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表白
作者:二團書生      更新:2022-07-02 21:56      字數:2927
  第75章 表白

    【柳生】

    走秀結束,宅哥在後台調侃他們:“你倆那目光好像有輻射,心都紮穿了。”

    兩人沒人像寢室調侃那樣一起玩笑,反而都有些不好意思。最後還是江淇文給宅哥打氣,祝他拿個第一搪塞了過去。

    他們本來是計劃留到最後,看陸洲的總決賽現場的。

    但到觀眾席後,柳生被時不時投過來的目光和忘記關掉的拍照聲架著,靈魂都飄在了半空,沒什麽安全感。

    直到有歌手在唱歌過後公開和一個女生表白,女生對著放著自己自拍和愛心的屏幕麵露難色時,柳生的窒息感終於達到了頂峰。

    他向江淇文投去求救的目光,說自己透不過氣了。江淇文二話不說,就拉著他的胳膊,從禮堂走出來。

    無人知道藍色羽絨服下的裙擺如何華麗,就如同無人知道在坦途大道上並肩走的兩個少年,如何不敢觸碰對方的手指尖。

    還是柳生率先打破沉默,吐槽道:“這表白,簡直是社恐人的噩夢。”

    “我也不太喜歡。”江淇文附和,“要是兩個人說好了倒是可以,圖一個熱鬧。”

    “像這種明知道不行的,就是道德綁架罷了,圖一個死要麵子。”柳生沒什麽表情地分析,“男人死要麵子難道是開局係統就自帶的?可能是靠壓榨女人的父權社會慣出來的。”

    “有了權力就是這樣吧,我媽也控製欲很強,接受不了我忤逆她。”江淇文想了想,“但拋開數據談現象是耍流氓,男人的確憑借體力和某種世俗的封建思想做了很久的壓迫者。”

    “你還能意識到封建思想呢,”柳生笑,“真難得。”

    江淇文握著他胳膊的手滑到了手腕,接受了這個揶揄。

    “沒想到你會設身處地地替女孩子著想,”江淇文說,“很難得。”

    “那是因為我設身處地地遭受過女孩子的境遇。”柳生說。

    酒吧的性騷擾,漫展上奇怪大叔的跟蹤,剛剛那幾個男生故意為難的動作……

    他隻是女裝時會遇到,而女性無時無刻不處於這種恐懼之中。這種情緒可能是江淇文這種一米八大個兒的猛男永遠也真正共情不了的吧。提到一個現象,人總是率先聯係到自己的經曆,像江淇文想到母親,又或者女孩兒被騷擾的頭條出現,一個又一個具體的受害經曆轉換成抽象的集體憤怒。

    是不是還好像,因為他目前還沒受過那些路人歧視的、家人抵製的目光,才能義無反顧地說出“一起殉情”這種話?

    柳生歎氣。

    自己好像又惡意揣測他了。

    江淇文的確是非常尊重他人的,更非常尊重自己。江淇文願意為他考慮他所有心情,他的自卑,他的自負,告訴自己被愛、被足夠愛。去了解自己的圈子,背負著生理不適,依舊要突破自己去和自己眼中的權威探討往日自己最抵觸的話題。

    他能為自己做到這個份兒上,還要消化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逃避。他尊重自己,以一種聞所未聞的勇氣奔向自己。

    一遍又一遍。

    可有時候,看見奔赴而來的江淇文,自己又時常躲開。於是江淇文開始學揮克製,而克製往往比用蠻力更累,更費心神。而這些,他也都是記在心裏的。

    比如現在,江淇文似乎又想起了自己定下的某種用戶協議,漸漸地放開了柳生的手。

    柳生心裏一空。

    柳生心裏給自己打氣:勇敢一點。

    他緊緊回握住江淇文,沒讓那隻手溜走。

    【江淇文】

    江淇文心裏一動。

    他總算明白什麽是受寵若驚了。

    這是柳生第一次主動牽他的手。幸福來得太突然,大腦都轉得慢了起來。

    “皇上今日開恩,允許你牽一會兒吧。”柳生笑笑。

    好像淺舔了一口不屬於自己的糖。很甜,很辛酸。

    但不如大膽享受這刻的甜。

    “那能,”江淇文開口討價還價,“慢點回寢室嗎?”

    柳生笑得有些浮誇,玩笑道,“你看你這點出息。我做你一天女朋友,怎麽樣?”

