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作者:青蛙罐頭      更新:2022-07-02 22:02      字數:8444
  第28章

    “你什麽意思?”

    “什麽什麽意思啊柳千千, 字麵上的意思,我——”

    正反身關門的少年話音未落,突覺臂上一緊, 他下意識繃緊肌肉想要反擊, 卻發現尚未反應過來時整個人已被壓製得動彈不得。

    如今他雙臂酸麻似是被什麽莫名的力量強壓著束縛到身後, 胸前抵了一把模樣有些古怪的弩機,不得不緊靠在門上。

    他眼前就是少女惱怒的麵容。

    柳千千生起氣來可真嚇人, 一雙眼睛能噴出火來似的。

    不過紀敏之很快就聽身前人咬牙切齒道:“你把話說清楚, 什麽叫我抱上了大腿?”

    他回神, 倒也沒覺得自己被束著是落了下風,依舊天然開口:“就是我說的意思啊,你都和鈞月兄是那種關係了, 我當然得待你也殷勤些。”

    不過他眼見著自己說完,柳千千好像更生氣了。

    她的弩機抵得更緊了一點,不知什麽鎖扣或者開關啪嗒一聲響,那弩機前頭寒芒一閃,竟是露出了一個銀光熠熠的箭頭來。

    誒?這兩人今早怎麽都這麽喜歡對他使用暴力啊, 早上他敲門進來,還沒開口講幾句話,鈞月兄也是飛快上手捂了他的嘴。

    “紀敏之, 你眼裏到底有沒有我柳千千這號人?”

    “……在世子殿下眼裏,我就非得和什麽人綁在一起,才值得你少幾句諷刺誠懇待我?”

    嗯?

    紀敏之皺眉,總覺得柳千千好像是誤會了他的意思。

    “我沒有——”

    “你有!”柳千千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因為怒氣都有點發紅了,她狠狠盯著他, 露出他從來沒見過的幾近瘋狂偏執的神情, 語氣又沉又冷, 盡管還是一樣綿軟的聲線,開口時給人感受已是大不相同。

    她一字一句道:“我是我,師兄是師兄。”

    “我們沒有你想的那種亂七八糟的關係……你若是再無中生有,我就——”

    “柳千千,我真沒別的意思啊!”他癟嘴,覺得自己此刻的表情也許會像苦瓜,隻忙不迭抻著脖子打斷對方大聲道:“我前幾日不也誠懇待你了嗎?若是你不喜歡我開玩笑,我道歉,保證以後再也不幹了,你也犯不著生這麽大的氣吧!”

    “……至於你和鈞月兄,你說沒有就沒有吧!可你們平時舉止親密,兩個人說起話來旁人都插不進去的,牽手也自然得不得了,今早還被我發現睡一間房,我有這種推論……也不算無中生有啊……再說,這也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關係啊……要是你有情他有意……難道不是兩情相悅?”

    他自己嘰嘰咕咕這麽說了一通,竟察覺抵在胸前的弩機慢慢鬆了下來。

    本來滿麵怒容的少女神情似是微微怔忪,隻幾經變幻,終是放下了壓製著他的攻勢。

    但她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瞧著十分難看。

    紀敏之懷疑自己是不是又神經大條說錯了什麽話,然而他剛要開口,對方已是背過了身。

    “你先出去吧。”她的聲音又變回正常狀態下十分軟和的樣子了,“對不起,方才是我太衝動了。”

    對方話音落,纏在他手上的力道霎時一鬆,他隻能看見像白綢帶似的東西“唰啦”一下飛回身前人手邊。

    不過柳千千這麽開口道歉,他卻突然有點不好意思起來,撓了撓頭:“我真沒別的意思啊,你還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我之前的話都是說著好玩的,你千萬別生氣,我就是……腦子裏差根筋。”

    “嗯。”

    嗯?

    紀敏之一愣,見柳千千再轉過身來時已經完全恢複了平日裏的神色,對方又變成那種背著小挎包的寡言模樣了,她隻看了他一眼,很快低聲道:“走吧,今日不是還要去給縣主複診麽?”

