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千啟明的病
作者:竹筍君      更新:2022-06-28 12:27      字數:8004
  第144章 、千啟明的病

    我們就是小民

    張知魚帶著官服, 出門就先去了一趟婦舍,顧慈到底不放心她,跟在後頭一起出了門。

    李氏看著兩個孩子, 想到沒了的顧教諭,心裏如何放心得下, 站在門上帕子都捏爛了。

    張大郎拍拍妻子的肩膀,安慰道:“不要怕, 我請了長假過來, 連今年的俸祿都賠進去了,會一直待在姑蘇。我這就跟在他們後頭,不會有事。”

    李氏應了聲,轉頭就跟阮氏商量起來, 從紫帽兒巷子搬走,跟千家麵對麵住著, 讓人覺都睡不好。

    那頭張知魚和顧慈走著路慢慢溜達去婦舍——兩人還不想那麽快去千家。

    張知魚路上也想著事, 說好給甄老娘針灸,她走了快七日,已經失了好大的約,雖然提前說過,但她還是有些過意不去。

    雖說婦舍如今已經開了急救課,她不在,平日裏高家兩兄弟去送藥丸便會留下來授一回課,但甄老娘的針隻有她能紮, 這幾日甄老娘就隻能吃藥緩解。

    兩人走了幾刻鍾才氣喘籲籲地到了婦舍。

    甄老娘還在打鼾,她最近日日都要來婦舍, 覺得自個兒是老婆子了不怕死, 便給幾個小娘子練針, 有的針還怪舒服的,一紮就能睡好長時間。

    張知魚喊醒甄老娘,給她紮針,甄老娘到:“你不紮我還不覺得,這一紮果真舒服多了。”

    張知魚道:“以後我天天在家了,日日紮著不要斷,還能再好些。”

    說著,便收了針跟莫娘子告辭,她是奉旨給千啟明看病,少不得先顧著那頭。

    婦舍沒有馬車,馬車是金貴的物件,隻有特別有錢的人家才用得起,婦舍走的是驢車,甄老娘看著那走路都打跌的老驢撇嘴,讓兒子扶著她上了自家的板車,

    顧慈也爬上去跟她一起,看看甄老娘,又想起千啟明的樣子,歎道:“等我中了舉人,我們就找個跟南水縣差不多的水鄉做個小官兒,縣令幾年一換,你也可以醫行天下。”

    張知魚也覺得不錯:“隻是可惜你寒窗苦讀這也多年,不去神京考一回實在太可惜了。”

    顧慈笑:“隻要願意就不可惜,再說比起待在大城裏,我其實更喜歡在小城,雖然日子沒有姑蘇好,但是出門就能跟人打招呼,熱鬧多了。”

    甄老娘不理解想回鄉裏的人,她覺得兩個孩子是肉吃多了,心裏燒得慌,簡而言之——這叫有病!她想叫魚姐兒給自己瞧瞧。

    隻是張知魚為了去張家。特意換了官服,看著有些難接近。

    張知魚心思敏銳,很快就把帽子脫下來,塞到甄老娘手上道:“就是個帽兒,還沒我娘做的好看,摸著還不如大娘給我做的荷包舒服。”

    甄老娘立刻閉了嘴,笑:“幾輩子沒摸過官帽兒哩。”說著果真摸了會兒,撇嘴道:“難不成有人吃了錢,怎做出這麽個不防風的東西。”又問:“遮陽不遮?”

    張知魚指指自己一腦門的汗。

    甄老娘對烏紗帽的崇拜碎了一地,要不是會被抓起來,她都想自己上手給改改。

    張知魚用扇子遮住光,還同顧慈說話,一路上都熱鬧得很,顧慈瞧著街上賣花雜耍的人,道:“我爹是鄉裏出來的學子,我自然也是,我爹救了一個鄉,但大周還有很多遠遠比不上藕花鄉的鄉,我們在縣裏待著也容易做事。”

    當然,如果顧家很窮,顧慈就不會往鄉裏走了,誰願意受苦呢?

