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作者:明月聽風      更新:2022-07-03 14:42      字數:6413
  第171章

    向衡憋了一會終於還是沒憋住,不就是一本正經瞎扯胡說八道,他也行的。

    “調皮搗蛋罪。”向衡說。

    顧寒山又沉默了一會:“所以你剛才是開玩笑的。”她用的陳述句。

    這居然會有疑問嗎?

    向衡撇眉頭:“因為你跟我開玩笑呀。”

    “我沒有呀。”顧寒山很無辜。

    向衡:“……我坐你身邊誇你?”

    “對呀。”

    向衡忽然懂了:“錦旗在飄揚,你爸站你身後,我坐在你身邊?”

    姑娘,你要集齊四大護法嗎?

    “你們沒有同時出現。”顧寒山道:“我隻能在一樣物質上集中精神來對抗。”

    向衡:“……”就是她的寶囊裏一次隻能掏出一件法器?

    那也行呀。雖然她用的“物質”這個詞。

    向衡有些高興。

    不知道錦旗出現得次數多還是他出現的次數多。當然肯定不能跟顧亮比的。

    向衡看著前路,把著方向盤,前麵有點堵但是沒關係,向衡覺得車子開得挺輕盈。

    “我們坐在哪裏呀?”他問。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顧寒山居然聽懂了:“坐在車裏。”

    這次向衡沒誤會,他也聽懂了。

    “嗯,在車裏啊。”

    一琢磨確實是這樣。他跟顧寒山相處的機會其實並不多。他與她肩並肩坐在一起時,大多是在車裏。

    “具體是什麽情況?”向衡很想了解。

    顧寒山就把發病之前的所見所想,以及發病後她的防禦辦法說了。

    向衡聽得直皺眉頭:“隻是看到人走過,想起了爸爸,就觸發了?”

    “嗯。”顧寒山點頭,“這是很正常的情況。我不是跟你說過嘛,發病的時候是不可預料的。我小時候,根本沒辦法出門,任何東西和聲音都可能觸發我的腦子失控。我一直吃藥,一直訓練,很多年之後才能去上學的。”

    “不是。”向衡問,“是我的錯覺還是真的這樣,顧寒山,你這兩天的發病頻率是不是高了?”

    她之前也發病,但他剛認識她的時候,她的狀態還是很穩定的,所以他一開始並沒有察覺到她有病。但自從她遇襲,接著目睹寧雅命案後,似乎非常容易受到刺激。

    在這之前她跟他訴說她爸爸的情況以及她的病情,甚至跟簡語對峙時,她都沒有發作,可今天短短的時間,她跟耿紅星他們開會時發作,采訪時發作,現在看到有人走過想到爸爸也發作。

    顧寒山沒有回答向衡的這個問題,但向衡也明白了。

    簡語並不是危言聳聽,他沒有撒謊。顧寒山確實需要穩定住病情,她需要靜養治療。參與偵查會一直刺激她,她的情況會越來越糟的。

    “顧寒山。”向衡喚她。

    顧寒山道:“我沒事,我心裏有數的,如果扛不住我肯定會說的。我今天的發病情況我都能應付。我覺得挺好的,我找到方法了。”

    “你是真的找到方法還是撞大運了?”向衡的眉頭皺得更緊。

    “我是把方法成功運用起來了。”顧寒山道:“這些都是以前經常練的,隻是效果不如現在好。”

    前麵堵到開不動了,向衡把車子停下,轉頭看顧寒山。“你確定?”

    “我確定。”顧寒山點頭。

    向衡小聲嘟囔著:“真希望我能相信你。”這樣就用不著提心吊膽的。

    “為什麽會不相信呢?”顧寒山問他,語氣冷靜,態度誠懇。

    向衡懂她,她是真的在問。

    “因為我擔心你為了能參與案子偵查,故意隱瞞病情。”

    “怎麽會?如果我病得很重,不及時就醫我會崩潰,甚至死亡。那樣我更沒法參與案子。我心裏有數,為了保持清醒和健康狀態,我甚至都同意讓簡語送我去新陽。我不能離開家,但我家小區有問題,你說不能回家我也同意了。你看,正如我爸所說,我真的是一個理性的人。”

    向衡跟她講道理:“那理性的人也是會讓人擔心的。你看葛隊理不理性,他也是差一點倒下,走運了才及時就醫。”

    “他跟我不一樣。他那是無知,他都不清楚自己的身體情況。”

    向衡:“……你說話可以委婉一點的。”

    “當然他這種無知是因為太幸福了,他都沒病過。在生病方麵,我的經驗確實比他豐富。”

    向衡無語。但顧寒山在看著他。

    “怎麽?”向衡瞪她。

    “你還沒有對我給予肯定。”