    ***

    不過令紀敏之沒想到的是,不知究竟是不是他那一番話真有什麽影響,還是此前確實是他想左了。

    這幾日鈞月兄和柳千千之間的氛圍變得有點怪怪的。

    倒不是說他們在吵架或者怎麽樣,但……有那麽點……別扭。

    雖說看起來還是尋常樣子,加之他們本就不算是多話的人,連續兩日給靈之複診時瞧起來和從前都沒什麽兩樣。

    可他有時去小院裏找他們時,便能看見兩人都悶在各自的屋子裏做事。

    鈞月兄不用說了,他一貫麵上神色都是淡淡的辨不出喜怒,這次就連柳千千看起來都麵無表情了,她不知是在屋裏頭做什麽,身上時不時還帶點木屑。

    紀敏之就是微妙地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勁。

    他該不會是真的闖什麽禍了吧?那日他到底說了什麽?

    如今柳千千已經朝他發過一通火,他是不敢再去觸黴頭,便隻好找了個機會趁著柳千千說要去王府外頭搞什麽試驗出了門,單獨拜訪了鈞月兄。

    鈞月兄的屋子歸置得相當整齊,甚至隱隱透著點整潔過度的感覺。紀敏之見床上被褥方方正正一塵不染,分神想到他們院裏沒有侍人,難道鈞月兄每天早上起來還得花時間疊被子麽?

    “世子殿下尋我何事?可是縣主有什麽問題?”

    案幾上擺了成摞的經卷,雪衣少年背脊板正,神色淡淡,叫他的口吻也生疏,倒是讓紀敏之有些沒反應過來。

    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好像每次柳千千在的時候,鈞月兄便會表現地對他溫和些,而若是柳千千不在……

    這算個什麽事啊!這倆人的心理他怎麽都摸不透啊?!

    盡管心中這樣吐槽,但紀敏之想到此行目的,還是十分盡職盡責地開口道:“我妹妹沒什麽,今晨又醒了一次,已是能和母妃說話了。”

    “那便好。”

    隻是鈞月兄這話說完就重新閉上嘴,看樣子又要繼續伏案讀書,他忙有些生硬地切入話題道:“其實我今日來,還有另一事想問。”

    聞言,對方再次轉眸過來。

    鈞月兄膚白,眸色也淺,那對眸子在窗邊天光映襯下,甚至隱隱泛出一點琥珀金的光暈來。

    然則明明是暖色,卻透著淡淡的涼意——一錯不錯地看他時,讓他莫名生出某種自己正被什麽凶性極強的猛獸盯著的感覺。

    紀敏之愣了愣回神,輕咳兩聲掩飾了一下,這才繼續道:“鈞月兄可是和——”他原想說千千的,但不知為什麽,神思輕輕一轉,不可名狀的求生欲讓他改口成了:“鈞月兄可是和柳千千吵架了?”

    他設想的情況是,也許二人在私下裏吵了架,隻是要當著他們這些外人的麵維持和氣,或許是為了宗門形象,又或者僅僅是因為不想把事情鬧到台麵上。

    沒事啊,他現在主動來問,可不就是來幫兩人調節矛盾來了!

    沒想到他話音剛落,便見鈞月兄似是下意識皺了皺眉心又鬆開,很快偏開了眼睛。

    對方一時沒有開口回答。

    不過紀敏之很快解讀出來,沒有第一時間開口否認,不就算是默認了嗎?

    “沒有吵架,”鈞月兄轉過臉去不看他,隻麵對案幾垂了眼,他的語氣難得有些外露,像是不大喜歡“吵架”這個詞似的,雖麵上仍是八風不動,可再開口是聲線多了一絲低啞:“隻是這幾日……她比較忙。”

    比較忙?這算什麽原因?而且鈞月兄這表情,怎麽瞧著……總像是有點難過似的?

    然而紀敏之剛待開口再細問,突聞院外傳來腳步聲,劍心著急忙慌地跑進院子,一見他在才露出得救了的表情飛快道:“江府的那位劉管家似是來者不善,說已請了柳姑娘到江府上,請岑公子也過去!”

    紀敏之還沒反應過來,已是見跟前原本端坐著的人影飛快一閃,以某種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出了院門。

    他愣了愣,思及兩人隱瞞著的修行者身份,皮上一緊,忙招手跟著跑出去急嚷道:“誒,鈞月兄,慎重!慎重!慢一些!等等我!”

