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九點的飛機，落地時是十點一刻。

  　　出門前虞洛拿三腳架架著拍了一段收拾行離的視頻，登機前在機場又錄了幾段，飛行過程中拍了拍窗外的雲層，落地後因為有些暈機，打算取了行李直奔酒店歇一會。

  　　然後下午又去提前預約的美容院做了個全套的皮膚護理。

  　　閉眼前，虞洛掃了眼微信，狗男人還因為昨天和她爭論沒爭過反而丟了麵子那事生著氣，不理她。

  　　不理最好，正好清淨耳根子。

  　　她放下手機，趟在美容床上，安心享受美容師的服務。

  　　另一邊。

  　　會議室裏，韓許易第三次眼神渙散失焦盯著後牆上的鍾表發怔，價格不菲的鋼筆在指尖靈活轉動，完全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經李鳴提醒過後，他才稍稍回過神來。

  　　輪到藝人經紀部經理做月底工作總結，胡奕璿照演練多次的流程進行匯報，作為一個合格的打工人，自然是要學會在匯報中注意觀察老板的情緒。

  　　但是，她發現自家老板臉色從始至終都不是太好看。

  　　估摸是因為唇角傷口的女主人。

  　　韓許易每隔個幾分鍾就摁亮手機屏幕看看，除了寒暄問候和工作交談，其餘一概沒有。

  　　懂得都懂，戀愛過的人一看就知道這是負氣在等消息的卑微姿態。

  　　眾人都憋著八卦，盡力收起看熱鬧的心思，待出了會議室後，走遠一截，一群人迅速圍成幾個小團體熱議起來。

  　　韓許易午飯也沒吃，去辦公室的裏間躺了會，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下午三點的飛機要飛白沙親自參加《傾盡天下》的發布會，這部戲是華盛今年的重頭項目。

  　　他這算是第一次正式場合公開露臉，可想而知對這部戲的重視程度。

  　　韓許易在工作上向來是嚴謹的態度，但從早上到現在的狀態實在有愧他在公司“鐵麵閻王”的稱號。

  　　眼看著已經14：25，李鳴鼓足勇氣叩門。

  　　輕叩幾聲，沒反應，他又加重力度屈指敲了幾下。

  　　依舊沒反應。

  　　從公司到機場最快也得小半個小時。

  　　眼看時間實在來不及，李鳴深吸口氣，索性準備直接進去叫醒，反正橫豎都是挨罵，他已經預料到了結局。

  　　正打算推門而入，門朝裏拉開，男人臂彎搭著西裝外套站在他麵前。

  　　“韓總，已經14：25了，再不走，要誤機了。”李鳴小聲提醒。

  　　“嗯，知道了。”

  　　？

  　　李鳴懵了一瞬，居然沒罵他，而且語氣還異常溫和？

  　　“怎麽？沒說你幾句很失望？”

  　　可能是剛起床的緣故，韓許易聲音低懶中透著一絲沙啞，在李鳴聽來，像是在他身上鍍上了一層柔光。

  　　韓許易一絲不苟把扣子扣到頂端，西裝套上，瞥過來一眼：“傻了，怎麽不說話？”

  　　“沒有，不挨罵自然是最好的。”李鳴討好笑一聲。

  　　“我有個問題。”他邊穿衣服邊問。

  　　李鳴：“您問。”

  　　“我脾氣很不好？”

  　　昨天虞洛撩撥完他，他壓著親了她一頓，她生氣在他嘴上咬了一口不說，還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

  　　說他很狗，脾氣很爛，性格最爛。

  　　哪一點，他都不能理解。

  　　李鳴倒吸一口涼氣，腦子飛速運轉，這死亡問題給誰誰敢說，無異於筆試過了，迎來了麵試。

  　　麵試考官問你如果來了五個領導，你手上隻有四根煙，你會怎麽辦？

  　　你答上，不一定會上岸，但答不上來，一定會被刷掉。

  　　“嗯？”

  　　“沒有沒有，您脾氣挺好的。”李鳴尬誇。

  　　“不說實話扣這個月的獎金。”

  　　一聽扣獎金，李鳴當即就把內心真實想法吐露出來：“就是嘴稍微有點賤…”

  　　他硬生生把那個“jian”音哼成一首曲調，然後拐了個彎，換了成：“毒。”

  　　嗬。

  　　男人意味不明掃過來一眼，一雙銳利的眼仿佛在說“你別裝了，我早看透你了，原來你是這樣的李鳴”。

  　　李鳴頓時一陣心虛，但心想不管怎麽樣，這獎金暫且算是保住了，結果下一秒，就聽到一個近乎絕情的通知：“加班一個禮拜，理由：辱罵上司。”

  　　李鳴急了，追上去：“誒，韓總，是你讓我說實話的，你不能這樣。”

  　　“我讓你說你就說？我如果是對家公司，隨便威脅你幾句，你就要把底兒透給人家？加班漲個教訓。”

  　　李鳴咬牙切齒，剁了剁腳，低喃一聲：“活該Aurora不喜歡你。”

