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身份
作者:
昭崽 更新:2022-06-30 10:00 字數:3241
第七十章 身份
故人相見,分外眼紅。2,0
曹掌櫃住在京城郊外, 城門伏擊之時,他不需要多經過一重巡防,便能提前藏身在那裏。
隻是許暮舟有一點想不通,他既是雙腿不便, 那伏擊之後, 是如何安然脫身的?反正以師道青和孔夜的眼力, 都不曾發現現場有這樣行動不便的一號人物的痕跡。
不過, 許暮舟並不急著清算這件事, 而是自己找了一張矮矮的方凳, 一邊坐下歇腳,一邊問:“曹掌櫃, 是西涼人士?”
“是又如何?”紗布之下空出的雙眼, 裏麵隻有一灘死水。
不知道這位曹掌櫃究竟經曆了什麽, 整個人從頭到腳, 死氣沉沉的, 好像連他自己, 也沒把自己當個活人。
“那曹掌櫃可聽說過「紅花會」?”許暮舟又道,“可否認識我朝皇帝陛下身邊的千歲大人, 金玉賢?”
“你們關係如何?”
許暮舟前一句話還在兜圈子,後一句話卻直接點明了來意, 他知道這曹掌櫃與金千歲相交甚密, 更是在敲打對方——我知道的, 遠比你所想象的更多。
果然,曹掌櫃眼中的一潭死水似乎被驚起了一絲波瀾。
但許暮舟卻是笑道:“曹掌櫃的,您不必如此費盡心機的想著蒙我。”許暮舟不會上當, 如果這曹掌櫃當真是西涼潛入中原的重要人物, 且與金玉賢有所勾結, 那怎會那麽輕易就被許暮舟詐出來了?
他分明是想借力打力,順勢讓許暮舟堅信他這所謂「西涼人」的身份。
“你不是西涼人,雖然名伶樓裏所有為你做事的人,都是西涼武者的後人,但你並不是。”
許暮舟非常篤定:“千歲大人打的什麽主意,我還不大清楚,但他一定不會讓一個「異域中人」來坐管事的位置。”
“因為那樣,就不利於他操控了。即便,那些人是他的「同盟」。”
幾度交手過後,許暮舟對金玉賢為人處世的作風,算是有八九不離十的了解了。再加上和沈毅一商量,兩人一致認為,所謂名伶樓的掌櫃,必定是金玉賢紅花會裏的自己人。
所以許暮舟先前,才會用自己險些做了紅花會總舵主的說辭,要求與這曹掌櫃見麵。
隻是對方應是早有準備,並不吃他這套。
其實要想知曉這曹掌櫃究竟是不是紅花會的人,很簡單,真正成為紅花會弟子,都要經曆一道「淨身」的前序。
可惜許暮舟並沒有那麽喪心病狂,人家已是行動不便了,他總不能恃強淩弱,把人家的褲子扒開來查一查吧。
驗明正身,他還有其他法子。隻聽許暮舟又道:“在駢州時,無極山莊裏,我曾問過那死去的江頭兒一個問題。”
“若我不聽話,他們是不是就要手起刀落,將我除掉。那當初,又為何非要我從夏梁郡來到京城,兜這麽大個圈子,任誰都是虧的。”
“除非,”許暮舟盯著曹掌櫃,壓低了聲音:“他們已經另尋了一個替代,即便將我除掉,也不會影響金千歲的大計。”
“曹掌櫃,如若我沒有猜錯,你現在應該接替了江頭兒分舵舵主的位置吧。亦或,已經成了總舵主?”
“看來,金千歲還真是慧眼識人,有曹掌櫃在後頭,難怪千歲大人看不上我了。”
金千歲做事嚴謹,又善計較,當初駢州之行時,許暮舟便一直覺得奇怪。
若說金玉賢輕易就將他視作棄子,那一開始就用不著那麽費勁,恩威並施的把他逼來京城。
唯一的解釋,隻有許暮舟身上的利用價值,並不是獨一份的,金玉賢一定還準備了其他人。
許暮舟一旦「不好使」了,隨時可以取而代之。因而金玉賢才會這麽幹脆,他是有備無患。這也極度符合金玉賢的行事作風。
那麽眼前這位曹掌櫃,自然就是可以取代許暮舟,為金玉賢所用之人。
曹掌櫃忽然一陣長笑,嘶啞幹澀的聲線,在發出笑聲時,帶著詭異的尖銳,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嘶鳴。
而許暮舟卻是無動於衷,繼續吐露言語:“一開始我也不明白,我一介平民,對於金千歲,究竟有什麽利用價值?不過我近來是想通了,雖然我一無所長,但我這渾身上下最特殊的地方,不就是「許家庶子」的身份麽?”