    ***

    柳千千是在實驗一半的時候被請到江府上的。

    這幾日掌教大人和傳信群裏三位師兄的回信都已經到了,皆是說不曾見過那個標誌。而關於灰燼可以使得隱匿的秘境生靈現身的事情也毫無頭緒。

    其中師兄匯報給掌教大人更多詳情,對方隻叫他們再在城中多呆一段時間。畢竟秘境的消息不會平白無故放出來,知情者或許會有後續動作也不一定。

    更何況奇斑蛛一事多少也算是摸到了一點瓜藤,僅僅是目前線索暫時停滯了而已。

    於是他們這幾日緩了頭兩天的處處波折,可算清閑,除了給縣主複診,她便在富裕時間裏撿起了戚長老要求的儲能械具重製。

    她幾乎把所有空餘時間都耗在這上頭了,一方麵是因為不曉得接下來又會不會有新的難以預料的行程,另一方麵是因為……

    那日紀敏之的話。

    她說不好自己那天到底為何會突然氣成那樣,為何下意識那麽迫切地想要對別人解釋劃清與師兄之間的界限。

    又或許她知道,隻是她不敢承認。

    也許是她意識到,前幾日,是她太過得意忘形。

    那種紛亂的心緒讓她這幾日同樣下意識回避了許多和師兄的接觸,她應該算故意讓自己每日忙的轉圈圈的,因為她又在以另一種方式當鴕鳥。

    何其可笑,她甚至可以抽離出一個自己站在旁邊審視她是怎麽把腦袋埋進土裏,虛弱於去碰觸任何她想要回避的現實。

    她好沒用。

    至於今日說要出門試驗她的一個不起眼小械具,其實也有一部分是為了暫時離開那個小院。

    不過她沒想到自己會在半路上就被劉管家“請”到了江府。

    她有些懷疑劉管家或許是派人在王府周圍蹲守盯著呢。

    此前師兄約定的五日之期明明未到,這個時間點上她被一群膀大腰圓的家丁“護送”至江府,對方會有什麽企圖實在難測。

    好在看起來暫時沒有什麽大麻煩,隻她在正廳坐下時心中猛地一跳,察覺到陌生的悸動擔憂,忍不住垂了眼睛。

    這份擔憂屬於誰,自然不言而喻,想是劉管家又著人去王府請師兄了。

    太丟臉了,她不過是出趟門,都會大意到給師兄添麻煩讓師兄擔心,實在難堪。

    正如是想著,就在侍人剛剛通傳有客來時,雪衣少年已經衣袂帶風地大跨步從院前入內。

    柳千千抬頭看過去,就撞進了師兄的視線。

    他眉頭微皺,隻目光很快把她打量了個遍,想是確定她無事,這才稍稍放下心淡了神情。

    她突覺心尖一燙,回神後飛快避開了眸光,自然也錯過了對方在察覺她小動作後似是一瞬黯淡下去的臉色。

    柳千千聽師兄跨過屋門向劉管家拱手道:“五日之期未滿,劉管家這是何意?”

    ***

    盡管五日之期未到,但他們幾乎算是被強硬地“挽留”,要求直到第五日複診前都要住在江府上。

    算起來,第五日應也就是後天了。

    紀敏之中間跟來,似乎還和劉管家在府門外大吵一架,不過到底還是因了王府多少受到江大人巡按使身份的轄製,劉管家也非常地會戳人痛處,紀敏之許是敗北,總而言之和他們麵都沒見上。

    “江府地方簡陋,比不上王府,這幾日大人昏迷也少人手,委屈二位宿在同一間客房了。”

    眼前是一條窄廊,幾乎就是後院中的一個小間。

    柳千千已經在心中暗惱了許多遍自己的不謹慎,此刻更是深感愧疚。

    若是她不要那麽著急出門,或許今日之事根本不會發生,眼前這樣的“刁難”自然也不會有。

    師兄站在她身前,應劉管家話的口吻很平和,不過他還是多和劉管家交談了幾句說一是要送信回王府報個平安,二是今日來得匆忙,還有些東西遺落在王府,或許需要送來。

    劉管家則是麵上皮笑肉不笑地應了好。

    隻等對方離開,餘他們倆人站在原處,柳千千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一絲局促。

    算起來,她和師兄這兩日話也少,已是有些時候不曾這般獨處了。

    “進屋吧。”師兄沒有回頭,開口語氣也清淡。

    柳千千抿唇,跟著對方進了房門,眼前是間客臥。不過這裏確實比不得王府寬敞,這間房或許和客棧房間差不多大,窗戶也是閉著的,柳千千很快上前把窗子打開,室內空氣這才流通了些。

    “方才我去給江大人診脈,他的腕間沒有光圈。”

    那豈不是說明……江大人壓根就沒有服藥?

