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十三個道童
作者:南珣      更新:2022-07-01 15:45      字數:3324
  第二十四章 十三個道童

    秋風驟起,寒涼已至。

    一夜間,滿數綠葉盡數泛黃,在枝頭搖搖欲墜,辛離離趴在床榻上被外間的呼嘯聲擾的根本睡不著,每次閉上眼前都要下意識瞧瞧屏風那裏,可根本就沒有屏風。

    原本屏風放置的地方空蕩蕩的,一眼就可以望到後麵的案幾,司馬佑安去了山上道觀,屋裏自然也不需要隔斷,屏風撤開自然一覽無餘。

    她歎了口氣,再次翻了個身。

    眼見天都要亮了,她還是毫無睡意,旁邊伸來一隻手,托住她拱來拱去的腦袋,“離離,怎麽了,想大郎了?”

    “誰想他了!”

    袁依婉輕笑了一聲,將她身子放正,拍著她道:“嗯,是從母想大郎了,快睡吧,今日變天,便不出攤了。”

    辛離離三兩下拱到袁依婉懷裏,抱著她的脖子軟乎乎問道:“也不知大郎在道觀適不適應?”

    抱樸真道觀內,無虛道長勸說著空空子:“師父,今日我領著他們做五禽戲即可,外麵寒涼,你就不要出去了。”

    空空子心情甚好,不在意地擺手道:“老道還未老到走不動路,今日算是空忱子來道觀的第一日,旁的虛禮便不弄了,但老道還是要告知祖師爺的,順便和觀裏的小道士們說一聲,萬不能因他口不能言,欺負他。”

    無虛道長擔憂:“那些孩子師父不用操心,他們都是懂事的,但師父你的身體,病都尚未好全,可不能像去年一般了,冒著寒涼做法事,結果病上加重,今年法事我亦可代表道觀去做。”

    請道觀做法事的人大多都是衝著空空子的名號,空空子不出麵效果便要打折扣,縱使無虛現今也可做法事,隻怕百姓們也不信任,今年這遭寒隻怕還是要受的。

    觀中又添了人口,至少孩子們的口糧要準備出來,等冬日來臨大雪封山,隻怕又要出現被丟棄的孩子凍死在雪中的場景,到時,能多救些是最好的。

    無虛瘸著腿執意要給空空子加件衣裳,每每看見他拖著殘疾的那條腿活動,空空子總會心軟,也就任由他為自己加衣了。

    他看著無虛眼裏滿是可惜,半晌道:“我的病啊,自己心中有數,無虛啊,我給他取道號空忱子,你如何想的?”

    無虛是師父撿來養大的,外麵的小道士又是他和師父一起撿來養大的,道號全是無開頭,如今新來的小道士道號卻是空開頭,足以見空空子對其的重視,但無虛臉上沒有半分嫉妒、不甘,便是連困惑都沒有。

    他能對一個娃娃生出什麽嫉妒心思,他道:“空忱子道法精深,能與師父論道而不落下風,我不如他,再者,師父為他取道號空忱子可有何含義?”

    空空子對他的話滿意地點頭,說道:“忱字,五行屬金,有誠懇之意,空忱又可音譯空塵,他年歲尚小卻心思頗多,願他放下俗事,莫要被心事拖累。”

    “原是如此,師父用心了,我去叫空忱子他們起床。”

    “且去罷。”

    要被叫起床的司馬佑安早早便將自己收拾妥當了,正靜坐在床榻上打坐,陌生的環境,外麵顯得空蕩寂寥的風聲,都讓他覺得有些寒涼,這裏沒有辛離離嘰嘰喳喳的粘人精聲,亦沒有袁依婉溫柔叫他不要太累的勸慰。

    他昨晚睡得並不踏實,是以天剛剛放亮,便起來整理房間了。

    房間不大,沒有多餘的東西,唯一張床榻,一個案幾而已,案幾上放著蠟燭與一套水壺,他並未點蠟,昨天匆匆一瞥便知這道觀境況不好,他不可做奢侈之事。

    門外,無虛道長一條腿重一條腿輕的腳步聲十分有分辨性,他睜開眼下了床榻,隻聽道長叫:“空忱子可起了?”

    司馬佑安放在門閂上的手指一頓,眼眸中翻起點點波浪,又被他壓了下去,冷靜地拉開了房門。

    不一樣了,他前世道號:空情子。

    瞧見已經穿好道袍,束好發的司馬佑安,無虛道長甚是喜愛,聰明可愛不惹事的孩子在觀裏總是更討人喜歡,“走吧。”

    他們一路穿過長廊,道觀按八卦圖建造,那些小道士們的房間在最南麵。

    屋子裏靜悄悄的,仔細聽還能聽見形成樂章的小呼嚕聲,無虛道長一副稀鬆平常的樣子,輕輕將房門推開,入眼的便是睡得橫七豎八的一堆小道士。

    他們住的不是司馬佑安的單獨房間,反而像是大通鋪一樣的長榻。

    在看清他們住的房間時,司馬佑安敏銳察覺了些什麽,看了一眼無虛道長,而後靜默半晌,方才卷起袖子上前幫忙。

    他隻看一遍無虛道長的動作,就全然學會了,將帕子沾濕水,往小道童臉上一放,為其“輕柔”擦臉,就能將其喚醒。

    被他擦臉的小道童迷蒙著叫了聲“師父”,在看清他的臉時,瞌睡蟲一下就飛走了,就差熬一嗓子在床榻上跳起來了。

    無虛道長一直關注著這邊,瞧見這一幕才真正放下心裏,空忱子一副冷冷清清的樣子,像這樣沾點煙火氣才好。

    他道:“空忱子,你盯著他們穿衣,我去無醜她們那。”

