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作者:明月璫      更新:2022-07-02 21:18      字數:3776
  第61章

    “是啊, 她日日都來的。”青老很自然地接話道。

    兩人說完之後都不由自主地望向陸行。

    陸行慢慢地咀嚼著嘴裏的飯,吞咽下去才道:“她每日裏事兒也多,不來很正常。”

    泉石卻在一旁道:“是我上公主府去跟縣主說了一聲, 今早我問公子,他說天氣不好今兒不動手修複畫,我怕縣主白跑一趟所以去說了一聲兒。”

    他話音剛落, 其他三人齊刷刷地都朝他看了過去。

    泉石有些忐忑地道:“我做錯了?”

    陸行搖了搖頭, 重新端起飯碗, “做得挺好。”然後轉頭繼續吃他的青菜豆腐。

    傅婆卻擱下筷子歎了口氣地道:“哎,吃慣了小縣主她們每日帶來的新鮮羊肉, 市集上賣的都入不了口了。說是公主府的羊乃從關外一路趕過來的,到了京郊還得喝一個月的玉秀山的泉水去腥,這才能宰殺。公主府到了秋冬季, 每日都要殺一頭, 晉陽公主就隻喜歡吃那黃瓜條,餘下的羊肉就便宜了其他人,公子給縣主修複畫,咱們也跟著享受了那上等的羊肉,真是鮮呐, 一點兒膻味沒有。”

    泉石恍然大悟地道:“原來如此啊,我說怎麽這幾日天天有肉吃, 還那麽香。”而今天卻隻有青菜豆腐。

    青老也不無惋惜地道:“不止羊肉, 冬日裏就沒個新鮮菜蔬, 公主府卻是有洞子貨, 水靈靈的美人蘿卜, 甜滋滋的大白菜, 青嫩嫩的菠菜都有, 可算是讓我冬天不那麽上火了。”

    泉石懊惱地“啊”了一聲,滿懷歉意地撓了撓後腦勺道:“我說怎麽這個季節居然還有菠菜,原來如此啊。”

    “你難道沒覺得這屋子裏亮了許多?”傅婆又問。

    泉石猛地點頭。

    “都是小縣主她們送來的蠟燭,寶燭坊的蠟,經燒又不起黑煙,火芯子也不知怎麽做的,亮的光就是比其他蠟燭好。”傅婆道,“如此我在燈下做點兒針線都不覺得傷眼了。隻可惜寶燭坊的蠟燭都不對外賣,光是供應勳貴都做不贏呢。”

    “哎,人年紀大了就怕冷,睡覺的時候屋裏總要點火盆,外頭的碳火煙氣太重,還得是特供宮裏用的紅羅炭、銀絲炭燒得好。我用了縣主送的,第二天起來也不咳嗽了。”青老唉聲歎氣地道。

    泉石聽完求饒道:“爺爺、婆婆你倆位可饒了我吧,我以後再不敢了。”

    傅婆瞪了泉石一眼,“你這是瞧上縣主身邊那冬柚了吧?這麽殷勤跑去傳話,有貓膩。”

    泉石立即啞巴了,臉紅耳赤地說不出話。

    “那可是個小妖精,你怕是拿不住。”青老好心勸道。

    “那是縣主的貼身侍女,我哪兒敢肖想?”泉石苦笑,說是這樣說,但他腦門上卻已經刻了“我就在肖想”幾個大字。

    傅婆瞥了一眼陸行,意味深長地道:“那也不一定不行。”

    這些人說話的時候,陸行隻當什麽都沒聽見,一味地夾菜吃飯,說到這兒時,他已經放下了碗筷,“我吃好了。”

    話音剛落,卻不知誰敲響了院子的門。

    “這麽晚了會是誰啊?”青老自言自語道,說著已經起了身拖著有些瘸的腿往院門走去。

    他再回來時,臉上掛滿了笑容,“是縣主說這兩日怕是有大雪,擔心我們碳火不夠用,所以差人送了兩筐來,哦,對了,還送了十包蠟燭,並一筐菜蔬和羊肉,說是下雪路滑,叫咱們別上街去買。”

