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作者:明月璫      更新:2022-07-02 21:18      字數:3407
  第112章

    於夫人道:“外子是心存內疚所以自動脫下官帽的, 也是自動跟徐巡按的人走的。你是知道他的為人的,為官清廉,一心要為民做主, 此次卻冤枉了苦主,他是自願受罰的。“

    “隻可憐……“於夫人說到這兒就又有了淚光,於東山倒是尋得了心靈平靜, 但她和她的一雙兒女卻怎麽辦?

    陸行道:“那這件案子已經水落石出了?”

    於夫人搖了搖頭, “沒有。外子先是判了那苦主的丈夫乃是凶犯, 上報了朝廷,擬秋後斬首, 也就是前幾日那苦主卻去徐巡按那兒伸冤,今日正要行刑,他們卻找來了證人, 證實他那日案發時並不在現場。這就翻了案, 可真正的凶手是誰卻是不知。外子也正是為了這件事而苦惱,覺得既冤枉了苦主,又對不住那受害之人,是他這縣令失職。“

    再一細問,那命案已經是半年前發生的了, 如今再想查實卻是難了。

    長孫愉愉也不由唏噓。

    於夫人看著陸行道:“行止,如今嫂子隻求你能幫幫東山, 我知道他心裏對誰是真凶肯定有結, 這件事要是查不清楚, 哪怕你幫他走門路脫了罪, 他自己也是饒不過自己的。“

    陸行點點頭, “嫂子放心吧, 我會盡力的。“他回頭又對長孫愉愉道, ”你在這兒陪陪嫂子?”

    長孫愉愉點點頭,“放心吧,我會陪著嫂子的。“表麵上她和陸行是一家人,她當然不能不給“夫君“麵子。

    陸行一走,先才所有注意力都在陸行身上的於婉又將她那充沛的注意力集中到了長孫愉愉身上。可越是看長孫愉愉,於婉就越是傷心,她什麽都比不上人家,連一點念想都不能有了。

    於婉的心思淺顯得於氏都有些看不過去了,清了清嗓子提醒於婉。

    長孫愉愉才不在乎於婉的心思,要是陸行有心,納了於婉她都無所謂。“嫂子,我出去走走。“

    於氏隻當長孫愉愉是惱了於婉,有些不放心地道:“可是縣主在崇興人生地不熟的,我這兒一時也走不開。”其實不是走不開,隻是實在沒有心境陪著縣主四處閑逛。

    長孫愉愉笑道:“嫂子不用管我,我忽然想起一位故人也在這兒,打算去拜訪一下。”

    徐博古就是長孫愉愉的故人。她去到巡按在崇興的臨時駐地,讓蓮果持了自己的名帖去投遞。尋常女子自然沒有名帖,但是華寧縣主還是有的。

    陸行一走,傅婆就得負責長孫愉愉的安危,所以她自然也跟著長孫愉愉來了這邊,原是以為徐博古未必肯見她,亦或者要讓她等一會兒的。

    別看長孫愉愉這縣主在京城吃香,但出了京城,別說縣主了,就是公主的名頭都不好使。

    然則傅婆沒想到的是,她們才剛坐下,茶都還沒吃上,巡按大人徐博古就出現在了花廳內。

    長孫愉愉站起身朝徐博古看了過去,後者也正看著她。

    傅婆隻一眼就看出這兩人之間有點兒啥。

    “徐先生。“長孫愉愉出聲道。

    ”縣主。“徐博古朝長孫愉愉欠了欠身,”縣主是為於東山的事來的吧?“

    說來也是碰巧了,徐博古出身寒微,而晉陽公主母女又是出名的“樂善好施“,長孫愉愉救助過不少上京趕考的士子,她還有個專門的院子就是給這些人準備的,徐博古也曾是其中之一。

    但長孫愉愉母女沒求過回報,徐博古考中進士後,上門拜謝,長孫愉愉也沒見他,隻傳出話讓他好生做官就是。因為似徐博古這種人實在太多了,長孫愉愉也從沒放在過心上。

    然則所謂的不求回報並非是真的不求回報。這,不就來了麽?當初的不見,就是為了今日這種“再見”在存人情。

    “徐巡按猜得沒錯,我來正是想打聽一下於東山的事情。”長孫愉愉沒有回避。

    徐博古歉意道:“可能要累縣主白跑一趟了。“

    長孫愉愉笑了笑,“我不是來請徐先生違背你做官的原則的。你是好官,於東山為官也清廉。”

    “清官未必就是好官,做官顢頇,有時候更危險。”徐博古反駁道。

    “這是徐先生你的看法,你可曾問過崇興當地老百姓的看法?於東山我也不熟,隻是人難免會有犯錯的時候,聽他夫人說,他也是對苦主心忖內疚,所以才會任由你褫奪官帽。”長孫愉愉道,“人孰能無過,隻請徐先生在上折子時稍微婉轉幾句。”

    徐博古沉默片刻道:“這卻是可以。”

    長孫愉愉朝徐博古道過謝,“徐先生,我知道你是眼中不容沙子,然則這世上並非人人都能如先生你一般博古通今,能耐幹練,你不能以要求自己的準繩去要求天下所有的官吏,那樣隻怕天下人就都不配做官了。”

