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作者:明月璫      更新:2022-07-02 21:18      字數:4185
  第51章

    樹下肯定是不能再待了, 可是大雨傾盆而下,四處再無遮掩,長孫愉愉隻能勉力撐著傘站在曠野中, 渾身也開始凍得哆嗦。

    唯有一點她是知道的,這時候絕對不能騎馬回去,因為雨簾和霧氣擋住了視線, 她回去很可能會迷路, 一切都隻能先熬過這波雨才行, 反正夏日的雨再長也不會下多久。

    長孫愉愉選了個略微高點兒的地方站著,死死地抱著手中的傘不讓狂風搶去。好在這雨真如她所料般沒下多久, 也許就一刻鍾,長孫愉愉也不知道自己估計得準不準。

    雨一過,雲漸漸散開, 太陽居然在薄薄的雲層後又灑下了一縷陽光, 遠處依舊有薄薄霧氣,整個世界仿佛仙境一般。長孫愉愉鬆了口氣,卻也沒翻身上馬離開,她這是嫌棄馬鞍也被淋濕了,得曬曬。何況她覺得這點兒功夫肯定還不夠一個時辰。

    換個地兒站著欣賞了一會兒天邊的雲卷雲舒, 眼瞧著光線又暗沉了些,長孫愉愉用手絹把馬鞍周遭還有濕氣兒的地方擦了擦, 這才上馬, 按照來時路往回走。

    然而她明明記得自己來時隻路過了一道小溪, 怎的她這樣走, 已經淌了三次河了?是因為先才的大雨?再看來時的林子, 左一片右一片, 前一片後一片, 仿佛是突然長出來的,完全不是長孫愉愉印象中的樣子了。

    她勒住馬韁,四周又看了一圈,無言的恐慌襲上心頭,她這該不會是迷路了吧?抬頭看天,太陽已經徹底隱藏在雲後了,一時辨別不了方向,眼瞧著指不定又有雨,長孫愉愉的心裏急了起來。

    好在她還有馬,即便走錯了再回頭也不費事兒,所以長孫愉愉選了個大致的方向,夾了夾馬肚,奔跑了起來。

    然則一盞茶功夫後,隻覺得跑的地兒越來越陌生,她又調轉馬頭往回跑,但即便是這樣,她也再沒能找到剛才那有四片林子的地方。

    她,這是徹底迷路了。

    長孫愉愉努力地告訴自己別慌,她久久不歸,她娘親肯定會派人來尋她的,她隻需要靜靜地待著就好。

    有這一層依靠,長孫愉愉終於冷靜了下來,騎著馬往更空曠的地方去,那樣更方便前來尋她的人可以遠遠地看見她。

    繞過林子,前方不遠處有一片湖泊,長孫愉愉可以肯定自己來時絕對沒經過這兒,她自己也弄不懂怎麽就繞這兒來了。

    靠近湖邊,長孫愉愉下了馬,由著馬兒在一旁吃草,她嫌棄地上有水,沒法兒找地方坐,就隻能一直站著,或走動一下,卻是累得夠嗆。

    眼瞧著天色真真兒地接近了黃昏,長孫愉愉雙手環抱著自己手臂上下搓了搓,這是起風了。風裏甚至還傳來了一、兩聲模糊不清的狼叫。

    長孫愉愉嚇得一個激靈,又在心裏慶幸,聽聲音狼群應該挺遠的。

    但就在她慶幸時,不遠處正在低頭吃草的馬兒突然狂奔了起來,長孫愉愉側頭一看,渾身的血液都僵住了。不知何時,五匹狼已經從四周包圍了那馬兒,此刻見馬兒奔起來,狼群也迅速朝著它的方向奔襲而去。

    片刻後長孫愉愉才回過神來,轉身朝馬兒奔馳的反方向奔去,這時候肯定是顧不上救馬的,隻能祈禱狼群吃了馬兒後不會再來找她。

    偏偏人倒黴了喝涼水都塞牙,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一顆小石子兒,害得長孫愉愉一下撲到了地上,虧得雙手及時撐住自己的身體,才沒有全部撲下去弄得一身泥漿,但她的腳脖子卻給崴著了。

    一沾地兒就疼。

    然狼群就在眼前,長孫愉愉隻能瘸著腿、咬著牙堅持著跑到了樹林邊上,再抬頭去看馬兒和狼群,卻都不見了蹤影。她長長地鬆了口氣,再顧不得髒地往後靠到了樹幹上略作休息,但就這樣她也沒肯坐地上。不過這已經算是華寧縣主這輩子最狼狽肮髒的時候了。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長孫愉愉看了看天,既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到了夜裏估計真是伸手不見五指。

