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表字徑雲
作者:潺潺十青      更新:2022-06-30 23:21      字數:3278
  第5章 表字徑雲

    這一年倒是過的快,又過了個立春,十六七歲的肖闞倒是長過宋玉的肩膀,直逼對方耳朵了。

    “義師,今日所學侄兒全部領會了,那侄兒先同柳叔耕種去。”肖闞把手中的長矛立到一邊。

    “嗯。”宋玉頭也沒抬,繼續看手中的文卷。

    肖闞得到許可後,給宋玉斟了杯茶便出門去了。

    去年黑夭寨經濟收支不平,宋玉剛剛接手也沒什麽經驗。

    後來那雲遊四海的二當家回來一次後,兩人商榷了個計謀,決定領著黑夭寨自耕為農。

    黑夭寨本是靠外來之財為生的山匪寨子,百號人多半是空有蠻力的大老爺們,剩下的就是婦孺老弱了,這要是作農起來,算是破天荒了。

    決策一出,之前跟著老當家起家的老頑固們就立馬站起來堅決反對。

    為首的甚至當麵指著宋玉說:“你宋重錦空有一身好本事,卻不敢領人下山取財!你是來當家的還是稱皇的?”

    是時,若不是二當家關謠及時趕到,舌戰群頑,宋玉這等氣性的人恐怕都要下不來台麵。

    最後這計謀還是成立了,以黑夭寨柳五爺為首,帶著寨人在黑夭寨東山腳下開了荒,自生荷鋤來。

    也是這麽一出,黑夭寨招來的流民更是多了,其中芳齡女子也不少,去年一年黑夭寨多了好幾樁婚事。

    如今的黑夭寨儼然是個富饒的世外山頭桃源了。

    肖闞隨著柳五爺一同去桑地裏,忙活了大半天也近傍晚了,一老一小坐在樹下歇息。

    “你小子是不是還沒表字啊?”柳五爺突然一問。

    肖闞打坐著,“還不曾有。”

    “你也不小了……當家的不在了,重錦怎的還不給你表字?”柳五爺捋了捋胡子。

    “這,不曾跟義師提起。”肖闞說。

    柳五爺臉色凝重,“回去你跟他提罷,雖不及冠禮,寨裏這般年紀的男郎,也該表字了。”

    “小輩回去便跟義師商論。”肖闞心中開始有些期待。

    柳五爺又想到了什麽,便說:“重錦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讓李夫人給他說門婚事了。”

    “柳爺這,怎麽還掛牽到義師身上去了。”肖闞有點別扭。

    “重錦十來歲就進寨裏了,也算是我老身看著長大的,大當家的不在了,總有人要替他著想。”柳五爺若有所思道。

    柳五爺也是黑夭寨裏頗有威望的老人了,若是真要做些什麽,宋玉多半是默認的。

    肖闞不知怎麽的,立馬搶說:“那,待晚輩回去問問義師的意思,也便給柳爺和義娘一個方便。”

    “也妥,回去好生問問,重錦臉皮子薄,莫要讓他拉不下臉。”柳五爺樂嗬嗬的。

    肖闞點了頭,有幾分壓力。

    日近西山時,肖闞從地裏摘了兩個蘿卜便回去了。

    自從開了田地,黑夭寨裏好些戶都不去夥堂吃飯了,都樂意在自己院裏各吃各的,夥堂淪落成了那些無妻無兒、孤身大老爺們的生活場所。

    肖闞也這般的,在青玉案裏生起了火,負責起兩人的三餐問題。

    剛剛進院時,黑壓壓的天立馬下起了雨,宋玉正在廊道上關廂房的窗戶。

    “義師。”肖闞甩了甩頭發上的雨水。

    宋玉看到對方一身泥點,皺了皺眉,“嗯。”

    “我去做飯。”肖闞舉著兩個蘿卜說。

    宋玉沒說什麽,看著對方去了後院後,便回房去了。

    沒過多久,肖闞做好了晚飯,來尋宋玉吃飯時,隻見宋玉正伏在書案上睡著了。

    “義師。”肖闞站在對方身旁小聲喚了一聲。

    宋玉沒什麽反應,緊閉著雙眼,肖闞看了看桌上的文本,不過是本年曆罷了。

    今日是春分,屋外依舊下著淅淅瀝瀝的夜雨。

    幽柔的燭光覆籠著伏案之人,尤其是那左耳的銀釘扣,明晃著一點閃色。

    鬼使神差般,肖闞伸出手,用食指碰了碰那枚銀釘,又迅速收回手。

    “義師。”肖闞微微彎下腰身,湊得更近些,在對方耳邊喚道。

    宋玉下意識擰了擰眉頭,肖闞立馬站直身子,宋玉隨即緩緩睜開了眼睛。

    “義師,吃晚膳食了。”肖闞若無其事道。

    宋玉立馬挺直腰板,理了理儀態,“嗯。”

    出廂房時,宋玉看到這雨越下越大,不由得吟了一句:“雨急山溪漲,雲迷嶺樹低。”

    “此情此景,多當吟杜子美的《春夜喜雨》才是。”肖闞立在對方身旁,一同看雨。

    宋玉有點不習慣,但也難得一臉悠然,“侄兒所說正是。”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

    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野徑雲俱黑,江船火獨明,

    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

    肖闞在心裏默念了一遍,又想起了宋玉的字叫‘重錦’,便盯著宋玉的側臉問了句:“義師的字,可是從杜子美的詩中所取?”

