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餘孤煙隻是看著他,並不說話。

  　　“不是吧？你來真的？”路人百裏急得站起來，“為了留住她這麽做也太過了！”

  　　餘孤煙不為所動，“很過分嗎？別擔心，總不會比製造出這麽多的獸人過分。”

  　　路人百裏像是被一盆冷水從頭澆到尾。

  　　“你要做什麽？”他問。

  　　“讓事情回歸到原本的軌道罷了。”餘孤煙說,“不說這個了,反正你也幫不上什麽忙。怎麽樣,和他們交涉的結果如何？”

  　　路人百裏沉默了,他和仙盟那些人有聯係是他們心照不宣的事情，從前餘孤煙從來不會點出來,為什麽現在毫不顧忌地說出來了？

  　　而且，他們商討的結果完全不是餘孤煙想要的。他艱難地說：“大家對誅邪陣的作用還不夠了解,需要進一步確認。”

  　　餘孤煙坐在那裏，如果劍一樣筆直，神情漠然，“沒關係,我也隻是讓你通知而已,再和他們交談一次。”

  　　路人百裏眼睛一亮，難道說餘孤煙這裏還有回旋的餘地？

  　　“我還是說得更清楚一點吧，是通知他們，做好‘清潔’工作。”餘孤煙說,“不然總以為我是好和他們好好商量。”

  　　他說的“清潔”工作指的是解決被餘孤煙掃蕩之後的那些漏網之魚,還有善後工作。北境曾經十分繁華，因為獸人的入侵死傷無數，很多人都背井離鄉向南而去，當年兩百多萬人的北境,現如今不到十萬。除了打擊獸人,安撫和抱住北境的人,還有一些重建工作也是需要人的。

  　　路人百裏語氣焦急：“二公子，你這樣一意孤行沒有好處！都已經合作這麽久了，為什麽非要現在撕破臉？我們難道不能溫和一點行動嗎？”

  　　餘孤煙按著額頭，“我不需要什麽好處，你隻管同他們這麽說就是了。我已經為仙盟收拾了這麽多年的爛攤子，怎麽，還賴上我了？”

  　　大概是頭疼得厲害，他皺著眉頭，按壓著額頭的手也越來越粗暴，路人百裏看到了他手臂上蛇形的傷。

  　　餘孤煙太過強大，一般人很少能看到他受傷，即使知道他受傷了，也完全沒有一般人受傷後的脆弱反應。作為他專屬大夫的路人百裏是知道的，但餘孤煙過於強大的自愈能力也讓他常常忘記這一點。

  　　這也不是新傷，是舊傷。一般受傷餘孤煙都會加速自己身上的時間，隻要時間足夠，他身上的傷總能自愈。

  　　但也不是一直都可以。次數太多，哪次時間紊亂就會全部返還到身上。

  　　餘孤煙起身要走。

  　　路人百裏：“二公子！”

  　　餘孤煙有些不耐煩，“還有事？”

  　　其實他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麽，但是想清楚之前，話已經脫口而出：“你的頭痛，要不要我再換一副藥？”

  　　“不用了，大部分藥對我來說都沒有什麽作用，頭疼就疼吧，又不會死人。”餘孤煙歎口氣。

  　　明顯是鬧脾氣的說法了，路人百裏想，但是真沒人敢當他是鬧脾氣哄。

  　　是年少輕狂的年紀，少年餘孤煙的歎息大多數時候都是為賦新詞強說愁，比起普通人，他沒有什麽求不得、不可說，實際上沒有多少事情需要扼腕歎息的。

  　　就像駐紮北境的仙盟，餘孤煙一直覺得自己對他們十分客氣了，就算是這樣，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人站出來說他桀驁不馴。但是因為太弱了了，通常他都不怎麽放在眼裏。