    張知魚笑他:“觀世音菩薩就是因為想留在人間,才從佛身退轉回菩薩,你隻演了一回菩薩,就真的被她點化了。”

    甄大郎也覺得兩人怪:“哪有坐著官往鄉裏走的,那跟咱們平頭百姓有什麽區別?”

    兩人道:“甄大哥,我們本來就是老百姓,今天是是小民,以後一輩子也都是小民,就是穿了官服也貴不起來,我家現在都能在姑蘇買大宅子了,我們的衣裳都是自個兒洗的,剩點兒豆腐不吃還得挨我娘和阿公的打呢。”

    張知魚覺得市井小民沒有什麽不好的,多自在,姑蘇的大家閨秀,街上哪裏見著了?

    甄老娘織得一手好布,就是蘇繡也會一些,還真見過姑蘇城裏的大小姐,也歎:“可不是,高高的繡樓,一共兩層,迂腐些的人家,都把女兒關在裏頭,等要嫁人了,轎子一抬又去了另一間屋子,瞧著就駭人。”

    相反市井人家就完全可以不遵守這些尊貴的大族規則,兩人都盼著一輩子不遵守才好。

    甄大郎一身肌肉,看著跟李逵似的,推著三個人也輕輕鬆鬆,汗都不出一點兒,說話卻秀氣得很,道:“那就祝大人和郎君得償所願,這輩子都是市井人家。”

    甄老娘覺得這話兒是罵人的,顧慈都要進考場了,這不是盼著人落榜麽?

    這頭兩個人卻眼睛一亮,道:“甄大哥真好!”

    甄老娘也不說話了,從包裏掏了個襪底酥,掰成三份喂到三人嘴裏。

    隻是這點兒東西哪裏堵得上嘴,張知魚看著越來越近的巷子,跟顧慈道:“我會救他。”

    顧慈點頭:“你想要做什麽就去做,這是我的仇與你沒有相幹。”

    張知魚搖搖頭,道:“我救人的時候是大夫,不救人的時候自然就不是了,我會跟你一起用法律狠狠把他們製裁。”

    談話間,千家已經近在咫尺,顧慈道:“那是當然,我們跟他們是不一樣。”

    甄老娘和甄大郎聽在耳朵裏,不由皺了眉,張知魚囑咐甄老娘:“若在婦舍找不著我,就來我家。”說完便跳下板車,給她指了指裏頭的顧家宅子,道:“就是那兒。”

    甄大郎還想再問,那頭門房一看車上的人眼睛就亮了,忙跑出來想拉著人進去。

    甄大郎一把抓住門房的手,眼如銅鈴:“小張大人的家眷也是你碰得的?”

    顧慈挺著腰道:“對!”

    甄大郎又道:“你是幾品的官兒,見了我們大人都不行禮?”

    這是甄大郎從茶館聽來的,其實小官兒哪有這麽大派頭,千家就算不做官,身份也比他們高多了。

    門房稀裏糊塗地給說迷了,見著張知魚的官服,便鞠躬行了個大禮,甄大郎帶著老娘站著一起受了,將個門房氣得臉色紫漲,還不敢應聲兒。

    市井人家最懂利害,甄大郎直接跟張知魚悄悄道:“千家都沒官兒了,你在這兒就是最大的,誰朝你挺腰子,你就叫衙門將人打個臭死。”

    張知魚笑著應了聲,和顧慈一起送走兩母子,才轉身跟急得上火的門房進了屋子。

    千家外頭破敗,家裏也簡單,都是很簡單的屋舍,跟竹枝巷子的街坊看起來沒有兩樣,所有的東西都很舊了,院子也不是蘇州那樣雅致精妙的園林設計。

    千家下人帶著兩個人往千啟明房間走,自豪道:“我們太老爺不喜歡那些花錢的東西,但凡有點兒金貴的物件,都被他拿去給教學的先生們發工錢了。”

    太老爺,也就是千尋。

    兩人一路上看著千家種了遍地的蔬菜,就是花妞家的花兒朵兒也比千家的多,便問道:“這些菜是你們種的?”

