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計劃製定的終極意義唯在於被打亂。
作者:折火一夏      更新:2022-07-02 15:29      字數:7448
  第三十八章 計劃製定的終極意義唯在於被打亂。

    沈樞那晚的最後一句話堪稱靈魂叩問,或許是後勁太大當晚沒能睡好,又或許是外出時接觸了過量的冷空氣,次日上班鍾酉酉便有些感冒症狀,又兼接連兩日的大幅降溫,於是硬生生拖成了重感冒,又過了一天,便有些發燒。

    起初還隻是低燒,因未能引起當事人的足夠重視,當晚便毫不客氣地攀升至高熱。晚間通話時鍾酉酉已經開始頭腦發沉,一貫清晰的思路也不再連貫,很快被葉丞聽出不對勁,追問了兩句後掛斷電話。等到當晚鍾酉酉準備睡下,便聽到有人按響宿舍門鈴,湊近貓眼一看,才發現是半夜匆匆趕來的葉丞。

    走廊中的光線不甚明亮,麵前的眉眼與身影都很熟悉。鍾酉酉的敏思因為發燒而顯得遲鈍,下意識打開門,罕見地以有些呆愣的表情望過去。大約是顧及玄關處冷意,葉丞走進來後很快帶上門,伸手要去觸她的額頭,又隨即想到帶著室外凜冽的寒,於是堪堪停在中途,微微低下腰,改以額頭碰了碰她的額頭。

    很短的時間卻又很近的距離。睫毛,呼吸與皮膚都近在咫尺,鍾酉酉不曾體驗過這瞬間的感覺,像是某處被倏然牽動了一下,緊接著聽到葉丞開口:“很燙。”

    “不測溫了。”他的語氣很輕,但卻不容拒絕,“收拾一下,我們直接去醫院。”

    接著便回臥室換衣服,又坐在床邊,伸手由葉丞幫忙套上外套與圍巾。鍾酉酉在昏昏沉沉間理智有限,聽他問了兩遍鑰匙與證件的存放位置,才勉強撐起一點眼皮指了指方向,又很快就闔上,緊接著身體不受控製地一沉,如果不是被人及時摟住,險些就此栽到地上。

    再後麵的掛號看診與吊針,鍾酉酉的印象都不太深。

    其實過去三年並非沒有生病過,甚至鍾酉酉還有過一次半夜獨自一人去急診的經曆。那時她闌尾疼痛劇烈,卻依然不敢稍有放鬆,像是有一根弦牢牢繃住首尾,每一句問答與簽字都格外清醒,同這一次的就醫過程全然不同。

    緊繃的弦在見到葉丞的刹那便徹底鬆懈下去,連意識都可以安心回縮,最大限度地讓位給身體去養精蓄銳;感知係統也不必再如以往那般發達,隻需模糊確認身邊有一個人,且始終不曾離開半米之外,便放任自己睡了過去。連日的高強度工作本就耗神,又兼生病,鍾酉酉大約自己都沒料到可以在病房裏睡得那樣沉,更不曾察覺自己在無意識間抓住了一點衣角,並就此再不肯放手,像是多年前曾經被人養出的習慣,即使在經年的獨立歲月中刻意掩飾得很好,可當意識被本能占據的刹那,便被喚起得自然而然。

    正在察看病曆記錄的葉丞微微一怔,順著衣角向病床上看去一眼。

    時間指向淩晨三點半的時候,鍾酉酉才終於醒轉。

    吊瓶裏的液體已經殘留不多,葉丞像是時刻在觀察她的狀態,鍾酉酉眼睫簌簌撲動的下一刻,便有溫暖幹燥的手掌靠近,摸了摸她的額頭。確認汗濕之下的體溫已經冷卻下去,葉丞的眼神終於放鬆一些,低聲說:“等輸完液我們就回去。”