    “我肯定什麽,我不肯定。反正就是會擔心,沒法相信。就是這樣。”向衡耍起無賴。

    前方車流動了,向衡啟動車子,顧寒山也把頭轉向前方。

    兩人安靜了一會。

    車流動得實在慢,車子也沒跑起來。

    向衡突然道:“顧寒山,你答應我一件事。”

    “如果我覺得無法控製病情,我一定會及時就醫,一定會告訴你的。”顧寒山沒等向衡說出要求的內容就主動道。

    “行。”向衡點點頭,他就是想聽這個。顧寒山答應了就行,比跟她講道理辯論可有效多了。

    “你放心吧,向警官。”顧寒山道:“我非常地確定,我真的進步很多,而且是神速地進步。”

    一個綠燈沒能過去幾輛車,前麵又堵上了。

    向衡把車子停下,對顧寒山道:“你能跟我說說嗎?”

    “說什麽?”

    “你覺得你進步的原因是什麽?”向衡道:“我想知道具體的,這樣也許能幫助你。”

    顧寒山認真想了想:“也許是心理暗示。”

    向衡:“……”意思就是使勁誇她管用?

    “你知道霍桑效應嗎?”顧寒山問。

    “你說說。”

    “就是20世紀二三十年代的時候,哈佛的一個教授在美國芝加哥西方電力公司霍桑工廠做的實驗,他想試驗確認什麽樣的工作條件會影響工人的工作情況。他們改變工作環境,減少增加照明、變換空間、降低或增加薪酬等等。但無論怎麽改,工人的工作情況都挺好,表現不差。他們的實驗失敗了。但最後一問,原來那些工人知道自己正在被實驗,受到研究者的極大關注,所以他們努力表現,不敢懈怠,所以無論條件怎麽樣,他們的工作都很好。”

    “嗯。”向衡懂了。

    顧寒山道:“我爸從前總是不停跟我說他對我的期待,總是告訴我我的每一次進步讓他和醫療團隊多麽高興,告訴我我是天才,我受的苦是因為天賦總不是白得的。他告訴我這種天賦多了不起,能創造多大的奇跡,所以我也很了不起,我就是奇跡。”

    “他一直在提醒你你很受關注,你身上有很多期待。”

    “他努力給我正麵積極的暗示,讓我撐下去。但我從前並不是太在意這些。發病真的很痛苦,我敘說出來,也沒人能理解。因為你們不可能經曆過,所以你們也想像不到那樣的程度。”

    顧寒山說得慢,但聽起來聲音還算穩定。

    向衡啟動車子,跟著前麵的車流往前駛,打斷顧寒山道:“如果會引起你的不舒服我們可以改天找個更合適的方式聊。”

    “如果我發病了就正好再試試那個辦法還靈不靈。”顧寒山繼續說:“我從前挺想死的,雖然不再自殺,但確實還是有期待。我會期待發病,因為嚴重發病是會致命的。雖然很痛苦,但是如果能結束一切,那忍受痛苦也沒關係。”

    向衡盯著前方的路況,眉頭皺得死緊。他明白顧寒山為什麽這麽能忍痛了。這種習慣的培養不全是因為長期被動承受,也有當初她的主動期待。

    “所以我並不害怕發病,但我一直沒死。”顧寒山道:“每一次我挺過來,我爸就會誇我。他不會安慰我哄我讓我別怕讓我堅強,因為他知道我不缺這些,他就是告訴我我的病情越來越好,讓我記住時間,記住每一次發病的情況。而我也確實發現,病情真的越來越好。”

    向衡想問顧亮要一份他誇顧寒山的話集。

    車子終於通過了這個路口,前麵的路順暢起來。

    顧寒山繼續道:“後來我爸去世了,我就不想死了。我害怕死去,我要活下來,找出真相,懲罰那些奪去他生命的人。我住院這兩年變化非常大,熬過了急性崩潰那之後最糟糕的階段,我就越來越好了。連簡語都說,是個奇跡。他和賀燕一開始都覺得我完了,以為我得在新陽住上起碼半輩子。但我隻花了兩年。”顧寒山比劃著兩隻手指,“隻花兩年,我就出院了。”

    “你很了不起,顧寒山,你真的了不起。”向衡誇獎她,真心的。

    “我知道。”顧寒山很經得起誇獎。她道:“向警官,我現在跟那兩年又有一點點不一樣。我出院後的康複速度比在醫院那兩年更快。寧雅去世那天我發病情況也特別嚴重,打擊太大了。但我隻花了大半天就能出院了。我想,大概是因為我一直在調查,我交到警察朋友了,我還需要跟嫌疑人打交道。他們都很厲害,都會看到我的表現,我必須越來越好。”

    向衡點頭,那就好。不管那心理學的名詞叫什麽,反正這效應對她有用就好。

    “向警官,我現在對死亡既不期待,也不懼怕。我知道就算我不在了也會有人堅持追查真相的。”

