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克製
作者:銜香      更新:2022-07-02 13:34      字數:3113
  第17章 克製

    烏剌被生生拎起,腳尖都離了地。

    整個人被掐的麵色漲紅,嘴唇發紫,仿佛下一刻就要斷氣。

    圍觀的胡人想衝上去,又怕激怒了崔珩,他當真會把人掐死,隻敢憤憤地叫囂著。

    雪衣看著二表哥麵無表情地將人拎起,手臂上青筋暴起的樣子,有一瞬間心生恍惚。

    這……真的是她平日裏認識的那個溫文儒雅的二表哥麽?

    眼見烏剌的眼白越翻越多,楊保在一旁看的焦急,實在忍不住衝了出去,對著崔珩勸道:“公子,他如今畢竟是突厥的使節,真鬧出了事恐有麻煩……”

    然而玉碎的那一刻,崔珩已然失去了理智,眼下即便是聽了他的話仍舊無動於衷,反倒捏著烏剌的拇指又一緊。

    烏剌瞬間揚起了頭,連之前含混不清的咒罵也發不出了聲,隻能瞪大了眼看著崔珩。

    周圍的胡人一見這情勢已經按捺不住了,忿忿抽出了刀,竟是要當街動手。

    楊保情急之下,無奈搬出了大夫人:“公子,這裏人多眼雜,萬一讓大夫人知道你動手了,她恐會擔心。”

    提到母親,崔珩空洞的雙眼才回了一絲生氣。

    他沉沉盯著那被他攥的快喘不過氣的人,當烏剌雙眼翻白,快暈厥過去的時候他緊攥著的手腕才一鬆,將他丟了出去:“滾。”

    烏剌被甩到了地上,一群胡人連忙圍了上去,將他扶起來。

    烏剌捂著喉嚨猛咳了幾聲,紫漲的臉色才慢慢回了血,恨恨地盯著眼前的人。

    他果然還是沒變。

    “你等著——”

    怕他真的殺了自己,烏剌盡管憤憤,還是不得不領著人離開。

    收拾完人,崔珩俯身將那地上碎成了兩半的玉撿了起來。

    本是上好的羊脂玉,現在那玉上橫亙著數道裂痕,碎掉的部分犬牙交錯,怎麽也拚不到一起了。

    他一點點拂去了上麵沾染的灰土,拂過了上麵那枚小小的“琅”字,慢慢收緊在手心。

    原本混亂的街市又恢複了平靜,此刻時辰也已經不早了,店鋪紛紛下了門板,路上的行人也行色匆匆,趕著宵禁前匆匆回去。

    雪衣看著外麵二表哥周身陰沉的樣子,腦子裏亂成了一團,總覺得有什麽事情似乎被她忘記了。

    當二表哥高大的身軀一進入馬車,空間突然逼仄起來的時候,她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貼到了車廂壁上。

    “怕我?”

    崔珩盯著那後退的人,往前的動作頓了頓。

    二表哥今日好像有些怪。

    被他幽深的雙眼緊緊盯著,雪衣貼在車廂上的後背微微發涼,她縮著脖子下意識地點頭,當發覺他似有不悅的時候又連忙搖頭:“不、不怕,我隻是有點……意外。”

    “意外?”

    崔珩淡淡地問她,“你不記得了?”

    記得什麽?

    雪衣全然聽不懂他的話,整個人暴露在他的眼底下,忽然說不出的恐懼。

    她雙手撐著身體,隻輕輕地搖頭:“二表哥在說什麽,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

    崔珩忽然極輕的笑了一聲,抬手捏住了她的下頜。

    他早該知道的。

    她嘴裏沒一句真話。

    從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就該明白的,第二次明知她是故意往上撞,卻還是一點點動了心思。

    突然被二表哥帶過去,雪衣下頜一痛,忙伸手抓住了車窗才免得跌進他懷裏:“二表哥這是何意,我該記得什麽?”

    “你當真不記得?”

    捏著那下頜的手忽然收緊,崔珩盯著她亂顫的眼睫和黑白分明的眼珠,試圖從那一貫的天真裏看出些不一樣的東西。

    雪衣被攥的被迫揚起了頭,呼吸有些急促,可二表哥的眼神更讓她害怕,她抓住裙角,咬著唇才沒喊出聲。

    可是當二表哥的手指再度收緊的時候,下頜鈍痛,她眼底積蓄已久的淚瞬間滑了下來,忍不住叫了聲:“二表哥,好疼……”

    滾燙的淚砸到了他的手背上,崔珩瞳孔一縮,淡漠的雙眼漸漸回了神。

    其實細想,他似乎要感激她才對。

    若不是傷了腿,依照烏剌一族對他的痛恨,當初死的人應該是他才對。

    可有時候,活下來的人遠比死去的人更痛苦。

    他再也不能上戰場,被圈在長安的狹小一隅,原本執劍的手現在隻能提筆,連為父兄報仇都不能。

    他背著兄長的一條命,三年來無一日安寧。

    她讓他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他應該感激她嗎?