    “瞧瞧。”傅婆也笑出了一臉的包子褶道,“這做派,真不愧是縣主。難得人又善心,不怪老天爺那麽偏愛她,讓她生得跟天仙似的,不然人間哪裏能有那種絕色啊。”

    青老十分配合地道:“如今天仙落到了咱們院子裏,真真是蓬蓽生輝啊,就不知這天仙能留多久。”

    “那就看公子修複畫的快慢了。”傅婆道,“還是慢些好,慢工出細活兒,整個冬天都有羊肉吃那才美呢。”

    這回輪到陸行求饒了,“我可是定了親的人。”

    傅婆立即道:“咱們這是說小縣主呢,關公子定親不定親什麽事兒啊?再說了,定了親的人也沒有把自己定親的事兒天天掛在嘴上說的,好像不是在提醒別人,反而是在提醒他自己。”

    青老同情地看向陸行道:“這女人,不管是十八還是八十,那嘴巴都不饒人。”

    “你說誰八十了?”傅婆用剩下的那隻眼睛瞪向青老。

    如此一屋子三個男人都算是求饒了一遍。

    待雪霽天晴,已經是三日後了,早起一看到朝霞,泉石就歡呼了一聲,連帶著灑掃庭院都幹得分外有勁兒,原本這是青老的活兒,但他今日搶著幹了。

    傅婆拿了一杆旱煙袋在旁邊一邊抽一邊看泉石幹活兒,看他仔仔細細把一張椅子顛來倒去地擦拭,她敲了敲煙灰,“跟你說了,冬柚就是個妖精,你做的這事兒她未必看得到,就算看得到也沒你的事兒。她那樣的人,鐵定是晉陽公主養出來給小縣主當陪嫁的,將來要被‘縣馬’收房的。”傅婆覺得公主的男人是駙馬,那縣主的男人肯定就是縣馬了。

    泉石臉上的興奮勁兒斂了去,卻還是不停地擦椅子。久久之後他才憋出一句,“那萬一縣馬他不納妾呢?”

    “天下不納妾的男人有幾個?你以為人人都是陸家的男子?”傅婆掃了眼在院子裏練功的陸行。

    陸行隻當是什麽都沒聽見。

    早飯人人碗裏多了隻白水煮蛋。

    傅婆道:“這是昨兒個小縣主讓人送來的,說是用的南邊兒鹽商的法子喂出來,把人參、當歸、白術、大棗磨成粉當飼料喂給雞吃,這雞子一個得一兩銀子呢。”

    “呀,那這雞比多少人都吃得好了。”泉石聽完迫不及待地剝了一個,囫圇吞棗似地吞了下去,“唔,沒嚐出味兒。”

    “怎麽我看你給公子準備的早飯裏沒有蛋呢?”青老問。

    “他不能再補了,本來就要流鼻血了,再補就得丟醜了。”傅婆道。

    青老點點頭,泉石卻是一臉的為難,似乎想把剛吃下去的雞子給吐出來,他其實也不用補的。

    陸行卻依舊麵容從容,傅婆的揶揄似乎對他完全不起作用。

    午後長孫愉愉自然又到了陸府,自然又帶了一疊上好的宣紙,撕著玩兒。

    不過今日陸行卻不撕畫了,修複已經到了下一個階段。

    被長孫愉愉撕壞的那一角,有一小塊黏在了底層上,所以才撕破了,那一小塊兒紙已經被陸行單獨揭了下來,放在了一邊兒。

    長孫愉愉好奇地看著陸行磨墨、兌水,然後用筆在一旁試了試,似乎不滿意那顏色,又小心翼翼地加了一滴水,再次試了試色。

    結果最後整個色似乎又淺了,陸行重新取了個幹淨的碟子盛墨汁,又把剛才的動作重新做了一遍,如此反複,一直到第六次上頭似乎才滿意。

    長孫愉愉挨個兒地把陸行調製的墨碟裏的墨汁在宣紙上試了試,對她而言完全看不出其中的差別來,也不知道陸行在講究什麽。她將幾張紙拿到陽光下細細看,也幾乎看不出區別,即便是有,長孫愉愉都有些分辨不清,是真的有區別,還是隻是自己以為有區別。

    調好墨汁之後,長孫愉愉見陸行將畫筆在墨汁裏沾了沾,又往旁邊的白紙上試了試色,在硯台邊上抿了抿,提筆在揭開的第二層紙上做起畫來。

    在他落筆的那一刻,長孫愉愉的整顆心都提了起來,她沒想到陸行說動手就動手,絲毫遲疑都沒有的,要知道他落筆的可是穀蒼山的真跡啊!