    鍾酉酉抬眼望了望他。

    一宿未睡令葉丞的眼底有淡淡血絲,握著的手機屏幕仍亮著,顯示出與虞鬆石正在進行的對話。鍾酉酉沒有細看,卻仍然恍惚記得今日已經是周末,又是淩晨,本該萬籟俱寂的時刻兩人卻在交談,想必正在討論的不會是什麽輕鬆無用的話題。這一點認知逐漸喚醒鍾酉酉另一方麵的記憶,陡然想起,距離中期審核已經不足短短的七十二小時。

    她幾乎是立即睜大眼,在床上一掙,想要起身的架勢。

    “做什麽?”葉丞將人輕輕按回去,示意頭頂還在懸掛的吊瓶,“還沒有輸完。”

    等到終於吊完點滴離開醫院,鍾酉酉的焦灼又因其他事物而暫時分散。兩人一回到宿舍,她便被葉丞密密實實塞進被子,又擰暗臥室光源,舒適而熟悉的環境具備強有效的感召力,再加持藥物反應的武力鎮壓,終究令鍾酉酉再度沉睡過去。起初睡得並不安穩,可葉丞像是有所覺察,於是本要離開的腳步又停下,微微彎腰下去,罕見地以一種睡前故事的語氣要她好好睡覺,其他都不必去思考。

    “我在客廳留宿一晚。”他輕輕說,“有事的話隨時叫我。”

    說是一晚,其實距離天亮已經很短。

    葉丞隻淺眠了三個小時便醒過來,晏江市的天色還灰蒙蒙地將亮未亮,他去廚房掃覽一圈,最終還是決定拿鑰匙出門去買早餐。卻在開門的時候碰上隔壁住著的張工,拎著一袋剛吃完的牛肉幹外包裝也準備下樓,於是兩人在電梯口打了個照麵。

    對於張工來說,這個周日本來是計劃美好的一天。

    作為園區中公認顏值中上,性格和煦,樂於助人的單身有為男青年,張工自認在工作的幾年間積攢了大量好人緣;又同時區別於諸多在形象管理方麵不拘小節的工程師同行,張工向來注重自律與自我提升,於是在這個天氣晴好的周末,他原本是計劃先去食堂吃個早餐,再在中午外出約兩三個老友吃飯,晚上再去園區的健身房練一練器械與有氧,之後洗澡看書睡覺,完美結束這充滿人生愜意的一天。

    隻可惜,計劃製定的終極意義唯在於被打亂。

    張工沒料到會在清晨鍾酉酉的宿舍門口看到一個男人;本來以鍾酉酉早出晚歸的作息,在她的門口能見著人都很稀奇,更不要說還是個男人;且眼前這個人麵孔隱隱透出一點熟悉,又明顯經受過精細的形體鍛煉,挺拔氣質較他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同時更兼眼神銳利,隱含威壓,不需言語,隻不動聲色立在一米之外等待,便是強勢而疏離的姿態。

    被張工打量的同時,對方不僅沒有閃躲的意思,反而瞥見他隨手拎著的牛肉幹包裝袋,接著又淡淡掃視過來兩眼。

    兩人因此莫名對峙片刻,最後張工沒撐住,率先別開了眼。

    無聲的張力讓步入電梯的兩人互相離得很遠,最後邁出轎廂時也有意隔開一段距離。張工在去食堂的路上反複思量,越想越覺得哪裏不對勁,直到臨近食堂,猛然頓住了腳步。

    ——剛才那不就是葉總本尊?!

    ——可他為什麽會大清早出現在園區,最關鍵的是,為什麽會從鍾酉酉的宿舍裏出來?!