    是江府上有人故意苛扣?還是江大人自己授意?這可能性實在太多了……但可以肯定的是,這次劉管家強硬留人,必是來者不善。

    她本還在想師兄會不會再和她叮囑些什麽,然而對方並未多言,隻進屋後一邊收拾著那張放了些小東西的案幾,一邊低聲道:“你還要做械具,就用這張幾子吧,若是嫌小了,我可以再在院中支個稍大些的。”

    背在身後的掌心緊了緊,柳千千察覺到自己心底酸酸澀澀,滿腔愧疚幾乎在這個時候達到了頂峰。

    “對不起師兄,”她腦子裏還記得上次師兄說她莽撞,她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這種錯,她……

    師兄聞言抬眸望向她,那雙漂亮眼睛裏似有一些複雜的情緒,可他望了她片刻卻又收回視線,重新低下頭去看案幾。

    “這有什麽好對不起的,”他的聲音很輕:“江府會有刁難並不意外,也不是你惹出來的事情,更不算是因為你莽撞衝動。”

    “可我——”柳千千還要開口,卻聽師兄低低道:“我沒有那麽容易生氣的。”

    “你也不用同我說對不起,我……不喜歡聽你和我說這三個字。”

    柳千千一愣,然而師兄沒再開口,他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匆忙地挽著衣袖加快手上的動作,眼睫輕顫,悶著頭繼續整理。

    然而她的心裏瞬間鑽出如雨後春筍般未名的古怪感受。

    像是委屈,又似落寞。

    靈契之間的感應本就隻得若有似無的模糊,更何況她這兩日顧自做事逃避問題,沒敢和師兄交流太多,她可以敏銳察覺到那種感應變淡了。

    可如今,或許是因為他們又站在一塊,那種牽係著的感覺重新回到心尖。

    她這兩日的疏遠,讓師兄難過了嗎?

    她好傻。

    柳千千剛要開口,卻突然發現師兄捂了腦袋,她心中一驚,忙上前扶住了對方的手肘:“師兄怎麽了?”

    熟悉的花香襲來,她眉心一跳,已是望見師兄濃長眼睫下閃爍的金色瞳仁。

    不對,師兄明明說過,結了靈契後,這樣因為妖力難以紓解而生的熱疾會好一些,而且他下山前用了藥,按理說不會這麽快發作,為什麽現在——

    不管如何,她馬上抬手施了封閉咒。

    剛剛打開的窗子重新關上,屋裏暗下來。

    隻她動作方停,手腕卻是一熱,師兄抓了她的腕子拉近些。

    對方如玉的麵龐已經開始泛紅了,柳千千架著師兄往床榻那側走,不過幾步,兩人半路就一塊摔到了塌上。

    師兄似是下意識護了她一下。

    柳千千撐著手肘往上看,見白色的絨毛耳朵也冒出來了,屋裏的花香更盛,她忙坐直了身子從小包裏翻出冰敷貼。

    這事不能慢,因她不知何時會被卷入師兄的夢境,必須要快。

    就在她翻找東西這麽一會,師兄的眸色漸漸脫離了那種意識的掙紮,變成了純粹濃鬱的金,她再抬頭,見他專注盯著她眨了眨眼,而後抬手攬住了她的腰。

    貓貓腦袋就這麽飛快蹭到了她的頸窩裏。

    那兩隻軟乎乎的毛絨耳朵再次貼著她的下頜掃了掃去,癢地她實在忍不住咧嘴笑起來。

    她剛想開口稍稍勸師兄撒開些好上藥,卻突然聽見悶在自己肩頭的聲音。

    對方說話時灼熱的呼吸似乎直接穿透衣衫打在她的肩窩裏,酥酥麻麻,滾燙熾熱。

    “千千……不生氣……”

    柳千千一愣,手上的動作怔住,半晌,輕輕垂眼。

    她都做了什麽啊。

    這樣自顧自地因為莫名其妙的原因疏遠師兄……

    他以為她在生氣嗎?

    這幾日,每每師兄看著她露出那種眸光輕晃的眼神,每每他看起來想要啟唇卻欲言又止的時刻,或許是想開口問她的吧。

    隻是他一次都沒有說出口。

    而她明明捕捉到了那樣的瞬間,卻又一次因為自己亂七八糟的心思視而不見。

    師兄什麽都不知道的啊,她這樣,豈不就是在遷怒對方嗎?

