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作者:明月璫      更新:2022-07-02 21:18      字數:3341
  第180章

    正月十四這日, 蔣家才宴客,長孫愉愉自然是提前到了寧江府,少不得得先去探望薑雲的“病”。

    葛夫人道:“齊哥兒媳婦還病著, 縣主來得正好,你去勸勸她,放寬些心思, 病才容易好。”

    長孫愉愉自然應了。去到薑雲的院子時, 卻見她穿戴得整整齊齊地坐在了次間, 原本長孫愉愉還以為薑雲會是躺在床上的。

    “多謝縣主來看我,我已經大好了。”薑雲溫柔地笑道。

    但她的臉色明顯的憔悴了, 以前薑雲是那種溫潤帶粉的白皙,如今麽卻跟長孫愉愉差不多成了冷白了。整個人明顯地瘦了一圈,說話也有些氣兒不足的感覺, 瞧著暮氣沉沉的, 以前眉宇間的那抹輕愁成了揮之不去的陰翳籠罩著她整個人。

    長孫愉愉看薑雲這模樣有些難受,“你別逞強了,身子不舒服在床上躺著多好,不用為了我特地穿戴的。”

    薑雲搖了搖頭,“在床上躺久了, 正好想起來走走。”

    長孫愉愉揀了些喜慶的事兒說,又把老太爺、太爺還有其他德高望重之人品評《山陽》的話轉給了薑雲聽。

    薑雲聽了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真正的笑容, 卻叫長孫愉愉越發覺得心酸。

    “雲姐姐, 你快些把身子養好吧, 我們還等著你多譜寫幾首曲子呢。咱們樂社總不能翻來覆去就演奏那幾曲吧?那就太無趣了。”

    薑雲咳嗽了一聲, “那不過是偶然得之, 將來肯定是做不出了。我這精神也大不如以前。”

    這不是推托之話, 長孫愉愉仿佛看得見眼前這朵天賦驚人的花正在凋零。

    所以這女子嫁人真的跟改命似的, 一旦選錯了人這一輩子就毀了。

    長孫愉愉不知道自己娘親有沒有給自己選錯人,但是陸九那廝是真的可惡,也不指望他有什麽“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這種溫情,但好歹也不能直接寫信指責她遊手好閑,不理家務事吧?

    巴掌大個府衙內宅,有什麽家務事?

    “這正月也過完了,你還是早些回建昌去吧,九哥兒身邊也沒個人照顧,泉石的性子太跳脫了,青老又年紀大了,難免伺候不好。”安母對長孫愉愉道。

    長孫愉愉心忖,以前陸行獨自上任的時候你老人家怎麽沒這麽說?不就是想把她趕回建昌,好趕緊懷上孩子嘛。

    長孫愉愉笑道:“那我讓傅婆先回去,內宅還有牛家的照應,我在家多陪陪你,相公也是希望我多在你老人家跟前盡孝呢。過年回來的時候,他還叮囑我別著急回建昌去呢。”

    安母搖頭道:“正是因為那牛家的。牛家的事兒我知道了,你做得極好,都是一枝脈上的人,一個陸字。但那是個年輕婦人,如今你不在府衙裏,她一個年輕婦人帶著兩個小孩兒,當家的又不在,弄得九哥兒都不方便回內宅休息了,就怕傳出什麽閑話來。”

    長孫愉愉倒是沒想過這茬兒。陸九和牛陸氏怎麽可能攪在一起?這兩人都不是那等性子輕薄的。

    安母焉能看不出長孫愉愉那不以為然的心思,勸她道:“你別覺得九哥兒不是那等人就掉以輕心,需知很多人為了改命什麽事兒都做得出來。我不是說那牛家的會怎樣,但建昌那許多人,譬如知府衙門下頭的人,總有想攀附九哥兒的,萬一使出不入流的手段來,九哥兒若是不小心著了道,對你,對他都不好。”

    不管長孫愉愉心裏怎麽想,她都得點頭,表示明白安母的意思。

    “再且九哥兒給我寫信,說什麽府衙後麵的花園圖紙已經出來了,等著你拿主意,再就是牛家的孩子開蒙也要等你回去。”安母道。

    催她走的理由一大堆,長孫愉愉奇怪的是陸行給自己的信裏怎麽不寫這些?

    隻聽安母又道:“你在建昌賑濟慈濟院的事兒,九哥兒也跟我說了,憐老憫孤,這是積德行善之事,你做得極好,千萬別半途而廢。現在家裏的長輩身子都還健壯,用不著你在身邊伺候盡孝,九哥兒要建功立業,你多在他身邊幫襯,這才是我們這些做長輩的最樂意見到的。”

    老太太說出了這樣的話,長孫愉愉如何能不啟程回建昌?

