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過來的是肉聯廠的專門負責招工的王主任和負責肉聯廠廚房的趙大廚。兩個人臉上都帶著笑, 一個看起來讓人心生親近，一個看起來卻有些憨態可掬，挺著個微微凸起的肚子就跟彌勒佛一樣。

  　　“小寧, 你來一下。”王主任顯然是不想讓別人知道是什麽事兒，隻是隔著兩頭豬的距離朝寧昭招招手。

  　　寧昭放在手裏的刀, 拿抹布擦幹淨手之後跟了過去，身後其他正在刮豬毛和殺豬的人都好奇的看了過來，特別是劉永軍，眼睛亮閃閃的, 充滿了八卦的光。

  　　這要是讓宋玉絮看到他這個模樣, 肯定就會給他配個圖——月下閏土。他就是在閏土的瓜地裏反複橫跳的猹, 還是這個瓜啃一口, 那個瓜摸一下的猹王。

  　　可惜宋玉絮不在，寧昭又是背對著他離開的，其他人都忙著去猜王主任和趙大廚找寧昭有什麽事兒去了, 倒是沒有人注意到劉永軍這充滿了渴望的眼神。

  　　肉聯廠的人雖然都比較淳樸，但也不是蠢人，有些腦子轉的比別人快一些的, 看著趙大廚和王主任, 又聯想到寧昭家那個做飯手藝賊好的媳婦兒, 多多少少猜到了些。不過寧昭他媳婦兒的手藝好，要是真的來了肉聯廠，那也是他們有口福。況且也就是自己猜的, 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因此他們也沒有人把自己的猜測說出來。

  　　寧昭跟著王主任和趙大廚走到一邊沒有人的位置——豬圈旁邊。

  　　“小寧同誌啊, 我聽說你媳婦兒做飯的手藝特別好是不是？”頭發白了一半的王主任笑容和煦, 看向寧昭的目光中都帶著讚揚, 說話卻是單刀直入。還是那句話，雖然肉聯廠的人樸實，但是不是沒有腦子，像是王主任這樣的就是肉聯廠的智力擔當了。主要也是招工部門得找一個智商過得去的，省的到時候招人的時候招一些喜歡惹事生非的人進來。

  　　要知道，他們肉聯廠要保持這麽好的風氣，這麽和諧的工作氛圍也是很不容易的。

  　　寧昭這些天在肉聯廠做的事情，沒往深處想的大概是真的覺得他就是帶一些家裏做的下飯菜來感謝大家對他的照顧，也是為了跟大家搞好關係，甚至想的多一些的會覺得他是不是想要留在肉聯廠。畢竟不管是臨時工還是正式工，他們肉聯廠的待遇都是沒得說。

  　　但是王主任不同，他雖然一開始想的也是寧昭是不是想要留在肉聯廠，但是在趙大廚找上門的時候他就突然間明白了過來，寧昭不是想要自己留在肉聯廠，他是想把自己媳婦兒弄到肉聯廠裏來。

  　　老實說，自己也算是被寧昭算計在裏麵的人，但是他卻一點都不生氣，相反還有些高興。

  　　主要是，他實在是很久沒被人算計過了。平時回到家他是當家作主的，住的是肉聯廠的家屬院，就算是出門交際也因為自己管著肉聯廠招工，別人不說巴結自己，至少不會說算計自己。畢竟他們會想著，萬一把自己得罪了，將來他們想要考肉聯廠的工作怎麽辦？他會不會給穿小鞋使絆子？

  　　而在肉聯廠裏麵……不是他不禮貌，而是可能是招人的時候就有意識的選擇比較單純淳樸的人，也可能是因為員工們天性善良，還有可能是因為肉聯廠裏麵沒有什麽爭鬥，吵嘴的都少，所以導致他們廠裏的人腦子——平均下來就轉的沒有其他單位的人快。因此他們肉聯廠裏麵想要跟別的單位搞什麽‘外交’，有的時候還是挺吃虧的。

  　　好在也是有腦子在線的，要不然上麵的領導也不能讓他們肉聯廠就這麽搞。隻不過有的時候單純的人多了，聰明的人要操心的事兒就多啊。

  　　無敵不僅寂寞，無敵還特別受累。

  　　這麽一來，有個聰明的，還聰明的讓人不反感的員工，那簡直是天將驚喜。況且宋玉絮的手藝王主任也嚐過，確實是不錯的，既然趙大廚說他在食堂裏忙不過來，想要把宋玉絮招來做臨時工，那他也不是不能賣這個麵子。但往食堂裏招個臨時工這事兒他一個人說了不算，他還是跟廠長副廠長商量過後才來找寧昭說的。