    “那你還是怕一點吧,好嗎?我就挺怕的。我們保持一致。”

    顧寒山看了看他:“向警官,這種時候難道你不應該表表決心,說放心吧,我一定會為你和你爸討回公道。”

    “我就不。”向衡說完,覺得心情特別爽。啊,對顧寒山耍無賴真的會心情愉悅,太減壓了。

    顧寒山盯他半天,轉頭看向前方,穩重大方地道:“沒關係,我能接受你的心口不一。”

    向衡:“……”

    顧寒山沒再說話,向衡也憋著。車子在沉默中前進,過了一會,向衡道:“顧寒山,你還真是……”

    顧寒山轉頭看他。

    向衡琢磨半天形容詞:“你還真是,心胸寬廣。”

    “謝謝。”

    “而且你特別會隨機應變。”

    “我也這麽覺得。”

    向衡繼續誇:“你對自己的認識特別清楚。”

    “是的。”

    “你很有目標,很有行動力。”

    “我從小就是被這麽教育的。我打保票,正常人的學習和訓練絕對沒有我刻苦。”

    “對,你還特別的刻苦,很認真。”向衡繼續誇:“有天賦的人還比別人努力說的就是你。”

    “沒辦法,這天賦會要命。如果我隻是漂亮那我肯定就安心地自由散漫去了。”

    向衡暫時不說話了。他跟自己說,顧寒山真的不是頂嘴,她說的都是心裏話。

    向衡這麽一停,顧寒山便問了:“沒了嗎?”

    她還知道這是誇誇主題談話是嗎?向衡清了清嗓子:“有呢,我隻是想到我們這樣聊下去,下回你想到我在你身邊誇你,場景又是在車上。”

    “不一定,我的想像力現在也挺進步的。說不定你是坐在錦旗上飄過來的。”

    向衡:“……進步確實挺大。”

    向衡看到路邊是一家商場,停車場標識就在前方,他把車子開進去,然後拉著顧寒山下車。“我計劃帶你去燕子嶺一帶轉一圈看看交通和建築情況,胡磊是從那一帶逃出來的。但我們還能擠出一點時間來。”

    顧寒山跟著他走,她不著急,她時間很多。

    “顧寒山,你非常聰明,也很堅強。”向衡一邊走一邊誇。顧寒山看到遠處有賣氣球的,一個孩子剛買的氣球,沒握住,那氣球飛走了。

    “你能打敗所有的病痛,每一次那些不好的畫麵湧上來,你都能讓它們滾蛋。”向衡揮著手非常有激情地說著。

    顧寒山盯著那飄走的氣球,看著它飛上高空,她找到了一些感覺。

    “你接著說。”

    向衡:“……”

    他轉頭看看顧寒山,順著她的目光看到了那些氣球,他想起了顧寒山曾經說過她爸利用煙花消散來幫助她。

    “你等我一下。”向衡對顧寒山道,然後跑向了那個賣氣球的。

    顧寒山就站在原地等著他。

    她看到向衡跟那個賣氣球的說了些什麽,兩人交談了一會,向衡拿出手機掃了賣氣球的付款碼,接著那個賣氣球的把手上所有的氣球都交給了向衡。

    旁邊有孩子盯著向衡看。向衡扯出一隻氣球送給了他。

    那孩子喜笑顏開,高興得蹦跳。

    向衡朝顧寒山走來,臉上咧著大大的笑容。顧寒山對笑容沒什麽研究,但她覺得向衡的笑容比那個孩子燦爛多了。

    他看上去好高興啊。

    顧寒山覺得自己也很開心。

    向衡舉著那數量驚人的氣球向顧寒山小跑了一段,氣球實在太多了,顧寒山覺得再跑下去他能飛起來。

    向衡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站住了。他確實跑不動了,不動聲色地偷個懶吧。向衡衝顧寒山招手喊:“顧寒山,你看我啊。”

    “看到了。”顧寒山喊得比他大聲。

    “要認真看呀。”向衡這回更大聲。他一隻手高舉著那些氣球,另一隻手指著它們。

    顧寒山仰頭看著。顏色、形狀、圖案、數量……這些信息在一瞬間全印在她的腦海裏。

    四周忽然有驚呼聲。

    向衡鬆了手。

    氣球像散開了的巨大花朵的花瓣彌漫開來,五顏六色灑滿了天空,炫彩奪目,令人眼花繚亂。

    向衡手上沒了負擔,很快衝刺到顧寒山麵前:“你看著它們,顧寒山。你能讓那些給你壓力的,讓你不舒服的,給你造成痛苦的東西通通都滾開。沒有你的允許,它們都不能靠近你。”

    有路人衝上來試圖撈兩個氣球,可惜氣球飄太高了。

    “放手的那一下很爽吧。”顧寒山盯著那些氣球問向衡。

    “對。”

    “我也想試試。”顧寒山道。

    “下回再給你買。”向衡哄她。

    “這回怎麽就自己玩了呢。”

    “沒看好數量,舉著太累了。”向衡承認自己蠢。

    “你可以站原地讓我過去,我不累。”

    向衡不想承認自己更蠢:“下回吧。這回你先看個散開的效果。練習一下視覺上的想像聯結。”

    “這算是環境汙染嗎?”

