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作者:明月璫      更新:2022-07-02 21:18      字數:4783
  第31章

    長孫愉愉敷衍地笑了笑, 感覺自己母親這不是在挑撥她和五公主的關係麽?不過上次給紅珊排舞已經是得罪了五公主一點兒了,如今也不過是雪上加霜。

    “娘,這樣的話, 我和五公主豈不是以後都不好見麵說話了?”長孫愉愉在回府的馬車上道。

    晉陽公主摸了摸長孫愉愉的頭發笑道:“得罪她也沒事兒,她沒有兄弟護持,她母妃也不得力, 樂平這次回來, 朝廷還得再送一個公主去和親, 估計就是小五了。”

    長孫愉愉聽了卻沒多高興,隻是歎了口氣, 有時候想想這些皇家公主還真不如她一個縣主的日子過得好。

    因著知道了五公主要和親的事兒,長孫愉愉在春祭舞這件事兒上就沒那麽盡心了,她尋思著人一生總得有個值得回憶的亮點啊, 對五公主來說春祭舞或許就是她的亮點, 所以長孫愉愉多練一會兒就開始氣喘籲籲,看得紅珊公主著急卻又無可奈何,她也是知道長孫愉愉的身子骨不爭氣的,著急也沒用,真要把長孫愉愉弄出個三長兩短來, 晉陽公主能吃了她。

    但即便如此,長孫愉愉接了春祭舞的事兒, 還是忙得不可開交, 日日都泡在梨園裏了, 哪怕是裝裝樣子也得待在那兒。

    二月初賑貸的人回來時, 長孫愉愉才借口身子不舒服在梨園那邊告了假。

    一群人聚在了一起, 七嘴八舌的, 尤其以鍾雪凝的嗓門兒最大。“哦, 愉愉你是不知道,這回賑貸可真是被你料準了呢,咱們砸了有些人的飯碗,在高陽就險些出大事兒。”

    “怎麽回事兒啊?”長孫愉愉好奇地問。

    鍾雪凝推了推陳一琴,“琴妹妹,你來說。”

    陳一琴跟她們相處久了,也就沒那麽害羞了,被鍾雪凝這麽推出來,也沒推辭地開口道:“是我哥哥險些出事兒,他沒太多出門的經驗,跟那些潑皮無賴更是沒打過交道,結果他和九哥一到高陽就被人盯上了。人家也知道他們有些來頭,沒想明著來,就派了個神偷出來。”

    “那麽多銀票,我哥怕出事兒,臨行前是我娘用針在他衣裳內裏縫了幾個口袋裝進去的,結果路上什麽時候被人摸了去他都不知道。”陳一琴說起這個現在心裏都還怕呢,那可是一萬兩銀子。

    “然後呢,你快別歇氣兒了,趕緊說。”許嘉樂催促道。

    陳一琴長這麽大還沒如此受過矚目和催促呢,趕緊接著道:“我哥那麽大個人了,他說他當時都要嚇哭了。還是我九哥安慰他說,別慌,他去把銀子找回來。”

    如今都知道六元之才陸行就是陳一琴的九哥,長孫愉愉問,“他能有什麽法子啊?最後找回來了嗎?”

    陳一琴點點頭,“我也是沒想到我九哥那麽大能耐呢。他就出去了一趟,半夜裏那銀票就悄無聲息地放到了我哥枕頭上。”

    “哇。”眾女齊齊驚呼,“怎麽辦到的啊?”簡直無法想象。

    陳一琴噘噘嘴,“我也是好奇呢,追著九哥問了好一陣,他隻說什麽那些人是盜亦有道,他去跟他們講了講道理,人家就自己把銀票送回來了。現在他人進了考場,我想追問個仔細也問不到了。”

    長孫愉愉想起來這幾天正是春闈。

    長孫愉愉在腦子裏想了想那場麵,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跑去找那些大盜講道理,那模樣還真是好笑。但卻也佩服陸行能有那樣的勇氣,最後居然還被他給辦成了。

    她這想法卻是有些天真了,真當讀書人的舌頭是把劍呢?能說得人低頭?

    “嗯,那也總算是有驚無險。”長孫愉愉道。

    “可還沒完呢。”鍾雪凝繼續道,“那些人找神偷出馬沒管用,還有其他損招呢。”

    陳一琴趕緊點頭,“是呢,後來我哥他們第一天開始賑貸的時候,就來了一群潑皮流氓,不許百姓進屋,也不許我哥他們出去。卻是九哥大展神威地把那些潑皮都打走了呢。”

    “陸行止打走的?他一個人?”長孫愉愉明顯不信,陳一琴這也太會往她親戚臉上貼金了。

    陳一琴遲疑了片刻道:“可能不是吧,我也不清楚,反正是九哥打開了局麵,但那些百姓卻依舊不敢進去,說是怕被當地的豪富報複。最後九哥他們還去找了高陽縣令,也不知怎麽的,幾家坐下來談了談,那些豪富才退讓的。”

    陳一琴說得簡單,但實則一個是舉子一個是武英殿大學士的公子又如何?當地父母官不給你麵子還不是不給,畢竟不是直屬上司。不過就算縣令給了麵子,那些豪富又豈是好相與的?這裏頭的過場,陳一琴不懂得輕重和關節,所以說不明白,以至於給人很簡單的錯覺。

    杜麗棠這時卻出聲道:“琴妹妹,難道說你九哥跟那高陽縣令有舊?”