    門房點頭:“太老爺在的時候,家裏的飯就是我們自己種的,他說莊稼人要種地才能記得住自己的出身。”

    雖然門房不覺得莊稼人出身有什麽好的,但千老先生格外重視,“老爺從小就跟著一起下地,就是在京城,家裏的菜也是我們自己種了吃,這個雞毛菜就是老爺種的。”門房伸手指著一處地方。

    千家的宅子還沒有顧家大,到處都光禿禿的,一掃過去就盡收眼底,張知魚甚至都沒看到幾個仆人。

    門房就笑:“這是太老爺留下來的規矩,他說自己有手有腳不要人伺候,老爺買回來的奴婢,總被他帶去念書,他說做奴做婢的都是苦命人,他也是苦命人,苦命人之所以苦,就是因為沒有念書的機會,念了書說不得還能中狀元,這麽幾次家裏也就沒下人了。”

    隻是千啟明身體太弱,千老先生的夫人比他小得多,活到今天,也年紀大了,這才雇了兩個婆子回來。

    如今千家一共也隻有四個下人,一個守門,一個跟著千啟明,兩個婆子跟著太夫人。

    都是沒有賣身契的自由身,門房的弟弟如今就在學裏念書,老爺說他或許可以中個秀才。

    張知魚想起那天光鮮亮麗的千啟明和千老爺有些不信,等走到房裏,才看到除了千啟明穿的錦緞,千家所有人都穿的普通棉布,千老爺身上的衣裳都被洗得發白了,正皺著眉湊在床邊。

    一個人是不是裝樣子,不是看他在外頭怎麽樣,而是看他在家裏是怎麽做的。

    千家是真正的清貧之家,千老爺官至太傅,家裏也不過隻有這幾個不得不用的仆從而已。

    千老爺看著張知魚和顧慈進來便眼睛一亮,趕緊給他們讓了位置。

    千啟明滿頭大汗地躺在床上,捂著胸口,直喊難受。

    張知魚看他的的嘴都有些紫了,忙脫了他的上衣去按他的心口,取了一根長長針從心上一寸處緩緩紮進去轉了轉。

    千老爺就聽到兒子身上有噗噗噗的氣聲順著針尖出來。

    等沒了動靜,張知魚拔了針,千啟明嘴上的紫色也散了,還大口大口地吸氣。

    張知魚知道他是被嚇怕了,現在吸氣是求生本能,便跟千老爺說:“你們先跟他聊聊天,讓他心緒平下來,不要說大悲大喜的事,容易出事。”

    千老爺絞盡腦汁地開始想話兒。

    張知魚盯著這兩父子,和顧慈站在一起,摸著千啟明床上有些毛了邊的被子,歎了口氣。

    比起壞人做壞事,好人做壞事總是更叫人難受。

    連千啟明都是這個待遇,已經很能說明千家是真的誠心幫助學子,但這樣的人卻害死了從底層一步一步走上來的顧玄玉。

    千啟明看著她的手,笑:“我爹都還在用紙被子,我身體不好。已經是家裏最奢靡的了,每年朝廷發下來冬衣冬被都隻有我在用。”

    棉布太貴,民間很多百姓不說毛邊的被子,就連紙被子那也是沒有的,都靠不怎麽遮風的草硬扛。

    現在大周還沒有棉花,但造紙術卻早就有了,江南還好些,別的地方的百姓,買不起布,不少都穿的紙衣裳,貧苦人用的是麻紙、樹皮紙,張知魚以前練字用的就是這種,價格很低,做成衣裳也很方便。

    當時在南水縣,何縣丞要節約錢,把東西寄回去給鄉裏的學子用,他也經常穿紙衣裳,隻不過是用楮皮紙做的,更厚實好用,這種紙衣的禦寒效果要好得多。

    千家要幫助學子念書,也就能解釋為什麽他們在外頭穿得光鮮,在家裏卻這樣落魄了——隻怕這些衣裳也是用朝廷發下來的被單改的。

    大周每年十月初一,都會給上上下下的官員分送禦寒的冬衣和棉被,越大的官兒得到的東西越少,像張大郎這樣的九品官兒,每年都能帶三床被子三件冬衣回家,張大郎說大周天氣熱,以前的朝廷還有給下頭發炭火的,神京的五品官兒在殿外,不注意保暖可能一下朝人都硬了。

