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枯等
作者:昭崽      更新:2022-06-30 10:00      字數:3192
  第三十五章 枯等

    等待與決斷。

    沈毅把那份文卷留了下來, 待得許家人走後,在書房裏將文卷打開,果然,裏麵有夾層。

    除了確實是呈遞給皇帝的許修雨親筆所寫的, 有關於「跑腿」買賣的構想外, 還有一張類似書簽一般的東西。

    那麽精心的夾在竹簡之中, 沈毅一看就知道, 這是許暮舟放在那裏給他看的。

    “這許二公子也是奇了, 信箋就這麽大咧咧的夾在書卷裏, 萬一莊白你根本就沒有翻開來看,這東西豈不是直接呈到陛下麵前去了?”

    “他也真敢。”

    沈毅把那小小的書簽捏在手心裏握了一會兒, 卻並不看上頭的字跡, 而是正麵朝下、背麵朝上的扣在了桌上。

    嘴裏輕道:“我這不是看了麽。”

    “,”司衡頓時語塞。好吧, 看來莊白和這許暮舟四個月的時間沒有白相處, 許暮舟是料定他會看的。

    沈毅走到窗邊的一個方椅處坐下, 似是有些疲憊, 他現在的身子, 起身、坐下時, 都難免顯得笨笨的。

    他的臉朝向窗外,平靜的聲音飄過來:“我不想看信箋上寫的什麽, 司衡, 你看吧。”

    這倒是司衡怎麽也沒想到的。盡管從小到大, 他跟沈毅之間也算是親密無間,但他表哥主動讓他閱看自己的信件,這還是頭一次。

    沈毅的性子不拘小節, 但對私有之物卻是看得極重, 就像劃分了領地的獸, 別人是一下都不能碰的。

    嗬嗬。司衡在心裏冷笑。他曆來是有自知之明的,他表哥現在讓他來看信,肯定不是因為無間的信任。

    而是沈莊白不敢看許暮舟親筆寫下的字跡,可能是怕信中有許暮舟情真意切的傷痛之語吧。

    司衡這麽想著,一臉「也沒什麽好辦法了」的無奈,伸手把那信箋拿起。而這時,旁邊的沈景和麵色陰沉而凝重。

    好在許暮舟壓根不是個多愁善感之人,信箋上沒有淒淒楚楚的殤情,隻是簡單的寫著兩句話。

    “,他說,兩日後,在護城河邊的獵場,想,跟你見一麵。”司衡轉述的語氣也頗有些為難,“他還說,他知道你不會派人捎口信,所以他那一天都會在那裏等你,等到你去為止。”

    護城河邊的獵場,原先是皇家出遊狩獵之地,後來修建了更大的圍場,這個場子便荒廢了。現在隻是為出門踏青的富貴人士提供一個歇腳之地。

    許暮舟選這個地方,也是極為沈毅考慮了。

    自古朝廷中有權有勢的人,都免不了幾個分庭抗禮的對手,何況攝政王那麽招人恨,盯著他的人一定到處都是。

    何況那晚許暮舟在鳳蕪郡主的酒樓外扮作小販時,見有幾個衣著華麗的太監,帶著一馬車的物件,中途想進那樓中。

    結果卻被郡主的手下嚴詞回絕了。許暮舟當時就覺得不對勁。

    所以他才選了護城河邊的獵場,即便沈毅的車駕出現在那,反正那裏也是皇親國戚和王孫貴族常去之地,不至於太紮眼,亦或引來禍端。

    司衡的話音落地,見沈毅望著窗外沒有反應,便問道:“那莊白,咱們,去嗎?”

    “不去。”沈毅臉上的神情瞧不見,隻能從聲音判斷他態度裏的決絕。

    司衡長長舒了一口氣,“太好了,我真怕你會腦筋不清楚。”

    司衡作為親自把沈毅從夏梁郡接回來的人,沈毅對許暮舟的情意,他看得要比其他人都清楚。

    當時在夏梁郡的郊外,見到隻身走入軍營的沈毅時,司衡真怕他會脫口而出一句不想做攝政王了,要去和許暮舟雙宿雙飛。

    “哎,我真是沒想到,明明莊白你都幫他把路鋪好了,他大可趁亂帶著許宅裏的人遠走高飛。”

    “可他為什麽還是進京來了?”司衡有些埋怨,心說莊白這情絲本來就斬不斷了,這許暮舟現在還追過來,這不難上加難了麽?