    自覺無意間撞破了某個重大隱秘內情的張工強自按捺住內心驚濤駭浪,一頓飯堪稱吃得囫圇吞棗,兩眼發直。

    如果不是臨時下樓吃個飯什麽都沒拿,甚至連棉拖鞋也沒換一雙,他這會兒早就直接開車跑出去尋老友喝酒壓驚。事情發生得實在過於震驚,葉丞方才的那兩眼打量又過於著意,無端像是一把雪刃刮在他臉上,讓張工簡直別無他想——作為一名此前從未在這位頂頭上司麵前露過臉的員工,他能想到的唯一得罪過老板的行為就是今早撞破了隱情,這簡直讓他對自身出門吃早飯的行為後悔不迭,進而無望地希冀自己以後最好再也不要在上司麵前露臉,就讓他在葉丞心目中永遠都是一個對不上號的無名小卒,或許那樣還不至於太影響晉升之路——張工懷揣著如此難以言喻的心情,在食堂靜坐了半個小時才勉強平複心情,之後回宿舍的一路都警覺如羊,直到出來電梯也沒見著一個人影,才略略放下心,正準備摸鑰匙進屋,卻聽見隔壁傳來開門的聲響,張工肩膀一抖,鑰匙險些掉在地上。

    鍾酉酉正握著門把手往外望,見到他後先是一愣,隨即有點不自然地打了聲招呼。

    天知道張工比她還要更加不自然。

    他勉強克製住不去浮想聯翩,清了清嗓子,盡量自然地回了個“早”,又說:“怎麽樣,還燒不燒了?”

    “已經退燒了。還有點鼻塞,不過不礙事。”

    “那就好。趁周末多休息會兒,有需要幫忙的就說一聲。”

    鍾酉酉低聲道謝。

    對話進行到這裏,基本可以告一段落。鍾酉酉已經在準備關門,然而張工到底沒能招架好奇心的瘋狂作祟,最後忍不住開口道:“我今早出門的時候,在你宿舍門口看見……”

    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身後電梯嘀地一聲。接著門板緩緩打開,拎著早餐的葉丞從裏麵邁了出來。

    張工:“……”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張工連就地辭職的心都有了。

    已經認出人的眼神難以作偽,在鍾酉酉麵前裝作視而不見更不現實,最終他隻能磕磕絆絆地直麵事實,強自鎮定道:“……葉總。”

    葉丞瞥過來一眼,淡淡嗯了一聲。

    他的反應讓張工猶存一絲無名小卒的念想,然而緊接著便聽葉丞又開口:“張克津,是不是?”

    “……”

    說話間他腳步不停,越過他走向鍾酉酉,一邊抬手探了一把對方的額溫。那動作熟極而然,讓張克津看得又是一頓,聽葉丞又隨之道:“我買了早餐,你進來一起吃?”

    頂頭上司發出的客套用語,與其說是邀請,還不如說是趕人。

    張克津自然不敢受用,忙不迭說已經吃過早飯。事實上他的腳尖早已朝向自己宿舍門口許久,隻等葉丞和鍾酉酉關門進屋,就立刻衝進去再不見人。然而跟著便聽葉丞哦了一聲,說道:“吃這麽早,是準備去實驗室加班?”

    “……”

    頂著一派自然的眼神威壓,張克津無論如何作不出否定回答。最終被迫將“加班”兩個字首次烙進人生詞典,心如死灰應道:“是,馬上就去實驗室加班。”

    一邊鍾酉酉正拎著打包的餐盒低頭觀察,聞言略帶稀奇地看過來一眼。葉丞微微一頷首,簡單評價:“園區的員工都很敬業。”

    張克津全身的氣力有如被掏空,無聲目送葉丞跟鍾酉酉終於關門進屋。從兩人的交談中飄出幾個字,或許跟二人關係有關,但他已經一絲好奇都不再有,葉丞隻用了短短三句話,就生生磨去他半條命。

    完美的周日計劃因此被打亂,一刻鍾後張克津氣若遊絲地坐在實驗室,開始反思這些天有無在鍾酉酉麵前說過任何葉丞不好的話。剛回想沒一半,就聽實驗室的門被人敲了敲,葉丞推開走了進來。

