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付辛
作者:常念君      更新:2022-07-02 12:40      字數:4088
  第8章 付辛

    宗元的想法很簡單。

    變帥變自信,脫離張之良,考上大學,遠離高中。

    付辛不習慣的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眉清目秀,標準的屬於高中生的一股子清爽的好看。

    宗元滿意的點點頭,手碰碰付辛的脖頸,從他脖子上撿起幾根沒被清理幹淨的頭發絲,付辛下意識縮了一下,“宗元,”他眉心輕蹙,“我有點不習慣。”

    宗元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打在他的後腦勺上,理發師都替那一頭花了不少錢的頭發心疼,“屁個不習慣,不習慣自己變帥”

    他這一頭毛,弄好了都到了中午,宗元帶著付辛去吃飯,0046突然出聲,“宗元他爸就在附近”

    宗元頓了一下,讓服務員帶著付辛去包廂,“你等著我,我去買包煙。”

    他腳步匆匆的走了出去。

    宗元俊臉板著,他去附近買了一些裝備,還帶了瓶醫藥酒精和一瓶白酒,0046奇怪,“你還打算教訓完他再給他消毒

    宗元冷笑,“這玩意用的好,作用比毒都差不了多少。”

    藥店賣的醫用酒精,宗元買的是濃度75的,他熟練的和白酒兌了一下,掌握在一個讓喝的人難受但又絕對沒有問題的度。

    0046帶著路,他們在一個巷口看到喝醉的趴在地上的付辛爸,宗元踢了踢他的腿,“連繩子都省了。”

    他一點兒也不留情的拍拍付辛爸的臉,“喂,醒醒”

    付辛爸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下一秒就被別人嘟著嘴灌著酒,咕咚咕咚下去大半瓶。

    這酒味道很怪,付辛爸剛想破口大罵,下一秒頭疼的扶住額頭,嘔吐,心慌,頭蒙蒙的疼,他掐著嗓子,想嘔卻什麽都吐不出來,胃像火燒般的疼。

    宗元冷冷的在一旁看著,0046膽戰心驚,“真、真沒事”

    宗元把剩下的小半瓶酒扔到地上,“沒事,死不了。”

    他也沒打算對付辛爸做什麽,拿起麻袋,直接套上了他的頭。

    付辛爸忍著頭暈胃痛,“你是誰信不信我報警”

    宗元手裏拿著麻繩,“你就是付東強”

    付辛爸心裏猛的一驚,以為是上門要錢的,磕磕巴巴,“我不是”

    他套著麻袋,剛剛什麽還沒看清,想跑,渾身沒有一點勁,還犯著惡心。

    宗元嗤笑一聲,慢慢悠悠的說,“不務正業,還家暴,嗬,我最看不慣的就是你這種人,酒鬼剛才給你的酒好不好喝他媽的怎麽不喝死你。”

    付東強心裏鬆了一口氣,不是討債的就好,他底氣也足了,罵罵咧咧,“關你屁事我揍的是你我揍我兒子怎麽了,我就算揍死他也是我的事我勸你快放了我,不然有你好看”

    宗元毫不留情的把剩下那小半瓶酒撒在他身上,付東強聞著酒味,頭疼的要命,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他突然聽到了打火機的聲音。

    宗元玩著手裏的打火機,歎道,“你看,這個巷子太偏僻了,你身上的酒又是易燃的,你說你是不是被燒成灰都沒人發現”

    0046倒吸一口冷氣,“宗元”

    宗元說話還帶著笑,一副不在意的樣子,生生讓人氣了一身冷汗,付東強聽出他的認真,他似乎都聞到了火的味道,抖了一抖,咽咽口水,“別,別”

    他嚇的腿都開始發抖。

    宗元蹲在他旁邊,哢嚓哢嚓的擺弄著手裏就是個空殼的打火機,這聲音逼的付東強兩股戰戰,他問,“你兒子叫什麽”

    付東強頭上冒出了冷汗,“付、付辛”

    “哦,叫付辛,”宗元說,“你有工作嗎”

    付東強胃裏更疼了,“沒有。”

    “沒有”外麵的聲音還在問,“幾年沒工作了”

    付東強沉默了一下,舔舔嘴巴上的裂痕,“七年。”

