是人,就算真氣不過打兩下怎可打臉?”富察皇後說著火騰到了胸口。

    “嘉妃素來不好相與,我們小主多番忍讓,昨兒不過因為去了純貴妃宮中打馬吊,回去就被嘉妃責罰打罵跪了一夜。”迎春知道這是蘇梨末找了皇後給她們撐腰,眼見著是個機會,就把昨兒的事情一五一十倒了出來。這些日子,純貴妃娘娘雖然麵兒上對她們淡淡的,但是暗地裏三五次幫襯,迎春不是不知道。

    “平日裏對克扣我們小主的份例也就算了,動輒責罵,小主多番忍讓,換來的隻是嘉妃變本加厲的訓斥。”迎春說著昂著頭給富察皇後看她臉上的巴掌印子。

    “既然嘉妃容不下她們,這春熙宮住著也是不合適了,嘉妃又剛生產若是因著生氣有了閃失可就不好了。皇後娘娘,不若把陳貴人挪去臣妾的西偏殿好了,那裏又大也寬敞,常年空著也是空著。”嫻貴妃說道,唇邊的笑意漸深。

    “嗯,六宮祥和,皇上才能安心處理朝政。燕兒你帶幾個人過去給陳貴人收拾東西。你們也就不必再回去春熙宮了,”富察皇後安排道,扭頭看了看景順,“景順的褲子需要縫補,迎春你且看看。”

    迎春愣神了片刻瞬間明白過來,接過蘇梨末遞過來的褲子,坐在腳踏上開始悉心縫補。她自小是跟著陳貴人一同長大的,雖然不如自家小主那般好,但是應對今兒的局麵也是遊刃有餘的。

    長春宮內這邊在看著迎春縫製衣衫,春熙宮內燕兒了幾個人三下五除二就收拾好了陳貴人的東西。

    茉莉在廊下伺候,今兒皇上好容易過來陪著娘娘用早膳,東配殿那起子賤婢又咣裏咣當的作什麽妖。茉莉掐著腰來到東配殿的院子,正要罵,看到屋子裏出來的是皇後身邊的宮女燕兒,扭頭就想走被燕兒叫住了。

    一同來到了正殿。燕兒先給乾隆請了安,才不卑不亢的說道:“皇後娘娘口諭,既然陳貴人在春熙宮住著總惹嘉妃生氣,與嘉妃養身子無益,就挪出去好了。宮女好歹也是八旗出身,伺候的不好自有掌事姑姑訓誡,嘉妃可別壞了規矩。”

    通傳完,燕兒退下,帶著眾人去挪宮。

    嘉妃這暴脾氣怎麽忍得住,但是此刻皇上在旁實在不好發作,好容易才憋住了沒即刻發作,嬌嗔道:“皇上,臣妾沒有,昨兒陳貴人的宮女頂撞臣妾,皇上也知道的臣妾向來是直性子,脾氣又急,忍不住就讓人打了她兩巴掌,誰知道她竟去皇後那裏告狀。要是宮女們一個個都這樣,那這宮裏豈不是人人都能淩駕與主子之上了?”

    “既是頂撞了你,想來也不合適再住在你宮裏了。挪出去也好。隻是這樣的事以後不許再有,規矩就是規矩。嘉妃,你逾矩了。”乾隆說完拂袖而去,眼眸逐漸冰冷。

    “皇上,這道炸鵪鶉配粥臣妾命人熬製了一個多時辰……”嘉妃話還沒說完就看到乾隆頭也不回的出了正殿,怒火中燒,“賤婢,皇上好容易來本宮這裏吃早膳,專逮著這時候來讓本宮難堪,平日裏看著懦弱膽小,轉頭出了春熙宮就進了長春宮,賤婢。”

    嘉妃抬手摔了桌上的那盅鵪鶉粥,米粥流了一地,看著地上焦黃的鵪鶉,嘉妃慌了神,“臘梅,你說皇上是不是惱了本宮了?皇上從來沒這般拂袖而去。”

    “皇後替陳貴人說話,皇上又向來給皇後麵子,自然是要幫著皇後給娘娘臉色瞧的,不過奴婢看皇上也不過是做做樣子,不會真的因為這麽一樁小事兒惱了娘娘。”臘梅寬慰道。

    “真的嗎?這些日子來,本宮總覺得哪裏不對,卻又說不上哪裏不對。”嘉妃惶恐道,眼神中滿是驚慌。難道她昨兒真的做錯了嗎?可是皇上向來寵她,不會真的因為她打罵宮女就惱了她吧?會不會還有哪裏惹惱了皇上,她不知道的?

