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作者:青蛙罐頭      更新:2022-07-02 22:02      字數:8763
  第31章

    “要把這屋裏頭可疑的東西收拾一下。”

    “師兄是懷疑你這次發作是有人故意的?”

    雖然師兄沒有明說, 但柳千千也意識到,不管是不是謹慎過頭,他們還是得多設想些可能性。

    畢竟和師兄交流過夢中信息之後, 他們現在可以肯定這位西北巡按使江大人至少是了解修行者, 甚至說不定親自接觸過修行者, 且有什麽交易。

    對方提到“方外客”時透露出,是有人給了他這個關於鹿兒姑娘的夢境。

    從前麵的細枝末節或許可以推斷, 鹿兒姑娘死後不知因何被有心人攢出如今這點靈識記憶, 織就了一個夢境交給江大人, 而江大人則沉湎其中,不能自拔。

    更何況,鹿兒姑娘的身份似乎和他們之前在奇斑蛛身上發現的線索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她甚至還說不想讓自己的骨灰殘害同族……

    “無論如何, 或許我們得再入夢一次。”師兄眉心微皺,又道:“不過現在江府上敵我身份不明,我們或許得多傳信向掌教大人匯報,也要跟紀敏之通個氣。”

    柳千千剛想說紀敏之大概已經是被江府首戰敗北被弄回去了,就見師兄摸出一個有些眼熟的傳訊符來。

    是去雲光寺麓園那日, 但是師兄給紀敏之的傳訊符,沒想到師兄如今還帶在身上。

    “還有……”師兄處理完這些,突然又抬頭看柳千千。

    一下撞上師兄的視線, 她愣了愣,看著師兄的漂亮眼睛,心底生出了些奇異的扭捏,但她不想顯得奇怪,便隻抿了唇聽對方要說什麽。

    “或許再進去, 我還是會……會忘記一些事。”

    嗯?這話倒是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師兄坐在桌邊, 垂著眼慢吞吞道:“就比如這次, 我變作……變作那個樣子的時候,並不會記得前因後果,或許隻是下意識親近你而已,這次再入夢,也會有相同情況說不定。若是我表現出不認識你,你不要慌,無論如何,我都會護著你的。”

    反應了好一會,柳千千才明白過來師兄的意思。

    小貓師兄並不會記得自己是岑鈞月,也不一定記得她,但小貓師兄會下意識地親近她——那不也就意味著……師兄很信任她,哪怕不記得她到底是誰,還是會粘著她嗎?

    柳千千又猛地搖了搖頭,努力忽略讓自己浮想聯翩的推論,清了清嗓子下意識順嘴問道:“那師兄這次還是會變成小貓嗎?”

    糟糕,她跳得太快,怎麽直接把這問題問出來了!而且師兄那也不算什麽真的小貓吧!

    果然,師兄聞言似是一怔,而後抬眸飛快掃了她一眼,隻微微皺眉刻意嚴肅了語氣道:“應該不會了,我會努力變成人的。”

    他看起來嚴肅認真地板著臉,隻不過麵上的輕紅泄露了那點微妙的不好意思,說出來的話也是稀奇古怪,讓柳千千有些忍不住抿唇笑起來。

    不過,要是師兄變成人,她豈不是抱不到可愛的小貓師兄了?更不會摸到軟軟的肉墊,也不會有……輕輕舔她掌心的乖乖貓貓頭。

    這麽一想,好像又有點遺憾。

    “這是個小意外,”師兄背過身咳嗽兩聲:“或許是因為進入前我狀態失常,才會變成那樣的。”

    哦,對啊,他們為什麽會進入江悌江大人的夢境,她其實也還有些糊塗。

    師兄很快同她解釋了身為魘獸也許會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入他人夢,尤其這種“他人夢”還是經過修行者提煉的,帶了刻意織造的幻境性質的。

    “其實我還有一些不太好的聯想,”師兄說到這,語氣似乎沉了沉:“不過現在還沒有根據,或許我們還是得進去再探一探。”

    而他們接下來要再入夢,還得靠師兄身為魘獸的能力。

    一直到江府的侍從送了晚膳來,他們都在討論關於之前夢境的信息,以及後續再入夢時有哪些注意事項。

    等入夜了,確定四處無人,師兄又一次升起了結界。

    隻不過做完這步,他們倆一時都頓在了原地。

    “是不是得一起躺到塌上去?”柳千千問得很小聲:“我要和師兄一起入夢,有什麽其他條件嗎?”

