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滿室清霜, 月色皎皎。

  　　落在秦霽深藏暗色的長眸裏，如平靜深邃的大海起了浪潮。

  　　他淡淡瞥了蘇嬈一眼，指尖移開, 喉結滾動。

  　　但她, 竟然沒動靜。

  　　……沒看到？

  　　秦霽挺拔修長的身軀繃緊，重新拉住自己的衣領, 往外扯了扯。

  　　一大片白皙肌膚被瑩然月色籠罩, 似白玉無瑕，果真一下牽扯住蘇嬈的目光。

  　　蘇嬈剛剛一直在想心事, 沒注意到他的小動作。

  　　隻是發現他的衣領開了一大片，連忙替他拉緊, 甚至把那枚係扣也給係上，剛剛好抵著他的喉結, 扣得嚴嚴實實，還叮囑了一句，“別著涼了。”

  　　剛剛漂亮道君凝脂點漆地直勾勾望著她，她差點就沒把持住。

  　　可鄉親們身處水深火熱之中，有今朝不知明日事, 她哪能貪圖自己快活。

  　　她不能安心做那檔子事。

  　　秦霽僵著身子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脖頸，攥在身側的手掌握緊, 悶聲解釋道：“有些熱。”

  　　蘇嬈眼睛不眨地往他身上套了一個清涼術，她靈力恢複些許，又全都用在他身上，還問他，“還熱嗎？”

  　　秦霽：……

  　　蘇嬈攬著他躺下, 特意叮嚀, “夜裏風大, 你身子弱，衣裳千萬要扣好，小心著涼。”

  　　秦霽再次：……

  　　-

  　　蘇嬈抱著秦霽歇了一晚，靈力恢複的速度也不算慢。

  　　天不亮就恢複了一大半，她聽到村子裏也有了動靜，便又起身出去了。

  　　其實昨晚，她也想了不少法子，見到鄉親們，她就說了她的提議。

  　　“現在沒了水源，可我們絕不至於渴死，大家不要灰心。”

  　　她掰著手指給大家一個個數，現在大家家裏囤著的瓜果蔬菜裏都有水，吃那些也相當於喝水。

  　　露水可以搜集，她今早起來時特意觀察過，葉片上的那些露珠都還在，要是細心保存下來，也能夠解決一部分飲水。

  　　蘇嬈猜到背後搗鬼之人是通過封水源的方式，讓他們陷入旱災。

  　　可露珠並不來自任何水源，所以仍然存在。

  　　“山裏樹木多，露水重，咱們可以進山去弄！”村長一拍大腿，想到這個法子補充道，“山裏野果野菜也多，大家趁這時候多采摘一些回來。”

  　　解決燃眉之急的喝水問題，不少人神色放鬆下來。

  　　但也有人想得遠，皺眉不展，“這地裏的莊稼遲遲沒有水，都快黃了，家裏吃的就那麽些，我們會餓死的。”

  　　蘇嬈堅定道：“所以，我們還是要繼續挖井。”

  　　羅蘇村地下河流交匯繁複，她挖一條，對方封印一條，但他們這麽多人加起來同時一起挖的話，她就不信對方能封得過來。

  　　可不需要魔物來阻撓蘇嬈。

  　　蘇嬈提出這個主意，根本無人響應。

  　　鄉親們都不覺得這有任何作用，隻是覺得費力不討好。

  　　他們看著蘇嬈埋頭挖井，除了搖搖頭，歎口氣，從她身邊經過，什麽都不幹。

  　　除了蘇嬈爹娘還有秦霽拿起鐵鍬，再沒有支持她的人。

  　　蘇嬈忙了一整日，挖通了三口井。

  　　每次地下水剛滲出來，她就明顯感覺到魔氣作祟，將她連通的那條地下河流直接封住。

  　　隻可惜那魔物狡詐得很，它藏得極深，蘇嬈同樣擅長藏形匿影，卻揪不住它。

  　　-

  　　夜晚時分，蘇嬈抱著秦霽恢複枯竭的靈力。

  　　秦霽見她辛苦，開口勸她，“羅蘇村旱災難救，不如帶你爹娘一起離開？”

  　　以她的靈力，隻要備好足夠的幹糧和水，帶人飛上幾天幾夜，就不會再陷在這片困境中。

  　　蘇嬈聽罷，直接搖頭，“不行，我爹娘在這活了一輩子，他們不願意離開。”

  　　“……而且，我也不想看到羅蘇村毀了。”蘇嬈望著遠方朦朧的山影月色，半晌才道，“這裏，是我遇見神仙哥哥的地方。”

