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元空翠想到了一個問題：“你不是說你要飛升嗎？為什麽又說能等到我,難道飛升之後還能留下來嗎？”

  　　“理論上是不能。”他說，“可是我想見你。”

  　　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的餘孤煙就這樣真誠地、熱烈地看著她。

  　　無論是未來，還是過去，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表現。

  　　就像一個高高在上無欲無求的雲端之人,墜入了凡塵。

  　　元空翠有些不適應這樣的師尊。

  　　她一直都很自信,也從來不會有我配不上什麽的感覺,小時候就敢指著劍塚裏麵最好的神劍說隻有她才配得上這把劍,讓師尊不要給別人。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都在長輩的疼愛與偏寵中長大，更不會懷疑自己是否值得被愛。

  　　但是此時此刻,元空翠的心中冒出了一個疑問：我真的值得嗎？

  　　從前也能感受到小師尊的愛，但從未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濃烈，元空翠望而卻步。

  　　她心中的考量一直很明確，愛情從來不是最重要,甚至連前五都排不上,對師尊的親情也一直在這之上。

  　　如此沉重的愛顯然是不對等的，如果她和小師尊愛她一樣愛小師尊的話，就不會想要回去了，然而捫心自問,即便是現在,她也是想回去。

  　　如此一來，她和小師尊之間的愛意更加不平等了，那麽她真的能夠承受這份愛嗎？

  　　小師尊不是不知道這樣的結果，他很清楚自己是一定要回去的,可是他還是想將愛意傳達,並且迫切地想要得到自己的回應。

  　　為什麽？為什麽一定要這麽做？

  　　最合適的做法難道不應該是將其放下嗎？既然未來的師尊對她並沒有超乎親情友情之外的感情,那麽現在的小師尊應該也知道他們的結果，為什麽一定要這樣做呢？

  　　如果他沒有捅破這張窗戶紙，她會一直保持原本的關係，即便心中有朦朧的愛戀，也未必能反應過來。

  　　又或者在很多很多年後，她反應過來了，但那時候她應該已經喜歡過不少人，對此也隻是發出“原來如此”的感歎，然後付之一笑。

  　　元空翠幾乎是惶恐地抓住眼前人，“為什麽？”

  　　餘孤煙安慰似的拍拍她：“別害怕。”

  　　“我沒有害怕。”元空翠嘴硬，“但是，但是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元空翠自己也說不出來她在為什麽難過，想知道一個什麽樣的答案。

  　　餘孤煙向她坦誠所有隻好並沒有想要再做什麽親密的動作，但情之所至，再一次抱住了她。

  　　“別怕，什麽都不會改變，你也不會失去什麽。”

  　　元空翠說：“可是你會。”

  　　餘孤煙一愣，“不，我得到了所有。”

  　　元空翠抓住他的衣服，邊緣銀線繡的鳳凰在她手中變形，“餘孤煙……”

  　　“嗯。”他耐心地回答，“別怕，你會安安穩穩回到未來，然後繼續做你快樂的小仙子，什麽都不用擔心，你這個年紀應該一往直前，不用思考這些取舍。”

  　　“你呢？”元空翠問，“那麽你呢？”

  　　餘孤煙說：“我很好，我已經明白了我要的是什麽，謝謝你。”

  　　元空翠哭了出來。

  　　餘孤煙無奈地抱著她安慰，“別哭了，我都沒有哭呢，你哭什麽？”

  　　“我在替你哭。”元空翠哽咽著說，“你在傷心。”

  　　餘孤煙說：“沒關係，就算在傷心，我也不怎麽能發現那種情緒是傷心。”

  　　元空翠更難過了。

  　　在未來的時間裏會有無數種可能，讓她離開才是最好的選擇，留下來隻會讓她難過。

  　　餘孤煙想，就把一起都交給時間好了。

  　　離開的人總會回來，相愛的人也會重新愛上。

  　　“小元。”他突然喊了元空翠。

  　　元空翠拿他潔白的袖子揉揉眼睛：“怎麽了？”

  　　“我想給未來的自己一個機會。”餘孤煙拿開她的手，用幹淨的手帕給她擦眼睛，“最後一次希望你能同意我一個要求好不好？”

  　　“好。”元空翠沒有思考就同意了。

  　　餘孤煙看起來卻沒有多高興，“笨蛋，萬一我提出的要求很過分怎麽辦？多少思考一下吧！”

  　　元空翠說：“如果是你的話，再過分也不會過分到哪裏去啊！”

  　　餘孤煙看起來完全被她打敗了，“真是拿你沒辦法，你要是再這麽可愛，我就真的不讓你走了！”

  　　元空翠說：“你才不會！所以到底是什麽要求？我現在就可以幫你。”

  　　“給未來的我一個機會。”他說，“未來和過去，總要有一個人得到好結局，不然我也太可憐了對吧？”

  　　“你要怎麽做？”

  　　“也拿走你愛我的記憶。”

  　　元空翠不可思議地睜大雙眼，沒想到她竟然要這麽做，“我隻是喜歡你，沒有愛那麽深刻！”