  　　廠長和副廠長都同意招宋玉絮過來在食堂做臨時工，並且廠長還說了，要是宋玉絮做得好，可以給她轉正，反正趙大廚也忙不過來。

  　　想到這裏他笑了一下，也沒等寧昭回答，直接就說：“我們廠裏食堂缺人，廠裏決定讓你媳婦兒過來廠裏食堂做臨時工，要是做的好的話，給她轉正。”

  　　“真的？實在是太好了，謝謝主任，謝謝廠裏的領導，謝謝趙師傅。”雖然之前已經想到了這個可能，但是這話從王主任嘴裏說出來，寧昭臉上還是露出了驚喜的笑。

  　　王主任嘴角噙著高深莫測的笑，覺得寧昭雖然有心計，但是還是太年輕了，都不懂得收斂和隱藏。

  　　還得好好學呢。

  　　“當然是真的，你這還得謝謝趙師傅，是趙師傅說食堂裏忙不過來，讓你媳婦兒過來的幫忙的。”

  　　寧昭又再次謝過了趙大廚。

  　　“沒事兒，要不是你媳婦兒有這個手藝，我也不會想到推薦她。”趙大廚擺擺手，心裏也高興，現在肉聯廠的食堂終於能加個人了，他也能鬆快鬆快了。

  　　要真說起來其實肉聯廠的食堂早就可以加人的，隻不過趙大廚沒有鬆口，領導們問的時候他隻說自己還算忙的過來。他倒也不是真的忙的過來，也不是說不想別人來‘染指’肉聯廠的食堂，他隻是不想要食堂裏來糟心的人，這來了一粒老鼠屎就能壞了一鍋湯。要知道肉聯廠的福利待遇好，那肉聯廠的食堂就更好了，要不然他也不能養出一個肥肥的小肚子。

  　　從第一天他吃到了宋玉絮做的下飯菜之後他就對這事兒上了心，連吃了好幾天寧昭帶來的菜，他心裏差不多也就有了譜。不過他也沒有露出口風來，而是還特地跟先鋒大隊的人打聽了一下宋玉絮的品行，覺得人確實是可以了才回來跟廠長說。

  　　他在肉聯廠幹了那麽多年，早就把肉聯廠當成是自己的家了，自然是不希望有不好的人來破壞肉聯廠的內部和諧。

  　　“不過你媳婦兒到時候過來了可得好好幹，要是做的不好，我們也是會把人退回去的。”

  　　“我知道的，謝謝王主任，謝謝趙師傅。”寧昭感激極了，他問道：“那是讓我媳婦兒明天就來上班？”

  　　王主任點點頭：“明天就來吧。”

  　　看著寧昭激動的臉都紅了的模樣，王主任還笑著跟趙大廚打趣：“老趙，你看著些小年輕就是沉不住氣。”

  　　趙大廚也跟著笑了，說：“誰不是年輕時過來的，這都正常。”

  　　幾個人又說了幾句，主要還是王主任和趙大廚給寧昭交代一些事情，說完了才讓寧昭回去繼續幹活。

  　　等寧昭走了，王主任和趙大廚還站在一塊看著寧昭挺拔的背影。王主任感歎了一句：“這寧昭，還真的挺有本事的。”

  　　要是趙大廚不去跟廠長說想要讓宋玉絮來廠裏食堂上班的事兒，王主任都不知道原來寧昭還認識廠長呢。寧昭明明認識廠長，可他卻誰都沒有說，反而每天都是認真幹活不偷懶，他就覺得這人可行。還有就是宋玉絮來廠裏食堂上班這事兒，雖然也有趙大廚大力推薦的情況在，但是顯然廠長也是願意給宋玉絮這個機會的。

  　　也不知道這寧昭兩口子，跟廠長是個什麽關係。不過不管是什麽關係，隻要不犯錯誤，不違反規定和原則，王主任自己也是很樂意廠裏食堂來一個手藝好的臨時工的。趙大廚雖然手藝好，但是吃了那麽多年的——咳咳，偶爾想要換換口味也是正常的嘛。

  　　寧昭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拿起刀繼續刮豬毛。他心裏也明白，雖然說自己這些天做的事兒大多數人都沒有看出來他到底是為了什麽，但是王主任肯定是看出來了的。他進肉聯廠也有段時間了，據他觀察，王主任的智商在肉聯廠絕對能進前三。