    這話其實是想當奉承徐博古了,徐鑒本人也沒想到長孫愉愉會如此看好他,心裏一時激蕩卻說不出話來。

    盡管他學富五車,在他那一屆的進士裏也出類拔萃,然則在這位盛名滿京華的縣主眼裏,他們這些微寒士子卻什麽都不是,多少心思都隻能存在心裏。所以徐鑒壓根兒想不到長孫愉愉是這樣看自己的。

    長孫愉愉臨走時,徐鑒開口道:“縣主放心吧,於東山的官聲不錯我已經調查過了,上奏的折子裏我會嚴明的,隻是事關命案卻不能輕易饒過,若非此次我剛好巡查到崇興,一條人命就會冤枉升天了。”

    長孫愉愉點點頭,“我知道,所以我沒想請徐先生放了於東山。先生願意將他的官聲寫入折子裏已經是高抬貴手了。此外,先生若是見了孔家姐姐,還請代我問好。“

    徐鑒點頭應了,又親自送了長孫愉愉出門。

    卻說長孫愉愉出得門來本想回船上,但想著先才好似跟陸行說會陪著於夫人,隻得又去了縣衙。

    於夫人見得長孫愉愉回轉,忙地要備茶。先才她是沒有心情,但如今陸行來了,有了主心骨,於氏的心神沒那麽慌亂之後才意識到自己先才太怠慢長孫愉愉了,這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因此必須打起精神來應酬長孫愉愉。

    於婉此刻卻不在,說是不舒服躺下了。

    “不知縣主喜歡喝什麽茶?”於氏出於禮敬地問了一句,她也曉得自己家裏的茶怕是入不了這位衣著華麗的縣主的眼的。

    於氏跟著於東山雖然勤儉持家,但畢竟是縣令夫人,市麵還是見過的,長孫愉愉衣服的緞子且不說做工和繡功了,單那布料一匹就夠尋常人家吃上好幾年了。聽她夫君說陸行娶了京城的華寧縣主後,寧江這邊自然有人議論,都說那晉陽公主府乃是豪富,馬桶都是用金子打的。

    這當然是誇張,長孫愉愉可沒那麽俗氣,用什麽金馬桶啊?

    豪富的華寧縣主自然也知道於氏是禮敬的一問,她卻不能為難人。隻是尋常的茶她又不喝,這可不好辦。長孫愉愉想了想,陸行那兒的樹皮茶、白桃茶,於氏這兒估計是沒有的,她微笑道:“給我沏一杯磚茶就好。”長孫愉愉心忖,這種茶那麽便宜於氏這兒肯定是有的吧。

    “磚茶?”於氏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毛病了。

    長孫愉愉這是料錯了,磚茶實在是太廉價,以至於於氏再節儉,也不能給自己的丈夫喝磚茶呀。

    “沒有嗎?”長孫愉愉問,“我聽說……”長孫愉愉本想說挺便宜的,可又怕掃了於氏的自尊,改口道:“我聽說這茶尋常人家都能喝,利於消食。”

    於氏好笑地看著長孫愉愉,這才曉得眼前這位縣主於小民生活是完全不懂的,但心地卻純厚,隻管她要最便宜的茶。

    “縣主若是要喝,我這就讓人上街去買。”於氏道,“隻是那茶實在太便宜,等閑都不會用來招待客人的。“

    長孫愉愉擺擺手, “無妨,就磚茶。”磚茶喝了,她不會拉肚子,長孫愉愉的要求其實挺低的。

    下人買磚茶去的功夫,於氏讓一雙兒女前來拜見了長孫愉愉。

    於氏的兒子還小,需要乳娘抱著,但是女兒卻是十一、二歲,豆蔻初萌,愛美之心正勝。她進得門來,看到長孫愉愉就癡了,沒想到世上竟然還有這樣漂亮的夫人。

    冬日萬物凋零,灰山褐土,人人都臃腫得好似冬瓜,偏她卻窈窕娉婷得仿佛瑤池仙葩,她往那兒一坐,明明破舊的廳堂,卻顯得好似裝金飾玉了一般。

    於氏見女兒看呆了,連叫人都不會,趕緊道:“水兒,怎麽不叫人呢?“

    於水兒聽得她娘的聲音,這才回過神來上前拜見長孫愉愉。

    這姑娘這番舉動卻別任何恭維都來得叫人歡喜,長孫愉愉一高興就給了於水兒和她弟弟一人一個金錁子,“這是給你們姐弟買小玩意的,另外的見麵禮我下船匆忙沒帶著,明兒我叫人送過來。”

    於氏忙道:“縣主,這哪兒使得呀,她們還隻是孩子,這見麵禮也太貴重了。”於氏朝於水兒伸出手,於水兒就把金錁子上交了。

    於氏將金錁子送回來,長孫愉愉也沒拒絕,”是我欠考慮了。

    一時磚茶買回來,沏好了端上。長孫愉愉喝了一口茶水,就是這個味兒,既濃又香,帶著一點兒澀味兒。她很滿意。

    於氏偷偷地打量長孫愉愉,見她是真喜歡磚茶,不由更是覺得好笑。她卻是不知道,長孫愉愉從小到大,吃的東西喝的東西那叫一個淡味兒啊。

    飯菜隻能放一點點鹽。

    而好的茶水都是聞著香,但喝著其實是比較清淡的,這樣才符合時下士大夫或者貴女們的審美,若是太濃稠了,他們反而覺得俗氣。

    這就使得長孫愉愉沒喝過這樣“香濃“的味兒,才會如獲至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