    “那挺不容易的,”宗元聲音裏沒有任何情緒,“七年沒工作還能好好活下來,喝酒吃飯也沒耽誤你,你老婆呢”

    付東強怒氣上頭,“跑了賤女人”

    “哦,”宗元毫不留情的說,“那你這七年到底是怎麽活下來的”

    付東強猛的愣住了。

    他活下來,當然是靠他自己啊。

    不是的。

    沒錢就賣東西,從前他們家也是住在窗明幾淨的大房間裏,一百三十多平,然後賣家具,賣一切能賣的東西,然後賣房子。

    再然後沒錢了怎麽辦

    回去拿付辛的錢,喝酒,抽煙,打牌,吃飯,沒錢的日子多了去了,沒錢要麽去找付辛,要麽就去借錢。

    就這樣活了七年。

    付東強蠕動著嘴巴,“就,就活下來了”

    宗元站起身,腳步聲來來回回,他看著狼狽的躺在牆角的付辛爸,髒汙,邋遢,膽小,又暴躁,他問,“那你兒子是怎麽活下來的”

    付東強說不出話來。

    付辛是怎麽活下來的七年前,他才十歲大一點,一個小孩,沒爸沒媽沒錢,怎麽能活下來

    像個乞丐一樣去大街上吃剩飯,撿別人吃過的飯,喝別人喝剩的水。

    沒飯吃就忍一忍,冷了也就忍一忍,沒衣服穿那就多穿幾件,衣服不合身了也沒關係,反正凍不死。

    直到到了上學的年齡,義務教育,他才知道,飯不能從垃圾桶裏麵撿著吃,衣服要穿合身的,要有錢,因為學習要花錢。

    然後十幾歲的孩子開始力所能及的做一些事情,撿塑料瓶,拾取別的小朋友寫滿不要的作業本,然後用橡皮擦幹淨,高興的再接著用。

    宗元問他,“你知道你兒子是怎麽活過來的嗎”

    付東強酒癮醒了一點,他心慌的要命,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的問題,“我,我不知道”

    宗元,“都要四十歲的人了,反而要去搶自己兒子撿塑料瓶的掙的錢,真的是有出息。”

    付東強被麻袋罩著的臉突然漲的通紅。

    這個人的聲音年輕,聽上去高高在上,一個年輕的有錢的人這樣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話,像是在付東強臉上狠狠打上一巴掌。

    付東強嘴皮哆嗦著說出一句話,“你,你懂什麽”

    “嗯”

    “都怪那臭娘們都是她的錯,帶著錢跟別的男人跑了我的錢我的名都被毀了這個賤人,呸我對待我兒子一點也不過分他娘這麽對待我我他媽還把他供起來”

    宗元點點頭,“你這個想法不錯,按照你這個想法,今天我不高興,正好遇見了你,那隻能算你倒黴,誰讓我不高興”

    宗元的聲音冷了下來,“別他媽找其他借口,你怎麽不說你自己”

    “你失業,不思進取,老婆跑了,也隻會躲在家裏暴打十來歲大的兒子,酗酒,抽煙打牌樣樣都沾,你就是個吸血鬼,幸好你爹媽死的早,不然都要給你吸死。”

    “你就是一個廢物。”

    “你說你死的時候,是不是沒一個人願意給你掉一兩滴眼淚”

    宗元這話直戳人心,付東強眼睛泛紅,他一生氣,頭越發劇烈的疼痛起來,“”

    反而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宗元踢了踢他的腿,輕輕的力道,但是充滿了侮辱人的意味,“嗬,你想,如果你今天死在這,有誰會知道”

    付辛爸頭越來越暈眩,宗元的聲音低沉,仿佛催眠,“你隻會留下一?g土,風一吹,什麽都不剩了。”

    付東強打了個冷顫。

    他被宗元的話代入了進去,如果我死了會有人發現嗎

    平時喝酒的人不會在意他出沒出現,欠債的人隻會罵罵咧咧,不會為他掉一滴眼淚,他兒子他兒子

    他兒子,可能也不會掉一滴眼淚。

    誰會犯賤的為這樣的父親掉眼淚

    付東強渾渾噩噩的想著,宗元把空酒瓶扔到附近的垃圾桶裏,回頭看了一眼付東強,轉身離開。

    0046驚訝,“就這樣”

    宗元翻了個大白眼,“難不成我還要弄死他”