  　　這句話還是被男人聽到了，無數把寒刀飛過來紮得他心痛難以附加：“以後看你有機會再見到你偶像，做夢去吧你。”

  　　……

  　　即使這樣，他也得忍著心裏的不滿和痛苦把老板送到機場。

  　　唉。

  　　打工人的悲哀。

  　　***

  　　明天上午試妝造，拍定妝照，下午帶妝聯排，就要進入工作狀態。

  　　做完皮膚護理，虞洛回酒店稍歇了幾分鍾，就立馬換了身休閑寬鬆的運動服。

  　　她準備爬到淩峰山山頂看一場日落。

  　　本來想看日出，但時間不太充裕，為了明天有好的狀態，她也得保證有個高質量的睡眠。

  　　隻好下次再彌補遺憾了。

  　　她背了個帆布包，裏麵帶了充電寶、數據線和手機拍照的三腳架，用分裝瓶裝了一小瓶花露水，還帶了一瓶礦泉水。

  　　這些東西足夠了，她又不露營，趕著末班索道和公交下山，幾個小時就能回來。

  　　正想著吃點什麽填填肚子，手機就進來個視頻通話邀請。

  　　虞洛看了眼邀請人，索性躺到陽台的搖椅上，懷裏抱了個抱枕，一接通就立馬開始逗他：“呀，韓總怎麽打電話啦？又想我了？”

  　　韓許易沒理會她，可能也是有點尷尬，畢竟昨晚爭辯輸了不說，虞洛還把他罵了一頓。

  　　他表情微有些不自然。

  　　戰術性仰頭抿了口水，然後俊臉突然湊近鏡頭，皺眉看著她身後的布置，問道：“你在哪？”

  　　“白沙啊。”

  　　一口水差點噴到屏幕上，他盡力克製住了：“白沙？”

  　　“嗯，臨時過來救個場。”四周看了一圈，虞洛起身又拿過椅子上的小熊玩偶把抱枕換了下去。

  　　“那你不知道提前和我說一聲啊？”韓許易語氣隱隱有些不爽。

  　　她沒告訴他她要來白沙，本來都以為今天要見不著麵了，結果陰差陽錯還在一個城市。

  　　“你是我誰啊你，我需要向你匯報行程？而且，您也沒問我呀~”虞洛揚著調調，故意氣他。

  　　“無語。”男人嘀咕。

  　　“無語就掛了。”

  　　虞洛作勢就要掛斷。

  　　韓許易又問一句：“那你什麽時候走秀？走什麽秀？”

  　　意識到他可能有過來看秀的可能性，虞洛不想告訴他，所以隻說：“後天走，明天試裝聯排。”

  　　男人若有所思，拖著調子：“哦，是這樣啊。”

  　　眼看天色漸晚，虞洛懶得和他再掰扯，開始線上“趕客”模式：“韓總，還有事沒，您看我也挺忙的，準備去爬山看日落呢，沒事就掛了吧？”

  　　“爬什麽山？”韓許易抓住重點。

  　　虞洛：“火焰山。”

  　　……

  　　“你快點告訴我，不然我就去問你經紀人。”

  　　“淩峰山，淩峰山行了吧？又搞威脅？怎麽，韓總該不會要來看我吧？”

  　　“就這樣吧，先掛了。”

  　　說完，那頭無情點了掛斷。

  　　……

  　　她還沒嫌煩掛呢，他倒是掛得挺快。

  　　掛斷電話，韓許易立馬讓李鳴偷摸摸聯係虞洛的經紀人，問她在這邊的住宿安排，然後換了酒店，悄悄把房間換到了她隔壁。

  　　***

  　　雖然也不是什麽家喻戶曉的大明星，但以防萬一，虞洛還是戴了帽子和口罩。

  　　檢過票後，成功坐上上山的公交車。

  　　想坐個單人位置，結果隻剩雙排，她就先挑了個靠窗沒人的位置坐了進去。

  　　沒過一會，身邊就坐了個荷爾蒙氣息滿滿的男生。

  　　男生背了個超級大的旅行包，看她掃過來一眼，還笑著打了聲招呼，主動和她攀談：“我是打算上去露營的，今晚就不下來了，所以東西帶了比較多。”

