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作者:青蛙罐頭      更新:2022-07-02 22:02      字數:4235
  第10章

    柳千千再一次看見師兄的麵色變了。

    他盯著她,下頜瞬間繃緊,那雙原本清澈的墨色眼眸析出些晦暗莫測的光。

    遲鈍如柳千千,也能察覺到自己大概說錯了話。

    現在的師兄仿佛弓起背脊的大貓,渾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豎了毛的極強防禦氣場。

    他看起來像是馬上要回些什麽,隻是又頓了頓,神色冷淡道:“我從來不做夢。”

    柳千千總覺得,他原本要脫口而出的不是這些。

    “你午歇吧。”

    對方說完,扔下這四個字後再次轉身離開。

    柳千千見師兄的身影從休息室消失,有些懊惱地垂頭,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每次都會惹師兄生氣。

    她無意識地摸了摸食指上包紮好的絲帕,細想自己究竟說了什麽不對的東西。

    她的本意隻是想試探著問問師兄本人會不會也見到過昨晚和她一樣的夢境。

    為什麽師兄對“做夢”這件事反應這麽大呢?

    夢……

    等等,魘獸,不就與夢相關嗎?

    難道說……難道說是她的話,刺探到了什麽師兄很在意的事情嗎?比如……他的真身?

    休息室的角落裏,少女的表情短暫變化了一下,就飛快平抑了神色,隻慢慢繼續處理了一下手上的傷口,繼續悶頭檢查筆簾裏的工具。

    ***

    “你臉色有些差?可是有哪裏不適?”

    賀師春見岑鈞月晚一步才跟到考場,心中有猜測,卻沒有說破。

    雪衣少年隻垂著眼睛搖頭,默默站到他身旁。

    他雖是輕抿著唇,神色平靜,可頭頂上的烏雲如有實質。

    賀師春微微挑眉,倒也沒多追問。

    下午的實操測試和上午的考場是一樣的,隻不過案幾上的紙卷改為了一整箱備料。

    因涉及到械部長老選拔親授弟子,需得除械部外的另兩人做見證,賀師春猜岑鈞月會想來,果不其然隔日便聽聞他主動請纓。

    這家夥平日極少露麵,更不要提出席這種很多人在的場合。

    對方來找他時倒也不編什麽謊話,隻十分直白說想參加。

    賀師春有什麽阻止的理由呢?

    不過看樣子,方才應是有一場不甚愉快的交流。

    收回視線,賀師春很快把眸光投向考場中。

    隻一掃,便很快能鎖定到那個著鵝黃裙衫的少女,畢竟她的衣裳可說是最顯眼的。

    她和他想象中有那麽點不一樣,雖然有些瘦瘦矮矮的個子小小,但比他想象的看起來要更……聰明一些。

    少女立在案幾前,眸光是超過她外貌年齡的沉穩專注,並不會像某些弟子一樣因為等待的時間而顯出些微焦躁,反而靜如潭水。

    她看起來是那種隻要下定決心,就會悶頭不管不顧默默執行的人,好像在那瞧著不起眼的小個子裏藏了什麽巨大的恒心一般。

    俗稱,一根筋。

    若說之前聽聞這個柳千千要參加械具師測試時,他心中多少存了點不太在意的輕視,可如今打了照麵,他倒是有些好奇對方會拿到如何樣子的成績了。

    賀師春向前幾步,低聲問憑欄觀察眾人的戚清風:“你是不是在備料箱裏做了點什麽?”

    黑衣女子麵上還是掛著笑,目光十分平和地望著下麵一群弟子在時辰到了後紛紛開啟案幾上的備料箱,語氣很平淡:“你這話講得好像我做了什麽不光彩的事情一樣,”

    “考題的一部分而已,你看那個馬上就開始動手的,就是差點意思。”

    賀師春挑眉失笑搖了搖頭,喃喃兩句“你們械部的人果然一個比一個怪”,便抬腳到另外一邊去看那頭的弟子是何情形。

    至於站在台下的柳千千,自然是不會知道在前頭的廊橋上,督查的幾人之間說了什麽。

    一開始考試,她便專心投入其中了。

    她把師兄拿來包紮的那條絲帕收好後,換上了自己特質的平繃帶,隻是把傷口牢牢抻平粘住,微小劑量的麻藥會讓它沒那麽礙事。

    今天下午的實操考試,每人的案幾上都放了一張清單。

    是要在規定時間內盡可能多地完成清單上的械具製作,數量和質量都會計入考察。

    這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考驗弟子對械具熟悉程度的方式。清單上的項目有難有易,如何在合理的時間內安排規劃,可以體現弟子的械具製作素養。