    張克津幾乎是立即從椅子上彈起,內心叫苦不迭地道了句“葉總”。

    “你坐。”葉丞徑直走去鍾酉酉的辦公桌,打開電腦輸入密碼,“我幫鍾酉酉帶點資料回宿舍。她今天打算在宿舍裏帶病加班。”

    同行襯托,同行競爭,同行相煎何太急。此前張克津從未想過鍾酉酉的個人加班行為會產生蝴蝶效應,直到這一刻徹底被釘死在實驗室。張克津整顆心都在為即將失去的周末而泣血,剛剛摸索著坐回去,就聽葉丞再度淡淡開口:“我沒記錯的話,之前你應該給LUR項目設計過軌跡規劃求解器。提交上去的那份報告我看過,在最後針對計算速度難以進一步得到提升的原因分析裏,你是否認為自己已經考慮得足夠全麵?”

    張克津:“……”

    對於張克津在實驗室被頂頭上司堪稱畢業答辯一般的突擊提問問到奄奄一息的事,一整日都待在宿舍裏的鍾酉酉一無所知。

    早上她起得不算晚,然而當時葉丞已經不在。如果不是在餐桌上發現一張他留下的去買早餐的字條,鍾酉酉還以為他已經驅車離開。

    畢竟再隔一天就是中期審核,那麽這個周末便很難再算作周末。撇去情感層麵的離舍不提,葉丞當天回總部坐鎮才算正常,可事實上,他在鍾酉酉的宿舍一直待到了晚上。

    清晨兩人一起吃完早餐,鍾酉酉回實驗室繼續加班的想法就被葉丞以感冒未愈的理由所反對,兩相僵持不下,最終達成折中辦法,由葉丞去實驗室一趟,將鍾酉酉列舉的資料清單帶回宿舍。接著,在葉丞去後不久,鍾酉酉接到他的電話,問她將某個文件放在了電腦磁盤的哪個文件夾。

    通話的時候葉丞就坐在鍾酉酉的座位上,剛剛才被一場突擊答辯洗去另外半條命的張克頹在不遠處,幾乎是不掩震驚地看著葉丞一邊同鍾酉酉講話,一邊像個在給小朋友整理書包的操心家長,將鍾酉酉桌上沒有收整的辦公用品一一收納好,又在電話中問她抽屜裏還有隻壞掉一半的橙子,要不要及時處理掉。

    他問得細致,語氣與方才截然不同,低沉而又柔和。不同於上下級之間強勢獨斷的態度,也並非露水男女之間的那種直白輕佻,更像是認真在同小孩對話的成年人,足夠愛護又足夠尊重。這有別於張克津今天早些時候的猜想,讓他一時變得混亂,可遠遠聽見另一端鍾酉酉的聲音,她又分明對這種相處模式習以為常。

    二十分鍾後葉丞帶著鍾酉酉所需的東西回到宿舍。一並拿回去的,還有一台臨時被充作辦公用的筆記本電腦。

    葉丞來時匆忙,自己的辦公設備沒有帶在車上,從園區負責人那裏拿了一台會議用電腦,權且處理一些便宜事務。其實大多數時候他都還是通過手機在辦公,隻有少部分大型圖紙才用電腦看一下。宿舍裏的空間不大,兩人在辦公桌前對坐,鍾酉酉隻需稍微抬眼,就能看到他眉眼低垂,專注思索的模樣。

    鍾酉酉工作的效率因此有些變慢。

    往常她絕不至於這樣不專心。可此時葉丞坐在麵前,便無端引人分神。甚至鍾酉酉一直緊繃的神經都變得有些舒緩,像是無法抗拒的某種依賴,連同這些天被同事慣愛玩笑的一點五倍速工作效率都被打回了原樣;可與此同時也並不敢稍忘僅剩下四十八小時期限的中期審核,那就如同一麵祭旗,醒目而又高張,但凡在有所懈怠時便會引發焦灼反應,於是一個上午過去,除去反反複複的焦灼與分神,進度並沒有很理想。

    忽然葉丞抬起頭問:“要不要吃點零食?”