    他們的處境已是水深火熱了,現在隻能眼看局麵越來越亂。

    “,智者不入愛河,看來此言非虛呀。”司衡長籲短歎,“這許二公子也是個情種。莊白,你還說他聰明,我看也挺傻的。”

    沈毅還是看向窗外,不再回應司衡的話。

    兩日後,已經開春了的日子,草木繁花都冒出了一點點嫩綠的芽影,其實前陣子還有些倒春寒,但今天,似乎天氣格外的好。

    許暮舟帶著阿鳶,一大早便來到了他信箋中所說的獵場,在外圍的一個白石凳子處坐下,靜候人來。

    裴雲初也一同跟來了,手裏提著給許暮舟準備的外袍,還有一個大大的食籃,許暮舟說要在這等上一整天,總不能餓著肚子,裴雲初便把午膳、晚膳,以及應付嘴饞的細碎吃食,都備好了。

    原本許暮舟是隻帶了阿鳶的——他不好意思讓裴雲初陪他一起在外麵吹風。

    但裴雲初執意跟來,阿鳶問為什麽,裴雲初隻說是不放心。可具體不放心什麽,他卻沒細說。

    一行三人坐在這獵場外頭,等著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從清晨到黃昏,從朝霞到晚霞,裴雲初準備的吃食,一樣一樣被吃光,春風吹到夜裏,也變得涼了。

    場子裏人來人往,但許暮舟遞了信箋的那一個,卻始終沒出現過。

    看著少爺坐在冰涼石凳上的身影,發絲和衣襟,都被風吹得淩亂了,阿鳶心疼得不行,心中也生出一股怨懟的怒火:“少爺,我們是不是認錯人了?”

    許暮舟明白小書童的意思,他語調平緩的回道:“那你覺得我們有認錯麽?”

    阿鳶細想想,進香大典上,隔得那麽遠,他都能一眼認出那就是少爺的莊公子,又怎麽會有錯呢?

    可他也萬萬接受不了眼下的結果:“可是莊公子不會這麽對少爺的!”

    “他現在是攝政王。”許暮舟淡淡說了這麽一句,也聽不出他是個什麽意思。

    阿鳶一肚子怨氣,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裴雲初拍了拍他肩膀的動作阻止了,隻聽裴雲初的聲音溫柔平和:

    “夜深了,回家去吧。”

    許暮舟勾唇一笑,隻是笑不達眼底,一看就不是由衷的:“再等等,說好等一天的。少一分、少一刻,都不算數。”

    裴雲初知道許暮舟的性子和作風,他看似萬事留一線,但也很有些死心眼的固執,可以說是不撞南牆不回頭。

    所以他也不再多言,就靜靜陪在旁邊,左右也隻差小半個時辰,這一日就過去了。

    但裴雲初也曉得,這一日過去,這一整件事卻還沒有過,他無能為力,隻能問許暮舟:“他不會來的,你心裏非常清楚,對不對?”

    許暮舟沒有否認。

    裴雲初在夏梁郡,做的雖然是教書育人的活兒,但眼下之事,他也教導不出什麽解決之法,因為隻有許暮舟能做這個決斷。

    所以裴雲初問:“那你接下來,要怎麽辦呢?”

    天上恰好飄過一片黑雲,遮住了籠罩在許暮舟臉上的月光,使他的表情湮沒在暗影裏,“我再去見他一次。”

    許暮舟答得迅速,沒有絲毫拖泥帶水,應該是早就想好了:“這一次,我會做個了斷。”

    了斷的日子來的很慢。

    沈毅自有孕之後,出門的次數便減少了許多,他知道有無數的人,想要他的命,為了好好護著肚子裏的小崽子,待在府中是最好的選擇。

    除非有非踏出府門不可的要事。

    又過了大半個月,這要事還真來了。刑部最近接手了一樁大案子,涉案之人極多,其中還不乏好些個朝廷要員。

    刑部尚書不敢管,隻好沈毅親自審理。他身為攝政王,掌朝中一半以上的政權,這刑部,便隸屬他的管轄範圍。

    稟明了年幼的皇帝陛下,沈毅便踏上了去刑部之路,這次跟他一同出門的,是沈景和。

    景和人聰明,心思縝密,做事牢靠,凡事想的也周全,一般遇上重大的要緊事,在兩個弟弟中,沈毅還是會讓景和做副手。

    隻是沈毅萬萬想不到的是,這一趟去刑部,案子審理的倒並不艱難,最麻煩的事,竟然發生在他出了刑部之後。

    京城的刑部,坐落在一條深巷之中,沈毅他們又是從後門出來的,想要走到巷口,坐上車駕,必然得經過這條巷子。

    而這窄巷前頭,卻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許暮舟。他身旁還跟了一個書童模樣的少年,這少年身上還背著一個素淨的包袱。

    “這旁邊便是刑部大牢,閣下最好是不要擋路,免得最後作繭自縛,害了自己。”沈景和一見許暮舟的麵,便想快步走上去,把人攔開。

    卻被沈毅一把拉住:“別靠近,他身邊很危險。”

    沈毅畢竟是曾經要和許暮舟拜堂的人,他知道沈景和若是在這個時候走過去,怕是難逃阿鳶的機關暗器。

    何況,孔夜還不知道在附近哪裏藏著。

    沈毅自己提步往前走,高隆的腹部,使他的走路姿勢有些微妙的不同於從前,但他也沒有刻意遮掩或展露,而是平平常常的來到許暮舟麵前。

    “許二公子,是有話要說?”沈毅說道。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