    隻她回到建昌時,陸行並不在府中,如今正是春耕時分,說是去各縣視察春耕之事去了。

    “明府知道縣主今日到,特地說了最遲晚上就趕回來。”青老道。

    長孫愉愉感覺特別沒意思,以前倒沒特殊的感受,但現在看了盧曉婉和薑如她們兩對夫妻後,就覺得陸行作為人的相公真是哪哪兒都不對。她不能不去想,若是薑、盧二人從遠方歸來,她們的夫婿絕對不會跟陸行一般出門不歸。

    因為鬱鬱,覺得渾身沒勁兒,長孫愉愉早早兒就歇下了。

    陸行夜裏才歸家,長孫愉愉睡得不沉,被陸行沐浴、更衣的聲兒給弄醒了,剛睜開眼睛,就見陸行撩開了簾子。

    一張帶著胡茬的臉映入長孫愉愉的眼中,她仿佛被雷擊一般,慌忙地就往後退。

    陸行不明所以地看著長孫愉愉驟然煞白的臉,又看她好似見到惡鬼一般地往後退,心下不知發生了何事。

    下一刻,長孫愉愉已經反應過來眼前人是陸行,她捂住嘴飛速地衝下床,抑製不住地嘔吐,吐得長孫愉愉膽汁都出來了。“你為什麽要蓄須?”長孫愉愉吐得眼淚都出來了。

    陸行要來扶她,卻被長孫愉愉一把推開,蓮果、冬柚二人聽得動靜,趕緊上前伺候,扶著長孫愉愉去了淨室,將那汙物清除。

    而陸行則若有所思地望著淨室的門,轉身出了門。

    等長孫愉愉被蓮果二人扶著出來時,再看陸行,他臉上的胡茬已經剃得幹幹淨淨了。

    長孫愉愉被扶到了床上躺下,她已經沒了任何力氣。

    陸行在床邊坐下,伸手去握長孫愉愉的手,卻被她躲開了。陸行低聲道:“我應承你今後都不蓄須了。”這今後不止是現在,還包括了而立之後。

    本朝男子都有蓄須的習慣,通常二十五六就開始了,最晚的三十也肯定蓄須了。人常說嘴上無毛辦事不牢,陸行之所以想起了蓄須,正是因為他身為知府卻太過年輕,有時候難免被人因年齡而輕視,他的幕席建議他蓄須,他也就聽了,卻沒想到長孫愉愉會有如此大的反應。

    而長孫愉愉周遭的人也不乏蓄須男子,她平日裏見了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剛才睡夢之間見著自己,卻反應那般強烈,這由不得陸行不深思,他有個猜測,卻不能找長孫愉愉驗證,就怕她想起往事,更是受不住。

    長孫愉愉從鼻尖冒出一個委委屈屈的“嗯”,眼角有些紅。

    睡到半夜,陸行無意間驚醒,隻覺得身邊人渾身滾燙,他趕緊翻身坐起,知道長孫愉愉是犯病了。

    這也自不用說,大家後半夜都沒睡,折騰了半宿,陸行抱著長孫愉愉,又是給她溫水沐浴,又是給她手腳抹酒,再就是給她針灸,甚至還有指尖放血,好容易到了天亮,她的熱總算退了下去。

    “姑爺,你去歇會兒吧,這裏有我跟冬柚輪流照顧就行了。”蓮果道。

    陸行有些疲敝地撚了撚鼻梁,“無妨,我再守她一會兒,還得去前頭處理案牘。”然後,他細細地問了問長孫愉愉這些日子在陸家村的情況,尤其是吃食上問得更是詳細。

    蓮果一一回了又道:“整個正月裏,縣主好似都不太高興,飯食也用得少了。”

    陸行側頭看了看兀自沉睡的長孫愉愉,“我知道了,你們去歇會兒吧,待會兒再進來伺候。”

    長孫愉愉睡得並不安寧,眉頭痛苦地蹙著,額頭開始冒汗,可能是在做噩夢,當然也可能是因為被子捂得太厚,但下一刻她的身體開始抽動,想要掙脫牢籠,卻怎麽也擺脫不了,她的頭開始劇烈地搖擺,嘴裏發出了嗚咽聲。

    一雙手溫柔地攬住了她,長孫愉愉卻掙紮得更為劇烈。

    “是我,愉愉,是我,沒事了,沒事了。”陸行抱著長孫愉愉在她耳邊輕聲地重複,“沒事了。”

    好半晌長孫愉愉的掙紮才平靜下去,但眼淚卻一直流。

    陸行迄今為止甚少有後悔的事情,但眼看著長孫愉愉為噩夢所困,卻有些後悔自己當初的不擇手段了,他沒想到會給長孫愉愉造成如此大的心理陰影。

    或許是因為夢裏有人輕輕地摟著她,給她溫柔地撫摸著頭發,長孫愉愉的噩夢終於退卻而安穩入睡。

    但她的熱一直反複了三日,這才徹底地退了下去。

    陸行有些感歎地看著長孫愉愉,“好容易長出來的幾兩肉又沒了。”

    長孫愉愉張口將他喂到唇邊的米粥吃掉,“你還說呢,你這才多大年紀,蓄什麽須啊?”

    “唔,是我的錯。”陸行又舀了一勺粥,吹了吹,喂給長孫愉愉。

    長孫愉愉的病養好之後,人卻總是沒什麽精神,陸行深知她這種性子好生勸是沒用的,你得反著來。“蓮果說你這些日子在寧江都不怎麽開心,是為著阿雲的《山陽曲》名動四方麽?”

    長孫愉愉聞言果然來了精神,精神得可以生啖了陸行,“你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雲姐姐的《山陽曲》廣為流傳,我隻會覺得臉上有光。我弄那樂社又不是為我自己,不過是閑來無事,也讓大家能有個消遣,卻沒想到竟能有如此效果,也算是功德一件。”

    而陸行竟然以為她是為了妒忌才難受,長孫愉愉當然得賞他白眼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