    鍾酉酉正懊惱於自己無法全部集中的注意力,無可無不可地點頭。

    “我去拿。”

    過了一會兒他拿回來一盤水果和一袋牛肉幹,放在兩人麵前。之後撕開裏麵的小包裝遞過去,一邊若無其事開口:“我看箱子裏的牛肉幹就還剩下一袋。最近喜歡吃這個?”

    鍾酉酉心思不在食欲上,信手接過,漫漫回應:“牛肉幹不全是我吃的。之前搬東西的時候碰見張克津,給了他一袋,後來請他幫忙找書跟下載論文的時候他說那個牛肉幹不錯,就又拿了兩袋給他作為答謝。”

    葉丞沉默片刻。“你們很交好?”

    他的語氣稀鬆平常,鍾酉酉並未察覺出異樣,於是繼續實話實說:“確切來說應該是他人緣好,很熱心,跟大多數同事都相處不錯。平時遇到問題找他的話一般都不會被推辭,也不至於像有些人那樣喜歡推諉塞責。”

    葉丞嗯了一聲,垂眼抿了口咖啡。過了片刻,才又開口:“請他幫忙找了什麽書跟論文?下次這種事可以直接來問我。”

    鍾酉酉聞言,終於望過去一眼。

    事實上那天她的第一反應便是找葉丞。這種不知什麽時候養成的依賴習慣,讓她幾乎想都不想就拿起電話,卻在那一刻聽見同事談論總部的種種變故,又提及葉丞近日簡直忙到見不著人,鍾酉酉在旁聽了一會兒,終究還是關上了手機通訊錄。

    葉丞觀察她的反應,說道:“怎麽?”

    “你最近應該一直事情很多,找資料又耗時間,會不太好。”鍾酉酉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忍住蹙起眉,很小聲地向他抱怨,“不過,找別人幫忙也好麻煩,還要消耗我的牛肉幹。”

    一句話不知為何令葉丞眉間雲霽舒展。看過去的眼神仿佛有煙雲繚繞,聲線低微:“再忙也不至於耽誤找資料的那點時間。牛肉幹下次給你帶多一點,嗯?”

    隻是,話雖如此說,鍾酉酉在過去的大半天裏,依然真切感受到了葉丞的時間被頻繁來電分割得有多細碎。

    他不止一次接到趙明義與韋昀的電話,還有其他人陸續的匯報,基本都與中期審核有關。無可否認這是一樁緊迫又緊要的大事,事關畢方的營收與顏麵,亦攸關個人事業前途,因大而愈發不能倒,所以,即使葉丞是起身去了陽台接電話,也依然不難讓人猜到,在趙明義那將近一個小時的通話時長裏,大部分內容都應該已經與研發本身無關。

    既臨近尾聲,所有人都默認LUR項目失利已成定局,這個時候再討論研發本身已經不再具有什麽意義。能用以挽回的,無非是通過其他人為方式修改評審結果,鍾酉酉無比鮮明地意識到這一點,源自於高旭光竟也向葉丞打了電話,這個一直以來耿介到腦子可能真的被福爾馬林泡過的人,在別扭地為研發失敗而向葉丞致歉之後,居然也支支吾吾地開始勸說,事急從權,讓葉丞不妨考慮“采取更加靈活變通的手段,暫時渡過難關”。

    如若一件事被絕大部分人認為是利大於弊,那麽,少數服從多數或許是對的。

    一旦想到這些,鍾酉酉的一些話就更難說出口。

    僅憑個人意願,就開口要求他人以可能付出巨大代價的前提而做出某種抉擇,這種行為本身就是一種無理的任性與蠻橫。更何況,當前鍾酉酉的研發進度仍不明朗,還殘留有關鍵底層邏輯停滯不前,她在申請來園區的前一晚曾經向葉丞說起的,將嚐試以控製算法部分的研發進展頂替已經無望的核心零部件研發,從而通過中期審核答辯,這種在眾人眼中無異於天方夜譚一般的想法,此時此刻,也的確如眾人料想的那般還不能實現。