    “嗯。”宋玉回頭看了他一眼。

    “義師。”肖闞眼裏忽然亮起來,“給侄兒表字吧,柳五爺也同意了。”

    宋玉倒沒有什麽驚訝的,都是早晚的事,“容為師想想罷。”

    肖闞心裏生了個念頭當場立馬說出口:“義師可否,也從杜子美的章句裏給侄兒表字?”

    不知為何,宋玉感到身旁之人有幾分期許,但還是中肯的回了句:“待稍後為師再斟酌斟酌。”

    “是。”肖闞也不是很急於此,“義師,飯菜要涼了。”

    盡管宋玉不曾評價過肖闞的廚藝,但也不得不在心裏慨歎過多次對菜式的味道比夥堂精細些。

    宋玉吃的不多,習慣飽腹感一上來就撂筷子了。

    肖闞吃得多,也正是長個頭的時候,約莫再過個一年兩載的,也能長到宋玉的個頭了。

    “義師。”肖闞突然想起今天的事,支吾問道:“柳五爺讓侄兒問問您考慮婚娶否?”

    宋玉臉色半僵了一下,“他老怎的讓你來問?”

    “方便便問罷。”肖闞口裏還嚼著東西,“義師給個答複便是。”

    “此事……為師自會和他說的,你年紀尚小,不必操心於此。”宋玉倒了杯茶,抿了一口。

    肖闞卻覺得有些不悅,語氣平冷,“莫不是義師已經心裏有了女眷人選。”

    宋玉捏著茶杯,不由得打量了麵前這個少兒郎,淡淡說道:“為師每日在你眼皮子下的時間多近五個時辰,侄兒何時見過為師得近女色?”

    此時的肖闞,雖然臉上無波,但心裏竟生出幾分得逞,“侄兒,不當這般質問義師,若不是為了侄兒,義師也不會還不曾婚娶。”

    “怎偷學來的口若懸河,淨抓著這些小事不放?”宋玉放下茶杯,無奈道。

    “怎的是小事?義師的事,對侄兒來說,都是天大的事。”肖闞也放下筷子。

    宋玉有點不想再繼續,“這不該是郎童該操心的。”

    “義師隻管回答急婚娶否便是,侄兒也好交差。”肖闞一本正經。

    宋玉也不想過多糾纏,也沒轍了,隨口就答:“回去告訴柳五爺,為師自有分寸,不勞他操心了。”

    得到了回答,肖闞才鬆了一口氣,“改明兒侄兒就轉告他。”

    也許有些愉悅,也有些稍微沒留心,肖闞桌底下的腳有意無意的碰了碰宋玉的腳尖。

    緊接著,兩人突如其來的互相沉寂了幾秒。

    “吃完早點歇息罷。”宋玉立馬縮回了腳。

    肖闞:“義叔今夜不淨身了嗎?”

    “嗯。”宋玉低沉一聲。

    “好。”肖闞也不知接什麽話。

    宋玉也沒再多想,拂了拂袖子便起身出去了,留下肖闞繼續臆想著什麽。

    當肖闞準備入寢時,雨聲大了許多,隨即就聽到了叩門聲。

    肖闞立馬起身去開門,隻見宋玉穿著單衣站在門外。

    “義師?”肖闞皺了皺眉,“義師您怎穿得這般單薄,夜裏易著涼。”

    “無礙。”宋玉微微眨了眨眼睛,“過來問問今日早晨時,可有人還尋過為師?”

    肖闞搖了搖頭,“無人來過。”

    “還有一事。”宋玉兩手負在後腰。

    “義師請說。”

    宋玉打量了肖闞一眼,才說:“今日所問的表字一事,為叔想好了。”

    “義師請授字。”肖闞臉色略喜。

    “正巧今日逢上春分,又下了夜雨,也算是圓了杜子美的詩章。”宋玉姣好的麵容有些溫柔。

    肖闞心裏迫不及待,“那義師給侄兒,表何字?”

    “徑雲。”宋玉斬釘截鐵道。

    “徑雲,肖徑雲。”肖闞小聲念道,“野徑雲俱黑,江船火獨明。”

    宋玉不經意間嘴角揚了片刻,“如何?”

    “謝謝義師!侄……徑雲,很是喜歡。”肖闞看了對方眼睛一眼,馬上垂下頭。

    宋玉心裏如釋重負一般,“喜歡便好。”

    “是,義師給的,徑雲都喜勝。”肖闞低著頭含笑。

    宋玉沒來由的嗯了一聲,隨即手掌落在了肖闞頭頂。

    肖闞立馬被釘住了一般,不敢動,靜靜的感受著頭頂那隻手的溫度和重量。

    可沒幾秒,宋玉就收回了手,“行了,早些休息吧。”

    肖闞這才抬起頭,正經道:“是,也請義師,早些休息。”

    說完,宋玉就背身離開了。

    肖闞關上房門,背靠著門沉思了許久,霞色的臉上不由得露出會心一笑。

    作者有話說:老規矩,義師=義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