    *

    乾隆離開春熙宮,擺駕長春宮。剛到院裏,就聽到正殿裏好生熱鬧,還有景順咯咯的笑聲飄出來。

    乾隆進殿,眾人依禮請安。乾隆看陳貴人和宮女一個趔趄好容易才站穩,又聞著二人身上的藥油味兒,本來隻有三四分,現下也明白了七八分。

    “李玉,讓太醫院送些好的藥油給陳貴人。”乾隆吩咐完,伸手抱著景順逗她玩兒會兒遞給了奶娘,坐在了錦榻上。

    “嘉妃也太不莊重,若不是景順衣衫破了要找陳貴人的宮女迎春來縫製,還不知道昨兒離了長春宮,發生了這般事兒。也是臣妾這些日子生產後身子不濟,又要照顧七阿哥實在分身乏術,沒顧上這些。”富察皇後同乾隆坐在錦榻上,邊說著遞了盞杏仁茶給乾隆。

    乾隆接過杏仁茶喝了兩口,詢問道:“陳貴人挪去了哪裏?好生安置。”

    “臣妾的西配殿空著,便給了陳貴人住。一應都是現成的,也不用費宮中物件。”嫻貴妃接話道。

    “嗯,既如此你多費心。”乾隆聲音淡淡,麵上無甚多餘情緒。

    這邊蘇梨末看景順的褲子縫製好已經換上了,忙告辭出了長春宮。

    嫻貴妃和陳貴人一行也以挪宮為由一同請辭出了景仁宮。

    “皇上想必和皇後娘娘有話要說,咱們在那兒也是礙眼,”嫻貴妃扶著大宮女琥珀的手,笑道,“我先帶陳貴人回去收拾寢殿。”

    “可不是,景順也該餓了,先帶著景順回宮,改日再帶景順去娘娘宮裏請安。”蘇梨末說完領著一行人回了景仁宮。

    同聰明人交往就這一點好處,不必浪費唇舌,該辦的也就辦了。

    嘉妃得寵本就張狂,如今膝下兩個阿哥傍身,可不是後宮第一得意之人。她得意了,其他人也就失意了。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你來我往,抱團結盟,實屬正常。

    此刻蘇梨末再想苟著摸魚也已經不能獨善其身了,既如此不如借陳貴人的事向皇後和嫻貴妃拋出橄欖枝。

    況且嫻貴妃日後是繼後的不二人選,景順有她做義母,也能多重保障。嫻貴妃也能明白她的心意,彼此也就能安心了。而且看今兒富察皇後對她提出把景順給嫻貴妃做義女的態度,蘇梨末終於可以肯定,嫻貴妃和富察皇後果然是一條船上的人。

    傍晚,消息傳來,皇上從長春宮出來之後,命人暫時撤去了嘉妃的綠頭牌,說她產後虛弱靜養為上,不宜侍奉聖駕,期限未知。

    蘇梨末正同霜降她們打馬吊(麻將),聽到冬雪的話,心下了然。

    富察皇後雖然仁慈溫柔,但是涉及到她利益的東西,她還是會拿出皇後的款兒來,也不是一味的軟弱聖母。

    比如前些日子她在阿哥所,永璋永琪那般擔憂有了嫡子皇阿瑪就不看中他們兄弟之事,說是四阿哥永珹告訴他們的,永珹一個六七歲的孩子這些話隻能是嘉妃言傳身教。隻怕為此,皇後也惱了嘉妃。

    連她都知道這些,皇後想必也是知道的。嘉妃敢誤導自己的兒子,同嫡子爭高低,起了奪嫡的心思,簡直是作死。皇後好容易才得了一個嫡子看的跟眼珠子似的,怎麽能容忍別人以下犯上。

    再有,前兩日,沒人的時候,冬雪悄悄告訴她,秀貴人暴斃在冷宮了,說是吃不慣冷宮的飯食絕食餓死的。這話不對,若是吃不慣要絕食關進去十天半月就應該死的透透,而不是幾個月後才……

    “娘娘?”霜降看自家娘娘愣神喚道。

    “哎?到我了是吧,八萬。”蘇梨末回過神來捋了一遍手中的牌,打了張八萬出去。

    “糊了,總算糊了一把!娘娘贏了一下午了,也該讓奴婢們贏點錢,否則這月例銀子才剛發到手,這不,就又回到娘娘手裏了。”小宮女白露拿起蘇梨末打的那張牌合在一起,攤牌給大家核驗,喜滋滋的。

    “看把你委屈的,喏這些錢,你們拿去分分,可別說本宮苛待你們不給月例銀子花,啊~”蘇梨末說著把跟前堆著的錢勻成三份分給三人,唇角的笑意漸深。

    手中的牌雖然輸了,但是後宮這副牌,打到這裏才剛起色。

    作者有話說:

    今日正式入V了,希望寶寶們會繼續陪著蠢作者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