  　　餘孤煙的手覆在她心口，“嘴巴可以騙人，心是不會的。”

  　　元空翠惱羞成怒打了他的手一下啊：“你占我便宜。”

  　　餘孤煙沒有生氣，順其自然地收回了手，“你有。”

  　　“你，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元空翠不爭氣地又哭了，她一把搶過小師尊手上的手帕，粗魯地擦掉眼淚，“是因為你要忘記我，所以要讓我也忘記你嗎！太過分了！”

  　　餘孤煙無奈解釋：“因為我是不一樣的，小元要是記得我的話，會影響未來的你的，那麽很小很小，還沒有遇到我的小元也會被影響的。”

  　　“不好嗎？我會記得你，就不會錯過你了！”

  　　餘孤煙不想又不得不承認：“因為我有點麻煩，如果未來小元流露出一點對我不一樣的感情，我一定會遠離你的，我不怎麽喜歡那些喜歡我的女人。”

  　　元空翠還在難過，因為他這句自戀的話又生氣起來：“喜歡你的人很多嗎？”

  　　“雖然我不太在意這些，但也是又這個認知的。”餘孤煙湊近她，“就算性格十分糟糕，但這張臉總是有可取之處的。”

  　　未來自戀的師尊，現在已經初見端倪。

  　　餘孤煙向她表衷心：“我隻喜歡你，不喜歡別人，那些人向我搭話我也不會理。”

  　　元空翠哭笑不得：“那是因為你性格糟糕！”

  　　不喜歡就無視別人，除了自己稍微有點喜歡的人之外，從不屈尊和別人說話，自別人身邊走過，眼睛裏都不一定能映出別人的身影。

  　　“可我還有好的一麵，比如非常喜歡你，對你也很好……算得上很好吧？至少以我的習慣來說。”

  　　元空翠說：“我喜歡你不是因為你對我很好。”

  　　“哦？”

  　　“是因為你特別好。”

  　　她一頭紮進了餘孤煙的懷抱，貪戀著即將失去的溫暖。

  　　“這樣嗎？小元真好紅，可是有一段時間，仙盟那些人甚至想著直接投敵算了，因為和他們一個陣營的我似乎也沒有好到那裏去。”他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說，“哪怕是因為身份上不可避免的偏愛，小元對我的評價也出乎意料的高。”

  　　“我舍不得你。”元空翠的聲音悶悶的。

  　　餘孤煙臉上的笑意也不見了，被抱在懷裏的元空翠看不見他臉上的難過。

  　　“我也是。”

  　　“那你還要我忘記。”

  　　餘孤煙說：“我會珍藏我們的記憶的，再念一次我的名字吧。”

  　　元空翠閉著眼睛：“餘孤煙……”

  　　“嗯。”他答應，看著窗外逐漸從漆黑變為墨藍的天空，心卻逐漸沉重起來，“再天亮之時，你將會忘記從來到這裏到現在所發生的一切。”

  　　元空翠在他懷裏徹底熟睡過去。

  　　時間已經為她再次流動，餘孤煙知道天總會亮。

  　　他的耳邊仿佛響起了水漏滴答滴答的聲音，時間的流動仿佛實體一般能夠被感知到。

  　　*

  　　元空翠睜開了眼睛，往常這個時候她應該去練劍。

  　　然後她看著周圍的環境陷入了沉思：這是哪兒？我是誰？我在幹什麽？

  　　最後的記憶裏，自己應該是卷入了無名的時空風暴，所以現在是什麽時候？什麽地方？

  　　這個房間充滿了異域風情，是她沒有見過的。

  　　乾坤袋沒有丟，手上還多了靈獸環，元空翠心念一動，靈獸環裏麵的活物掉了出來。

  　　是魔尊的蛋！

  　　不，嚴謹一點，是她一個魔尊朋友的蛋。

  　　這麽說應該沒有人覺得魔尊是女扮男裝或者雙性人然後生下個蛋，都會覺得這是魔尊變成了蛋吧？

  　　師尊說這鳳凰蛋需要時不時輸入靈力，不然上麵的花紋會暗淡，蛋也會變虛弱。可能時間不長，所以現在看起來也沒有問題。

  　　元空翠把蛋輕輕搖晃了一下，確定還是個好蛋，打算繼續把它放進靈獸環了。

  　　就在這時，鳳凰蛋突然動了，元空翠嚇得一動不敢動。

  　　然後她眼睜睜地看著，鳳凰蛋上麵出現了裂紋，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裂紋逐漸擴大，大概有一兩個時辰，蛋完全裂開。

  　　濕漉漉的小紅鳥啄著身上的蛋殼，努力睜著眼睛。

  　　直到它可以站起來，才發現這裏還有另一個人。

  　　元空翠親眼看著這隻有點禿的鳥逐漸變得羽毛豐滿起來，雖然還有點小，但看起來作為一隻鳥已經健全了。

  　　唯一的問題是，這怎麽看都不是鳳凰啊！

  　　是有誰偷偷換了鳳凰蛋？

  　　“我當然是鳳凰！”小紅鳥生氣地拍著翅膀，“我們鳳凰一族剛從蛋裏出來就是這樣的！要有當鳳凰的資格，才能長大，然後變成鳳凰！”

