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大宮主給足了蘇嬈修煉這門功法的時間。

  　　他並不知道蘇嬈早已練成, 所以他下令通傳合歡宮，所有弟子不許靠近歡山一步，更不準打擾蘇嬈。

  　　快來不及了, 他必須確保蘇嬈快些練成, 他也好向上麵交差。

  　　因此，蘇嬈才得以醉生夢死幾天, 沒有受到任何幹擾, 沉浸在極致的歡愉裏。

  　　隻是抱著秦霽修煉完，她詫異地發現自己體內的“丹藥”被引動, 並且沒有被他取走。

  　　若之前這個“丹藥”隻存在於秦霽的口中，讓她將信將疑有這麽個東西, 那當她清清楚楚感受到時，就徹底信了他的話。

  　　不過這等奇妙寶物, 他竟然不取？

  　　蘇嬈問出她的疑惑。

  　　他輕笑淡然道：“我不需要。”

  　　蘇嬈發覺自己體內的“丹藥”反而被滋潤得更加光滑美麗，散著漂亮的丹霞之氣。

  　　他不僅沒有取走她滋養多年的寶物，居然反向滋補了她。

  　　這個發現，讓蘇嬈心中稍稍一震。

  　　她聲音更大地質問秦霽，“你為什麽不拿走它, 以後豈不是要便宜別人。”

  　　“沒有別人。”秦霽一雙眼望過來，透著凜然之氣, “你覺得還有誰敢碰你？”

  　　蘇嬈再次因他這話裏的霸道被震撼到，仿佛從沒見過這樣的他。

  　　正要開口細問，卻見大宮主又駕著坐騎而來，落在歡山山頂，還是那副和藹的仙風道骨模樣。

  　　他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功法大成, 體內蘊養的東西更是讓他眼前一亮。

  　　妙, 簡直絕妙。

  　　掌管合歡宮這麽多年, 他從未見過如此完美的“丹藥”。

  　　果然，不愧是被仙界大人物看上的“丹爐”，大宮主胸有成竹，越發容光煥發，感覺自己有了談條件的底氣。

  　　他望著蘇嬈的笑容，也多了幾分真意，“不錯，蘇嬈啊，你果真大器晚成，為合歡宮爭光啊。”

  　　“還要多謝大宮主栽培。”蘇嬈裝作不知一切，還是乖巧弟子的模樣。

  　　大宮主瞥了一眼秦霽，叫上蘇嬈，到另一邊說話。

  　　“如今有樁天大的好事，不知你想不想要。”

  　　這副說辭，蘇嬈早就從尤玉嘴裏聽到過。

  　　當時尤玉走時，不也是被這樣哄騙離開。

  　　她笑了笑，假裝向往渴望，“什麽好事？”

  　　大宮主捋著胡須，從容笑道：“自然是宗門賞你的好機緣。你想想，飛升成仙，那是多難的事，你那道君雖樣貌絕豔，但修為始終是凡人之身，前期或許助你不少，但越往後，你的修為越接近他，你從中獲益也就越少。”

  　　“……所以啊，若你能換一個修為超凡脫塵的道君……”大宮主故作神秘的壓低聲音，幽幽道，“你想想，那該是怎樣一番光景。”

  　　蘇嬈聽到他這麽說，與她心中猜測所料無幾，也更印證了秦霽的話。

  　　待了這麽久的宗門背後居然如此陰暗，蘇嬈心裏沉甸甸的，仿佛挖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

  　　但她麵上卻是不顯，一臉興奮激動地揣著笑，“大宮主，我真有這樣好的機緣？”

  　　“當然。”大宮主見她上鉤如此順利，也是放鬆不少。

  　　他留下一句“好好準備，明日便送你啟程”的叮囑，飄然離去。

  　　-

  　　回到屋內，蘇嬈怕秦霽擔心，便沒和他說自己要去上界救師父的事。

  　　他問她，她也隻說大宮主找她有要事相商，還會領些宗門任務下山，估計很久才回。

  　　所幸他如今不住在她這兒，也有自己的去處，加上修為又高深，蘇嬈並不擔心他。

  　　秦霽望著蘇嬈從懷裏掏出一樣樣東西給他，不少都是她自己做的，還有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教他如何使用。

  　　她垂著鴉睫，白嫩臉蛋覆上淡淡的陰影，嗓音輕脆卻籠著一層淺淺愁緒，“秦霽，你修為雖高，但修真界殺人奪寶的勾當太多，你也當小心才是，這些都是逃命必備的寶物，雖不珍貴，但很有用，你留著傍身。”

  　　“秦霽，我不在的時候，你若想我，就聽這個。”她撫了撫他腕間的合歡花絨帶，笑道，“不過現在你也不需要我來給你勇氣了吧。”