  　　“哦，那你注意安全吧。”虞洛淡淡說。

  　　她不習慣和陌生人聊太多，所以沒告訴男生她原本也打算看日出。

  　　男生後來又試圖和她搭了幾句話，但可能看出她沒什麽交談的興趣，情緒也比較冷淡，主動了一會後嫌無趣就歇了話題。

  　　公交隻能到青雲台，從青雲台坐纜車到半山腰，然後還得步行一段才能到峰頂。

  　　時間還來得及，虞洛多少想體驗一把登山的快感，上山就沒坐纜車。

  　　虞洛隨著人群一起往山上走，山路崎嶇陡峭，台階還非常窄，濕氣很重，所以還要小心防滑。

  　　走了快一個小時，才不過走了一半行程，大半的人就已經彎腰扶著膝蓋累得直喘氣。

  　　虞洛額頭也落了層薄汗，是熱的，倒還不覺得累。

  　　她摘口罩透了口氣，好在還有一點點微風，手拿著帽子輕在臉畔煽著風，虞洛認真環顧了下四周的風景。

  　　環視著環視著猛然就撞進一雙漆黑的眸裏。

  　　是車上坐在她旁邊的那個男生，他正一瞬不瞬看著她。

  　　虞洛立馬冷淡收回視線，當沒看見他的一般，淡定戴上口罩，繼續向山上爬。

  　　那個男生很快追了上來，又嚐試與她說話，虞洛雖有些不耐煩，但也沒表現出來，畢竟她是一個人，萬一發生點什麽，勢單力薄惹不過。

  　　好在男生並不認識她，隻單純看她長得好看，想搭訕。

  　　男生七扯八扯和她聊了一通，最後問她要了個聯係方式，虞洛忍著燥意掃了他亮出的二維碼給了個備注。

  　　路上拍了不少素材，攀爬到峰頂時，正好趕上日落。

  　　餘暉染紅了天際，晚霞映照著半邊天，太陽也收斂起耀眼的光芒，變得柔和起來。

  　　找了個相對平坦的地方，虞洛支起三腳架，把手機扣了上去，調整到一個合適的位置，按開了攝像鍵。

  　　到時候弄成延時攝影，畫麵一定很壯觀。

  　　三十秒就能看完一場日落。

  　　她拍過無數次日出，還是第一次拍日落。

  　　怕趕不上末班纜車，虞洛始終惦記著時間，結果天不遂人意，時間沒錯過，但由於風大，纜車提前關停了。

  　　上山時還是微風，下山時就感覺風大了不少。

  　　露水汽化成了霧，薄薄一層，阻擋了視線。

  　　山林沙沙作響，樹葉枝條相互摩擦碰撞發出聲音，夜裏的寒風吹打在背上，還有點瘮人。

  　　半山腰到青雲台還得走差不多一個小時的山路，這完全就是一起惡性循環，纜車停了，以至於她就算以最快速度步行下到青雲台也趕不上末班公交。

  　　而青雲台到山下交通暢通的地方走路還得一個多小時。

  　　所以，沒辦法，隻能一會到青雲台試著看能不能訂到一間房湊活一晚上，明天再下山。

  　　和她遇到一樣困擾的還有三個人，都是男的，其中就有那個一直和她搭訕的男生。

  　　如果沒記錯，他在公交車上說今晚是不打算下山的，但不知道為什麽又臨時改了主意。

  　　虞洛也沒問，但始終緊繃著神經，警惕心一點沒降。

  　　下意識往旁邊一個年齡稍大一點又麵善的大叔身邊靠了靠，想到什麽，又回到了中間，與兩邊都保持開一截距離，加快了步伐。

  　　身後男生的步伐也明顯加快。

  　　虞洛停步，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低頭打開微博開了場直播，讓粉絲陪著她。

  　　說句難聽的，真有什麽事這就是她最後的失聯影像，多少還能作為破案證據。

  　　沒辦法露全臉，因為還得靠手機上的手電筒照路，所以就隻能隨機連麥聊天。

  　　她故意沒戴耳機，還把聲音放大一些，屏幕上跳動的畫麵映入男生眼簾，那個男生見狀，過來問她：“你在開直播啊？”

  　　虞洛淡淡一笑，盡量讓自己整個人柔和下來：“嗯，對，這是一次奇妙又難忘的旅程，我想讓粉絲陪著我。”

  　　“你是什麽職業？”

  　　“模特。”

  　　“哦，怪不得這麽高挑。”男生再次用不太舒服的目光打量她。

  　　見評論區有粉絲問和她說話的是誰，虞洛借此解釋，順帶隱約提了提他的個人信息：“是一個很熱心帥氣的男生，上山時我們公交坐在一排，他喜歡攝影，是上山拍風景的，我們同時錯過末班纜車了，現在準備一起下山。”

  　　她這是無聲的警告，饒是他真的想做什麽，也不得不有所忌憚。

  　　評論區很多人都在提醒她注意安全，虞洛笑著大聲說：“我一定會注意安全的。”

  　　不過，評論區也有另外一種聲音，一看就是被那種什麽言情小說茶毒已久的年齡比較小的粉絲：[小哥哥和虞虞好有緣分哦。]

  　　虞洛幹笑一聲，為了“討好”他，也作了回答：“我們確實挺有緣分的。”

  　　很快，第一個粉絲隨機上了麥，同時，一道刺眼的強光朝她臉上照過來，眼睛輕微刺痛，虞洛下意識用袖子擋住眼。

  　　直到感覺那束光暗了幾個度，不再那麽強烈，她才慢慢把胳膊放下，看向那束光的主人。

  　　眼睛瞬間瞪得老圓。

  　　韓許易微微喘著氣，輕挑起眉梢，沒什麽溫度笑了笑：“怎麽，打擾到你三生三世未完待續的緣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