    他回到飯店樓下,抽完一支煙才進去,付辛站在窗邊,第一時間轉過來看他,宗元看了一眼什麽都沒有的飯桌,“還沒點”

    付辛搖搖頭,“等你一起。”他往宗元這邊走了幾步,卻猛然聞到了一股酒精味。

    付辛腳步一停,不動聲色,“你怎麽去了這麽長時間”

    宗元讓門外的服務生拿菜單進來,隨手翻著,“啊,順便上了個洗手間。”

    付辛微微皺著眉,“你說謊。”

    宗元抬頭看他,付辛一臉篤定,他饒有興致,挑眉,“我怎麽說謊了”

    付辛湊過來,趴在宗元身上聞,宗元穩如泰山的讓他嗅來嗅去,氣定神閑的打趣,“狗鼻子。”

    付辛聞到了他的手,“你喝酒了。”

    “沒有,”宗元理直氣壯的反駁,“我就是不小心在手上沾了一些酒。”

    付辛抓住宗元的兩隻手,整個身子都趴在了宗元身上,他慢慢的往上移,宗元說話的熱氣都能碰著他,“聞到沒”

    宗元的嘴裏還有煙味,確實沒有一絲酒味。

    付辛點點頭,“沒有。”

    “那你還不下去”

    付辛才注意到這個姿勢,他臉頰微紅,同手同腳的站直,“對不起。”

    宗元看到他發紅的臉,指出,“你臉紅了。”

    付辛摸摸臉,有些發燙,他緊張的捏著衣服袖口,岔開話題,“吃飯吧。”

    宗元不放過他,“你怎麽就臉紅了呢”

    付辛裝作沒聽見。

    付東強窩在角落裏,他想了很多,很奇怪的,頭越疼想的越多,偏偏還想的很清楚,他想到了付辛剛出生的時候,那時候家庭美滿,他還有一份辛苦充實的工作,妻子賢惠,孩子可愛,一切都是滿足一個平凡男人的普通生活的模板,然而

    他躺了好幾個小時,被冷風吹了好幾個小時,胃裏那股火燒的疼痛已經平淡,頭暈目眩的感覺也跟著平複,周身泛著濃重的酒味,一點一點在酒味當中沉默。

    良久,他掀開套頭的麻袋,箱子裏空無一人,有流浪狗窩在垃圾桶旁邊舔來舔去。

    他注視了流浪狗片刻,一瘸一拐的走出巷子。

    宗元把付辛送到平常分手的那個巷子口,他揮揮手,“明天見。”

    付辛嗯了一聲,直到他的背影不見,才轉過身往家裏走去,他走的緩慢,掏出了自己的畫本,在倒數第二頁認認真真的寫著字,倒數第一頁已經寫滿。

    那些都是宗元對他的好,他清清楚楚記得,每一頓飯每一瓶水都記得,每一個字都充滿著不可描述的快樂。

    他欠宗元的,他們兩個是有聯係的。

    這種親密的,不可斷裂的聯係,都被珍而重之的寫在了這個不足一個巴掌大的畫本上。

    付辛回到家時,門鎖已經打開,他的神色冷了下去,麵無表情推開了家裏的門。

    一室淩亂的場景出乎意料的沒有出現。

    付東強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沉默的與打開門的付辛相對。

    付辛的聲音冷漠,“我沒錢。”

    付東強咽了咽口水,他的聲音都酒精侵蝕的沙啞,連說話都透著股濃重的酒氣,“我、我打算戒酒。”

    “哦,”付辛表情淡漠的走進門,放下手裏的東西,越過他爸走進臥室,腳步突然一頓。

    他轉過頭盯著付東強,眼睛又黑又亮,“你身上的酒味”

    “不是我喝的,”付東強,“這是別人潑在我身上的。”

    這股味道,他剛剛在宗元身上聞到過。

    付東強握緊手,激動的青筋暴起,“我,我說真的戒酒一定戒酒”

    人,總會會情緒上頭。

    付辛就這麽看著付東強,不喜不怒,沒有情緒的看著,“哦。”

    他明顯的不相信。

    酗了七年酒的人,突然說要戒酒,有幾個人會相信付東強看著付辛準備回房的背影,心裏明白,他抹了把臉,苦笑,“兒子,爸對不起你。”

    他真不是個東西

    付辛的腳步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