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作者:明月璫      更新:2022-07-02 21:18      字數:3409
  第89章

    晉陽公主白了長孫愉愉一眼, “你這傻孩子,賢侄有那般精妙絕倫的修複功夫,哪怕揭開了不是, 再複原想來也不是難事。”說到後半句的時候晉陽公主已經轉向了陸行。

    陸行躬身道:“晚輩盡力而為。”

    長孫愉愉這才不情不願地往後退了去,看著陸行再次遊刃有餘地揭開《蒼山結茅圖》,她忍不住問道:“你這得是揭了無數張畫兒才能練就這等功夫吧?”

    陸行朝長孫愉愉看去, 淡淡地道:“小時候我也好奇地揭過家中的畫。”

    看來是同道。

    “你也揭壞了畫?”長孫愉愉的腦海裏瞬間就形成了一個故事, 必然是陸行也揭壞了畫, 痛定思痛,才練得這般修複畫的功夫的。

    陸行重新低下頭專注於手裏的事兒, 腦袋輕輕搖了搖頭,“沒有,一次就成功了。祖父說我有這方麵的天賦, 所以專門請了師傅教我。”

    “嗬嗬。”長孫愉愉冷笑之後變得無話可說。

    窮酸書生, 臭顯擺!

    其實長孫愉愉不是恩將仇報的人,她也無數次想對陸行改觀的,想對他好一點兒,但是這人,就有氣死人的本事。

    晉陽公主在一旁看了卻是笑得合不攏嘴, “愉愉,強中自有強中手, 你現在曉得天外有天, 人外有人了吧?”

    晉陽公主說的是長孫愉愉小時候, 打小她就聰慧, 什麽東西看一看就能上手, 琴棋書畫, 詩詞歌賦都高出同齡人一大截兒, 因此養成了長孫愉愉驕矜的性子。長大以後雖然有些才能隻能算平平,但拔尖兒的地方也不少。

    才華方麵,能讓長孫愉愉打從心底佩服的人卻是沒幾個,眼前這人麽,晉陽公主覺得應該算一個。

    長孫愉愉看了看自己幸災樂禍的娘親,又看了看陸行,總懷疑陸行該不會才是自己娘親的親兒子吧?而她自己則是撿來的?

    說話間,陸行已經小心謹慎地將整幅《蒼山結茅圖》給揭了下來。

    晉陽公主和長孫愉愉都湊過去看那揭下來的底層,卻和《山月圖》那底層相差無幾。

    長孫愉愉道:“感覺沒什麽不同啊。“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當初覺得這幅畫不對勁兒是不是一種疑心病了。

    晉陽公主也點點頭。

    “是色澤不同。“陸行道。

    顏色細微的差別在很多人眼裏是看不出的,但在另一部分人眼裏那些細微的差別,卻是十分的明顯。顯然陸行是後者。

    當然看畫,光看畫的底層卻是不容易看出好壞來的,長孫愉愉對陸行的話也是將信將疑,隻等著他把《蒼山結茅圖》複原後,看能否有什麽不同。

    陸行也沒多說話,將《蒼山結茅圖》的上層和《山月圖》下層疊合在了一起,但畫沒有黏上,總是有少許位移的,因此也還看不出所以然來。

    瞧著陸行似乎要把上下兩層合起來,長孫愉愉問:“需要很長時間麽?”

    ”不會,揭畫的時候需要小心力道所以更費功夫,但把畫重新粘合時,卻需要看準了位置一氣嗬成,否則很容易讓上下兩層不能統一,如此反反複複揭開、粘合的話,一幅畫就毀了。在這一道上,粘畫比揭畫難上了許多倍。“陸行道。

    揭畫長孫愉愉也是練過的,在陸行東陽坊的宅子裏她廢了不少宣紙,如今也算是略有小成了,因此就更難想象,比揭畫還難上許多倍是個怎麽難法兒。

    “那現在就開始?”長孫愉愉問。

    陸行搖了搖頭,“這兩層紙都需要壓平整,甚至上漿弄光滑才行,但凡有一絲地方不能嚴絲合縫,這幅畫就毀了。”

    長孫愉愉眨巴眨巴眼睛,“那得多久?”

    “先壓三日吧。“陸行轉頭問晉陽公主道,“公主,府中可有玉板,用玉板來壓畫會更好,不容易傷著畫。”

    “玉板?”長孫愉愉看著那兩尺有餘的畫,想著誰家能有那樣大的玉板啊。

    “也無需用最上等的玉板,普通的玉石也可以,隻是要切割打磨得十分光滑才行。“陸行道。

    所以修複畫,不僅要技術高超,這工具的要求也不簡單。

    晉陽公主為難地道:“這,卻沒有現成的,哪怕現在去找玉石,可打磨也需要功夫。”

    陸行道:“石悉知的畫卻是值得的。若是公主這兒沒有,這幅畫就隻能等著將來我帶回寧江去修複了,家祖父那兒有一對玉板。”

    晉陽公主歎道:“那也隻能如此了。”

    長孫愉愉道:“那要等多久啊?不能將玉板運來京城麽?”