  　　她字字不說離別，但心中卻已把這當成她和秦霽的最後一次見麵。

  　　秦霽哪能看不出她準備去做什麽。

  　　他沒有拆穿她，默默享受著她難得的關懷與不舍。

  　　心裏重複著的話是——她不知道，他永遠需要她。

  　　-

  　　翌日。

  　　蘇嬈應大宮主要求，來到合歡主殿。

  　　在這裏，其他四位副宮主也都來了，由大宮主親自領著她穿過雕欄玉砌的長廊，到了合歡主殿最深處。

  　　她從來沒到過這裏，更不知道這兒還藏了一處暗門，直通山峰內部。

  　　這是一處極大的山洞，四壁掛著鵝蛋大的照明靈石，正中是一塊巨大的星月石，不可謂不奢侈。

  　　大宮主沒有寒暄客套，直接示意蘇嬈坐到星月石上，他和幾位副宮主則圍著蘇嬈，結出奇怪的掌印，嘴中振振有詞念著咒語。

  　　蘇嬈坦然盤坐著，單手托腮，反而表現出一種超脫於生死之外的淡定從容。

  　　沒有小師弟在身邊商量，師父又身陷囹圄岌岌可危。

  　　為了救師父，蘇嬈什麽都不怕。

  　　在交織的靈力咒紋下，星月石漸漸開始發熱發光，直到山洞裏不知何處照進來一抹亮光，正正好落在蘇嬈身上。

  　　然後，便是長久的沉默，大宮主和幾位大宮主收了手勢，垂首圍立在她身旁，擺出一種等著“聆聽教誨”的姿勢。

  　　蘇嬈心頭越發古怪，很不舒坦，跟等著“驗貨”似的，簡直荒唐可笑。

  　　又過了一陣，那束光終於搖晃兩下，仿佛是在點頭，隨後光亮漫開，照亮整片山洞，連那些熾熱的照明靈石對比之下也成了螢火之光。

  　　如此明亮的光芒，恍如白晝一般，讓大宮主長舒一口氣，朝蘇嬈笑道：“果然，你很不錯。”

  　　原來，這束光散開後照亮整座山洞的程度，就代表著滿意的程度。

  　　“是啊，我們從未見過那位大人如此滿意。”其他幾位副宮主也露出一副與有榮焉的神色，“蘇嬈，趕緊做好準備吧，使者要來迎你了。”

  　　大家都很高興，唯獨蘇嬈臉上的笑意是假的。

  　　她理了理袖角，狀似不經意地問道：“那我師父當時可讓那位大人滿意？”

  　　心直口快的小歡山副宮主脫口而出，“你師父也很不錯，畢竟你們修的功法是最難的，她——”

  　　可剩下的話沒說完，被大宮主一瞪，她識相地收了聲，垂頭望著腳尖。

  　　蘇嬈淡淡地看向大宮主，“我已經大致能猜到我師父的事了，又何必瞞著我。”

  　　大宮主一動不動地盯著她，大概是在分辨她臉上的神色，有幾分是偽裝，又藏著多少危險。

  　　蘇嬈朝他笑笑，明豔動人，奪目生輝，她努力讓自己顯得美麗無害，“大宮主，我隻是想知道一些師父的事，別無他意。”

  　　可大宮主依舊謹慎，他隻道：“等你被使者接走，自然知曉一切。”

  　　無論蘇嬈怎樣說，他都滴水不漏，不願透露一星半點。

  　　蘇嬈沉默下來，心裏那份不安越擴越大，總覺得還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大宮主才如此如履如臨。

  　　又等了半晌，終於等到來接蘇嬈的“使者”。

  　　卻是第一眼就讓蘇嬈臉色大變，徹底明白大宮主的那份小心因何而起，也印證了她那份不安確實不是空穴來風。

  　　……因為來接她的，竟然是魔物！

  　　是來自魔界深淵的凶冥血蜈蚣！

  　　這血蜈蚣是魔界常見的坐騎，如今大搖大擺順著山洞縫隙遊進合歡宮內，就這麽停在蘇嬈麵前。

  　　蘇嬈餘光瞥見它身上的冷光蜈蚣足都犯惡心，她抬眸看向大宮主，擲地有聲地問道：“大宮主，這就是來接我的使者？”

  　　“正是。”大宮主覺察出蘇嬈神色有變，已然後退幾步，叫其他幾位宮主一起擺出防止她逃跑的陣型。

  　　蘇嬈咬牙切齒道：“這可是魔界使者！”

  　　大宮主訕訕地笑，“你隻求提高修為，與魔界的大人物修煉還是仙界的大人物修煉又有什麽區別。”

  　　蘇嬈眸中冷光湛湛，“這麽說，我師父也是被送去魔界，而不是你口口聲聲所說的仙界？”

  　　這時，血蜈蚣卻插了句嘴，“小姑娘，你可莫要覺得咱們魔界比仙界差。我告訴你，這回是魔尊看上了你，他可比仙界那些道貌岸然的神仙好多了。”

  　　大宮主輕咳一聲，進一步附和解釋道：“是啊是啊，那可是魔尊啊，它對你的修為提升豈不是更好？”