    大周有前車之鑒,在這上頭格外注意些,所以當官兒好真不是一句空話,再窮的官兒冬日也能有禦寒的衣裳,莊稼人舍不得買就隻能忍著。

    張大郎當官兒的時候張家已經不窮了,阿公和阿婆都激動得淚眼汪汪,就是因為冬衣貴重,張家上下都隻能買給最大的,大的穿小了就改給下頭的孩子。

    誠然張大郎可以有很多好處,但是張家人是一分都不會收的,大家都是街坊都是最下頭的人,往年還挨在一處取暖,今年當了官兒就翻臉不做人,張大郎做不出來這樣的事。

    所以張知魚雖然沒有蓋過紙被子穿過紙衣裳,但對這種清苦的環境一點也不陌生,顧慈從小就在張家,張家什麽情況也清楚得很。

    但兩家注定成仇,千家縱然有萬般好,對他們也隻是害死顧教諭的元凶。

    千老爺慈愛地摸摸他的頭說:“紙被子算什麽,小時候爹跟著你阿公在外頭請人來家裏教學,什麽苦沒吃過,如今的生活已經很好了。”

    千啟明跟千老爺聊著天,很快就喘勻了氣,張知魚又給他把脈,不知怎麽她總覺得千啟明皮下有東西再動,隻是仔細一摸,又不見了影蹤。

    張知魚看了千老爺一眼,又閉眼摸起來,詭異的感覺又一閃而過,想到那些生血,她心裏有了術,小心地取針紮入千啟明的五髒。

    有蟲

    千啟明隻覺得渾身上下血液裏似乎都有東西外爬,癢得麵色通紅。

    千老爺有些不忍,問:“明兒這是怎麽了?”

    還能怎麽,連心上都有蟲了,所以這麽些年他才寢食難安,張知魚想起顧教諭的心,冷聲對千老爺道:“你給他喝生血,以為是在救他,已經快把他害死了。”

    千老爺怎麽能相信自己廢了這麽大的工夫,才把兒子養到現在,結果卻害了兒子?他看著兒子喊道:“不可能!”

    張知魚見他不信,便取來針,紮破千啟明的手指,又從千老爺身上取了一滴血,放在千啟明的血旁邊。

    慢慢的,大家就看到千啟明的血在朝千老爺的動,一炷香過去,這滴血就已經爬到了千老爺的血上。

    千老爺臉色鐵青,捂著心口倒在凳子上,看著兒子瘦成一團,顫聲道:“明兒大夫不斷,從來沒有人說過他生了蟲。”

    “淡水金魚本來就少,可能它血裏的蟲跟大夥兒認識的不一樣,有些怪異之處也說不定。”張知魚道:“要驗證此事也不難,你隨意取血和生肉過來,隻要我的判斷是真的,最後都會變成這樣。”

    千老爺覺得這是血濃於水,但心裏也怕兒子是真出了事,很快就取了指甲大一團鮮魚肉放在碗裏。

    一屋子的人都圍著桌子打轉兒,目不轉地瞧著,果然一炷香後這滴血就又爬到了還有鮮血的雞肉上。

    千老爺臉色大變,抖著唇道,道:“不可能,這不可能,明兒的藥方是老岑神醫開的,他怎麽可能害我的兒子?”

    張知魚冷了聲音,收好藥箱道:“你不信,就換了他來,找我做什麽?”

