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鵲踏枝
作者:白鷺成雙      更新:2022-07-03 16:05      字數:2226
  第9章 鵲踏枝

    翌日,如意睜開眼,外頭已經放晴,晨光透過斑駁的枝葉,正好落在她的眼睫上。

    她翻身坐起來,發現沈岐遠正在外間的圓桌上用膳。

    這人吃粥都能沒有一絲聲音?

    她嘖了一聲,又笑:“大人不愧為宗族表率。”

    沈岐遠頭也沒抬,隻將另一碗粥端過來放在她跟前,收回手就繼續翻閱桌上的卷宗。

    如意湊過去看了一眼。

    他看的還是會仙酒樓那樁案子,榮掌櫃的遇害現場已經被找到,是二樓最南邊的雅座,凶手的確是將屍體拖到冰窖存放一日半後再放去的三樓。

    但是現在還有一個問題,門窗都上著栓的房間,凶手是怎麽把榮掌櫃的屍體放進去的?

    察覺到她的目光,沈岐遠將卷宗一合,漠然抬眼:“快些吃。”

    如意覺得稀奇:“大人難不成在等我?”

    “亭川今日有事。”他慢條斯理地道,“你待會兒出門,乘我的馬。”

    “哦。”

    兩人正吃著,外頭就進來個紫帽拱手道:“大人,有柳姑娘的信。”

    如意好奇地放下碗,接過信展開,不由地就笑了一聲:“你看,我就說這世間險惡著呢。”

    沈岐遠不解地抬頭,就瞥見“供神街”、“成衣鋪”、“封條”這三個詞。

    “大人隨我去一趟?”她笑問。

    堂堂宗正,為這一家商戶出麵,傳出去豈不叫人說他徇私?

    他正想拒絕,麵前這人就湊近了些,低聲道:“正好釣一釣大人想要的那條魚。”

    話到喉間又咽了回去,沈岐遠頓了頓,起身去取了一頂玄色紗帽。

    兩人從後門出發。

    如意站了片刻,就看見沈岐遠騎著馬過來,朝她伸出手。

    她眉梢吊得老高:“大人要與我共騎?”

    上回不是寧願走幾裏地都不願挨著她麽。

    “少廢話。”玄色紗帽不耐煩地動了動。

    如意莞爾,抓住他的手,裙擺一揚就坐去了他身後。手腕一勾,恰環抱他勁瘦腰身。

    前頭這人僵了僵,又故作無事地放鬆了下來,策馬便走。

    如意左摸摸右捏捏,湊在他耳後道:“大人的腰倒是比周小大人的硬上不少。”

    沈岐遠沒吭聲,隻狠狠一甩韁繩,駿馬當即跑得飛起來一般,顛得她險些掉下去。

    如意不覺可怕,反倒是哈哈大笑起來,邊笑邊摟著他穩住身子。

    供神街眨眼便至,兩人下馬的時候,成衣鋪門口已經圍滿了人。

    郝掌櫃正與旁邊的官兵求情:“大人,小的當真是老實本分生意人,您行行好,別斷了這十幾個人的活路。”

    “閃開閃開,封既已落,要再開店就去司商衙門要文書去。”官兵粗暴一推,郝掌櫃踉蹌兩步,直往前倒。

    如意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扶住他,轉頭看向那官兵:“封人鋪麵,也不給個說法?”

    官兵打量她一眼,不屑地道:“我們也是奉命行事。”

    “奉誰的命?”

    “這也是你該問的嗎,快閃開。”他作勢又要推搡。

    雙指作鉤,倏地扣住他的手腕,如意捏著他的脈門,力道加重,臉上卻還是笑眯眯的:“奉誰的命啊?”

    官兵吃痛,慘叫出聲,凶狠地道:“你個小娘皮,光天化日之下敢對官爺出手?再不鬆開,我抓你去坐大牢!”

    一塊令牌從人手上墜到眼前,黃銅鑄就的牌麵上刻著一個“宸”字,瞬間止住了官兵的叫囂。

    如意側頭,就見沈岐遠頂著玄紗站在她身側,一句話沒說,身上透出來的氣勢卻是攜雷帶風,莫名壓人。

    “大,大人饒命,小的是領了司商衙門的命令來的。”官兵這會兒老實了,哆哆嗦嗦地道,“這家鋪子說是違了規矩,所以……”

    “哪條規矩?”他淡聲問。

    官兵囁嚅著,答不上來了。

    這城中商戶都歸司商衙門管,那些大人有的是名目問罪封店,一直以來就是如此,誰細問過呀。

    “將門打開。”

    那官兵連滾帶爬地就去拆了封條:“您請,您請。”

    沈岐遠不是個偏聽偏信之人,他進門先自己查驗了一遍,從鋪子所售貨物到櫃台上的賬目、連後院的水井都查看了一遍,確定當真沒有絲毫問題,這才沉聲道:“讓朱監查去宗正衙門一趟。”

    官兵麵如土色,哎了兩聲。

    如意笑道:“甭請他了,那就是個拿人手軟的,大人若要問呐,不如去問一問寧遠侯府。”

    沈岐遠皺眉:“你若無證據,便不可誹謗勳爵。”

    哼笑著去扶玉簪,一扶扶了個空,如意這才想起自己的玉簪昨兒掉了,不由地撅起了嘴:“不說那晦氣玩意兒了,來都來了,大人不如給小女挑些衣裳首飾?”

    兩人又沒什麽關係,他為何要做這種事?

    沈岐遠抗拒地後退了半步,卻被她挽住了手,強行往二樓上拽。

    這家成衣鋪子可是不小,一共三層,二樓上就有一排首飾櫃台。

    郝掌櫃眼瞧著躲過一劫,忙不迭地親自上來與她拿好東西:“東家看看這些?”

    羊脂鑲金的釵、青玉碧透的步搖,都是上等的珍品。

    沈岐遠瞥見一支精雕的黃玉簪,簪頭竟是一隻鵲,三爪踏春枝,細喙理長羽,翅膀匿在繁盛枝葉裏,十分活靈活現。

    “你覺得這個好?”如意順手就拿起了那一支,笑吟吟地往自己髻間比了比。

    他收回目光,語氣不善:“不襯。”

    “這般好的玉,還不夠襯我?”她彎起眼梢,“在大人眼裏,我該是何等天姿呐。”

    “我是說,你不襯它。”

    如意:“……”

    這人哪哪都好,就是這張嘴,怎麽比山上的石頭還硬。

    輕哼一聲,她翻手將鵲踏枝簪上,又換了一身鵝黃對襟開領褙子罩葭菼長裙,堪配這人間秋色。

    沈岐遠沒有看她,隻靠在窗邊的牆上,側眼掃視樓下人群。

    沒發現什麽可疑的人。

    捏緊劍鞘,他道:“你既換了新衣,便自己出去逛逛。”

    來了來了,下餌了。

    若作旁觀,如意是會拍掌看好戲的,可惜的是,她自己現下就是唱戲的人。

    一甩袖口,如意掩住半張臉,深情不舍地望著他:“那小女這便去了,大人多保重,努力加餐勿念妾,錦水湯湯,與君——”

    “滾。”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