    不過等她打開備料箱,才發現裏頭的配件擺放有些混亂。

    這裏應該還有一個坑。

    柳千千斂眉細思,很快意識到並沒有哪一處說過,這個箱子裏的備料是齊全的。

    如果一開始在清單上選擇了某一項便直接邊找邊做,說不定到了一半才會發現是白用功。

    她又掐算了一下時間,很快大致在清單上勾選出幾項難易結合又時間合適的,而後便在備料箱裏翻揀著開始配齊部件。

    四周有不少弟子都開始動手了,畢竟實操測試的時間限製是非常重要的一個考點。

    械具製作不比其他,在製作過程中也許會發生各種意外,需要預留出調整的空間,所以時間很緊。

    隻是柳千千找來找去,忍不住有些皺眉,她一直沒看見備料箱裏的動力組合。

    怎麽會沒有呢?

    隻要涉及到要使用靈力轉換的,有一定難度的械具,不可能離開動力組合。

    她有些遲疑地抬頭四顧,卻發現周圍的弟子極少有像她一樣一開始就把備料全部整理好分門別類按照預想的操作流程放置的。

    她一時也不知道旁人的備料箱裏是不是也像她一樣少了動力組合。

    應該提問麽?

    柳千千有些躊躇。

    不過她的猶豫很快就被打消了,因為有人直接替她開了口。

    “那邊的小姑娘,發什麽呆?”

    她抬頭,看見站在廊橋上的戚長老向她望過來。顯然,對方口中的“小姑娘”就是她了。

    鼓起勇氣,柳千千還是揚聲問了戚長老:“請問長老,是不是所有的備料箱裏都沒有動力組合?”

    可以輕易察覺到,她話音方落,四周弟子的動作都跟著頓了頓。

    戚長老沒有第一時間回複她,對方眸光幽幽,隻是反問道:“你確定嗎?”

    確定?

    柳千千沒太明白對方口中的“確定”是什麽意思,可她的確是在自己的備料箱裏找不到動力組合啊。

    也是長老這麽一句,周圍又有弟子重新埋頭習以為常地繼續手上的工作,大概是覺得她隻是自己沒有找到,便問了個蠢問題。

    畢竟,如果沒有動力組合,那張清單上將近一半多的東西都沒有辦法完成。

    “我確定。”柳千千點點頭,這次沒什麽遲疑。

    卻不想,戚長老在前頭輕輕鼓了鼓掌。

    “恭喜你,你會是今天第一個拿到動力組合的人。”

    戚長老向旁邊眼神示意,先前的師姐便抱了另一個小箱子放到她的案幾上。

    師姐又朝她笑著眨了眨眼。

    柳千千低頭謝過,看清了小盒子裏是碼放得整整齊齊的五個動力組合。

    這下,考場中一下變靜了,不過轉瞬,便有人開始在自己的備料箱裏瘋狂翻找,一時間都是稀裏嘩啦的聲音。

    “不用找了。”戚長老麵上表情未變,隻是平緩開口道:“其餘所有人,一個時辰之後,動力組合會發下來的。”

    一個時辰後?

    下午的考試一共不過兩個時辰,若是中途再發動力組合,時間安排大概會多些麻煩。

    不過這些也不是她應該考慮的事情了。

    柳千千埋頭專心開始手上的製作。

    手上的傷口幾乎沒有痛覺,隻是在用力按壓的時候還是會刺上一下,她咬咬牙也就過去了。

    很快,她便按照自己的計劃完成了前頭幾件較為簡單的械具。

    隻是臨近中程,她突然想到了此前掌教大人所言,這次考試還關係到戚長老遴選親授弟子的事情。

    如果她隻是單單完成了手頭的安排,哪怕過了械具師的考試,或許成果也隻平庸。

    想要入戚長老的眼,也許還需要一些更有意思的東西。

    她視線慢慢劃過自己手中的備料,又再一次掃了掃清單,腦海裏突兀地躥過了一聲“癩□□”。

    頓時,她驀地想起那日言不諱說過的話來。

    她才不是癩□□。

    抿了抿唇,柳千千短暫取舍之後,很快決定做一次之前就有過想法試驗的新東西。

    ***

    “千千姐!”

