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假死
作者:銜香      更新:2022-07-02 13:34      字數:4421
  第90章 假死

    明日便要離開了, 今晚二表哥卻對她說了那樣奇怪的話,雪衣回去之後輾轉反側。

    興許二表哥又是在嚇唬她, 這樣的手段他用了不止一次了。

    雪衣猶豫著想道, 她想去問問大表哥該怎麽辦,但時候已經太晚了,這會兒根本沒辦見到他, 雪衣隻能硬著頭皮入睡。

    第二日一大早, 天還沒亮,她便被叫起出了門,由崔三郎送到了江邊渡口。

    正是清晨, 近處船塢裏停靠了不少船隻, 渡口邊滿是送別的人群,正在吵吵鬧鬧地話別。

    江麵煙波浩渺,兩岸青山排闥,濃霧尚未消散,船隻一起錨,流入濃霧當中, 不一會兒便悠悠地消失不見,仿佛被濃霧裏不知名的東西一口吞掉了似的。

    一艘又一艘的小船消失在眼前, 雪衣心裏突然升起了懼意。

    路途這麽遠, 江麵又這麽遼闊, 繩索一解便像是斷了線的風箏,誰能知道生死。

    若是想在船上動什麽手腳,可再容易不過了。

    雪衣心跳加快,船隻已經解開了, 卻忽然不敢上。

    她想找大表哥問問該怎麽辦, 但她畢竟她是崔三郎的未婚妻, 送別這種場合大表哥根本來不了。

    雪衣找不到他,便隻好旁敲側擊改問崔三郎:“三表哥,我暈船,能不能改走陸路?”

    “現在改路線?”崔三郎皺眉,“表妹可是怕遇上災禍?表妹放心,這些水手和護衛都是我精心安排的,水性極佳,經驗老到,這艘船也極為堅固,不會出事的。”

    原來這些人手都是三表哥安排的。

    雪衣掃了一眼,隻見船上的人各安本分,又疑心是自己想多了。

    也對,夢裏姑母是事發之後給她灌藥的,可是現在她和二表哥的關係瞞的嚴嚴實實的,姑母沒必要對她動手。

    雪衣慢慢放下心,誠懇地跟他道謝:“好,多謝三表哥了,這些日子實在勞累三表哥替我安排了。”

    “不久後我們便是夫婦了,表妹不必客氣。”

    崔三郎看著她姣美的側臉,耳尖慢慢染紅。

    雪衣瞥見了他的異常,輕輕歎了口氣,往後退了一步:“那表哥保重吧,等我到了一定給你去信。”

    “表妹一路小心。”崔三郎目光不舍。

    相談了片刻,濃霧漸漸散了,雪衣才上了船。

    一開始船上風平浪靜,並無什麽異樣,隻是雪衣心情莫名低落,懨懨地躺在船艙裏不想動。

    等到入了夜,她卻聽到了一陣陣的敲擊聲。

    “出什麽事了?”她叫醒了晴方,心生警惕。

    晴方出去問,外麵的護衛隻是安撫道:“沒事,船上有處船舷壞了,我們正在修補。”

    這一聲一聲的敲擊的確像在補東西,雪衣也沒多想,又闔著眼入睡,隻是今晚她似乎格外地困,一閉眼便沉沉的怎麽都醒不了。

    正睡的朦朦朧朧的時候,她忽然感覺後背有些潮濕。

    船上的水汽雖重,但也不至於把後背打濕啊,雪衣想睜眼,然而抬個眼皮卻都嫌費力。

    這感覺是在太怪了,仿佛像被魘住了似的。

    不對,更像是中藥——

    雪衣腦中一激靈,渾身酸軟的可怕,她一咬牙咬破了嘴唇,意識才回籠。

    手一伸,胡亂地摸摸,手邊卻全是積水。

    怎麽會有這麽多水……

    雪衣勉力睜開眼,一片混沌中才發覺不知何時大船已經傾斜,自己半邊身子都泡在了水裏。

    更可怕的是,船艙裏不知何時破了一塊大洞,還在不停地冒水,船身一點點地往下沉。

    她忽然明白了,方才那些人根本不是在修船,而是鑿船,他們根本就是故意在製造沉船!

    “晴方……”雪衣費力地喚。

    晴方也好不到哪裏去,她嗆了口水,才迷迷糊糊地轉醒,一睜眼看到眼前的景象,她也嚇壞了。

    “娘子,怎麽了?”

    “船快沉了,快走!”

    雪衣拖著她往沒被水淹的地方去。

    一出船艙,雪衣才更直觀的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這船已經大半沒在水裏了,裏麵還不斷地有大量的水湧進來,而不遠處,那群人一個接一個的跳上了準備好的竹筏,正遠遠地撐著蒿逃離。

    “回來!你們想幹什麽?”

