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作者:明月璫      更新:2022-07-02 21:18      字數:3349
  第120章

    陸行的書房很幹淨, 大約是知道他要回來了,所以書桌上的東西都擺了出來,看著都是被人摩挲了千百遍的舊物, 想來是陸行慣用的。

    長孫愉愉走到桌邊,掃了眼陸行那用天然樹根做的筆架,造型遒勁卻不失古樸, 有些道的意境, 雖說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 但要從千萬樹根裏挑出這麽一截來卻是需要運氣和眼力勁兒的。

    長孫愉愉隨便拿起掛在筆架上的一支竹雕葫蘆式毫毛筆來看,但見用的是留青技法, 雕刻的是鬆下高士,鬆樹、花草、靈石雕刻得流暢生動,看得出技藝很精湛, 可說是運筆如刀, 長孫愉愉還沒見過雕刻得如此精美的竹雕筆,主要是這東西便宜,很少有人會如此費神費心雕刻竹管筆。

    在筆末一段刻著“行止便用”四個字。

    長孫愉愉愣了愣,這筆該不會是陸行自己刻的吧?長孫愉愉不得勁兒地擱下筆,拉開旁邊的筆匣抽屜往裏瞧了瞧, 卻看到了一層三支彩漆靈仙紋管黃楊木鬥紫毫提筆,她拿起了看了看筆的落款, 乃是前朝製筆名家黃真所製。

    長孫愉愉又好奇地拉開其他幾個小抽屜, 都是一排排的檀香木、紫檀木、雞翅木等雕刻的管筆, 看筆豪軟硬, 中長短皆齊全了, 長孫愉愉仔細瞧了瞧, 除了陸行自製的外, 其餘全是各朝名家所製。

    長孫愉愉衝著那一匣子上佳的筆撇撇嘴,挪眼看向那硯台,這東西倒是不那麽起眼,就一塊天然的端石硯,比當初長孫愉愉送給陸行想用來換《園山集》的端石六十三柱海水紋硯就相形見絀許多了。

    陸行這硯台幾乎沒有任何雕琢,用的就是天然的洞形,打磨得光滑可用而已。長孫愉愉拿起來隨意地瞧了瞧,卻見在硯台底部鐫刻著“求是堂”印。

    求是堂可是大大有名的,乃是史上鼎鼎大名的大儒董林的堂號,如今學子們進考場考的經傳解注就是他寫的。想起那位大儒的低調樸素作風,長孫愉愉感覺眼前這硯台真有可能就是董林用過的。

    若是如此,那這硯台就珍貴了,可說是帶有文聖之氣,難怪陸行能考狀元呢。

    筆、硯都有了,長孫愉愉自然要找墨錠,研磨好了才能寫字。她在身側的竹架上翻出個盒子裏,裏頭有一塊用得隻剩一半的墨錠,她拿出來正想研磨,但晃眼一看,卻停住了手。

    用剩下的半截墨是畫卷式樣的,這樣的墨錠不多見,所以長孫愉愉放到眼前一看,剩下半截墨錠上雕滿了水波紋,卷中本來該是一個雕填藍束帶的,但現在磨得隻剩下一部分了。但背麵有款式,寫著“浣香齋”三個字。

    長孫愉愉驚訝得不能不詛咒陸行,這敗家子居然把王俊卿的琴書友墨拿來用。他真拿來用!長孫愉愉雖然收藏過不少名墨,當初送陸行的墨錠也是很知名的,但這些墨大家收起來也隻是為了藏著而已,誰會像陸行一樣真拿來用啊?這種墨用一錠少一錠,實在是太可惜了。

    長孫愉愉揉了揉眉角,卻也不小氣。陸行都拿來用,沒道理她華寧縣主會舍不得啊,所以直接喚了蓮果來磨墨。

    不過她想起自己曾經想送陸行一套文房四寶換取《園山集》的事兒,不由覺得有些打臉。

    長孫愉愉自覺沒趣地翻開旁邊盛紙的匣子,準備取一張來寫字,這紙倒是沒什麽特別的,因為用量大,誰也不可能用澄心堂紙來練字。

    但盛紙的匣子旁邊另有一個錦盒,長孫愉愉好奇地掀開來看了看,裏頭躺著的還真是澄心堂紙。這卻也沒什麽了不得的,各朝各代仿澄心堂紙的多了去了。

    長孫愉愉拿起一張來對著光看了看,瞧著細薄光潤,簡潔如玉,像是澄心堂正品,但在紙張的一角卻多出了一枚山河模樣的徽印。

    長孫愉愉覺得似曾相識,卻一時想不起來在哪兒見到過這徽印。錦盒裏的澄心堂紙不多,也就三張,長孫愉愉把它放了回去,腦子裏還在想,這紙上怎麽會有徽印呢?

    到蓮果磨好了墨,長孫愉愉取來陸氏的家規準備抄寫時,才看到家規的封麵一角也印了那山河徽印,這莫不是陸氏的族徽?