    剛剛出檀樓前廣場,柳千千便看見小茗在等她。

    “你怎麽來了?”

    “來接你啊,怎麽樣,順利麽?”

    柳千千回想了一下今日的程序,覺得大致上沒有什麽意外。

    “還可以。”她淡淡點頭。

    小茗瞧起來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不過並不妨礙她笑嘻嘻說著要好好慶祝一下,又道今晚去東邊的三個彎轉轉。

    對方口中的“三個彎”隻是一個流行於低階弟子之間的比較接地氣的簡稱,其實是位於七星宗東麵穀口的星夜市集,會有雲山附近的散修,以及一些宗門內部的人在這裏做小買賣。

    柳千千沒有拒絕。

    最近繃得太緊,也該適當放鬆一下才好,更何況她覺得自己通過械具師的考試應該是問題不大。

    唯一可以忐忑一下的,興許是戚長老能不能瞧得上她的“新鮮玩意”。

    “咦,千千姐,你手受傷了?”小茗這時才注意到她手上的傷口。

    柳千千隻要頭說沒什麽大事。

    然而經對方這一提起,她腦海裏又浮現出白日裏師兄的眼神來。

    她總覺得師兄像是……

    “千千姐,糯米糖糕,你不是最愛吃了嗎!”

    片刻回神,柳千千看見麵前小攤子上熱氣蒸騰的白色糕點,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她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麽會和小茗告別,趁著夜色急匆匆趕到另一個地方。

    師兄的院子就在不遠處,隱蔽得幾乎有些古怪。

    從熱鬧的集市轉到這,更會襯得此處僻靜非常,耳邊隻有風過蟲鳴的細碎聲響,那點月影搖曳著從樹隙間輕巧灑落,讓柳千千也下意識躡手躡腳起來。

    她已經十分小心地隱匿氣息,貓著腰靠近了她最熟悉的壘砌起來的白泥矮牆。

    可是她來做什麽呢?

    臨到跟前,她方才那股衝動勁好像又變得有些晃晃悠悠地往下掉。

    柳千千縮在牆角,察覺到自己胸前那團又暖又熱的東西,抬手摸了摸。

    那是一小包剛出爐的糯米糖糕。

    要不,就把糖糕放下就就走好了。

    她也不知道該和師兄講什麽好,萬一說錯話又惹師兄生氣,來這一趟豈不是本末倒置?

    至於道歉……或許等到她的測試成績出來,再正式來找師兄道歉比較好,師兄會不會原諒她的失約和不告而別是一碼事,可她自己要不要講清楚,卻是她自己應該做的選擇。

    再說,她還要保護師兄呢,還有關於師兄身上的秘密,這麽好些事,若是有此前的隔閡橫亙中間,實在是麻煩。

    哪怕師兄不原諒……

    柳千千抿抿唇,慢慢探起一些身子,腦袋裏卻還在想事情。

    萬一師兄不願意原諒她,她也還是可以再繼續努力的。

    其實從最開始,不也是她平生第一次鼓起勇氣厚著臉皮問出“能不能再來找師兄”這樣的話嗎?

    再說她重活一次,大概從某種角度講,臉皮都該有兩層厚了。

    如是想著,她已是把腦袋探到了矮牆的邊緣。

    她計劃著就把糖糕放到牆上頭,隻是等柳千千剛要伸手把揣在懷裏的糖糕拿出來,卻突然覺得麵前多了一片陰影。

    有股熟悉的清淡香氣傳來,她渾身一僵,慢慢抬頭,就見師兄正隔著矮牆站在她跟前。

    梨花樹下,師兄還是一襲雪衣,銀冠馬尾,此刻雙眸間那團清澈墨色裏映了星星點點淒清輝光,像是在眼中藏了半彎冰涼月牙。

    他的神色辨不出喜怒,隻盯著她,開口時亦是涼涼的。

    “你在這做什麽?”

    作者有話說:

    千千:這還用問,在這追你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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