    司馬佑安點點頭,清晰的聽見空空子走至旁邊的房間,站在門口敲門並未進去,待他回過頭,隻見你推我我推你,全都清醒之後的小道童像一群小鵪鶉,緊緊貼在一起,站在床榻一角好奇又害怕地看著他。

    一眼望去,足有八個小道童,他抿抿唇,在他們皺巴的衣裳上掃了一眼,無甲立刻就醒悟過來,趕緊穿衣,他一動所有小道童就全動了,你幫我,我幫你的,所有人的頭發全都束好。

    他們忙乎時,司馬佑安就站在一旁靜靜看著,袖子已經被他放下來了,他也不會說話,黑冷冷的眼眸掃過,就如寒風吹在身上一般,小道童們扛不住,下意識紛紛加快了速度。

    可司馬佑安也隻是在觀察他們身上的道袍而已,黃色的道袍每一件都十分幹淨,膝蓋等處打著厚厚的補丁,可以看出有些道童的道袍並不合身,應是穿的別人換下的。

    一個道童穿這樣的道袍可以說是怕他淘氣,所以特意不給好衣裳,可所有道童的道袍全是這般,甚至連觀主內裏的衣裳都有補丁,這個道觀要比他想象中還要窮困些,怎會如此?

    大立朝崇尚道、佛兩家,百姓自發供奉不必說,朝廷會給予道觀和佛寺種種優待,便連那些世家大族也會將道士和佛僧視為座上賓。

    不說旁的,道觀方圓百裏的土地都應歸屬於道觀所有,可種植、出租,為何這個道觀如此窮困?

    不待司馬佑安想明白,無虛道長過來看見小道童整齊的模樣,便笑了:“今日怎的這麽乖。”

    要知道這些混小子,每每早晨都要你追我打一番,總要無醜她們上前一個個擰耳朵,半天才能消停下來。

    司馬佑安一眼掃去,無虛身後的女冠有三人,如此道觀中就有十一位小道童了。

    無虛道長瞧見他的眼神卻並未解釋,隻是讓無甲和無醜領頭去三清殿,空空子正在那裏等候,小道童們恭恭敬敬喊了聲:“師祖。”

    司馬佑安隻定了道號,並未定身份,是以隻用手勢喚了空空子觀主。

    空空子頷首點頭,示意他們進殿,不多時,無虛道長便抱著兩個嬰孩進來了,他們像是能感受到嚴肅氣氛一般,被包裹在繈褓裏,隻弱弱的發出吭嘰聲。

    其中一個體型更為瘦小的嬰兒被無虛道長遞給了司馬佑安,司馬佑安輕輕抱住柔弱的小生命,他本就沒有表情的臉上,因緊張更顯冷意連連,讓排在他身後的小道童們忍不住紛紛退了一步才站定。

    他垂頭與嬰兒純真的眸子對上,小小的嬰兒並不圓潤可愛,相反極為瘦弱,身上並無二兩肉。

    加上被抱在懷中的兩個嬰兒,這個道觀已有十三名小道童,他好似猜到道觀如此窮困的原因之一了。

    “人齊了,便開始吧。”空空子神色肅穆,立於眾人身前,恭恭敬敬為祖師爺插上三炷香,他沉默地注視著祖師爺的神像,似是在向他們訴說抱樸真道觀又多了一個小道士。

    司馬佑安和無虛站在其身後兩側,待其敬完香,抱著孩子也跟著敬香,香煙嫋嫋直上,籠罩在神像上,悲憫又莊嚴。

    秋風從樹葉間隙中穿過,有力地擊打在每一個在道觀院中做五禽戲的人身上,小道童們做地東倒西歪,有不少覺得司馬佑安來了後就搶了大家寵愛的小道童,無比期盼著司馬佑安跌倒,或是做得醜陋,他們好有名頭嘲笑他。

    可司馬佑安的黃色道袍與秋風融為一體,一招一式都帶著說不出的韻律,好似他不是第一次接觸,反而做過千千萬萬遍,就像,就像前麵的空空子,他們仰望的師祖那般做得行雲流水。

    讓小道童好不失望間,又有些不覺明曆。

    “咚咚咚。”

    “師父,有人敲山門!”

    “誰呀,來的真早。”

    在爭得空空子和無虛道長的同意,小道童呼啦啦跑到了山門跟前,幾個人拉住一麵的門,費勁地呼哧呼哧將山門給拉開了。

    在山門外凍得嘚嘚瑟瑟,使勁貼在袁依婉大腿上的辛離離,對著司馬佑安使勁揮手:“大郎,大郎!”

    作者有話說:

    辛離離:驚不驚喜,意不意外,暖不暖心?  司馬佑安:……

    (想不到吧,少了一個辛離離嘰喳,多了一群“辛離離”咋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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