    如今都已經不時興族徽了,也隻有固守自己百年、千年世家之風的那些個氏族還留著族徽,陸家當然有。但像長孫家這種新起來的家族卻是沒有的。

    而陸行隨手用的這些文房四寶似乎都在打長孫愉愉這“豪富”的臉。

    筆墨都很好用,長孫愉愉仔細抄了四頁紙,但後麵就著實有些寫不動了。陸氏家規,零零總總的十幾頁呢,她得抄寫一百遍,這卻是個苦力活兒。

    好在蓮果和冬柚“百忙之中”都抽空過來寫了一頁,就這樣一個下午才算是抄寫完了一遍。

    長孫愉愉看著西落的太陽,揉了揉自己的手臂,再揉了揉自己的脖子,這才從窗戶看到陸行進了院子。

    長孫愉愉中午受了氣,又寫了一下午的字,看到陸行時,說話難免沒有好臉色。

    陸行道:“這麽快就開始抄寫家規了?”

    說起這個長孫愉愉就更來氣,“老太太是怎麽想的呀?”

    “不是針對你,家中嫂嫂們進門時,第一天也讓抄寫家規的。”陸行道。

    這話聽了長孫愉愉稍微氣順了些,她還以為老太太真是刁難她來著。

    “不過……”

    長孫愉愉心提起來了,直覺陸行不會有好話。

    “不過,抄得最多的也就是七嫂,十遍。”陸行道。

    長孫愉愉嘟嘟嘴,“那為什麽我是一百遍啊?”

    “這麽說吧,大嫂是一遍,三嫂是兩遍,四嫂也是一遍,六嫂是五遍,你尋出什麽規律沒有?”

    長孫愉愉左想右想,實在沒想出來,這也不是按照進門順序來的呀。“難道是看誰跟老太太親近?”

    “進門才第一日,哪裏就知道什麽親近了。”陸行道,“都是看臉。”

    長孫愉愉愕然,繼而回過神來,陸行這是變著方兒地說她好看呢是吧?

    “真的嗎?所以我是七嫂的十倍,大嫂的一百倍?”長孫愉愉有些不懷好意地問。

    陸行揚揚眉,沒答話。

    “好啊,陸行止,原來你就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背後還編排自己嫂嫂們的樣貌。”長孫愉愉道。

    陸行頭疼地揉了揉額頭,就知道這種大實話不該跟長孫愉愉說的,還是應當由得長孫愉愉犯蠢才好。

    但這一次長孫愉愉見好就收,並沒逮著這句話不放。她的視線隨著陸行的視線落到自己寫的字上,頗為自得地等著陸行點評呢。

    她卻是沒意識到,她為何要期待陸行點評啊?

    陸行果然拿起其中四張來,“這四張還算是用了心的,後麵的字明顯開始應付了。”

    他拿的正是長孫愉愉最開始些的那四張。

    長孫愉愉不服氣地道:“後麵的字怎麽就應付了?我看沒有任何區別啊?”

    陸行沒搭理長孫愉愉,又撿起另外兩張紙來道:“應付也就算了,你居然還找人幫你寫?”

    長孫愉愉一把奪過陸行手裏的紙,這兩張正是蓮果和冬柚寫的,她拿著對比了一下自己寫的字兒,感覺沒什麽太大差異啊。“就你眼睛尖,別人肯定看不出來的。你知道你們陸家家規有多少頁麽?”

    “十三頁,七百六十八個字。”陸行不假思索地就答了出來。

    “對,一百遍,就是一千多頁,我怎麽寫得完啊?”長孫愉愉埋怨地看著陸行。

    “人生得美,在這個家裏是吃虧。”陸行再次提點了長孫愉愉一下。

    但這姑娘完全沒有深思。生得美怎麽可能吃虧?陸行就會調侃她。

    陸行從長孫愉愉手裏重新拿過蓮果她們寫的字,當著長孫愉愉的麵就給撕掉了。

    “誒,你……”長孫愉愉的聲音都起來了,卻又壓了下去,她不想在陸家跟陸行吵架,這兒可不是東陽坊,也不是寧園,上頭公公婆婆一大堆,壓也壓死她了。

    不僅如此,陸行還將長孫愉愉那些“應付”之作全撕掉了。

    長孫愉愉氣得雙手叉腰就跟個茶壺似的。其實沒有女人想當茶壺,這都是被男人給逼的。她壓低了聲音,一個字兒一個字兒往外蹦,“陸行止,你給我等著。”

    陸行將廢紙扔到旁邊的竹簍裏,這才對長孫愉愉道:“我是為了你好。老太太對你有了先入為主的看法,認為你驕矜囂張,蠻橫跋扈,等著收拾你呢,我作為晚輩就是想護著你,有些地方也沒辦法硬抗。”

    嗬,說得他多好心似的。“你會護著我?你不幫著欺負我都不錯了。”長孫愉愉氣呼呼地道。

    “沒工夫給你浪費了,馬上要去玉照堂了。”陸行道,“你別瞧不起老太太,她也是書香大族出身,而且善於經營,咱們這一房如今有這局麵,也多虧了老太太。若是讓祖父和曾祖父當家,這家裏的東西隻怕賣得都差不多了。這幾十年她也沒什麽太大愛好,唯獨在練字一道上很是能沉下心。你的字有一點點懈怠她都能看出來。你若是不想再被這樣當眾訓斥,就好好寫字。”

    長孫愉愉噘噘嘴,似乎還是有些不服氣,但卻也知道陸行這是在好心提點自己,所以沒再說話。

    陸行還了衣裳就準備出門,長孫愉愉問道:“你去哪兒啊?”

    “玉照堂。”陸行道。

    “咱們兩個為什麽不一道去?”長孫愉愉問,這不是要扮演恩愛夫妻麽?

    陸行耐心地解釋道:“在這家裏,男子白日裏是不能隨便回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