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紀鬱檸說話的聲音很低, 低到和平時的音色差不多，聽不出一絲不對勁。

  　　眼尾也隻濕潤了一下，很快就又變幹澀。

  　　情緒來得突然, 卻一點也不莫名。

  　　早在再次見到方白的那刻，這滴淚就該落下了, 可神奇的是和方白相處的那幾天裏，沒有任何機會讓她流淚。

  　　方白還是記憶中樣子, 還是熟悉的她，不見的三年宛如三天，方白隻是外出了三天, 現在回來了。

  　　隻不過她在外地上學，而方白在家裏等著她。

  　　不管理由有多爛，對方都會信她，會依著她, 一如既往。

  　　方白沒聽出紀鬱檸的異樣, 她又回了句晚安, 便把手機放在了一旁，慢慢閉上了眼。

  　　她的睡眠質量一向很好, 躺下的五分鍾之內就能睡著。

  　　相反的，紀鬱檸的睡眠不太好, 入睡很困難, 稍有響動就會被吵醒。

  　　半個小時過去, 本該陷入熟睡的方白眼睛悄然睜開，眸底一片清明，毫無睡意。

  　　而平時身為睡覺困難戶的紀鬱檸, 已然沉睡。

  　　方白失眠了。

  　　她說很累，想要睡了不是假話, 但當一切歸於平靜，不安分因素才慢慢活泛起來，撥弄著人的神經。

  　　閉眼便是鏡子裏的紀鬱檸，模糊的，看不清的。

  　　方白無聲地呼出一口氣，望向身邊還亮著的手機。

  　　紀鬱檸沒有關床頭燈，她那邊的畫麵還很清晰，不像方白這邊，房間的還是借著手機光，才有了一塊亮處。

  　　手機是立著的，方白一眼就看見了紀鬱檸的睡顏，相比平時，少了些清冷。

  　　頭腦更加清醒了。

  　　方白想是不是手機亮著的原因。

  　　她把手伸向了手機，想裝作不小心碰到它，以此來結束通話。

  　　可等方白看到熟睡的人微蹙的眉毛，想到電話掛斷發出的聲響會吵到人時，猶豫過後，她還是收回了手。

  　　方白緩緩翻過身，沒在去看手機，也一直保持著側身沒有動。

  　　仿佛這樣，她不會被拿束光照到。

  　　-

  　　七月初的南城，氣候宜人。

  　　待得時間久了，方白還蠻喜歡這種清爽的天氣。

  　　感受著清晨的微風，方白邁步進了小區，遠遠就看見單元樓前，站著一位短發美女。

  　　郝迎曼看著方白綁著的馬尾，一身運動裝扮，全身沒一個能裝手機的口袋，這就能解釋為什麽打了幾通電話沒人接了。

  　　她問：“晨跑去了？”

  　　“嗯。”方白走向郝迎曼，“你怎麽來了？”

  　　郝迎曼忙著工作，方白有段時間沒和她聯係了。

  　　郝迎曼揚了揚手裏提著的東西，笑道：“當當當~愛心早餐。”

  　　方白微笑，“謝了，不過我吃過了。”

  　　郝迎曼努嘴，“那就愛心午餐，沒什麽差別。”

  　　“工作不忙了？”方白問。

  　　“哪能一直忙啊？”郝迎曼悵然道，“累死了。”

  　　方白：“跟陸蕘玫合作怎麽樣？”

  　　郝迎曼表情明顯地頓了一下，幾秒後才說：“其實她人沒有外界形容的那麽強勢，就是一直笑眯眯的，跟個笑麵虎似的，能在你不注意的情況下能把你吃了一樣，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不過有一點還不錯，專業能力挺強的。”

  　　說完郝迎曼就見方白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帶著點調笑。

  　　郝迎曼慌：“幹嘛這麽看我？”

  　　方白嘴角噙笑，“我好像問的是合作。”

  　　“咳。”郝迎曼沒忍住咳嗽出聲，“挺好的，一切順利。”

  　　說話間，兩人已經上了樓。

  　　門開，郝迎曼等方白換鞋的時候，眼睛環視一圈。房間布局簡單不失溫馨，所有的家具擺放的整整齊齊，能看出來主人是個熱愛生活的，她有些佩服方白一個人把生活過的這麽好。

  　　…一個人？

  　　郝迎曼看著方白的背影，問：“欸？你那個小孩呢？這幾天沒來找你？”

  　　方白腳步慢了一拍，隨即轉身示意郝迎曼坐到沙發。

  　　她給郝迎曼倒了杯水，說：“嗯，回學校去了。”

  　　說完，像是怕還會被問到一些問題，方白主動找了個話題，“你呢？成功拿下項目，伯父這次怎麽說？”

  　　“他？不數落我就謝天謝地了，一點也不期望他能誇我。”郝迎曼買了兩份早餐，把其中一份遞給方白後，拿起她的解著包裝。

  　　邊解邊問道：“想好去哪旅遊沒？”

  　　方白剛把早餐放到茶幾上，聽到郝迎曼的問題，手僵在了半空。

  　　郝迎曼餘光瞥到了方白的反應，她嘖了一聲，“你不會忘了吧？不是說好搞定這個項目就去旅遊嗎？”

  　　方白手落在了腿上，垂眉道：“沒忘，就是還沒想好要去哪。”

  　　郝迎曼哦了一聲，咬了口餅，“那你想，想好跟我說，這次我請你，機票什麽的全讓我來訂。”

  　　方白：“這麽大方？”