  　　她不想這裏的土地開裂，不想這裏的人煙絕跡。

  　　不想看到那棵神仙哥哥躺過的樹發黃枯萎，不想那片記憶中漫天雪焰的景色永遠荒蕪。

  　　蘇嬈抬著下頜，蘊著一泓清水般的眸子裏滿是在意。

  　　秦霽清冷眸光落在她側臉，隨著她長睫輕顫，他的神情也跟著模糊起來。

  　　她又一次因為她心中的那位“神仙”，拒絕了他。

  　　秦霽下頜繃緊，眉眼透出幾抹氤氳不清的複雜神色。

  　　-

  　　小半月後。羅蘇村徹底陷入饑荒絕境。

  　　大部分人家裏存的糧食已經所剩無幾，原本到了這個時節可以收獲的莊稼也因為旱災而顆粒無收，大家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也過不下去。

  　　水井、小河依舊幹涸，一滴水都沒有，靠著搜集露水，大家一直在強撐。

  　　蘇嬈這半月來做了不少努力，有一些鄉親開始相信她，跟著她挖井尋找水源。

  　　可還有一部分人，覺得這隻是無用功。

  　　每天幹活要吃要喝，還不如躺在家裏，能少吃幾粒米，少喝幾口水。

  　　多拜拜神仙，心誠則靈，隻要神仙顯靈，也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羅蘇村和附近的村莊遭過幾次災。

  　　暴風雪、蝗災還有洪災，哪一次不是真心實意求神仙庇護的。

  　　靠自己？

  　　沒人相信能靠自己解決這樣的天災。

  　　至於那跟著蘇嬈的一小部分人，則都是比較質樸善良的，他們知道蘇嬈有些神仙手段，她明明可以帶著爹娘輕輕鬆鬆離開，卻還留下來每天挖水井幫大家找水源。

  　　人心都是肉長的，既然蘇嬈說有法子，她見識多，又是半仙人，他們跟著她一塊兒準沒錯。

  　　所以，也有些堅定不移相信蘇嬈的鄉親們，每天起早貪黑和她一起挖水井。

  　　蘇嬈其實挺鬱悶的。

  　　她現在帶著這一幫人挖水井，就能感覺到那魔氣有些力不從心了。

  　　要是全村人一塊挖，說不定很快就能解決旱災，隻是剩下的那部分鄉親太頑固，連村長都說不動他們。

  　　他們偏偏不信自己的雙手，非要寄希望於求仙叩拜，盼著神仙快快顯靈。

  　　-

  　　饑荒就像忽然出現的一張大嘴，吞噬著人們的情緒理智，並且將那個填不滿的洞越擴越大。

  　　村裏陷入一種古怪的氣氛裏，彼此之間的眼神越來越警惕，甚至走動也變少，連親戚之間都不再串門，家家戶戶都栓緊大門。

  　　蘇嬈家的糧倉一開始是滿的，最近也見了底，蘇父蘇母臉上的愁容見多，不知該如何是好。

  　　蘇嬈的靈力可以化水，那是因為她可以用靈力抽離空氣中的水分。

  　　可她不能憑空變出吃的來，隻能跟著爹娘省吃儉用，也開始一個饅頭掰成兩個吃。

  　　秦霽是不會感覺餓的，所以每次看到蘇嬈認認真真地掰饅頭分他一半時，他都有些於心不忍。

  　　糧食是眼下最珍貴的東西，她還願意分給他吃，感情可見珍貴。

  　　蘇嬈也曾想過，要不要飛去不鬧饑荒的地方弄吃的來。

  　　但她不知道有多遠，說不定得飛上幾天幾夜都夠不上一個來回，她放心不下這邊的情況。

  　　於是她也隻能和村裏其他鄉親那樣，每頓吃個五分飽，不至於半夜餓醒就行。

  　　這日，趁她不在，秦霽招來虛影。

  　　“讓你準備的東西呢？”

  　　“準備好了。”虛影拿出一個儲物袋，放在桌上，“仙尊，此儲物袋內十方空間，已全都裝滿食物。”

  　　“好。”秦霽打開看了看，又遞還給虛影，“找機會送給她。”

  　　“……是。”虛影心道，仙尊又給他出了難題。

  　　不過，虛影把儲物袋揣回去，又忽然想起來問道：“仙尊，這些食物救羅蘇村上下綽綽有餘，要救一救其他凡人嗎？”

  　　秦霽睜開清冷長眸，漠聲道：“不救。”

  　　虛影一愣，旋即又聽到秦霽寡淡的聲音輕飄飄落下來。

  　　“所有食物，隻給她。”

  　　“天道亦不公。我為何不能獨獨偏袒她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