    在這樣的黑暗裏,如果周圍突然出現兩簇綠色的燈火,足以嚇得長孫愉愉整個背脊都貼在了樹幹上。她雖然沒見過夜晚的狼眼睛,卻也聽說過。

    長孫愉愉氣兒都不敢出了,就那麽靜靜地看著離自己一丈開外處的兩盞綠火,她甚至都看不清狼的身軀。

    但孤狼並不會比狼群更容易對付,它們通常更饑餓也更凶狠。

    這種對峙並沒能持續多長,餓極了的狼在發現獵物的時候,等待不了多久,刹那間就撲了上來,長孫愉愉連喊叫的力氣都沒有,隻下意識地閉上眼金側身就要往旁邊跑,然剛邁開腿她才想起來她的腳崴了。

    身體重心不穩,一下就撲倒在了地上,長孫愉愉顧不得肌膚上傳來的刺痛,因為那野狼已經撲了過來,她雖然不敢回頭看,卻能聞到狼嘴的血腥之氣。

    長孫愉愉唯一能做的就是抬起自己的手臂,螳臂當車般地希望能擋住孤狼的利齒,就那麽一瞬間,長孫愉愉的腦子裏閃過了許多畫麵,最大的感慨當然是沒想到她華寧縣主最後沒死在孱弱的身子骨上,反而死在了狼口之下,被人找的時候,隻怕是難看得緊。而她娘親怕是要哭死了,長孫愉愉覺得並沒多怕死,但一想到她娘親會多痛苦,她就忍不住流出了淚。

    一切都發生在刹那間,她抬起手臂的刹那,仿佛已經感覺到了狼嘴觸及自己肌膚的刺疼,但風裏傳來了一聲箭簇破空的暴裂聲,狼頭往旁邊一歪,身子也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長孫愉愉驚得一動也不敢動,狂喜卻從心裏飆起,救她的人可算是來了!她睜眼抬頭看向箭簇射來的方向,隱約能看到一個人跳下了馬背,朝她的方向奔來。

    長孫愉愉慌忙地擦了擦眼淚,可不想讓人看到自己這般脆弱的樣子。

    隻萬萬沒料到的是,來人不是侍衛,而是陸行。

    長孫愉愉略想想就知道,陸行進魔鬼灘必然是去找陳一琴的,誰知道卻機緣巧合救了自己。

    “華寧縣主?”陸行在距長孫愉愉一臂之遠的距離停下。

    “是我。”長孫愉愉此刻恢複了點兒力氣撐起身子坐起來,手上裙子上全是泥,她就是嫌棄也沒法兒了。

    “在下陸行。”陸行似乎怕長孫愉愉看不清自己是誰,所以主動報了名字。

    “我認出來了。”長孫愉愉也沒想到自己對陸行居然還挺熟悉的,看到身影時就分辨出來了。長孫愉愉扶著樹幹,努力地想站起來,奈何腳是傷上加傷,疼得她鑽心刺骨,一下就又險些滑到在地上,虧得陸行扶住了她。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還被人扶著,長孫愉愉站穩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趕緊甩開陸行的手。

    誰知兩人還真是心有靈犀,陸行也是在第一時間就飛速撒了手,以至於長孫愉愉都還有些不穩,趕緊扶住了樹幹,又蹭得手上的肌膚痛。

    就這麽一個刹那,兩人都有些尷尬。

    長孫愉愉則是氣憤多於尷尬,陸九什麽意思?他一副碰到髒東西的樣子是個什麽意思?!!!

    最後還是陸行先說話,“縣主崴到腳了?”

    “嗯。”長孫愉愉點點頭。剛才的火氣隻是一瞬間的,她不是不知恩的人,剛才多虧陸行救了她呢。

    “縣主稍等,我去把馬牽過來。”陸行也不等長孫愉愉的反應,徑直轉過了身。

    長孫愉愉“誒”地叫了一聲,見陸行回過頭,又不知道要說什麽,她就是害怕一個人待在林子裏,萬一又冒出隻狼來可怎麽辦?她都被狼嚇破膽了。

    陸行見長孫愉愉無話,便又開始往前走,氣得長孫愉愉在心裏罵他是木頭。好在不多會兒陸行騎了馬再次來到她身邊。

    陸行跳下馬,“縣主,你現在上得了馬麽?”