  　　不過現在，因為從未來回來的、自稱是他徒弟的女孩子不解風情的表現，終於有了一點無奈的感受。

  　　餘孤煙沒有在元空翠常去的地方找到她，他確信小元沒有在自己身上做什麽手腳，既然小元都能找到他，那自己一定也能就這麽找到小元！

  　　他憑直覺去了內城，北境內外分明，外麵一片荒涼，內城熱鬧許多。

  　　如今北境人多地少，寬闊的道路被小販占用也空出好多地方。

  　　比起修士，北境的普通人對餘孤煙的太多就好太多。

  　　他們都知道是以為銀發紅眼的修士力挽狂瀾救了他們，和其他修士一起豎起萬丈高牆防衛獸人。

  　　餘孤煙身上的標誌太過顯眼，一出現就被全場矚目。

  　　修士五感超乎常人，何況是餘孤煙。周圍人小聲議論如在耳邊，都是在討論他，這些凡人怎麽回事，都認識他嗎？

  　　這是餘孤煙第一次出現在城內普通人麵前，平日就算是同為修士也少有人能見到他，可這又不是多少對他有點過激情緒的修士……

  　　餘孤煙換了副樣子，和一般人一樣黑發黑瞳。

  　　讓他沒想到的是，這下看他的人更多也更熾熱了，尤其是一些女子。沒有了銀發血瞳那麽疏離的特征，過於英俊的容貌更加引人注意了。

  　　第二次他沒有改變容貌，卻用上了能夠模糊他人視覺的法術，現在別人很難注意到他了，即使看到了，轉眼就會忘記。

  　　餘孤煙並沒有把握，他隻是對賣糖人的老伯隨口一問：“請問有見過小元嗎？”

  　　並沒有期待得到回答，但意外的是，這個老板竟然真的知道。

  　　老板臉上流露出慈愛的笑容，嗬嗬一笑，朝小橋對麵一指：“剛見過，在那邊呢！小夥子你要找她就快去吧。”

  　　餘孤煙將信將疑，認為過於簡單，但還是朝著他指的方向走去。

  　　過了小小的拱形橋，便在稀疏的人群中看到了身穿綠衣的元空翠。

  　　“這隻好可愛啊，這隻也好可愛！”

  　　元空翠在一窩小貓旁邊蹲著，一會兒摸摸這隻，一會兒摸摸那隻。餘孤煙沒有上前，驀然安定下來，頭痛似乎也輕了許多。

  　　倒是元空翠，率先發現了他。

  　　“師尊，你怎麽來了！”

  　　不知道她是怎麽發現的，一回頭就看見餘孤煙，站起來朝他這邊走來，餘孤煙也動了。

  　　他看了一眼被中年女子護住的小貓，問元空翠：“要買兩隻養嗎？”

  　　元空翠還沒說話，賣貓的中年女子先開口了，“帶兩隻回家吧，又能抓老鼠抓蛇，又能陪你玩，小元你看，這隻三花多喜歡你啊！”

  　　“我也喜歡這隻！”元空翠笑眯眯又蹲下和三花玩，“可是我不能帶回家，家裏長輩不能養貓的。”

  　　中年女子倒是理解，“那是有點可惜了，這也沒有辦法，我一個遠房叔叔也是不能羊貓，聞到貓味兒就打噴嚏。你要是喜歡就多玩一會兒，或者你來我家玩，還記得我家怎麽走吧？家裏還有兩隻小貓呢，親人得緊！”

  　　元空翠脆生生地答應：“當然記得了！明天我就去。”

  　　這裏的集市是三六九小集，明天是初八，近來也不是農忙的季節，人清閑下來，很是願意邀請一些人做客。

  　　餘孤煙不可思議地問：“你就這麽答應去別人家了？才來幾天就這麽熟悉了嗎？”

  　　“不是挺久了嘛？”元空翠離開了賣貓的人，和小師尊並排走，“附近幾條街的人我大多數都認識啊。”

  　　餘孤煙看著她，覺得還是有點離譜。

  　　但這是小元，所以人見人愛也正常。

  　　沒走兩步，元空翠輕聲說：“誅邪陣餘威太大，我和大家說好了，下月初五盡量閉門不出。”