    他這筆落下去,哪怕隻是畫的底層,可也是讓這幅畫不再能完全稱為穀蒼山的畫了。這一刻長孫愉愉不是不後悔的,當初是不是該選擇第一條路,那樣穀蒼山的話至少還是純粹的穀蒼山的畫,雖然有些瑕疵。

    不過此刻開弓沒有回頭箭,想阻止也沒法開口了。

    長孫愉愉屏住呼吸地看著陸行指尖的筆,他落筆落得毫無規律,完全看不出他是想幹什麽,長孫愉愉忍不住地雙手合十在了胸前,隻能祈求他別徹底毀了這幅畫才好。

    正提心吊膽呢,院門處卻傳來了動靜兒,長孫愉愉蹙了蹙眉,直想發火。這誰啊,如此沒有眼色,這等時候上門來打擾。還有就是陸行這院子也太小了,院門開開關關的多影響人呐。

    要不是知道陸行肯定不會接受,長孫愉愉都想直接送他一座宅子了,好歹是救過她的命不是?

    盧長鈞萬萬沒料到會在陸行的院子裏見著華寧縣主,他當時就愣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了,手腳也是無措。

    陸行那邊兒卻是擱下筆,對著外頭道:“是長鈞啊,你先去堂屋裏坐坐喝杯茶,我稍後過來。”沒見他提高嗓門,但外頭卻聽得清清楚楚。

    “好,九哥你忙你的。”盧長鈞嘴上雖然說這這樣的話,但腳下卻是邁步進了書房。他實在是弄不懂眼前是個什麽情形,心下好奇,又有些要等著陸行解釋的意思。

    華寧縣主怎麽會在他的書房裏?

    但陸行已經重新低下了頭,顯然沒有解釋的意願,而華寧縣主則是站在一旁專注地看著他,這讓盧長鈞心裏有些別扭。

    那日前去公主府,他已經知曉背後的意思了。其實就是初次相看,從那以後他就盼著能有後續的事兒,可等了許久也不再有動靜兒,卻不想今日居然碰上了華寧縣主。

    “縣主怎麽會在這兒呢?”盧長鈞看向長孫愉愉低聲道。

    長孫愉愉還沒反應,陸行卻掃了她一眼。長孫愉愉立即就明白他的意思了,這是讓自己出去應酬盧長鈞,別打擾他修複畫。

    長孫愉愉隻好不情不願地往門口挪去,她走了出去,盧長鈞自然跟了過去。

    “我是請陸修撰幫我修複一幅畫,所以才過來這邊的。真是好巧,盧世兄也認識陸修撰麽?”長孫愉愉撐起禮貌的笑容道。

    “哦,原來如此啊。”話雖如此,但盧長鈞的心裏還是別扭,這孤男寡女的總是叫人產生疑慮。

    “是我來得不巧了,九哥作畫時最不喜歡人打擾,隻是我卻不知道他還會修複畫。”盧長鈞道,“隻不知是什麽畫,竟然要勞動縣主的大駕親自來督促?”

    “是穀蒼山的畫。”長孫愉愉道。

    “哦,難怪了。縣主喜歡穀蒼山的畫?”盧長鈞精神一振,他於畫道也頗有研究,借此正好和華寧縣主攀談幾句。

    長孫愉愉點點頭,隻覺得這人話怎麽那麽多。而且他還沒說他來這兒幹什麽的呢。

    “我家裏也收藏了一幅穀蒼山的《賞雪行樂圖》。”盧長鈞道。

    嗬嗬,這是跟她顯擺麽?“淮州盧家傳承幾百年,自然收藏了不少畫作。”長孫愉愉笑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