    雪衣衝他們叫道,明明已經用盡了渾身的力氣,但聲音卻微乎其微。

    那群人卻恍若未聞,反而劃的更快:“快走,再快些,後麵已經有船過來了,莫要被人發現。”

    “可她們已經醒了,會不會逃過去?”有一人問道。

    “不會,船已經沉了大半了,她們吸了迷藥,這會兒渾身沒力氣,便是懂水性也沒法逃。”船老大呼喝著叫人快走,並不理會那兩人的叫喊。

    “他們是故意的……”雪衣求救無門,隻能抓著桅杆往高處去。

    但這艘船已經無可挽回,肉眼可見的迅速下沉。

    更糟糕的是,藥性恰好在此時發作,她眼前越來越黑,雖然看到不遠處有船過來,卻根本沒法呼救。

    大船即將徹底的沉沒的那一刻,雪衣也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閉眼前的最後一幕,是撲麵而來的烏黑洶湧的江水。

    “娘子!”晴方叫了她一聲,也跟著墜了下去。

    仿佛是江水咆哮,又好像是湧進了來人,她耳邊亂糟糟的,身體卻不停地往下墜。

    除了江水,又有什麽人在說話,間或夾雜著馬車行駛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雪衣忽然極度的渴。

    死人還會感覺到渴嗎?雪衣混混沌沌地想,渴到極致的時候,她微微動了動喉,猛地睜開了眼。

    眼一睜開,她被日光刺了一下,久久沒回過神。

    “娘子,您醒了?”

    晴方端著藥碗進來,見她醒了,連忙湊過去。

    雪衣頭暈眼花,撫著額不語。

    眼睛因為躺了太久還看不清,半晌,她伸手捏了捏晴方,又捏了捏自己。

    軟的,熱的,雪衣忽然分不清現實和虛幻。

    “船不是沉了嗎?我們這是……”

    “我們得救了。”晴方扶著她躺下。

    那種時候,誰會救她們?

    雪衣靠在引枕上,腦子裏還暈乎乎的:“是大表哥救我們的嗎?”

    “不是。”晴方猶豫了一下,“是二公子。”

    又是二表哥。

    雪衣輕輕吐出一口氣:“那是該好好謝謝他。”

    晴方聽她這麽說,臉上又紅又白,心情極度複雜。

    雪衣尚未察覺出異樣,剛剛醒來,她脖子有些難受,按了按後頸對晴方道:“你換枕頭了,這枕頭怎麽和從前不太一樣?”

    的確是不一樣,因為這裏根本就不是梨花院啊!

    晴方糾結地站著,不知該怎麽告訴她。

    雪衣等了片刻沒等到回答,她睜開眼偏頭看了看,才發覺這枕頭並不是她平時枕的那個如意雲紋軟枕,目光忽然頓住。

    非但如此,她目光慢慢移動,又發覺這被褥也不是她習慣的那床被褥。

    再往外看,床帳,屏風,梳妝台,衣櫃……甚至是大門都和她的廂房不一樣。

    雪衣這才意識到不對勁。

    “這是哪裏?”她目光警惕。

    晴方見她發現了,屏著氣不敢說話。

    “我問你這是哪裏,你為何不說話?”雪衣生了氣。

    “奴婢也不知,奴婢一醒來咱們就已經到了這裏了,楊保隻讓奴婢好好照顧您,別的什麽都不肯說。”晴方搖頭。

    雪衣難以置信:“你說什麽?”

    “娘子,您……您恐怕是被二公子關起來了!”晴方猜想道。

    “關起來了,那這是哪裏?”雪衣茫然地環視著四周。

    “光德坊。”

    主仆兩人正愣住的時候,外麵忽然傳來一道沉著的聲音。

    崔珩進來了。

    雪衣一看見是他,立馬抱著膝往後縮:“你把我帶到這裏做什麽?”

    “你當初不是說想要這裏?”

    崔珩似乎沒發現她的逃避,替她開了窗,大片的日光更加毫無遮掩地傾瀉了進來,雪衣連忙伸手去擋。

    “院子已經按你當初說的布置了,有一株桂樹,辟了一塊田畦。”崔珩轉頭,“喜歡嗎?”

    雪衣適應了好一會兒,才發覺外麵的確栽了一株桂樹,風中飄著淡淡的香氣。

    “你瘋了?我同你的約定早就不作數了。”

    崔珩不予理會,旁若無人的進去,眼神瞥了瞥藥碗示意道:“既然醒了,那就把藥喝了。”

    “這是什麽藥?”雪衣看著那黑乎乎的藥汁心生警惕。

    “解藥,你中了迷香。”崔珩抬了抬眼簾,“你以為是什麽藥,你以為我會害你?”