  　　餘孤煙問：“你來這裏是為了這件事？”

  　　“還有一部分原因是我想玩。”元空翠聲音輕快，時不時有人路過和她打招呼，她都笑著回應。

  　　餘孤煙一時沉默，過了一會兒他才說：“你不必如此辛苦。”

  　　元空翠睜大眼睛看著他，“明明更辛苦的人是師尊你，我一點都不喜歡，隻是盡自己的微薄之力罷了。我知道師尊你不太在乎別人的看法，可有人認同不是也很好？仙盟那些人考量太多，即便是善行也會猶豫，有了這麽多人支持，師尊要做什麽也是人心所向，方便許多。”

  　　少年時期的師尊是這樣的嘛？他看起來完全不知道自己幫助了多少人啊。

  　　餘孤煙：“你和百裏說的時候不是不在乎他們嗎？”

  　　“因為我總要走，師尊還在這裏，我要替師尊在乎。”她以為小師尊要反駁，沒有給他機會，“我知道師尊你不在乎，但是我想！”

  　　餘孤煙卻並未反駁，隻靜靜聽她說完才開口：“謝謝你。”

  　　元空翠突然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這有什麽值得感謝的，明明我們都是為了同一個目標。”

  　　餘孤煙問：“有人難為你嗎？”

  　　仙盟那些人雖然不大在意普通人，但他們手一向伸得很長，小元為自己奔波，他們肯定會注意到。

  　　元空翠神情頗有些驕傲：“有啊，但是我能解決！”

  　　她指著不遠處，“三公子有幫我的！”

  　　餘孤煙看去，原來是自己的弟弟餘對玉，他在和剛出生的小狗狗玩。如果是他那倒不奇怪了，大概是覺得小元是女孩子好說話，想讓小元鬆口，好找百裏配解藥。

  　　雖然這個弟弟完全是個紈絝子弟，但也是餘氏嫡係三公子，被拿來當令牌依舊好用。

  　　元空翠看著小狗雖然也很好奇，但並沒有剛剛對著貓貓那麽熱情，反而有些懷念，“狗狗也很可愛了，就是太粘人，太會得寸進尺了，摸一下頭就要撲過來要你抱抱，那麽大一隻還總覺得自己是小寶寶。”

  　　見她依然沒有要養一隻的意思，餘孤煙問：“喜歡為什麽不養？”

  　　“要是真的養的話會很麻煩吧。”元空翠掰著手指算，“吃喝拉撒睡，每一樣都要照顧好，還要擔心會不會生病，還有要經常陪寵物玩，不然會很孤獨的，擔負起養一隻小生命的責任也太辛苦了！”

  　　她都是師尊養著的，再養別的小動物肯定少不了師尊幫忙，師尊嘴上說不管，也不會真的狠下心不幫忙的。

  　　餘孤煙：“也可以找人照顧的，侍女那麽多。”

  　　元空翠搖搖頭：“這樣就失去養它的樂趣了。”

  　　餘孤煙看著自己弟弟抱了一隻小狗，問元空翠：“你剛才說家裏人不讓養？”

  　　元空翠一愣，隨即笑道：“那是以後的你。師尊身邊靈氣濃鬱，動物總是很容易修煉成妖，化作人形，養寵物的話會很麻煩，還是不用了。”

  　　所以剛剛說了那麽多都不是重點，這一點，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吧。

  　　“剛剛我還以為你是在說我，我可沒有不讓你養。”餘孤煙說。

  　　他看起來有點不高興，元空翠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你，隻不過是未來的你呀。”

  　　餘孤煙看向她：“這不一樣。”

  　　“這有什麽不一樣？”

  　　元空翠迷惑了。

  　　餘孤煙道：“未來的我是你師尊，可現在的我還不是，我什麽都沒有教過你，如何當得起？”

  　　“那我要怎麽稱呼你？二公子。”

  　　餘孤煙按捺住心中太過的想法，“就叫我的名字吧，我們現在應當算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