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壞起來才好看
作者:白鷺成雙      更新:2022-07-03 16:05      字數:2192
  第28章 壞起來才好看

    這是她先前訛他的鐲子,沈岐遠隨便買了一條。

    他拿在手裏,還想說教兩句,比如物欲太重其身難正,比如隨意跟人訛東西實在不妥,這樣的事可一不可再。

    但不等他開口,如意便將盒子接了過去。

    湛湛一抹天青色,浮光流水,渾然天成。

    她眼眸倏地亮了起來,喜悅溢出眉梢嘴角:“好生漂亮的東西。”

    蔥指捏將起來對著外頭的光看了看,鐲條上一絲雜裂也無,幾乎要與天色融做一處。往腕上一抹,凝雪似的肌膚更襯得這顏色清麗萬分。

    她朝他望過來,長眼裏有得逞的壞笑:“多謝大人。”

    沈岐遠將要說的話咽了回去。

    不就是一條鐲子。他看著這人格外靈動的眼梢想。她貪了又何妨呢。

    瞧她歡喜了,沈岐遠便斟酌著開口:“你昏睡的這幾日,我找著了剪燈的屍身。”

    他頓了頓,垂下眼睫:“已經讓人送回她家鄉了。”

    把玩鐲子的手一頓,如意抬眼看他。

    這人麵色如常,身板也挺直:“你不必再掛心,入殮下葬諸事我都已經……”

    “沈岐遠。”她開口打斷他,“你不擅長撒謊。”

    手指收攏,沈岐遠噎住,略略有些尷尬。

    如意歎氣,玉蔥指點了點他的額心:“好端端一位剛正不阿的大人,怎也學著人胡編亂造,也就是遇著我,不愛同你計較。”

    他脖頸泛出了緋色,皺眉別開頭:“你怎知我在撒謊。”

    “大人就像那宣州的紙,又平整又幹淨,稍有個墨點不是一目了然?”

    瞥見旁邊憋著笑往外退的拂滿,他有些惱:“胡言亂語什麽。”

    如意攏回了手,正色道:“沈大人,我不是暖室裏嬌養的花,經不得風受不起雨的。剪燈究竟如何了,你與我直說便是。”

    沈岐遠垂眼:“你先答應我,無論如何,不可再硬闖太師府。”

    麵前這人想也不想就點頭:“好。”

    輕歎一聲,他這才猶豫地道:“我派人找過去的時候,剪燈的屍體已經進了焚爐。”

    大乾人講究落葉歸根,也迷信全屍能再投人胎,故而焚屍成灰一般是對罪大惡極之人的責罰。

    如意忍不住冷笑出聲:“既要殺人,又要好名聲,這天下的好事怎的就全給他占了。”

    他聽得疑惑:“此話怎講。”

    “先前池塘裏溺死的乳母與剪燈一樣都是奴籍,她尚且有全屍,剪燈怎麽就被焚了屍了——除非她死時遍體鱗傷,難以遮掩,隻能選這個法子掩人耳目。”

    家裏的奴仆可以死,但一定不能給他的名聲造成影響,這是柳太師的一貫想法。

    如意麵無表情地捏碎了手裏裝鐲子的錦盒。

    “你答應我了,不會硬闖太師府。”沈岐遠開口。

    “大人放心,我是說到做到的。”她皮笑肉不笑,“不會硬闖。”

    正說著,趙燕寧就捧著賬本進來了。

    “東家,這賬目問題挺大。”他自顧自地遞給如意看,“怕是要虧上幾萬兩銀子。”

    一聽數目有些駭人,如意接過了賬本:“從哪裏虧出來的?”

    “入賬且先不論,這些出賬數目虛高得可怕,除了白仙魚一類的珍貴食材,其餘普通果蔬竟也是天價,例如這茭白,臨安本就盛產,集市裏不過五文一斤,先前的采買卻買成五錢銀子。還有米麵,按照正常價格折算,東家每月多花了一百八十兩。”

    “這些都不是最緊要的,最緊要的是稅錢。”

    他將賬冊翻到後頭,指出了一個數目。

    如意一看就沉了臉。

    賀澤佑幹的好事,光賺錢不繳稅,年入萬餘的大鋪,他也敢隻交幾兩的稅款。這要是被司商衙門查出來,她怕是要被罰個傾家蕩產。

    更可氣的是,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主動補上這些稅款,而粗略一算,三十多間鋪子,她至少要補大幾萬兩。

    她才不想給那晦氣玩意兒出這冤枉錢。

    啪地合上賬冊,如意倚在軟枕上,手托著下頷,長眼輕輕眯了眯。

    趙燕寧看著她這模樣,忍不住側頭與沈岐遠道:“咱們這東家怎麽看起來一肚子壞水?”

    沈岐遠頭一次覺得燕寧說話貼切。

    這世間女子多以端正為美,要三從四德,要循規蹈矩。可柳如意這個人,偏就是不正經的時候最好看,眼裏滿是算計,幽黑泛光,嘴角還總噙著一點嘲諷,笑弧別有深意。

    誰看了不說一聲靈動豔麗。

    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沈岐遠拂袖起身:“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刑部司了。”

    如意回過神,倒是沒留他,隻道:“大人幫我這麽大忙,後日便請來會仙酒樓嚐嚐大廚做的新菜式,我請客。”

    “好。”

    沈岐遠走了,趙燕寧也回去繼續看賬了,如意在房中坐了片刻,慢悠悠打開了自己的妝匣。

    晌午一陣小雨過後,臨安城裏放起了晴,街上陡然熱鬧起來,各家鋪麵都趕忙將最新的貨樣拿去給老主顧過目。

    寧遠侯府向來富貴,城中有資曆的鋪麵都知道,甭管是衣料還是首飾行頭,隻要是時興的上等貨,侯府統統都會留下,所以往那條街去的車馬也是最多的。

    然而這日,侯府門口堵著的不是貨物,倒是一個個要錢的掌櫃。

    “說出去也是勳貴人家,怎好拖一個月的賬,還想退貨,我那皮料都給裁開了,怎麽退呀。”

    “就是,原先還大方得多給賞錢呢,現在連貨款都不結,我回不了賬,哪兒打貨去。”

    “讓你們賬房出來給個說法啊,躲著是怎麽回事,逼急了我們去敲宗正大鼓,你們侯爺臉上也無光啊。”

    議論聲很大,越過院牆直往主院裏飛。

    賀澤佑坐在桌邊,臉色難看至極:“都說了不要再買,庫房裏東西那麽多,怎麽就短著你們了。”

    賀老夫人不太服氣:“往常都這麽買的,府裏也不缺銀子,作何要讓別人恥笑咱們上不得台麵。”

    “就是,大哥哥趕緊讓人把賬結了,堵在門外像什麽話。”賀二也嘟囔,他新買的馬具還在外頭呢。

    這兩人一嚷嚷,府裏其他幾房的哥兒奶奶就都喊起來,嘈嘈雜雜的,聽得賀澤佑額角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