  　　“那可不？你得抓緊機會。”郝迎曼吃著餅，餅中的白糖有些燙嘴，她沒再著急吃，等著糖涼。

  　　等待的過程中，她突然想到上一個話題還沒說完，郝迎曼看向方白，道：“我總覺得你跟那小孩的關係不像你說的那麽簡單。”

  　　方白抬眼看著郝迎曼，知道話題沒被成功轉移。

  　　就在方白想再一次給郝迎曼解釋的時候，郝迎曼說：“如果我沒猜錯，上次的那套內衣是她送你的吧？”

  　　方白問：“你怎麽知道？”

  　　“哼，女人的直覺。”郝迎曼說，“當時我知道的你身邊就她一個人，不是她送的還能是誰？而且當時你的反應那麽平淡，想也不是其他人送你的。”

  　　郝迎曼瞥了眼糖餅，覺得還是沒有涼，就又繼續問：“她是同吧？”

  　　是。

  　　百合文女主當然是了。

  　　“她有喜歡的人，那小孩我也見過，很可愛。”方白想起了木雪柔。

  　　郝迎曼問：“真的？”

  　　方白覺得話題扯遠了，揚起一抹笑問郝迎曼：“不是說旅遊的事嗎？你有想要去的地方嗎？”

  　　糖餅涼了，郝迎曼咬了一口，“我去哪都一樣。”

  　　“關鍵不是去哪，而是跟誰去。”說完郝迎曼對方白挑了下眉，“怎麽樣？我剛學的。”

  　　方白：“…”

  　　她不想給予評價。

  　　郝迎曼幾秒後問：“不過你是不是還沒回過家？要不旅遊前先回趟湖市？”

  　　方白不語。

  　　等到郝迎曼一個餅吃完，她才說：“再說吧。”

  　　-

  　　方白以為郝迎曼說去旅遊，還有一段時間，但卻沒想到郝迎曼說過幾天就去。

  　　這天下午，方白窩在沙發，看著微信界麵裏的兩個貓咪頭像。

  　　她已經把小張的備注改為了小檸2。

  　　自從那晚視頻連麥後，方白沒給紀鬱檸發過消息，默契的，紀鬱檸也沒有聯係她。

  　　在方白在兩個頭像間點來點去，但一條消息都沒發時，微信提示音響了起來。

  　　小檸：[在家嗎？]

  　　看到消息的那刻，方白不由坐直了身體。

  　　紀鬱檸給她發消息了？

  　　訝然過後，她打字：[在呢。]

  　　小檸：[晚上想吃什麽？]

  　　方白咬唇，思考了下說：

  　　[還沒想好。]

  　　[不用給我點外賣，一會兒我自己做。]

  　　她覺得紀鬱檸問她想吃什麽，就是要給她點外賣的，而紀鬱檸的回答也證實了這一點。

  　　小檸：[好。]

  　　方白舉著手機，一時不知該和紀鬱檸聊什麽。

  　　就這樣呆了近五分鍾。

  　　浴室的門開了條縫，郝迎曼的聲音飄了出來，“方白，我忘記拿浴巾了，你給我拿一下。”

  　　“好。”

  　　方白應聲放下手機。

  　　既然不知道發什麽，那就先放著。

  　　緩一緩，總能知道發什麽。

  　　把浴巾給了郝迎曼後，方白走向沙發，剛一坐下，兩道有些悶的敲門聲響起。

  　　兩聲過後，門外的人就沒有再敲。

  　　方白以為是她聽錯了沒想理會，但不知怎的，下一秒她鬼使神差般地站了起來，走向了房門口。

  　　細柔的手指握上門把，輕輕用力扭動後，隨著"ka"的聲響，門應聲而開。

  　　方白是直視著門的，所以門一被拉開，她便與門外站著的人對視在了一起。

  　　她愣在了原地，握著門把的手驟然收緊，看著眼前人，瞳孔微縮。

  　　門外的人額前細碎的劉海隨著一陣風拂過輕微晃動，如空寂山嶺間風奏起的樂章，暗淡的眸在看到方白的那刻漾起了光，微薄的唇粉嫩泛著光澤，好像是塗了水果味的唇膏，恍惚間，能聞到草莓的味道。

  　　純白的運動背心上印著黑色某商標圖案，背心長度還沒到腹部，外麵套著長袖防曬衣，遮擋了七七八八，下半身是條淺藍色的牛仔短褲，褲子和背心間隔有十公分，能看見明顯的馬甲線和小小的肚臍，褲子上有幾個破洞，很有設計風格，腳上穿著與背心同款的白色運動鞋。

  　　對於紀鬱檸忽然出現在家門外，方白是震驚的，驚訝之餘，她小聲叫道：“小檸？”

  　　一段時間沒見，紀鬱檸的穿衣風格變化未免太大了。

  　　不過風格要比之前要年輕一些，是這個年齡的該有穿搭。

  　　很好看。

  　　方白很自然的多看了幾眼。

  　　紀鬱檸似乎很滿意方白的反應，她唇角微微揚起，“阿姨。”

  　　方白側身，給紀鬱檸讓了位置，“先進來。”

  　　“嗯。”

  　　擦身而過時，空氣裏的草莓味變得濃鬱。

  　　紀鬱檸手裏提著一袋子菜。

  　　方白能認出來袋子上印著的圖案，是小區樓下的超市。

  　　想到了什麽，方白抬頭看向紀鬱檸，“你剛才問我晚上吃什麽的時候，已經在超市了嗎？”

  　　紀鬱檸淡淡嗯了一聲，語氣比剛才冷了些。

  　　她邁進房間的那刻，遠處浴室的門被人從內拉開，接著一個裹著浴巾的女人從裏麵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