    她無意識的忽冷忽熱,會讓師兄多麽難過,她為什麽沒有想到呢?

    明明她……明明她,明明她氣的是自己才對。

    明明她最不想的,就是師兄難過。

    而這樣習慣於逃避的她,和上一世的自己又有什麽區別呢?

    眼眶微微發熱,她輕輕拍了拍師兄的肩,低聲道:“給師兄上個敷貼,馬上就會舒服一些了。”

    埋在她肩窩裏的腦袋抬起來,師兄睜著一雙明亮的金色眼睛看她,他的眸光在她麵上轉了一圈,像是在確認她的情緒。

    “乖。”他扶著師兄靠到墊子上,給他解衣領。

    師兄還是盯著她,隻是他的眸光好像更亮了,柳千千莫名讀出了一點或許可以名之為“期待”的情緒。

    的確,冰敷貼應是有效的,她記得上次在檀樓儲物間,師兄發病的時間應是比之前短了不少。況且敷貼冰冰涼,本就是現在的師兄會喜歡的。

    隻這次屋中雖還是比外頭暗了點,但和上次的檀樓儲物間相較起來,還是要敞亮不少。

    這也直接導致柳千千的視野變得很清晰。

    她剝開師兄原本裹得嚴實的領口,慢慢能看見透過窗紙析進來的柔和天光間,暖玉顏色的肩頸胸膛。

    柳千千微微愣神,而後猛地搖了搖腦袋,紅著臉抿緊唇拿起手邊的冰敷貼,扶著師兄一側肩膀湊近些。

    她夾著一片冰敷貼,努力認真找喉結旁扶突穴的位置,指尖輕觸之下,可以感覺到師兄喉結的微微顫動。

    有盡力克製的喘息聲響在耳畔,光滑細膩的皮膚觸手也似暖玉,不,大概要比暖玉燙上許多。

    努力澄明思緒,她深吸口氣集中精神,第一塊冰敷貼貼上。

    這一瞬,師兄似乎無意識閉了閉眼睛低歎出聲。

    不敢懈怠,她很快繼續向下撩開衣領。

    大概是因為熱得厲害,如今她瞧得分明,師兄頸間胸前已經慢慢暈染上了極淺淡的輕粉色。盡管臉上發燒,她還是快速摸到胸骨上窩中央,找到對方胸膛正中凹陷處的天突穴。

    下一個是肩膀。

    也算能轉移一下視線焦點,她淺鬆口氣,抬手從前正中線向旁比劃六寸,大概兩個指跨。隻是點按過程中,她發現師兄皮膚上已經帶了點細密汗珠,瞧著比上次還要厲害似的。

    指尖貼著滾燙的皮膚劃過,也跟著沾了點濕意。

    可以看見師兄的鎖骨尾巴同樣微微發紅,等她壓到鎖骨下緣的雲門穴和扁骨穴,總算是結束了衣領這塊的事情。

    到了最後一個風柱穴。

    “稍微起身來一點點。”

    她這時再往上看,發現師兄已經半垂著眼睫神色恍惚了,他麵上紅透,長睫濕漉漉的,兩隻毛絨耳朵耷拉著,聽見她的聲音才跟著抖了抖耳朵抬眼。

    融化的水波在胸口蕩了蕩,她上前一些伸手圈過他的肩接過他的重心,留出背後的空隙。

    師兄順勢前傾,額頭又一次抵到了她肩上。

    柳千千能感覺到師兄的肩在輕顫,隻他似乎咬緊了牙不願意出聲。

    這一刻,她唯餘心疼,很快將有些散落的墨發撩到一側,從頸後方向上,發際正中旁開一寸,即是天柱穴。

    結束這一切,把師兄的頭發重新理順,輕輕挽到他肩後,柳千千慢慢扶著他的肩讓他向後靠回到墊子上。

    師兄的眼睛看起來都有些睜不開了,隻是她扶著他靠好,他還是抓住了她往後撤的手。

    他靠在那,雙手裹住她的右邊掌心,像是用了大力氣撐著眼皮盯著她,那點晃動的眸光裏載著依賴和懇求。

    就像從前,哪怕他此刻並未開口說一個字,柳千千卻很輕易地讀懂了他的挽留。

    “我不走。”她坐在塌邊蹬掉鞋子,就著師兄握著她的動作同樣靠上了床頭塌板。

    隻如今師兄半枕在墊子上,她卻坐得直,比他的位置高些,低頭就能看見師兄望她的模樣。

    盡管濕漉漉的睫毛一直在顫,眼尾發紅,他卻就那麽勉力睜著眼看她,那雙漂亮的金色眼睛裏盛了輕盈的水澤,不知是熱得還是痛的,卻愈發顯得他眸光濕潤澄澈,一望見底。

    她太傻了。

    她為什麽這麽傻?