    進無可進的境地下,似乎就隻剩下了退。

    這些天鍾酉酉極力壓抑的焦灼心態,終於因時間的足夠迫近,以及葉丞的頻繁接聽電話而被挑動。等到葉丞再次掛斷電話從陽台回來,看到的就是鍾酉酉暫停手中工作,一副因內心激烈衝突而困擾糾結的模樣。

    他頓了一下,在離得近些的地方坐下來,一時沒有做聲。過了一會兒,鍾酉酉眼神才緩慢聚焦到他身上,眉心卻依然皺著。

    葉丞低聲道:“有話想對我說?”

    他的眼神很穩,一如往常。情緒還是很克製,可以給以一種安定的力量。鍾酉酉望過去半晌,終於出聲:“你會不會……”

    ——會不會就此接受他們的建議,選擇那一條未必完全正確,卻可能十分明智的路?

    ——繼而,重蹈三年前的覆轍?

    鍾酉酉最後還是難以將這些話完整問出口。

    她已經不再是三年前那個涉世未深,秉持熱血的青少年,也幾乎可以完全確認,自己已經沒有了當年那份毅然決然同人決裂的勇氣。

    鍾酉酉脊背僵硬,最終沉入無聲。葉丞始終看著她,像是有話要說,手機卻再次響起來,這次是虞鬆石的電話。

    葉丞這次沒有起身離開。坐在鍾酉酉身邊,直接按了接聽。

    雖然沒有開免提,可聲音在夜色中很清晰。兩人在討論後天的評審安排,依照一般流程,從專家庫中隨機抽取評審專家到最後匯報評審完畢,往往一天之內即可完成。然而也並非沒有發生過意外,比如上一次LUR項目的匯報審核,就曾因專家庫係統在抽取後出現變故,導致最後的評審會一直延到了次日上午才進行。

    虞鬆石簡單講了兩句,又問葉丞此刻在哪裏。

    葉丞答在園區。

    這個回答讓虞鬆石有些意外,卻並沒有多問,隻說:“什麽時候回來?到時候來我家裏一趟。”

    葉丞應了一聲。

    掛斷電話後,兩人一時都沒有做聲。

    鍾酉酉的臉色較剛才更白上一層。她的眼神很亮,直直看向葉丞,分明是有話想說,卻半晌都嘴唇緊抿,不見做聲。

    到最後,還是葉丞伸手,輕輕撫了撫她的發頂。

    那本是重逢以來,兩人不止一次有過的動作,帶有明顯安撫意味。可這一次又似乎與往常不甚相同。

    他的手指像是浸潤春水,自鬢角流連而下,又輕輕掠過她的眼睛。與此同時身體微微前傾,最終停頓時,兩人幾近呼吸相聞。讓鍾酉酉恍惚記起前一晚時候,仿佛也是這樣,他彎身過來,額頭貼近額頭,再親昵不過的距離。

    鍾酉酉像是被他籠住的姿態。聽到他低低開口:“別擔心。”

    “研發的事,按部就班就好。”他的話儼然一種保證的語氣,“至於其他,無論如何,那些事我不會去做。”

    ?

    【評論】

    今天速度上來了,好看,加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曖昧一年了我去

    這簡直是一萬分的男人了

    看不夠看不夠看不夠

    以後是每天都更新嗎*^_^*

    早點談戀愛吧

    談戀愛?

    作業好久完成?趕緊談戀愛吧

    撒花?明天還有嗎,中期審核趕緊結束,倆人好好談談戀愛好不好

    花花送上麽麽噠花花送上麽麽噠花花送上麽麽噠花花送上麽麽噠花花送上麽麽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