    顧慈拉著魚姐兒就往外走。

    先不說神醫早就作古,千老爺是真的疼愛這個兒子,在他眼裏,一切都比不上千啟明的性命,人還沒反應過來,就開了口挽留:“隻要小張大人能夠救他一命,休說魚血,就是叫我一輩子不碰葷腥也甘願。”

    張知魚看到千啟明奄奄一息的樣子,又看顧慈,顧慈道:“你隻要跟著自己的心走就可以了。”

    張知魚回頭看著一屋子的人,道:“你們都出去,我給他針灸取些毒血出來,這套針法我師父不讓外傳,用針的時候外人不能在場。”

    這個外人自然不包括顧慈,

    千老爺看了眼兒子,又看了看顧慈,咬著牙帶人出了門子,吩咐小遊守在門上,自己還回了堂裏等消息。

    張知魚支走了千家人,便取了針讓千啟明脫了上衣,慢慢給他紮進去。

    完了又遞出去一張藥方,讓小遊去抓藥,道:“文過慢慢熬三刻鍾,好了就端過來給他吃。”

    千啟明躺在床上,雖然精神頭很差,但眼睛卻亮亮的,道:“你能治好我嗎?”

    張知魚搖頭:“你的心疾太深,就算打開胸腔取了蟲子出來,也活不過五年。”

    五年已經是最好的打算,中途如果千啟明心情大起大落,那也可能第二天就死了。

    千啟明早就知道自己時日無多,隻是有些羨慕顧慈能夠隨意出門,又道:“我能不能像小慈一樣活著度完餘生?”

    張知魚給他紮著針,帶著小蟲卵的血不停地往碗裏流,道:“我有一套針法可以強行催動元氣,讓一個五十歲的人有三十歲的力氣,不過這都是邪門歪道,是民間道士用來人的,實際上消耗的是以後的壽命,可能原本能活到五十歲的人,還不到三十歲就會死了。”

    千啟明道:“就算能像常人一樣活一日,我也覺得快活。”

    張知魚想著千啟明的身體,道:“你身體太壞,元氣也不多,就算用針催動,雖然不至於隻有一日,但最多也就隻有一年光景而已。”

    千啟明呼吸都急促了起來,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做這個決定,半天都沒想起說下句。

    張知魚沒有看到他之前的藥方,千老爺也不給她看,就問:“以前可曾吃過什麽藥?你體弱難道沒有吃過保和丸?顧慈就是吃這個吊住命的,他五髒都弱也活了。”

    “不說保和丸,就是再尊貴的藥丸也還是那樣,”千啟明念了兩遍這個名字,道:“我兩歲的時候,阿公還去了神京為我求過皇帝,皇帝給了他三顆極尊貴重的藥丸,我隻見過一丸,和保和丸味道有些像,但是吃了沒有用,我爹從此也不在宮裏給我找大夫了。”

    張知魚頓時想起顧慈的藥,他最初就是靠著顧教諭找來的兩丸藥活下來的,但是第一丸是在他兩歲的時候就吃了,那個時候千家還沒有藥,所以第一丸肯定不是從千家來的。

    第二丸藥,顧慈吃的時候已經四五歲了,按時間算來算,顧慈吃了沒多久,顧教諭就去世了,時間剛好對得上。

    難怪顧教諭會這樣忍受剜心之痛,因為,他也有比自己更想疼愛的東西。

    顧慈從小就是個聰明人,一下子也明白過來,捂住心口道:“我爹是為了我,他走的時候為了我連肉都沒有吃一口,每日都拿著藥嚐味道。”

    顧玄玉是個不知道自己來處的人,顧家也不是他的家,但有了顧慈和阮珍,這個沒有來處的人就有了歸處。

    家,是顧玄玉一生最珍愛的東西。

    為了阮珍和顧慈,他就不痛了。

    顧慈想著爹,不想再跟千啟明說話。

    張知魚想起宮裏的秘藥,也歎,這東西哪裏是這麽好弄出來的,張這麽多年了,她也沒有找到保和丸的主藥紫葉草,就知道這個藥多難得。

    天家的兒女從來就是最多的,千老先生親自求上神京,皇帝也不過給了他三顆,趙掌櫃已經成了南水縣的霸王,也沒有收齊藥材。

    張知魚總覺得這味藥已經滅絕了,顧教諭自然也就在民間找不到趙太醫留下來的藥了。

    兩人沉默地看著時間,都想快點兒回家。

    千啟明看著兩人冷淡的臉色,心裏有些不好受,他從小到大隻有顧慈一個朋友。

    被朋友冷淡,總是傷心的,便問顧慈:“是我做錯了什麽事?”