  　　“能和魔尊共修，可是合歡宮弟子從未有過的殊榮。”歡山宮主提醒蘇嬈，要懂得好好珍惜才是。

  　　蘇嬈見他一臉“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麵目，更覺惡心，她呸了一聲，撕開合歡宮眾人這道貌岸然的偽裝，“你們自詡修真界名門正派，竟和魔界同流合汙，若是傳出去，修真界各大宗門定要來圍剿你們。”

  　　大宮主鎮定道：“修真界不會有人知道。”

  　　蘇嬈不屑，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起碼秦霽就知道。

  　　不過她當然不會把秦霽的名字暴露出去。

  　　她冷冷睨著大宮主，“終有一日，會露餡的。人在做，天在看。”

  　　大宮主不知因蘇嬈哪一句話，忽然仰天大笑起來，雪白胡須顫顫而動。

  　　其他幾位副宮主也用“不知天高地厚”的憐憫眼神望著蘇嬈。

  　　“乖乖跟血蜈蚣大人走吧。”大宮主終於笑停，擺擺手，血蜈蚣又蠕動幾下，把背上的軟坐墊正好擺在蘇嬈腳底。

  　　蘇嬈扭頭，抗拒道：“我不走。”

  　　大宮主與其他幾位副宮主對視一眼，露出難辦神色。

  　　交流過眼神後，他們開始輪番勸蘇嬈。

  　　“蘇嬈啊，做人不能太自私。”

  　　“更何況這對你也有好處。”

  　　“對我們合歡宮而言，同樣能得到魔尊送來的一大波資源和寶物，其他弟子也能從中受利。”

  　　“合歡宮栽培你十幾年，從未要求過你什麽，如今到了你報答宗門的時候，怎麽你一點兒也不為宗門考慮？”

  　　“……”

  　　一句句痛心且略帶譴責的話落在蘇嬈頭上，好像若她不跟著血蜈蚣走，她就成了最十惡不赦之人。

  　　她心底的寒意蔓延千萬裏，眼角眉梢的笑都帶著幾分冷離，“所以到了如今，就要犧牲我一個，讓合歡宮變得更好是麽？”

  　　“誰說是犧牲。”大宮主並不同意她的說辭，“你的修為同樣能長進。”

  　　“那我師父呢？她修為可有長進多少？她的魂燈又為何微弱到快要熄滅？”蘇嬈撕破臉皮，也不裝了，祭出法寶，擺出一副魚死網破的姿態。

  　　“那日果然是你們！”大宮主意料之中，他捋著胡須道，“所以那闖入的黑衣人就是你那道君秦霽？”

  　　“待會兒再找他算賬。”大宮主不願耽誤時辰，一個定身咒飛向蘇嬈，“你趕緊乖乖上路。”

  　　蘇嬈到底修為不如大宮主，又有幾個副宮主聯手，很快她就落了下風，被徹底定住。

  　　大宮主幽幽地望著她，“你說你又何必鬧這一場。”

  　　蘇嬈眸光裏都是尖刺般的恨意，可她掙脫不開。

  　　就在她要被搬上血蜈蚣的後背，千鈞一發之際。

  　　忽然山石崩裂，光芒四放，秦霽一身白衣降落，飄飄欲仙。

  　　大宮主毫不意外，冷笑道：“如我所料，你肯定會來救她。”

  　　幾位副宮主迅速移位，擺出新的陣型，“知道你是渡劫期，那又如何，來吧，早等著你了。”

  　　這是合歡宮傳承多年的殺陣，用的是數枚極品靈石作為針眼，又有大宮主和副宮主的靈力加持，壓陣寶物不知是魔界的什麽寶貝，大概是那魔尊給的，魔氣極為濃鬱。

  　　小歡山的副宮主炫耀道：“就是尋常仙人來了，也要脫層皮。”

  　　“拿出這法陣對付你，該感到榮幸了。”大宮主接了話茬，手中一道靈光飛來，殺陣啟動。

  　　可不過須臾，整個陣法全麵崩潰，大宮主和幾位副宮主瞬間倒地，大口大口吐血。

  　　他們甚至，沒看到秦霽動彈。

  　　大宮主驚駭無比，左顧右盼，還以為又來了什麽天大的人物。

  　　秦霽卻是往前走了幾步，袍角不染塵埃，漆黑長眸垂下，仿佛在注視塵世螻蟻。

  　　“尋常仙人是受不了。”

  　　“可我不是尋常仙人。”

  　　到底還是魔界的血蜈蚣見多識廣，它遲疑著喊出來，“仙尊！他是開霽仙尊！”

  　　醒悟過來的血蜈蚣逃得比誰都快，一下鑽入山洞縫隙中，跑回它的魔界去了。

  　　而剩下合歡宮眾人，滿眼震撼地仰望著秦霽的下頜。

  　　秦霽輕描淡寫的眸光從他們身上掃過，落在蘇嬈臉上。

  　　她同樣晃動瞳眸，不可置信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