  　　元空翠的的心逐漸放下，這個不聰明的樣子，這個有點熟悉的幼年版魔尊的聲音，是她的朋友沒錯了。

  　　“那就好。”元空翠說，“要吃點東西嗎？我去給你找飯。”

  　　小紅鳥仿佛被冒犯：“我才不用！作為一隻鳳凰，我才不需要人來的施舍。”

  　　元空翠戳戳它：“你是涅槃後完全沒有記憶了嗎？而且你現在還不是鳳凰吧？就算是也是鳳凰小孩子，我作為一個大人幫幫你也沒問題吧。”

  　　小紅鳥生氣地扇扇翅膀，肚子發出咕咕叫，它立刻安靜了下來。

  　　“那好吧，人類，我準許你服侍我一次，隻有一次！”

  　　元空翠無語：“……看在你小子是我的朋友的份上。”

  　　小紅鳥動動翅膀：“人類和鳳凰可以做朋友嗎？”

  　　元空翠斜睨它：“那得問問涅槃前的你。”

  　　小紅鳥不說話了。

  　　它顯然是知道鳳凰一族的情況，涅槃後便是新生，之前發生什麽事情都有可能。

  　　元空翠摸了摸乾坤袋，她的靈石儲備很充足，應該可以應付一般的情況，於是安心地離開了房間。她得弄清這是怎麽回事，她來到了哪裏，鳳凰蛋為什麽沒有按照師尊說的還要很多年才能出來，以及她身上的暴漲靈力和修為，還有仿佛經曆了一次進化般的經脈。

  　　眾所周知，天上是不可能掉餡餅的。

  　　……除非師尊在天上給她扔。

  　　元空翠腳步輕快地除了房間下了樓，樓下人在看到她的時候吵鬧的聲音停止了一瞬，元空翠對此毫無想法。

  　　以前她雖然自信，但一直維持在正常的範疇。

  　　自從被唯我獨尊的師尊養了這麽多年，她已經狂的不是人，敢對魔界護法姐姐喊老婆，敢對玉衡仙君求婚讓他等自己幾十年。

  　　被師尊的自負影響，元空翠的腦回路也早就變得和他一樣：這麽多人這麽看著我，一定是因為我太美了！

  　　不過這些人，為什麽都穿的如此具有異域風情？是她穿越時空隧道的時候跑的太遠了嗎？

  　　元空翠很快鎖定目標，揚起她最乖巧無害的親切笑容：“小姐姐，這是哪裏啊？”

  　　被她搭話的小姐姐紅著臉嘰裏咕嚕地和她說了一堆話，元空翠一個字也聽不懂。

  　　見她還是很困惑，小姐姐又拉過一個人向她解釋。

  　　元空翠臉上的笑容逐漸從自然變得僵硬，什麽鬼？這麽多人，沒有一個和她語言共通的嗎？

  　　從上午到黃昏，元空翠終於遇到了一個能勉強和她交流的人。

  　　盡管對方說話還是有些磕磕絆絆，但謝天謝地，他說的話元空翠好歹還能聽懂！

  　　靈石依然是硬通貨，元空翠第一件事就是給下小紅鳥整點飯，一回頭他已經親切地蹭著她第一次搭話時候的小姐姐，吃著她拿出來的食物，小姐姐的表情似乎有些無奈。

  　　元空翠立刻不好意思地向她道歉，並且讓能和她交流的人給小姐姐翻譯自己的意思。

  　　小姐姐擺擺手表示不在意，元空翠提溜著鳥兒讓它好好做鳥，不要想著和人類這麽親近，不然說不定會被壞人抓回去，然後被關進籠子裏失去自由變成大小姐的玩物！

  　　小紅鳥咽下最後一口飯，硬氣地說：“我才不會！”

  　　“你真的會。”元空翠說，“放生你之前我一定會打你一頓，讓你記住人類的險惡。”

  　　就像去極地考察的科學家離開前打投喂的動物，讓它們長個記性，遠離人類。說起來，上次鬧著要去海之角看企鵝還沒取，等回家之後拉著師尊和百裏一起去吧……算了，還是分開去。

  　　因為她給的靈石實在太多了，於是這位精通語言的大哥毅然決然要給她當翻譯，當導遊，並且希望她多提點意見，不然錢拿的不踏實。

  　　元空翠想了一下，問他最近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發生？

  　　比如她來這裏，總該有點什麽異象才對得起她女主角的逼格吧？

  　　大哥先是誠實地搖了搖頭，隨後想到了什麽，“是有的，應該和你們這樣的修士有關。”

  　　“是什麽？”

  　　“有人肉身成聖了，據說明明可以飛升，但非要留在人間，動靜很大。”大哥說，“所有的修士都去看了，樓下的大家都很奇怪，你為什麽不去，你明明一看就是個可以飛的修士。”

  　　什麽，下樓的時候大家竟然不是被她的美貌驚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