    女朋友,不真;一天,不夠。

    江淇文沒說話,慢慢擠進他的指縫,和他十指交握。

    柳生沒有反抗。

    “道德綁架肯定是不行,但你個人喜歡什麽樣的表白?”江淇文把話題拉回到一個有利於自己的範圍,“低調一點的?”

    “別擺一圈蠟燭那種就行。”柳生說,“那種……既在場景裏可以合理出現的,又是兩個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就更好。”

    江淇文竊喜。

    江淇文:“我辯論賽那場你就很喜歡吧?”

    柳生扭頭:“才沒有。”

    江淇文:“那我會再接再厲。”

    柳生:“什麽時候?”

    江淇文:“現在。”

    【柳生】

    柳生放眼望去,發現回寢室的路上,兩側的花壇上,一個又一個挨著擺滿了小雪人雕像。整整兩大排,甚是整齊,煞是好看。

    走在其中,突然有種走紅毯的壯觀感。

    他一時沒想到這與自己有什麽關係,隻是驚歎:“這是哪個社團的活動嗎,這得做多久……我記得當時我逛超市還想過要不要買……”

    柳生後知後覺,那時江淇文也在旁邊,是他第一次和江淇文一起單獨吃飯之前,逛超市的時候。

    那時他還沒掉馬,恍如隔世。自己拿起做雪鴨子的道具,很新奇,卻又放了回去。

    “做了也不長遠,長遠也不能帶回屋子裏去。”他當時這麽說。

    但江淇文那天辯論結束時,揚言要把他放進冰箱。

    他牽著自己的手越來越緊,好像在和自己挑釁,看,你不會融化。

    不過這些都是自己腦補出來的了。

    “這些都是你做的?”柳生聲音有點抖。

    “符合嗎?”江淇文咧開嘴望他,“場景裏合理出現的,兩個人心照不宣的。雪夜裏的雪人,小雪人裏的大雪人。”

    “符合。”柳生低下頭,嗬出一股熱氣,“那開始吧。”

    “好。”江淇文深呼吸,“書接上回——

    “對沒有安全感的伴侶,我會適度數學化和量化我自己的思路,展開給他看。”

    他認為,雖然我喜歡他,但是我的性向不匹配。

    那麽,反駁有三種方法。

    第一,A未必B。

    通過否定B來質疑這個觀點帶來的結果。比如我喜歡他,未必就是性取向不匹配。我的性取向並不一定是固定的,世界衛生組織已經認定了性取向的自由,同性戀也並非一種精神疾病。其次喜歡他也不一定會導致一係列問題,隨著互聯網的傳播,社會對同性戀的包容度越來越高,我們總是心存希望。

    第二,沒A也B。

    就算沒有他,戀愛難道就不會產生一係列問題嗎?家庭、收入、三觀等的不匹配,社會離婚率逐步上升,沒有某個人是生來就能完全契合自己的。

    第三,B不重要。

    同性戀導致的一係列問題並不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歡他,那麽這一係列的社會問題、世俗眼光就都不重要。比起失去他之後隻能在每個深夜懷念他的我,我更喜歡那個與他攜手一起麵對所有苦難、所有虛空假想敵的我。

    除物理攻擊之外,還有魔法攻擊——質疑可信度,訴諸價值判斷。

    如果邏輯完整無懈可擊的情況下,依然可以使用價值質疑,質疑訴說觀點的人的動機:他是否有偏見?他是否是一個可信的人?從而瓦解此人說過的所有話的可信度。

    例如:我為什麽能如此判斷我自己的性向?我是否在其他場合發表過恐同言論?我從小到大受到的家庭教育、社會主流觀念是否將我引上了一條對於同性戀有偏見的道路?我是否在同性戀群體麵前有種沒來由的優越感?如果我不能正視同性戀這個群體,那麽基於此,我對於同性戀的判斷,甚至於自己內心的裁定都將會有失偏頗。

    真相隸屬於權力。話語權被壟斷時,我被人類遺傳下來的集體意識擺布。我站在你麵前,帶著一千年的偏見。

    如果隻有繁殖的性才是正確的性,我願意和你一起付出解放的代價。管他什麽大逆不道、傷天害理。

    “你在這世上,世界就會不自覺變得美好,這是我喜歡你的邏輯自洽和前提為真——

    “我的發言結束了。”江淇文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