    師兄聽了卻是一下望過來,他似乎對她如此順當地提出這個問題感到有點驚訝,不過很快又輕咳了一聲回避她的視線,低低道:“我也不敢確定,但之前好像……之前都是我發作的時候,我……”

    難得師兄如此緊張,說話都遲疑不定到吞吞吐吐,可是完全瞧不見之前親她眼角還笑她時那般自如的模樣了。

    好像看著師兄眼簾微垂這麽不好意思,她突然腰杆又硬了起來。

    柳千千抿抿唇,上手拉住師兄:“那就照之前有樣學樣好了,不然萬一出了差錯把我丟在外頭,才是得不償失。”

    她這話說完,師兄的手一下動了動。

    對方掌心溫熱,反握住她,突然接道:“不會的。”

    “嗯?”柳千千愣了愣,這下重新被師兄主導牽著坐到塌邊。

    屋裏很安靜,月色盈窗,樹影輕搖,師兄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神色認真得不得了。

    “這次要消耗許多精力把我們倆都送進去,隻怕我又會忘記一些事情……”

    “但不管我在哪裏,都不會丟下你的。”

    ***

    柳千千再睜眼的時候,發現自己好像是呆在一個十分昏暗,幾乎黑漆漆的地方。

    不遠處是緊閉的門,門板也破舊,可以從長條縫隙裏窺見一點夜色。

    想來現在同樣是晚上。

    也是借著門縫裏的些微光亮,她大致了解到了四周的布置。

    這像是一間……柴房。

    “師兄?”柳千千試探著低低喚了一聲。

    可惜並無回應。

    雖然她早在剛剛睜眼時便首先感知了一番,確認四周沒有其他呼吸,可真的無人應答,她難免有些心頭一空的失落。

    明明進來之前……師兄還說絕不會丟下她的。

    這下好了,連小貓師兄都沒了。

    不過她也隻微妙沮喪了那麽一小會兒,便很快檢查起身邊可以利用的資源。

    顯然,門是鎖著的,她摸黑探了探四周的東西,很快找到了一些幹草,角落裏似乎還堆放了許多廢棄的農具。

    她卸下生鏽的鐵片彎成弧,把幹草飛快編成一股盤起來纏上去,再用法術引燃,總算是視野明亮了起來。

    柳千千端著這個簡易的小火把湊近門邊看,發現這門應是從外頭鎖上的,從門縫向外,隻能看見一方冷清窄院。

    她這是在哪呢?看院裏的樣子,也不像是之前的枕夢樓。

    不知道師兄落到哪裏去了……

    稍稍觀察片刻,柳千千很快找到了門鎖附近的一處木紋裂隙,應是屢次大力關門所致,順著紋理用鐵片慢慢鑿了鑿,她終於弄出了一個足夠施展的小洞。

    等透過這個洞看見更多,確定外頭的院子裏確實無人看守,她這才探手出去撬鎖。

    隻不過這新鑿出來的小洞上有些紮人的木刺,她勉力調整角度隻顧著開鎖,手上被落了不少細碎的小口子。

    好在門最後是打開了。

    “吱呀”一聲響動,她又緩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探出腦袋,從柴房裏出來。

    這院子瞧著細窄,也沒什麽人,甚至荒僻到有些雜草叢生了。

    她看著這布局,漸漸覺得有些眼熟,半晌終於響起來,這可不就是她如今和師兄一起住著的江府後院麽?

    隻不過現在還沒有回廊和客房就是了。

    所以她現在是在……江府?

    正當柳千千不斷推測時,突然察覺院裏來了人,她心尖一跳,下意識便飛快翻上院牆掩住身形。

    如今的江府後院似乎尚未擴開,還臨著府外窄道,若是形勢不對,她可以馬上跳下去逃出府躲一躲。

    不過進來的似是兩個下仆。

    他們好像也並不在意柴房有沒有人是否被破開,隻專注於在井裏打水,兼小聲嘰嘰咕咕地聊天。

    “聽說大人花了大價錢將鹿兒姑娘請回家了。”

    “可不是……畢竟鹿兒姑娘是枕夢樓的紅牌,不過我瞧著,鹿兒姑娘不太待見咱家大人……”

    “我也這麽看,你瞧瞧,這都幾日過去了,鹿兒姑娘仍是悶在那方院子裏呢。”

    “要我說,在鹿兒姑娘院子伺候也是好的,畢竟大人什麽好東西都往那院子裏頭送……”

    “誒?不過今日大人是不是病著了,在屋裏躺著呢?”