    明明她是最不想讓師兄不開心的,可也是她,讓師兄難過了。

    柳千千眼底同樣生了潮意,她心中酸軟,靠近些,空出的左手撫上師兄的額頭,慢慢向後,將那些淩亂碎發柔柔捋順。

    師兄輕輕眨了眨眼。

    因他這似蝶翼輕扇的動作,原本攢在他眼眶裏的生理性淚花被打落,凝溢而出,順著眼角滑下。

    柳千千看著,眸色漸漸朦朧,半晌,她忍不住垂下頭,小心翼翼印上唇,緩緩吻掉了那滴鹹澀的淚。

    “休息吧師兄,有我陪著你。”

    ***

    柳千千再次睜眼時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

    她深知或許又要被卷入師兄的夢境,在師兄睡熟後,她特意檢查了門窗,又加封了符咒,這才回到塌邊守著對方。

    此刻四周場景變幻,她顯然已經入了夢。

    不過……

    四顧片刻,她心中疑竇頓起。

    雖然仔細算起來,她被卷入師兄的魘獸夢境一共也沒有很多次,可還沒有哪一次醒來時的場景會像如今這般……陌生。

    她正身處一間內飾極為華麗的暖閣,重簾輕紗間,吊腳金香爐嫋嫋升煙,盈入鼻息的是極為濃重的脂粉氣。

    這裏是……

    她正想起身觀察,突然麵前的門隔被推開,探出一個簪了隻小銀釵的腦袋。

    柳千千頓住,對方顯然也看見了她,立時眼睛一亮道:“櫻桃,你可見著那隻波斯狸奴了?”

    櫻桃?

    這是在……叫她?

    “你怎麽還是這麽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樣?不是說癡病好了麽?”這小丫頭眼珠子提溜轉一圈,語氣帶了些揶揄,她抬手像是想要把門再拉開些:“問你也沒用,我還是自己進來找吧,鹿兒姑娘心善,想必不會介意我進她的房。”

    就在對方嘰嘰咕咕自說自話的這麽一會,柳千千眸光又一掃,突然瞥見就在門隔旁邊的梳妝台下,露出一點毛絨絨的白色。

    毛絨白色……波斯狸奴……

    她心尖微動,飛快起身攔住了那位銀釵小丫頭要拉開門的動作。

    對方嚇了一跳似的抬頭瞪她:“幹什麽!嚇死我了!”

    隻她叫完還是要拉,柳千千幹脆把半邊身子的重量壓在門板上,死活不讓。

    “得得得,這就護上主了。”那小丫頭大概見弄她不過,固自撒了手:“嗬,說你笨你也笨,可說你聰明真是聰明得要死。”她撂下這句似是而非的話,又輕哼了一聲便扭頭走了。

    柳千千有些一頭霧水。

    不過她趁此機會掃了眼門外的環境。

    是幢三層樓,門隔外便是一圈木質連廊,中通的廳裏四角挑高了暗紅的漆柱,懸了好些彩綢燈籠,各處自有靡靡歡聲笑語。

    飛快確定了眼前的各種出入口,收集完必要地圖信息的柳千千沒有過多流連,重新關好門,轉而走到梳妝台前跪著俯下身。

    她慢慢把梳妝台下頭空處嵌放著的腳椅小心翼翼挪開。

    有些昏暗的角落裏,正蜷著隻毛色雪白的貓咪。

    它察覺到動靜,此刻也正睜著眼睛看她。

    那雙金色眼眸清澈瑩潤,一望見底。

    作者有話說:

    師兄內心be like:都這樣這樣了,你還不想負責(委屈貓貓頭.jpg)

    預告:明天擼貓,話說小貓師兄可是比師兄本體會很多,畢竟他有耳朵尾巴肉墊和粉嫩小舌頭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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