    “我試試。”長孫愉愉是又累又餓,能有馬代步當然是最好的。

    可惜她傷著的是左腳,卻沒法受力支撐,如此她右腿也就借不上力道而去踩馬鐙。

    “我扶你吧。”陸行看長孫愉愉磨磨蹭蹭地不得不出聲。

    他走到長孫愉愉身後,低聲道:“得罪了。”

    長孫愉愉便感覺一雙手箍住了自己的腰,把她跟個孩子似的輕鬆往上一舉,她的腳便夠到了馬鐙。

    這一切也是發生在刹那,陸行的手很快就挪開了,長孫愉愉坐在馬背上的時候,卻仿佛還能感覺到那雙手的熱度。她實在是太冷了,一點點熱度就讓她惦記。

    要說先才她還擔心陸行借著機會占她便宜呢,可現在陸行這副生怕被占了便宜的模樣,讓長孫愉愉又很別扭,她堂堂華寧縣主雖然現在髒了點兒,但難道就不值得男人占便宜了?

    陸行牽著馬走在前麵,長孫愉愉忍不住問:“陸修撰,我們這是往哪兒去啊?”漆黑的夜裏不辨方向,所以長孫愉愉才有此一問。

    “湖對岸比較幹燥,我們先過去。”陸行道。

    聽得出他聲音裏有些煩躁不耐之意,長孫愉愉受人救命之恩也沒敢再多問,隻能盡量咬著牙不哆嗦,怕陸行聽到自己上牙磕下牙就丟人了。

    好容易來到對岸,草地果然比較幹燥,想來是下午那場雨並沒有落到這兒。

    “我去拾點兒柴火,看能否生火。縣主在馬背上別動,如果遇到狼就你策馬跑。”陸行道。

    “狼?”長孫愉愉聲音都在發抖,“我跟你一起去拾柴火行嗎?”

    陸行看了看長孫愉愉的腿,“縣主還是別動了,以免傷上加傷。”這當然是委婉的說法,說白了就是嫌棄長孫愉愉拖他後腿。

    長孫愉愉這輩子都沒如此忍氣吞聲過,但眼前情勢不由人,她怕自己耍脾氣,陸行把她丟一邊自己走了。長孫愉愉覺得陸九是能做得出那種事情的男人,讀書都讀到豬肚子裏去了,一點兒不懂什麽叫憐香惜玉。

    “那好吧,你盡快回來好麽?”長孫愉愉低聲道,而且聲音還特別地柔和,這時候她不自覺地動用起女人的魅力來,所謂的自然是要將眼前這個男人暫時籠絡住好為己所用。但長孫愉愉實在不知道對陸行能否湊效。

    陸行往不遠處的林子走去時,長孫愉愉就坐在馬背上一直看著他,這時候也就隻有看著陸行才能給她一點兒安全感了。

    好容易等到陸行抱了一堆柴火回來,長孫愉愉掙紮著自己下了馬,下馬倒是比上馬容易多了。

    陸行見長孫愉愉自己下來,也沒多說什麽,將柴火放到了地上,從懷裏掏出油紙包裹的火折子,試著點燃樹葉引火。

    但那樹葉也有潮氣,並不容易起火,而且還帶著一股子濃煙,很是熏人。

    說來也是奇怪,你說華寧縣主平日裏哪裏聞得碳火的味道?一點點就能讓她咳嗽、發火。但現在她居然一點兒反應沒有。所以,不同的環境,人的矯情勁兒也會不同。

    見陸行引火有點兒困難,長孫愉愉忽地想到了什麽,從袖口裏摸出前頭擦過馬背水滴的手絹來,正好她也不想要了,這會兒用來引火剛好。

    陸行接過手帕也沒說什麽,開始搗鼓起生火的事兒來。長孫愉愉知道這是件特別不容易的事兒,雖然這邊沒下雨,但這個季節枯枝並不多,想要把帶著潮氣的枝條點燃,其實是不大可能的。

    但也不知道陸行是怎麽搗鼓的,那些樹枝被她搭成了奇怪的模樣,“有扇子麽?”

    “有。”京城姑娘出門必備的東西,為著騎馬方便,長孫愉愉帶的是一柄折扇,她解開腰上的金鏈子把扇子從扇套裏取了出來。

    陸行接過折扇用來朝著柴堆扇風,長孫愉愉看著那柴堆裏漸漸有橙色的火星冒出,雖然還感受不到熱度,但心裏卻放鬆了些,坐在一旁開始摩挲自己的手臂。

    一條手絹引火還不夠,最後長孫愉愉瞧著陸行毫不憐惜地將自己的折扇也扔進了柴堆。

    “那是……”長孫愉愉急急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