    “我覺得……”

    後頭的話題漸漸走偏,柳千千心裏卻是驚奇。

    鹿兒姑娘……還活著?

    若是她沒記錯,她和師兄晚飯時向江府下人打聽過,江大人的“亡妻”傳聞中的確是一位歌女,隻不過在永令元年前後,對方便已經去世了。

    這個時間線,似乎不太對啊?

    加之她上次入夢時經曆的鹿兒姑娘的重病乃至身亡……不像是完全作假,畢竟以江悌的偏執,怎麽可能自己做夢讓鹿兒提前病逝?

    他弄出個假的鹿兒來給對方強製續命還差不多。

    啊,難不成……

    “嗯?那處關著的人呢?”

    正當她胡思亂想時,突然聽見那兩個下仆似乎發覺了柴房的異樣。

    怎麽回事,他們之前不是完全沒有在意的樣子嗎?

    柳千千皺眉,當下立刻翻身離開院落,掩飾著麵容從後街向外走。

    然而不管她如何遮掩,似乎四周的人總在看她,哪怕行至主街,仍時不時有人望她,甚至有人像是蓄意衝撞她,重重擦過她的肩膀。

    不對勁,她心弦繃緊,這樣發展下去,便是之前她麵對過的,她的外來身份暴露,這些由江悌的潛意識演化而生的“路人”都會成為盯著她驅逐她的工具。

    師兄說過,這次入夢他會做掩護,所以他們的偷偷入侵不應該這麽快就被江悌發現,更何況如果對方已經發現了,也不會僅僅隻是現在這樣若有若無的異常。

    一定是她剛剛不小心做了什麽,她剛剛——

    對了,她剛剛懷疑了現在“活在”這個夢境裏的鹿兒姑娘是江悌自己捏造的。

    就在她腦中閃現過這個念頭的一瞬,眼前又有行人迎麵撞向她,柳千千飛快側身,抿唇在心中不斷默念。

    【鹿兒不會死,鹿兒不會死,鹿兒不會死……】

    就這麽在原地呆了片刻,她再慢吞吞睜眼,發現四周的凝視果真少了許多。

    沒想到這聽著有些荒謬的一招真的會有用。

    晚飯時,她和師兄討論過要如何作為陌生的意識潛入江悌夢境,師兄當時說的便是最好和夢境主人意識保持一致。

    而江悌夢中最大的執念,大概就是——“鹿兒不會死”。

    柳千千站在人流如織的主街上,燈火穿梭,夜市喧囂,除了許多店麵老舊一些,或是形製有變,其餘皆和她經曆過的西平夜市一般熱鬧。

    然而,就是在站在這如常的熱鬧裏,柳千千突地生出一絲難過來。

    她有些為江悌難過。

    人都說去日之日不可留,可真要做到,又何其難?

    而在這世間不舍晝夜的生離死別之間,隻在心中畫地為牢惦念一人,縱然偏執,卻也可憐。

    想著這些,她有些心思發沉地慢慢向前,再等抬頭時,發現自己竟然恍惚間走到了吃過青稞餅和甜醅的餐點鋪子前。

    她印象深刻的很,就是在最裏頭那個長條凳上,她還喂給師兄嚐過半勺甜醅呢。

    師兄當時垂著眼睫輕輕笑了一下,看她的眸光特別軟,她本還在大著膽子取笑師兄怎麽會換金條不換碎銀,隻是被師兄那樣望著,好像也變成啞巴不會說話了。

    總之,他們一道喝完了那碗甜醅。

    不過如今,這餐點鋪子的老板看起來年輕了不少,他顯然也不認識她,雖然明知這應也是江悌根據他自己回憶加工過的虛象,可柳千千還是忍不住上前,瞧他慢條斯理地弄小料。

    老板並未因為她的到來主動招攬生意,好像隻是在十分機械地持續手上動作。

    柳千千現在明白,若是沒有江悌主觀上的任何情緒指引,這些夢中偏向背景板一樣的工具人大多隻會重複做手頭的事情。

    哦對了,當日,他們還見過一位十分美麗的紅衣女子,是她幫他們解了圍。

    想到這,柳千千自然而然抬頭去找,卻一下愣住。

    那日見過的紅衣女子如今就半倚在當鋪的門口,靜靜看著她。

    大概是見她看過去,對方唇畔含笑,目光灼灼,開口說了兩個字。

    因為太遠,那聲音淹沒在熱鬧的市集間,可柳千千還是看明白紅衣女子說了什麽。

    她說——“請進。”