    陳一琴搖搖頭,“才不是呢,隻是恰逢其會,那時高陽縣剛好出了一樁殺人案,縣令原是定了案,結果被人夜半投書說他是冤枉忠仆,他急得一籌莫展,剛好九哥去求他賑貸的事兒,順手幫他把真凶給揪了出來了。這才辦得那麽順利呢。”

    “什麽殺人案啊,真凶是誰啊?”眾人一聽到殺人案就都好奇了,這些個姑娘甚少聽到這些事兒。

    陳一琴被眾人圍在中心,心裏忍不住有些小小的得意,“是一個寡婦被jian殺,被人舉報到了官府,說是那家的老仆覬覦寡婦的美色殺人的,那老仆矢口否認結果卻是屈打成招,剛定了案,就被人夜半投書。”

    “然後再細查又說那寡婦跟隔壁的一姓潘的富戶有奸情,沒過兩日那富戶也被殺了,高陽令斷定是那寡婦的繼子恨他繼母跟人偷情所以殺人。那繼子居然也承認了,隻是他承認的案情卻和實地調查有出入,高陽令正要定案,又被人夜半投書。”

    眾人都聽得一愣一愣的,“夜半投書的俠客是誰啊?”

    “誰知道呢。但是既然有人知情,那高陽令也沒敢隨意斷案,恰好我九哥找上門,他就把這案情說給了我九哥聽。九哥去案發的地方看了看,就說讓那縣令把舉報人父子給抓起來,結果審問之下,竟然真是那舉報人奸殺的寡婦,至於那富戶卻是那繼子的父親生前好友所殺。”

    眾人聽得出了老長一口氣,“這案情太複雜了吧?”

    陳一琴點點頭。

    長孫愉愉倒是覺得陸行他們那一行遇到的事兒可真多,雖說有艱難險阻,但也很刺激不是?

    “哎,這年頭連做個好事兒都這麽艱難。這還隻是高陽一路呢,厚丘那兩個地方呢?”長孫愉愉問。

    顧靜婉道:“陸世子那邊兒卻沒什麽波瀾,他帶著定軍侯府的家丁,沒人敢惹事兒。”定軍侯府的家丁那都是從戰場上退下來的老兵,或多或少都帶了殘疾,但其凶悍卻絕不是普通人能相提並論的,這也是為何長孫愉愉一定要拉著陸征的緣故。

    “琴妹妹,你九哥這麽厲害,韋相公又說他是六元之才,你說這次春闈他能不能考中會元啊?”杜麗棠笑著問。

    陳一琴搖頭道:“這就不知道了,我娘聽了九哥的事兒,還埋怨我說差點兒耽誤九哥的舉業呢。”

    但實際上這次的賑貸並沒有耽誤陸行,反倒還成就了他。卻說春闈放榜,他的確是名列第一,考中了會元,這就算是連中五元了。

    隻是根據以往的經驗,殿試時皇帝通常不會把會元點為狀元,這是要區別於考官的取舍,畢竟這些新出爐的進士都是天子門生,排名順序怎麽能跟主考官點的一樣呢?

    因此至少從本朝開科取士以來,就沒出現過會元點為狀元的事兒。

    但此次賑貸,陸行孤身說服神偷,又替高陽縣令抓出真凶的事兒已經在京城傳得有鼻子有眼兒了,甚至皇帝也耳聞了。到殿試那天,皇帝竟然還專門問過陸行這件事。

    最後皇帝便親自點了陸行為狀元,成就了他的“連中六元”。從今往後,陸行就是什麽都不用幹,也能名垂青史了,因為從古至今,連中六元的人加他才一共三個。

    然則這些事兒,長孫愉愉都一概不知,因為最近她已經吃住都在梨園了。說來今年的春祭舞也不知是犯了什麽忌諱,紅珊扭到腳之後,五公主有心頂上,排練得很認真,眼瞧著要成型了,結果她也把腳給擰了。這下子長孫愉愉真的是臨危受命,給她留下的時間也就三日功夫了。

    春祭這日,皇帝領文武百官以及新科進士往社稷壇致祭,今年的春祭晚了些日子就是為了等新科進士出爐。因為他們這一撥新人也好比就是朝廷的春苗。

    社稷壇是一個高約五丈的土壇,頂上正中為陰陽,四周列八卦為階,階梯上的台地種植稼穡,此時已經是青青一片。

    皇帝三牲致祭後,領著文武百官聽司禮官員念祝辭,辭畢,雅樂起,便輪到春祭獻舞了,這也是春祭最隆重的儀式。

    身著綠襦白裙的幾百名舞姬從乾、坤、震、巽、坎、離、艮、兌八個方位湧上了階梯,真真是仿佛鋪天蓋地的春日氣息一般,芬芳湧動。

    就在眾人為這片綠意而心生歡喜時,坤位的舞姬們開始舉抬起手中的紅鼓,一名臉戴麵具,也身著綠襦白裙的女子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那紅鼓之上。