    “你沒有嗎?”雪衣反問。

    “你以為沉船是我做的?”崔珩語氣沉下去。

    “不是嗎?”雪衣看向他。

    “陸雪衣,你到底有沒有心?”崔珩冷冷地看她,“在你眼裏,我難不成隻會傷你,害你?”

    “不是你,那會是誰?”雪衣心裏亂糟糟的,“難不成是姑母?”

    “你還可以更遲鈍點。”他冷笑了一聲。

    竟然真的是姑母。

    “她為什麽要這樣?”雪衣腦子有點亂。

    不對,明明不該是這樣的。

    “我昨晚已經提醒你了,自己蠢不要怪別人。”崔珩冷冷地道。

    雪衣忽然又想到:“姑母雖不好,但你明明知道,為何沒阻止姑母,反倒這麽巧救了我,?”

    “藥快冷了,先把藥喝了。”崔珩沒正麵回答她。

    雪衣一聽,便明白了。

    姑母要害她,但二表哥也不是善類,他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

    “我不想喝,我想離開。”

    雪衣推開了他,撐著手臂要下床。

    “你想往哪走,你已經是個死人了。”崔珩叫住她。

    “你什麽意思?”

    “你現在已經‘死’了,船隻失事的消息剛放出去,正好趁機解除婚事,你還不明白嗎?”崔珩按住她。

    原來他安排了假死,這的確是個極好的法子。

    以姑母的脾氣,有了趁手的借口,定會順理成章的為三郎另擇一門婚事,如此一來,即便她再回去,旁人都隻會歎一聲世事無常,於她名聲無損。

    “假死便假死,表哥何故又把我安排在這裏,你難道就沒有私心?”

    崔珩被她質問,站著沒開口。

    “你把我安排在這裏,還不是想把我當禁臠?”雪衣愈發篤定,“你同姑母又有什麽兩樣?”

    “什麽禁/臠,我不是說了會娶你?”崔珩皺眉,不喜她這麽自輕自賤。

    “你已經這樣對我了,要我怎麽信?”雪衣反問。

    “你不信也得信,再等一個月,等我把退婚的事情處理好便迎娶你進門。”崔珩聲音一沉,按著她坐下,“你現在剛醒,不要胡思亂想,把藥喝了,好好養一養。”

    “我還敢喝嗎?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即便是毒藥我能拒絕嗎?”雪衣微微抬頭,眼裏滿是諷刺。

    “毒藥?”崔珩微微勾唇,“那好,我幫你嚐嚐有沒有毒。”

    他忽然飲了一大口,捏著她的下頜,逼她張開嘴喂了進去。

    雪衣越反抗,他便渡的越多。屏風在兩人輾轉的時候被撞倒,雪衣被他壓到了床柱上。

    她捶他,打他都沒用,被迫咽下了所有的藥汁。

    這藥又苦又酸,大口大口的灌下去苦的她牙根都在發澀。

    等崔珩放開的時候,雪衣忍不住捂住喉嚨咳了起來。

    “有毒嗎?”崔珩抹去她唇角的藥漬,捏著她的下頜問道。

    雪衣喉間泛著苦澀,不想張口。

    “既然沒毒,那就喝完。”崔珩端著剩下的半碗藥遞到她唇邊。

    “我不喝。”雪衣抿著唇,不願張口。

    “不喝,不喝你是想再讓我喂你?”

    “也不是不行,你一貫口是心非。”崔珩又端起了碗。

    雪衣被他逼的沒辦法,不得不按住了他的手腕:“我喝。”

    一碗藥喝完,雪衣眼中被嗆出了淚,重重擱下:“喝完了,你可以走了?”

    “早點答應不就沒事了。”崔珩語氣溫柔下來,替她理了理鬢角,“好好歇著,我回去處理失事的事,晚上再來看你。”

    晚上再來看她,這算什麽,還不是把她當外室養?

    雪衣垂著頭,輕輕吸了吸鼻子。

    “別多想。”崔珩低頭,親昵地碰了碰她唇角。

    雪衣沒反應。

    然而崔珩剛轉身,那隻藥碗忽然摔到了他腳邊,砰的一聲,碎裂的瓷片濺起,劃破了他手麵。

    手上鮮血淋漓,崔珩抹了抹血跡,麵無表情地朝楊保吩咐:“把這裏的瓷碗全部換成金銀的,她想摔就讓她摔個夠。”

    雪衣本已拿起另一隻碗,一聽這話,眼淚唰地便掉了下來。

    他這是鐵了心不放過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