    鬼使神差的,柳千千走進裏這家當鋪。

    她自然知道紅衣女子的出現並不尋常,且不論如今這條街上幾乎所有人都隻是江悌的意識演化,為什麽獨這一人能這樣清晰地看見她招呼她,光是對方身上歲月無痕的神秘氣質,已經足以吸引她的注意了。

    不過,這當鋪裏頭也是黑漆漆的。

    並不是說昏暗,隻是構築木料均是黑沉沉的顏色,總讓她覺得有些眼熟。

    如今等她走進來,才發現對方已經坐到隔間後頭,隻能從一小扇格柵窗裏看見著紅衣的身影。

    “怎麽不過來坐?”

    對方啟唇的聲音還是十分鮮亮,但又透著股慢條斯理的慵懶,與解圍那日聽起來的奇異語調別無二致。

    柳千千回神,快步坐到了小窗前。

    她想的也很簡單,如今一時半刻沒有找到師兄在哪,在與師兄匯合以前,她無論遇到什麽異常,都應該把握機會看看有沒有可能獲取到更多信息。

    等坐下身,如今高度正對窗裏頭的人,對方露出半截截精巧下頜,剛剛能看見那一雙紅唇。

    “姑娘想當點什麽?”

    嗯?

    她愣了愣,很快意識到這的確就是間當鋪,她既是進來了,自然應是為了當東西。

    “可我身上,沒什麽值錢的物件。”柳千千眨了眨眼,隨便應了一句想看看對方的反應。

    在她視線之內,那雙紅唇輕輕彎起,小窗後的人也不惱,反是慢悠悠道:“是嗎?可我看姑娘身上值錢的物件很多啊?”

    “……譬如,你脖子上的那根項鏈,還有你腕上同魘獸結下的靈契。”

    柳千千幾乎是一邊聽著這話,一邊縮了心口,她下意識攥緊掌心,有些驚訝對方會知道這麽多。不管是她脖子上那根自出生起而來的古怪項鏈,還是和師兄結下的靈契,明明她從未告知過第三人。

    “如何?若是姑娘願意當,我便能告訴你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情。”

    所有她想知道的事情?

    腦中飛快閃過許多,但她一時半會抿著唇沒有說話。

    卻是對方繼續婉轉開口,紅唇輕啟,語氣裏帶了點蠱惑的味道:“小的我就不提了,隻說這大些的,姑娘不是一直想找秘境嗎?你難道就不好奇,為何獨獨救你能看見這秘境生靈?又為何隻有你能讀到他們臨死前的記憶?”

    “……你不會覺得自己的身份或許也有古怪嗎?”

    “……你真的是被遺棄在七星宗的孤兒嗎?”

    柳千千倏然抬頭望過去,低聲道:“你到底是誰?”

    對麵人微微一笑,幽幽道:“瞧姑娘這話說的,我是當鋪的老板啊。”

    小窗之後,紅衣女子托著雪腮,像是在側頭擺弄自己的丹寇指甲:“姑娘想好了嗎?隻要你當掉項鏈和靈契,你就能知道自己的身世秘密哦,說不定還關係到你要找的往生秘境,這要價可一點都不高。”

    然而她話音方落,便聽坐在凳子上沉默了好一會的黃裙少女低聲答:“我不當。”

    這語氣幾乎堅定得算是斬釘截鐵了。

    紅衣女子唇邊的笑意凝住片刻,但很快托著臉又道:“姑娘是質疑在下的能力嗎?你大可放心,在下——”

    “沒有的。”

    自己的話又一次被打斷,紅衣女子抬眸看過去。哪怕對麵人看不見她的全貌,她卻是可以透過木隔無障礙看清對方的。

    一襲鵝黃裙衫的少女端正坐在椅子上,雙手捏在一起,隻她微微抿著唇,眼簾輕垂,麵色有些蒼白,但嘴上還是堅定說著拒絕的話:“既然您能神奇地出現在這裏,又知道這麽多旁人不應該知道的秘密,我不會懷疑您同樣可以給出方才那些問題的答案。”

    “隻是我不願意當。”

    “不用項鏈當,是因為我不能用一直常伴我身可我卻還不知道用途的東西來貿然作交換;不用靈契當,是因為我不能用我現在最珍視的和師兄的約定來交換某個也許會在以後影響到我們的未知數。”