    隨著紅鼓一層一層地傳送往前,她也仿佛被眾人一層層抬上了坤位的頂部。

    此時微風習習,她那薄薄的披帛、飄飄的綬帶在風中翩翩飛舞,還有隨風翻飛的雪浪綠波一樣的衣裙,好似淩波春仙一般,被一層又一層的“綠色麥浪”推上了陰陽之頂。

    陰陽之頂,此刻正中已經被抬上了一麵寬約一丈的大牛皮鼓,那春日仙以飄逸的舞姿旋上了大鼓。

    腳尖輕點,鼓聲漸起,你仔細一聽,那鼓點聲卻是完美契合了此時的雅樂。

    鼓上的人非常輕盈,她的腰肢纖細得仿佛春日桃花枝頭的那一縷陽光,她的腿很長,因為修長所以跳起舞來顯得特別的優美。

    她的身體柔軟得不像有骨頭,好似每一寸都能遊刃自如地波動,起起伏伏的身體像極了迎風的柳枝。

    旋轉、跳躍,無比地歡快、活潑,似林間小鹿,又似山澗清泉,奔躍間又似霞光出雲。

    一樣的舞姿,周圍給她伴舞的舞姬總是差了那麽點兒意思,讓人的視線不由自主就往大鼓上的那人匯聚、匯聚,直到再看不到其他人。

    忽地,變化突起。

    乾位處的階梯,那些舞姬伸手一翻,整個綠白色的舞衣頓時變成了藍色,直是叫人歎為觀止。

    眾人才分神看到那片藍色,卻聽得一聲驚呼,原來是那領舞的女子已經升到了陰陽頂正中的木支架頂端,但見她向乾卦的方向一傾身子,手臂一抖動,一卷藍色絲綢就被拋向了乾位,尾端被人跳起來一把拉住。

    這一切都不過發生在瞬間,然後那領舞的女子便飛身而起,順著那藍色絲綢“飛”向了乾位的低端。

    眾人齊齊驚呼後屏住了呼吸。

    好在反應過來之後,才注意到那女子的右手裏還抓著一匹絲綢,絲綢穩穩地係在木架頂端。

    借助下飛的力量,還有乾位舞姬的那些手的托舉力,領舞之人在空中畫了一個大大的弧度,從乾卦飛躍到了坎卦,坎卦處也在同一時間變成了黑色的舞裙。

    然後有人驚奇地道:“快看,她的舞裙。”

    原來那領舞者的舞裙不知何時已經成了藍色,在跨到坤卦時,生生地在空中變換成了黑色。

    “呀。”實在是神奇。

    如此往前,借用剛才的力道,領舞者以陰陽頂木架為圓心,整個人沿著八卦階梯旋轉了一圈,舞裙也從最初的綠白色,經曆了藍、黑、黑黃、綠等等顏色,直到最後的兌卦白色。

    飛舞一圈之後,那木架上不知何時多了個人,大臂一拉,領舞之人借著旋轉的力度,以及那回拉的力度,身體直飛向上,重新回到了陰陽頂上。

    但她並沒有飛向木架,而是重新飛到了大鼓上,水袖一甩,“咚咚”兩聲敲到了旁邊豎著的架鼓上,再一次完美地契合了雅樂的鼓點。

    從她落地再敲出鼓聲,眨眼間眾人見她又已經恢複到了先才的綠襦白裙。而整個社稷壇都綻放成了一朵春日盛放的花。

    這一次的春祭舞可謂是別開生麵,叫人大開眼界。

    別瞧著熱鬧就以為容易,實則先才那舞者無論是從木架上往下飛奔還是沿著整個社稷壇旋飛,到最後的回飛陰陽頂,那渾身所用的力度都是驚人的,且一絲一毫都不能錯,一旦錯了就很容易受傷,等閑人都是做不到的。

    當初長孫愉愉幫紅珊排的舞,雖然沒有這樣驚險,卻也難度十足,要不然她也不可能打敗苦練春祭舞數年的五公主。但正是因為難度大,她才擰了腳。

    五公主亦如是。

    長孫愉愉接手後,秉持著既然做了就得做到最好才對得起她華寧縣主的名頭的原則,微微改了一下排舞,便成了如今這般。

    她旋飛在社稷壇上,看著眾人都驚得鴉雀無聲時,心裏的得意勁兒別提多美了。

    女孩兒呀,有時候為了虛榮心,能做到許許多多原以為做不到的事兒。

    長孫愉愉唯一覺得遺憾的就是,她站在鼓麵上,被眾人簇抬著退場時,臉上依舊得戴著麵具,這是千百年來留下的規矩,春祭舞的舞者必須戴著神的麵具祭祀。

    站在鼓上的長孫愉愉目不斜視地繼續扮演著她的春日仙,視線的餘光卻掃到了人群裏一個大紅色的身影,鬢插金花。

    陸行居然真被點了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