    向衡:“……”

    “你注意到周圍人都在看你嗎?你會覺得尷尬嗎?”

    向衡:“……”

    “會有人因為你亂放氣球汙染環境報警嗎?”

    向衡拉著她趕緊離開:“快走。”

    “跑也沒用,可以調監控。”

    “閉嘴吧。”

    顧寒山沒閉嘴,她實在太快樂了。“我真喜歡你呀,向警官。”

    “我知道,但你還是閉嘴吧。”

    “警察犯事罪加一等嗎?”

    向衡拉著她越走越快,實在不想搭理她了。

    不遠處一個年輕姑娘對身邊的男生跺著腳道:“你看看人家!”

    “你聽到了嗎,他們真要看你呀,向警官。”

    “我一點都不尷尬。”向衡咬著牙道。

    “我也是。”顧寒山道。她拉著向衡跑快點,“我的腳也不疼,我不介意陪你跑快一點。”

    “我謝謝你。”

    “我也是。”顧寒山看著向衡,眼睛亮晶晶的。

    她的小手柔軟,向衡握著,心跳得跟他的腳步一樣快。

    “有用嗎,顧寒山。”

    “有用。”

    那就行。向衡很高興,他覺得比起這些,尷尬都不算事。

    兩個人跑進了商場。

    “我想送你一件禮物,顧寒山。”

    “好呀。”

    “你真的一點都不扭捏,特別豪爽大方。”向衡又誇她。

    “謝謝。”顧寒山問:“你要送我什麽?”

    “你有想要的東西嗎?”

    “有的。”

    “先不要告訴我是什麽。”

    “為什麽?”

    “因為我打算先欠著這禮物。”

    “為什麽?”

    “想給你一些動力。”

    “你快死的時候我奮力救你,因為你還欠我一件禮物?”

    向衡:“……你就不能想點好的?比如你再一次戰勝病魔的時候我就送你。那你跟病魔鬥爭的時候是不是更有動力?”

    “一般般吧。”顧寒山說的時候有些遲疑,她問:“會打擊到你的期待嗎?”

    “還行吧。”向衡也實話實說:“我對你的期待值早被打擊得很小了。”

    “那就好。”顧寒山恢複了坦然。“欠不欠對我來說沒太大區別。可是為什麽先不要告訴你我想要什麽?”

    “因為已經打算先欠著,所以如果你想要的東西很貴,而我聽到了才說先欠著,怕你誤會。”

    “我不可能誤會,你本來就是個窮警察。”

    向衡:“……好了,我感覺本輪聊天差不多又該結束了。”

    “結束之前我能再問一個問題嗎?”

    顧寒山的表情實在太可愛,向衡忍不住再給她一次表現機會:“你問吧?”

    他已經有預感肯定不是什麽好問題。

    “欠禮物這事你是怎麽考慮的?”

    “不是說了想給你一個動力。”

    “像我這種對生死都看談的人,對物質當然沒什麽太高要求,禮物能有什麽動力?”

    “重要的是心意。”

    “可是心意不是已經在了嗎?欠不欠,心意還能消失?”

    向衡:“……”

    顧寒山又道:“貴的禮物欠著你怕誤會,便宜的欠著不是顯得你更小氣,難道誤會不更大嗎?”

    向衡:“……”

    顧寒山看著他。

    向衡道:“唯一合理的解釋隻能是我太蠢了。”

    顧寒山彎了嘴角。

    向衡反問她:“真的,我怎麽想的?”

    “大概是時間太緊張了?”顧寒山幫他想理由。

    “不合理。”向衡反駁。

    顧寒山笑意更大了:“沒關係,我不介意。我可是要送你房子的女人,記得嗎?”

    “這種胡扯的事別告訴我媽。”

    “為什麽?”

    “她會催我們趕緊結婚。”

    “你這個才是真的胡扯吧?”

    “對,所以也別讓她知道。”

    ——————

    鳳凰街派出所。

    向衡的母親大人丁瑩女士站在接待大廳跟一位警員道:“你好,我找向衡。”

    “向衡不在哦。”那警員道:“向衡今天沒在這兒,你有什麽事嗎?”

    丁瑩也不著急,她故意沒提前打電話就來了,找向衡不重要,他不在正好找別人。“那請問黎蕘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