    “我固然已是覺得我可能從未了解過有關自己的真相,但這些並不值得拿我現在所擁有的去換。”

    “該知道的,最後總會知道。”

    “也許我這話聽來短視,說的也顛三倒四,但還是感謝您今日的出現。”

    她可以模糊察覺到,這間當鋪本不應該出現在江悌的夢境中,這裏就像是某種……超脫了現有時間軌跡的存在,若江悌會稱修行者為方外客,柳千千隻覺得麵前的紅衣女子連著這件當鋪,於她而言,也是方外一般的存在。

    典當沒有好壞之分,隻是生意。便像是高高在上的神仙信手撥弦,以一種冷眼旁觀的態度給出選擇。

    大概對方真能預知後世,知之萬物,而現如今擺在她麵前的交易看起來就像是荊棘道上突然斜著裏岔出一條捷徑。

    是某種得以窺見玄機的珍稀機會。

    可她如今卻奇異地平靜。

    半晌,對麵突然傳來一聲輕笑,柳千千訝然回神,就聽小窗之後的紅衣女子嬌聲道:“還說感謝呢,不照顧在下的生意,淨會說些漂亮話。”

    窗格間,伸出指若削蔥根的一隻手來,秀美指尖拈著一顆流溢著光彩的水晶小球。

    “不過,所有拒絕在我這裏做生意的人,都會獲得一份禮物,”那雙紅唇吐露的話語帶了些神秘的預示似的:“你會用得上它的。”

    柳千千愣了愣,抬手接過,隻在他們指尖相碰的瞬間,對方似是湊近了些,隔著一小扇窗子語意帶笑,衝她低聲道:“那麽,祝姑娘這次能成功。”

    “這次”?

    心中一驚,又很快釋然,柳千千平緩神色,點頭謝過後起身向外走——既真是全知一般的存在,會了解她的重生,大概也不稀奇。

    “出了這扇門,可就不會再有下一次機會了哦。”

    身後聲音響起,柳千千微微頓了頓,但沒有猶豫邁出去的腳步。

    跨過門檻的瞬息之間,似有簌簌扭曲的破空風聲,她心有感應再回首,發現自己身後變成了一間頗為尋常的成衣店子。

    店老板正像另一位顧客推銷自己手上的彩綢布料,店中還有旁的客人,但無人注意到她。

    街上不知何時下起了雪,往來行人都穿得厚實,還能看見不遠處巷子口抓雪玩的孩童。

    她回身,低頭看了看手上握著的那顆小巧水晶球,仿佛隻有它能證明之前真的有這樣一個小插曲。

    她的身世嗎?自己到底是誰?她柳千千和秘境又有什麽關係?

    但這些疑惑或許都應該先放一放,畢竟眼下最重要的事情,還是先與師兄匯合。

    說來奇怪,按理講她和師兄一起入夢,兩人不會相隔很遠才對……

    柳千千收好水晶球,正想著是不是應該再回江府去看看,突然聽見不遠處出來大喊。

    “人就在那呢,快!就是她!”

    ***

    柳千千是被押回江府的。

    當然,一部分也出於她自己的意願,畢竟看到江府眼熟的身強力壯的下仆追過來,她就已經歇了逃跑的心思。另一方麵是,周邊路人並不是那種人人盯著她的警戒狀態,那麽此時家丁來找她,也許是有另外的劇情需要。

    再者,她好像也的確有應該回江府去找找師兄是否在附近。

    萬一……師兄這次又變成了小貓,或許她還得找機會在江府上走動走動。

    想著這些,柳千千沒太在意家丁們的具體態度,隻是被圍著重新跨過的江府大門,這次她倒是直接被帶上了主堂。

    江府中的氣氛很是冷峻,夜色正濃,又兼飄雪,簷角的燈籠在寒風裏搖晃,那光暈顯得很微弱。

    進屋後雖是暖和不少,她卻固自埋著腦袋,一時半會也不想和青年江悌打照麵,一來多少有點擔心對方是個認臉的人,二則也是上次對方在靈焰旁病態扭曲的麵容給她留下了點心理陰影。

    “人帶回來了?”

    上首突然響起一句話,讓柳千千神思一震。

    這聲音……

    “回大人,是在南街的成衣鋪子捉回來的。”

    柳千千心跳如擂鼓,小心抬頭,一下撞進那雙她最最熟悉的眼睛。

    是……師兄?