    還是該恨她?

    手麵上被燙的幾乎快握不住,崔珩聽著她細聲的哀求,到底還是放了開,身體後仰靠在了車廂上,仿佛方才用力攥著她的人不是他。

    車廂裏突然安靜了下來,雪衣憋住了哽咽的聲音,隻敢拿袖角輕輕擦去眼角的淚。

    可下頜真的好疼,雪衣伸手悄悄摸了摸,依稀摸的出兩道不淺的指痕,定然是被二表哥攥紅了……

    雪衣掌心捧著臉小心地按揉著,垂著頭既委屈又害怕,不明白二表哥為什麽突然對她這樣。

    她抱著膝悄悄抬頭,隻見二表哥闔著眼,臉上的神情晦暗不明,似乎極度不虞。

    興許——二表哥是今日被胡人刺激到了,心情不好吧。

    雪衣默默地為他開脫著,一個人抱著膝往後蜷了蜷。

    馬車一路顛簸,晃的裏麵飄起了淡淡的蘇合香氣,往她鼻腔裏鑽,香味極其濃烈又頹靡,充斥在這一方小小的馬車裏,令人有些喘不過氣。

    雪衣被這濃烈的香味迷的眩暈了片刻,再一低頭才發覺這香氣正是從她剛買的兜衣上散發出來的。

    那包袱在她方才被嚇到的時候不小心墜了地,一點點晃了開,才散發出了這麽濃烈的香氣。

    偏不巧,那包袱正散落在二表哥的腳邊,兩根藕荷色的細細的帶子堆在他的黑色雲紋履上,格外的不合時宜。

    雪衣騰的燒紅了臉,想趁著二表哥尚未發現的時候將那兜衣收回來。

    她不敢彎身,隻好輕輕抬起腳尖去勾。

    可那料子實在太輕薄了,車廂裏又極其昏暗,她試了數次都沒能將那布料勾起來,反而腳尖一不小心,蹭到了二表哥的腿——

    雪衣渾身一僵,又見二表哥閉著眼,仿佛已經睡著了,這才鬆了口氣,又輕輕地拿腳尖去勾。

    挑起來了,她蜷著腿一點點地往回縮,眼看著就要收回來,她伸手去拿的時候,那原本闔著眼的小憩的人突然睜了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做什麽?”

    雪衣忙抽出了手,可手裏的東西卻來不及撤出,那一朵花苞正好攏在了他的掌心。

    她耳尖瞬間滾燙,低著頭含混地解釋:“有東西……掉了。”

    崔珩一低頭,才發現自己手中握著的東西,那個老板娘的聲音忽然在他腦海裏響了起來——

    剛好包的住。

    果然如此,他喉結動了動。

    雪衣看著二表哥微曲的手指和抿著的薄唇,臉頰幾乎快滴血了,顧不得許多一把將那衣服奪了回來,團在了掌心。

    可包袱卻怎麽也解不開,她隻能低著頭一點點將兜衣往裏塞。

    那鋪子裏的衣服都是最時興的,她穿的是件鵝黃色的齊胸襦裙,身上的披帛掙紮間已經掉了,頸下的大片白湧進崔珩眼底,勒出一道弧線,隨著馬車晃動微微漾著。

    崔珩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她主動攀過來的畫麵,昳麗的場景一閃而過,他眩暈了片刻,再睜眼,直覺覺著她的裙衫下應該有一顆小痣,淡紅的一粒,似乎在左下方。

    可入眼所見又皆是純淨的白,並不見任何朱色。

    一定是有的。

    腦海中叫囂著一個聲音,就在那裙衫往下一寸。

    他眉間積鬱著煩躁,有一瞬間極想把這礙事的襦裙撕開,想看看到底有沒有那顆痣。

    手已經伸出來了,在眼前人沒意識到的時候,搭在了她肩上,挑起了她的衣帶。

    隻要稍稍用力,他就能知道答案了。

    反正眼前的人不是早就想讓他對她這樣了嗎?

    ——故意將兜衣落到他腳邊,故意用腿蹭他,故意俯著身送到他眼前,車廂裏滿是頹靡的香氣,不都是她刻意而為?

    他大概真是瘋了,明知道她動機不純,還是著了魔一般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既如此,他不如順了她的意。

    雪衣正垂著頭慌張地塞著衣服,欲直起身時,卻發現肩膀上落了一隻修長的手。

    扯著衣服的動作一頓,她偏頭去看,卻見那指骨已然用力到發白,手臂上的青筋也微隆著,仿佛在刻意忍耐著什麽。

    再往上,上麵是一道沉沉的視線,落到她眼中,看的她莫名心悸。

    雪衣半跪著整理包袱的腿忽然有些軟,吞了吞恐懼,慢慢抬起頭看向二表哥想問他要做什麽。

    可她剛要開口的那一瞬間,耳邊卻響起了一聲繃斷的裂帛,刺的她耳廓一陣嗡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