  　　隻不過王主任看出了他做這些的目的，卻沒有拆穿他，而是順著他的心意和打算把宋玉絮給招了進來。這裏麵可能有很多方麵的原因，比如說趙大廚的推薦，比如說工友們都覺得宋玉絮的手藝好，還可能有廠長對那根人參的情分。廠長雖然怕老婆，但也是個重情分的人，自己那根人參顯然是幫了他很大的忙，他也不會介意給自己做個順水人情。

  　　不管怎麽說，宋玉絮來肉聯廠做臨時工的事兒是妥了，憑著宋玉絮的能力，他相信宋玉絮很快就能轉正的。

  　　肉聯廠的人，真的都是好人啊。

  　　劉永軍看著從被王主任和趙大廚叫走再回來就一直臉上帶著點笑的寧昭，滿肚子的疑惑想問又不知道該怎麽問。這人明顯就不在狀態啊，也不知道王主任和趙大廚跟他說了啥，整個人都跟跑了魂似的。

  　　他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等明天再問吧，現在估計也問不出個什麽來。隻是可惜暫時不能滿足已經想要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的｜欲｜望了。

  　　真是造孽啊，今晚上自己肯定是又睡不好了。

  　　下了班，寧昭跟同事們打了個招呼就一馬當先的朝肉聯廠外麵走，剛出了大門就遇到了王明光。王明光旁邊還站著個陌生人，對方戴著眼鏡看著斯斯文文的。

  　　三個人走到一邊，避開了肉聯廠剛下班的工人好奇的目光。然後王明光給寧昭介紹，說這個陌生人是縣委的田秘書：“田秘書是來給你送獎勵的。”

  　　田秘書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睛，笑著跟寧昭握了手：“寧昭同誌，你好。”

  　　“你好。”寧昭跟他握了一下手，然後安靜的聽田秘書的下文。

  　　田秘書跟寧昭解釋了一下為什麽他的獎勵到現在才發放的原因，又說本來領導想要親自來給寧昭發獎勵的，但是因為今年整個市裏出的事情都比較多，連帶著縣裏也很忙，縣裏領導抽不開身等等的話。

  　　他顯然是也挺忙的，跟寧昭解釋了這些之後又把縣裏的獎勵給他，然後就直接告辭離開了。

  　　等他一走，王明光才悄摸跟寧昭透露個消息：“今年市裏要立典型，你要是走運的話，說不定年底還能再領一份獎勵。”

  　　這話裏麵的信息含量就比較大了，寧昭眨了眨眼睛猜到了些什麽，但是他什麽都沒說，隻是說：“獎勵不獎勵的都沒什麽，主要是為人民服務。”

  　　王明光笑著拍了拍寧昭的肩膀，不得不承認，雖然王明亮是自己弟弟，但是要是自己是宋玉絮，他也覺得寧昭自己這樣的更可靠。

  　　他弟弟，之前確實是也太沒個定性了。

  　　不過現在說什麽都晚了，人家宋大雪都已經結婚了，哪怕是自家蠢弟弟再喜歡，自己也不能讓他去破壞人家的家庭。

  　　“對了王隊長，我想跟你打聽個消息。”寧昭說這話的時候眼裏有一絲的緊張。

  　　看著寧昭這樣子，王明光挑了挑眉：“有什麽事兒，你問吧，能告訴你的我會告訴你。”

  　　“就是紡織廠鄒家的事兒，我想問問上麵有處理結果了嗎？”說著寧昭微垂著頭：“你也知道，再怎麽說大雪也是鄒強大兒子的大姨子，我怕這事兒會牽連上我家。”

  　　這心情王明光懂，他想了想，說：“這個你不用擔心，和你家扯不上什麽關係，畢竟你家也是苦主。至於他家——。”王明光頓了一下，想到今天上麵下來的處理結果，說：“鄒強被判刑了，馬上就要去勞改農場了，其它的明天縣裏就會貼出告示來，到時候你直接去看就行了。”

  　　“紡織廠那邊應該也會有告示貼出來。”王明光又說。

  　　寧昭嘴角翹了翹，謝過了王明光。

  　　他覺得今天可真是三喜臨門，晚上回去應該要吃一頓好的慶祝一下。

  　　作者有話說：

  　　寧昭：就衝著王主任覺得我沉不住氣，太過於喜形於色，我覺得讓我媳婦兒來肉聯廠上班就不用再擔心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