    清透淺棕色瞳仁單薄似冰,望過來時平靜冷然,長眉秀目,濃睫纖纖。

    一襲藏青色的緞麵軟袍,外頭還罩了件毛領裘衣,深灰色的長絨愈發襯得對方麵如冠玉。

    不是她平日見慣了的雪色衣衫,也不是銀冠馬尾,如今師兄高坐上首,滿頭墨發皆是一絲不苟束在皮製小冠中,雖還是熟悉的疏淡神情,可看她的眼神似是陌生。

    而且方才那家丁開口叫的是“大人”,江府上的大人?那不就隻能是……

    她正被眼前發現衝得有些暈頭轉向之間,就聽師兄在上首道:“你們都退下,我要親自審她。”

    審她?

    聯想到之前師兄說過的,也許他入夢後會忘記一些事……難不成現在,師兄頂了原本江悌的位置,成了這個夢裏的“江悌”?

    柳千千眨巴著眼睛,難得腦中一片混亂得怔愣,恍惚間周圍人都退下後,上首的師兄聲線低磁開口:“你便是櫻桃?”

    櫻桃?還是櫻桃?她回神,飛快推斷了一番自己此刻的身份。

    已知此刻“鹿兒姑娘”被接回江府,鹿兒姑娘的丫鬟櫻桃不知為何被關在柴房,看起來又像是要“受審”的樣子,是櫻桃犯了什麽錯了?

    當然,這些推斷全部都是基於如今的夢境,畢竟在現實世界,鹿兒姑娘已逝,櫻桃應該也留在枕夢樓了。

    所以現在這一切,大概就類似於……江悌自導自演的話本故事?

    正在她腦袋飛轉的時候,師兄的語氣似乎更加冷凝了:“說話。”

    她別激得猛然抬頭,見對方依舊眼神陌生神色冷然,心中暗歎一時半會是不能指望師兄恢複了,隻得循著如今的身份行了禮:“回大人,奴婢是櫻桃。”

    也是因她低著頭行禮,錯過了端坐上首之人聞她回稟後,雙眸一閃而過的瞬時茫然。

    不過很快,“江大人”就恢複冷然繼續道:“鹿兒姑娘的病,可與你有關?”

    嗯?

    柳千千有些驚訝地睜大眼睛,忙開口辯駁:“怎麽會?我,啊不,奴婢從未害過鹿兒姑娘。”

    鹿兒姑娘的病怎麽會和櫻桃有關呢?

    難道,這算是江悌非得為鹿兒生病找個背鍋俠而弄出來的因果設定嗎?又或者是對方上次撞見在鹿兒姑娘病逝前,正是她坐在塌邊要握對方的手,因而心生懷疑投入夢中?

    “鹿兒姑娘對奴婢有恩德,奴婢絕不會害鹿兒姑娘。”柳千千不敢大意,隻一口咬死了自己從未害人。

    她倒要看看江悌能編出什麽證據。

    就是不知……師兄扮演的這個“江悌”,現在會如何處置她。

    柳千千莫名生出些緊張來,不過若要是再把她關回柴房,她也能尋個機會自己在江府上摸索摸索。

    若是師兄頂替成了“江悌”,那真正的江悌又到哪去了呢?

    畢竟,隻有找到真正的江悌,他們才能完成此行的目的——也是完成之前鹿兒姑娘交托給“櫻桃”的遺願。

    隻因她和師兄討論過,按照她見過的鹿兒姑娘的臨終記憶,對方病逝時孤零零一個人,身邊並沒有櫻桃,反是柳千千上次入夢成為“櫻桃”,才意外得了鹿兒姑娘的遺囑。

    而江悌似乎從頭到尾都不知道,鹿兒姑娘給他留了東西。

    若想將偏執的江大人拉出夢境,或許隻能告訴他現實中還有他從未見過的真正的鹿兒留給他的遺物,才能引他醒來。

    就是不知,現在真正的夢境之主江大人,到底藏在哪。

    “可你的嫌疑很大,”

    柳千千抬頭,見師兄眉心微皺,神色照舊一徑冰涼涼,倒是頗有幾分她此次剛剛與他重逢時不假辭色的樣子。也不知是因為他現在記不起她不認得她,還是受了原主江悌這個身份性格的影響。

    她念著師兄剛剛說她嫌疑很大,正想再替自己辯一辯,然而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對方緊接著沉聲道。

    “你的嫌疑很大,此刻起,由我親自看著你。”

    作者有話說:

    師兄:雖然忘記了很多事情但依舊下意識夾帶私貨,執著於和千千貼貼

    明天看一些角色扮演,嘻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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