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撞破
作者:銜香      更新:2022-07-02 13:34      字數:2398
  第2章 撞破

    可預想中的劇痛卻並沒有到來。

    隻是額角微微刺痛了一下,雪衣“嘶”了一聲,驀地睜開了眼。

    卻隻見頭頂上的紅羅帳子被微風輕輕地拂動著,一下一下輕柔的拂過她的臉。

    “這是怎麽了?”一個身著青衣的女使掀了帳子進來,連忙湊了過去,“您又做夢啦?”

    雪衣汗涔涔地盯著頭頂上的紅羅帳,半晌才回過神來。

    原來又是在做夢。

    自打及笄後她便一直深受夢魘困擾,百般求醫皆不得法,偶然去相國寺參佛時,方丈卻說這是她的緣法,不必怕。

    不過相比於從前零碎的片段,這次她終於看見了全景,原來未來……她竟死的這般早。

    死法還這般的不光彩。

    夢裏的劇痛還未完全消退,雪衣動撫了撫額上的傷,眼中露出一絲疑惑:“我這傷,是怎麽回事?”

    “娘子忘了?”

    晴方訝然,複又解釋道:“今日是咱們來長安投奔您姑母的日子,誰知馬車剛過了平康坊,恰碰上金吾衛當街拿人,您受了衝撞,磕到了額角當場昏了過去。”

    仿佛確實有這麽回事。

    雪衣想了起來,慢慢放下手臂,當看清這四周古樸典雅的陳設時,這才有了幾分實感:“這麽說,咱們已經入了博陵公府了?”

    “可不是。”晴方回憶道,“說來也巧,今早衝撞您的正是崔家那位名滿長安的二公子崔珩,知曉我們是來投奔公府的,親自派了人護送了我們進府。您瞧,有他一句話,咱們分到的屋子竟比您那位長姐的還寬敞。”

    崔二公子?

    雪衣印象寥寥,那場夢裏她與他並無什麽接觸,隻得知他仕途坦蕩,青雲直上,未來年紀輕輕便入了鸞台了。

    真正令她憂心的,乃是夢中的姑母和……那個人。

    他們陸家早已沒落,姑母是高嫁到崔家二房的,此番突然叫了她來長安一敘,雪衣從前隻以為是姑母好心,如今做了這夢後,她方知姑母原來是看中了她的命格要她給她的兒子——崔家三公子衝喜來了。

    若隻是衝喜也便罷了,可恨的是當她的兒子好轉之後,姑母又開始嫌棄她的出身,非但毀了婚約還害的她殞命。

    至於那個人……

    雪衣一回想便頭疼欲裂,看不清臉麵,眼下隻模模糊糊記得他也是個出身顯貴之人,指腹粗糲,上有薄繭,磨的她微微發疼,料想是個經久從軍的武將,後腰還有一閃而過的月牙印。

    餘下的,便是一些零碎難堪的場麵。

    她那時懵懂,隻當是情到深處,現在想來那人分明是隻把她當做一個玩.物,才那麽肆意玩.弄。

    所以,他也壓根不在乎事情敗露之後她的下場。

    如今,她既做了這許多日的夢,得了先機,便萬萬不能再走了老路了。

    雪衣抓緊了帕子。

    然而既來之,依姑母的性子恐怕不會輕易放過她。

    家裏又回不去。

    為今之計,她須得在姑母開口衝喜之前嫁出去,嫁的人還必須讓姑母有所忌憚,才能不插手。

    可這樣的人如何好尋?

    長安雖是遍地貴姓,但在這“五姓七望” 之中,博陵崔氏也是無可爭議的一等士族。

    雪衣頭疼,恍恍惚惚間忽然想到了晴方的話,複又坐了起來:“你說,今晨是崔二公子撞了我,而後帶我們入府還替我們安排了屋舍?”

    “正是他。”晴方從沒見過這樣的英姿,仿佛是從畫裏走出來的一般,忍不住慨歎,“這位崔二公子芝蘭玉樹,風度翩翩,著實有世家嫡子的風範。”

    那時坊市嘈雜,雪衣戴著冪籬,並未看見這位二表哥的形貌,依稀隻記得他擦身而過時衣袖帶起的如孤山籬落般的清氣。

    ——和他的聲名格外的相符,十足的君子。

    這樣的清貴君子,將來又是入主鸞台的文官,絕不會有任何危險。

    雪衣心裏泛起了一圈圈漣漪,這位二表哥,豈不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而且,這位二表哥聽聞最是謙謙君子,便是她引誘不成,大抵也隻會像尋常讀書人一般,輕聲斥責兩句便無事了。

    她借口將衝喜之事換了個法子說了,侍候的女使晴方似懂非懂,隻含蓄地勸:“不過,白日裏匆匆一見,這位崔二郎芝蘭玉樹,清雋儒雅,恐怕不是個容易接近的性子。”

    雪衣何嚐不知,可除了崔二郎,她實在不認識別的人了。

    正思忖間,一抬頭看到了額上的傷,她忽然起了一個大膽的心思:“不是還有這傷麽?聽聞這位二表哥溫潤如玉,風度翩翩,不小心傷了我自然是要來看望的,興許可以借此傷與他多些接觸。”

    她一笑起來,眼睛亮如星子,熠熠動人,頰邊淺淺的兩個窩,更是格外招人喜。

    連晴方一個女子都挪不開眼。

    論門第,這崔家是天下第一高門,若是這世上有論美人的,她們娘子定然是當之無愧的第一美人。

    崔二郎身份高貴又如何,說到底也是個男子。

    晴方愣了片刻,拿著手中的藥無措:“那這藥,娘子不用了?”

    雪衣思索了片刻,對著鏡子比了比額上的傷,果斷搖頭:“我瞧著這傷還是太輕了些,怕是過不了幾日便好了,坊內的閉門鼓已經敲響了,待會兒這位二表哥下值後說不準會來,你過來,替我再弄的重些。”

    “啊?”晴方張圓了嘴,“您還要自己再傷著自己?”

    “想留住人自然得吃些苦頭。”雪衣抿著唇,下了決心。

    晴方隻好硬著頭皮伸出了手,可那指尖顫巍巍的,尚未碰到腫包,又忙蜷了回:“娘子,我下不去手,要不咱們就裝一裝吧?”

    “不可。”雪衣搖頭,“叫人識破了就麻煩了,你既狠不下心,我隻好自己來。”

    她語氣堅決,可到底還是個剛及笄的姑娘。

    長睫低垂,攥著手心,猶豫了許久,才一咬牙狠心地撞了一下。

    悶悶的一聲響,晴方連忙捂住了眼,倒抽了一口氣。

    與此同時,門外的小廝也被驚地睜圓了眼。

    原打算叩門的手僵在半空,覷了眼身旁站著的那高大身影。

    今日二公子辦差的時候不慎傷了位柔弱的表姑娘,剛下值便依禮過來探視一番,誰曾想,正撞見了這位表姑娘的驚人之舉。

    自打二公子丁憂結束之後,時不時便有嬌俏的小娘子“偶然”撞上來,惹得公子心煩。

    這小娘子聽著聲音這般和軟,沒想到也是一個心機女。

    身邊人的氣息驟然沉了下來,小廝拎著手中的藥為難:“公子,那咱們……還進不進去?”

    片刻沒有回聲。

    簷下風燈搖曳,昏黃的光順著高挺的鼻分成明暗兩邊,照的人神色晦暗不明。

    半晌,那隱沒在夜色裏的人才掀了掀眼皮,極輕地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