    陸行道:“那玉板經不得磕碰,若是毀了,以後再不好尋到壓畫的東西。”

    長孫愉愉噘噘嘴,覺得陸行就是窮酸,一幅玉板都當寶貝。她們這是一時間找不到那麽大塊的玉石而已,否則才不用等他家的什麽玉板呢。

    “娘,那你讓人留意一下有沒有大的玉石吧,咱們自己打磨一對。“長孫愉愉道。

    晉陽公主笑著搖頭道:“你說得容易,那玉板得經過反複打磨,還有要精心養護才能細膩光滑用來壓畫,卻不是急急地找塊大玉石就能成的。修複古畫本來就不易,好事多磨嘛。”

    長孫愉愉越發覺得陸行才是她娘親的親兒子了,這偏幫得也太明顯了。

    “呀,這光顧著修複畫了,都忘記天時了,賢侄留下來用了飯再走吧。”晉陽公主道。

    陸行欠身行禮,“晚輩今日還有同儕應酬,就不打擾公主了。”

    晉陽公主有些惋惜地看著陸行,“那我也就不留你了,愉愉,你替我送你陸世兄出去吧。”

    長孫愉愉沒吭聲,卻也沒反對,轉身引著陸行往外走,一路無話,直到出了垂花門,下人將陸行的馬也牽了過來。

    長孫愉愉一看到陸行那匹毛都快禿了的老馬,頭就一陣疼。將來她若是非得住東陽坊,豈非連馬車都沒地兒擱?

    “陸~世兄。”長孫愉愉叫住邁出門的陸行,她心裏一陣兒地別扭,這稱呼足夠惡心她一天吃不下飯了。

    陸行回轉身看向長孫愉愉,似乎有些詫異她居然會主動說話。

    長孫愉愉一個眼神屏退了跟在身邊的人,走近陸行兩步低聲道:“陸世兄,你我的親事,這件事是我娘親做得不地道,你若是要退親,需要我怎麽配合,我都願意。”

    長孫愉愉這語氣,這態度都是放得十分低的,若非為了好言哄勸陸行,她犯得著叫什麽惡心巴拉的“陸世兄”麽?

    陸行看著長孫愉愉烏黑的頭頂道:“我已退過一次親,若是再退一次,不管原因如何,世人卻如何看我陸家子弟?”

    長孫愉愉抬起頭看向陸行,目露凶光。啥意思,這是堅決不退婚的意思?

    “再且,縣主也別覺得自己無辜和委屈。你身為晉陽公主的女兒,在事關你終生的事情上都沒能察覺她的作為,你自己難道不覺得慚愧?說句實話,縣主這般無能是沒有資格做我陸家塚婦的。”陸行毫不客氣地道。

    長孫愉愉氣得半晌說不出話來。說誰無能?說誰沒資格呢?啊,他陸九有什麽資格指責她?是誰救不出自己的老師轉而害得她如此這般的?

    “哈,說得你好像很能是的,有本事你別退親啊。“長孫愉愉氣憤地道。

    陸行微微靠近了長孫愉愉半步,壓低了聲音道:“那樁親事我原是可以不退的,我的老師也未必有恙。我之所以答應,那是因為……”

    陸行將聲音壓得更低地道:“我怕你們使出更肮髒的手段。”

    陸行轉身上了馬,長孫愉愉站在原處更不能脫了鞋子朝他扔過去。然則愣了半晌後,卻是覺得既羞愧又懊惱。陸行是怕她們母女倆一計不成使出更壞的招數?他心裏她們就是那樣的人?

    長孫愉愉真是牙齒都快咬碎了。

    她這樁親事呢,將來成親後怕是怨偶一對。

    長孫愉愉自然是什麽都不瞞著晉陽公主的,今兒她和陸行的話,她也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晉陽公主。“娘,就是這樣的,你看陸行根本就沒有跟我成親的意願,我跟他是相看兩相厭,以後可怎麽辦?能不能……”

    “當初不是你說你鍾情於他的麽?”晉陽公主問。

    怎麽又忘記這茬了?長孫愉愉頹喪地吐了口氣,“現在不是我鍾情不鍾情他,而是他壓根兒就不喜歡我呀。”

    晉陽公主道:“成親前你爹對我也是諸多不喜的,成親後不也是百煉鋼城繞指柔麽?”

    長孫愉愉眨巴眨巴眼睛,她可沒有她娘的那種自信。“陸行就是塊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跟爹爹怎麽能比?”

    晉陽公主道:“不管能比不能比,但是你們親事已定,正如陸行止所說他是不可能再退親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做陸家的媳婦,他就算不喜歡你,卻也會敬著你,四十之前無子也不會納妾。”

    “那四十以後呢?“長孫愉愉問。

    “四十以後,如果你在陸家還得靠男人,那你幹脆死了算了。“晉陽公主沒好氣兒地道。

    長孫愉愉像被抽了脊梁骨似地往後一靠,整個人都癱了。退親這條路看來是走絕了。

    晉陽公主一把將長孫愉愉拉起來坐直了,“愉愉,我知道你心高氣傲,偏姑爺又才高八鬥,讓你有些不服氣。總想壓他一頭好像才能顯出你來,好像如此才能讓他高看你。但是男人和女人不是這樣相處的,愉愉,有時候人要懂得藏拙。夫妻之間又不是敵人,你們成了親,你這脾氣可得好好兒改改,你隻需記住一點,你們將來就是一家人,一輩子不可分割,凡事想到這一點再做決定,怎麽著也不會錯得太離譜的。“晉陽公主十分語重心長地道。

    但長孫愉愉能聽進去多少卻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