其實京城第一貴商,許氏家主許自山,並非生來就是貴人,據說他曾經也跑過江湖,也過過顛沛流離的苦日子。
而他之所以能夠發家致富,一舉成為豐國第一富人,甚至還在天災頻發的艱苦之年,用富可敵國的財富,挽救了千萬黎民百姓的生命,聽聞,這一切都得益於許自山找到了一筆財寶。
分裂荒涼的年代,不知是哪國已經消亡的皇族,在一座荒山之中,埋藏下了巨寶。
而許自山,就是有幸遇見這筆寶藏的有緣之人。
當然了,這也是許暮舟近來才聽聞的一個坊間流傳的傳說。隻是不排除其他人也許就信了這種說法,繼而覬覦上了許家的寶藏。
畢竟人為財死,也未可知。
所以許暮舟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一介平民,才會莫名卷入多方爭鬥的旋渦中心。因為他是庶子,許家待他不好,若能將他納為己用,那圖謀許家的巨寶,不就有一條通暢的路了麽。
“隻是金玉賢這樣聰明的人,不會把寶都押在一顆棋子上,所以他又找來了另一顆棋子,也就是曹掌櫃你。”
看著許暮舟侃侃而談之勢,曹掌櫃的確信,他今日絕非隻是來尋找妹妹的。
“曹掌櫃你做得非常好,在許修雨身邊安插內奸,使得許修雨手下的營生節節敗落,連帶著整個許家陷入危機。”
“如此,你便可趁虛而入,安排更多自己的人手,一邊將許家從內至外的蛀空,一邊尋找那筆寶藏,為金千歲立功。”
曹掌櫃也不答是,或者否,好像對許暮舟說的這些,全不在意,隻是用眼尾瞟了瞟他,“流離十二年,他們沒有管過你的死活,如今你倒是上趕著替人家操心,真賤呐。”
許暮舟一笑:“曹掌櫃好像很了解我,這一出口,就戳到我的痛處。”
“所以我說嘛,我與曹掌櫃,一定是老相識了。畢竟,棋子之間,也須得有共性,才能擺在同一個位置。”
許暮舟這時的言外之意,總算真正提起了一點曹掌櫃的注意,因為,這事關曹掌櫃藏在滿身紗布之下的真麵目。
這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金玉賢最精心掩護的,按說,許暮舟不該會曉得才對呀。
但許暮舟現在的氣勢,顯然是已經知曉,而且非揭露不可。
“許修雨的身邊人,都是老爺子親自挑選的,想要安插為自己的眼線,除了要會易容之術,還要有對這些老人相當深厚的了解。”
許暮舟站起身來,朝曹掌櫃的書桌,走進了一步,“這易容術,想必於西域的那些能人異士而言,並非難事。”
“可是,說到對許家這般深層的了解,我這個流離十二年的庶子,自認是辦不到的。那麽,誰能做到呢?”
曹掌櫃雙腿不能動彈,但此刻,許暮舟仍然感覺到他渾身緊繃了起來。
如果不是身帶殘疾,他一定會跳起來,拚死也要折斷許暮舟的脖子。
事實上,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一年多前,我還在夏梁郡,有人精心圖謀,想將我手中的產業奪了去,沒有成功。然後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便因觸了律法,被押運回京。”
“結果就在這路上,墜了懸崖。可是,官差們並未尋到他的屍體,人,也不一定死了,”
“曹掌櫃,對麽?”
其實,也不該叫「曹掌櫃」了,畢竟兄弟之間,即使外表已然麵目全非,但骨子裏的血脈,是換不掉的。
倘若現場有滴血認親的條件,曹掌櫃用於掩蓋自己真麵目的新皮囊就會掉下來,而他的真實身份,正是如假包換的,已經墜落懸崖的許三公子,許軒陽。
曹掌櫃將纏在臉上的紗布解開,隻見這紗布之下,是光潔的皮膚,並沒有傷痕,或者破損的痕跡。
隻是這張臉,已經全然與許軒陽的麵孔對不上了。就算許暮舟將他綁上公堂,也判定不了任何罪責。
而曹掌櫃這麽做,是為無聲勝有聲。
他要告訴許暮舟,他頂著現在這張臉,就不怕許暮舟說他是其他任何人。
好在許暮舟也無意非逼他承認,“認也好,不認也罷,今日我不是來認親的。”
曹掌櫃狠狠看著他,許暮舟決定好心地為他解釋一下:“不好意思,我就是來找妹妹的。身為兄長,怎會看著妹妹受難而不顧呢?”
一語雙關,許暮舟也是在點他,盡管穿了另外一身皮囊,轉換了另外一個身份,他和許雙檀,也仍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妹。
也是因著這個緣故,許雙檀在名伶樓被捉住後,並未受任何皮肉之苦,隻是被軟禁在了這棟簡陋木屋的下麵。
——大概是懂得機關術數的能人異士,在田地之下,挖了密道,築了密室,許雙檀和阿鳶,就被關在那裏麵。
而許暮舟與這曹掌櫃周旋之時,影江盟的高手,便已摸準了位置,將兩人搶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