    顧慈的心不硬,可隻要想到爹,也就無堅不摧了,道:“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錯。”但爹始終是為了他死的,如果千啟明不知情,顧慈不會恨他,但也不會原諒他。

    千啟明很快就反應過來,啞聲道:“是我爹,還是阿婆?我替他們給你賠罪。”

    說著便掙紮著要站起來,張知魚趕緊按住他,不讓針走了位置,但顧慈還是看得清楚他的身子骨。

    千啟明是在太弱了,大夏天室內牆角點著碳盆,他渾身上下還都是骨頭,身量不說他,連魚姐兒都比不上,跟個骷髏似的。

    顧慈不願意受他的禮,也按住他說:“你賠不了罪。”

    千啟明點點頭,道:“那我去叫爹來賠罪,我阿公說錯了就要賠罪,不管是對誰,你們雖然年紀沒有我爹大,但他如果真的欺負了你們,我一定會勸他賠罪。”

    但需要他賠罪的人早就不在了,把罪賠在活人身上,是沒有用的。

    顧慈和張知魚沉默下來,兩個人都不是刻薄人,也不是什麽刑訊高手,張知魚摸著王牛給她做的袖箭,隻是問他:“那些魚血,是你親眼看著殺的嗎?”

    千啟明點頭:“這些魚是藥引子,我爹讓我要喝新鮮的,喝完立刻喝藥,所以每條魚都是小遊親自殺的,我就在旁邊看著。”

    張知魚心裏鬆了一口氣,又問:“從小到大,每一條魚都是你看著的?你能保證?”

    千啟明不明白他們為什麽問這個,但也認真回想起來。

    他在家的日子十年如一日,每天都是一個樣子,所以稍微有一點不同,他都能記得很清楚。

    半天才道:“當年我在石獅子底下吐了血,人暈暈乎乎的時候在床上躺了三個多月,年紀又小,這段時間我記不得了,但從我醒來,爹就給我喂魚血,我阿公已經病得快死了,他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以後每一條魚都要親自看著殺,所以我記得很清楚,從這天起每一條族都是在我眼睛下殺的。”

    顧慈問:“千老先生跟你父親關係不好?”

    這其實是家醜,千啟明看著自己唯一的朋友,還是說了出來:“阿公和我爹不知道為了什麽吵了一架,很快就死了,死的時候都不要我爹披麻戴孝。”

    顧慈看著發毛的被子和窗戶上的薄紙,沒有說話。

    千啟明的心咚咚咚地跳起來,到了這個時候他已經有些明白是為什麽了,看著桌上的藥碗道:“是血有問題?”

    張知魚把著他的脈,冷聲道:“你喝的第一碗血,是顧爹爹的心頭血。”

    千啟明瞪大了雙眼,啞聲道:“不可能——”

    但是在這一瞬間他就想通了很多事,為什麽顧教諭死後,阿公會親自帶著他上門吊唁,但爹卻沒有去。

    回家後不久阿公就死了,但卻怎麽也閉不上眼,千啟明還小,很多道理都不懂,也不怕死人,他隻是以為阿公睡著了,還對著屍身說話。

    阿公在的時候總是給他講故事,每次說完他就能睡著了,千啟明看著蠟黃的老人,笑:“今天我給阿公講故事。”

    不知道過了多久,千啟明看阿公還是沒有睡,便笑著保證:“阿公,你是不是不放心我?不肯睡?那你現在放心吧,以後的藥,我都會自己動手,不讓別人幫忙,做阿公的好孫兒。”

    千啟明漸漸迷糊下來,就這麽靠著老爺子屍身睡了半個時辰,等醒來已經在自己的床上。

    千老爺告訴他:“阿公閉著眼睡安穩了,以後你不要再去打擾他。”

    千啟明也就不去了,過了很久他才反應過來——阿公原來是死了。

    作者有話說:

    等會兒修修,裏頭還有些情緒沒處理好。先放吧。

    千家的故事,最多還有兩章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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