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去留
作者:竹筍君      更新:2022-06-28 12:27      字數:4713
  第82章 、去留

    隻是如今他心頭有一樁要緊事, 這種子正得用,便又上心起來:“先前聽說你們這個胭脂宣傳的什麽純天然無添加,零鉛零傷害。”

    話到此處又看魚姐兒笑起來, 拿手點點她,“準是你想出來的。”

    雖不甚雅卻也直白有趣。

    張知魚笑:“紫茉莉的種子本來就能用, 底下的女娘用鉛粉上臉也太可憐了,你沒去過保和堂看那些來找大夫的船娘, 卸了妝跟老了二十歲似的, 瞧著就可憐。”

    但男人們愛白美人,荷包就是女娘們最好的向導,告訴她們往哪裏走才是最好的路,所以這風氣屢禁不止。

    葉知縣也曉得這個, 成親前他再不碰家裏的丫鬟,無他, 就是用鉛太多, 卸妝後看著確實不怎麽順眼。

    婚後麽,慧娘的臉在他麵前一閃而過,葉老爹就是庶出,他這個庶子之子又能過得多好呢?大宅院裏的日子,不是不愁吃穿這麽簡單的事。

    但如今,葉知縣笑起來,宗族第一大蛀蟲再掏家裏幾個洞也很正常,思索一番道:“地的事好辦, 隻要能保證沒有鉛。”不用衙門的可以用族長的,族長沒有, 葉家在此處也有故舊, 隨便也能換些墾過的“荒田”出來。

    “有保和堂和仁安堂打包票還能假?這可是南水縣最大的兩間藥鋪, 那麽大家業,不能上趕著吃牢飯。”張知魚道。

    趙聰和成昭一聽誇的是自家,得意地坐直了身,嘴上還假謙虛:“不敢當,不敢當,也就是在南水縣吃碗飯罷了~”

    葉知縣差點被豆腐嗆著,八月天熱的時候,兩家藥鋪帶人捐過藥材,他上任後行業領頭蛇年年也要來拜廟門,故此跟這兩個孩子有過幾麵之緣,對他們還頗有些印象。

    心道還真是親父子,這厚臉皮的程度,都是一樣兒的。

    大家還是不樂意,他們不需要別人幫忙也能把這事兒做好,幹嘛非得上趕著給人刮油?

    葉知縣見實在坑不了幾個孩子,咳嗽兩聲現了原形,理直氣壯地道:“你們這是新作物,按理得交一份到衙門來研究。”

    張知魚這才曉得葉知縣拐彎抹角地想做什麽,道:“我們種子本來就不多,也就夠種幾畝地,再給了你我們自己種什麽?”

    葉知縣一聽東西這麽少,心頭大失所望,又愁起來外頭的流民。

    給他們建房子的材料不知道被誰誆騙走,如今要再造房子,隻能他們自己做磚砍木頭,還不如先頭的好,好些流民想到就沒日沒夜地哭。

    他本想找個能賺錢的差事讓大家都能做,如今看來又難了,南水縣人對這些外地人戒心很強,他們沒有土地沒有房子,燒殺搶掠也就是再跑一回的事,一般的活兒都不肯收他們,如今這些流民還靠著衙門和大戶養著。

    張知魚見他不說話兒,還當他打消了紫茉莉的念頭,又問起豬崽兒的事來,“葉大人,先前你不是說要騸豬麽,你打算幾時騸?”

    葉知縣想到這筆開支頭更疼,南水縣再富也架不住災多,再窮下去耗子都得連夜搬家,但他不是言而無信的人,也是真想讓南水縣再往上躥一躥,起碼不再是蘇州府吊車尾吧,便道:“你不是說天熱了豬容易死麽,再等一旬我派人去你家叫你們。”

    張知魚更關心小寶,她在家快給大桃念死了,便跟他商量:“你看我們小寶長得這麽好就沒個想法兒?”

    葉知縣:“我想騸全城的豬。”

    張知魚點頭:“沒錯,小寶一來大夥兒就走了發財的路子,它進城還下了雨,這不是豬瑞麽?我看騸的時候不如把小寶留下來做福豬,給大夥兒看看,免得大家不信。”

    葉知縣笑而不語,心道,還豬瑞,我怎麽聽說你們見天在家騎豬耍呢?

    幾個孩子急了,都問他:“到底成不成啊?”

    葉知縣想到桌上擺著的神京來信,雲淡風輕地一笑道:“隻要你們分我一把種子。”他回家讓爹搗鼓去,肯定比幾個小屁孩得的多。

    其實分種子也不是不成,但不是現在,幾人看他一眼轉身商量起來。趙聰道:“為了小寶,要不給他點吧?”

    張知魚:“可以給,但是不能白給,得讓他買,不然小寶怎麽衣錦還鄉,沒有價值的豬是會被殺掉吃肉的。”

    顧慈道:“現在全天下就隻有我們能做出這筆買賣,他的價值堪比黃金,我們讓他用金子換。”其實還有一位,但顧慈覺得紫茉莉紅火起來之前冉小二恐怕不會種出來,就算種出來也不怕,魚姐兒說過,沒有什麽地方比南方更適合紫茉莉生長。

    成昭率先鼓掌。

    葉知縣在桌子上聽得清清楚楚,一口老血險沒噴出來,坑人也不另找個地兒,還黃金,倘不是親自見到顧慈麵無表情地撂狠話,他準得當遇見麻匪劫道。

    眼見著這幾個還躍躍欲試往上加價,葉知縣趕緊打斷道:“我拿來又不是自己用,是給我爹種出來發給鄉裏和流民,你們還是讀書人,也好意思獅子大開口。”

    張知魚豎了眉毛,哼哼道:“讀書人也得吃飯,怎麽別人是百姓讀書人就不是百姓了不成?你光看著外頭的流民,怎對眼前失去父親的孩子視而不見!”

    顧慈適時地憂傷看他,就像一朵被雨打濕的小白花。

    不就是帽子嗎,誰還不會戴似的。

    成昭和趙聰忍不住離他們遠了點兒。

    葉知縣被堵的啞口無言,無奈道:“那你們也不能要這麽多,我一年俸祿才多少,哪能用金子買,衙門也沒這個錢。”

    張知魚笑眯眯地看他:“金銀花你不是還有分潤沒下來嗎?頭一個月給我們唄,我們也不是自己用,小寶是鄉民養的,這是它的贖身錢,也是大桃鄉的鄉民的辛苦錢,大家有了這筆錢今年準能過個好年。”

    你是縣令還是我是縣令?

    葉知縣心道,這孩子太鬼竟半天不吃虧,他就占了一回道德高地,她這都直接立地成佛了。

    眼見著這幫兔崽子看來是不見錢不撒手,葉知縣狠心想想金銀花都是家裏在管,賺了多少他也不清楚,不清楚就是不存在,舍出去一個不存在的東西,他是不會心疼的!

    此時小二端著藏書羊肉上來,又暖又香的羊肉氣頓時飄了滿屋,張知魚在這兒長到這麽大都沒吃過羊肉,人當場就不好了,強撐著節氣看他。

    葉知縣看他們不樂,頓時就舒服許多風雲殘卷地吃起來,連鍋底都沾米飯吃了才點頭同意。

    大家都是江湖上行走的硬茬子,自然不肯吃這個虧,張知魚眼珠子一轉就將衙役的事兒說了出來。

    葉知縣正撐得打嗝,聽聞此事心中一驚,狠命喝了幾杯清茶才壓住味兒沒吐出來,沉下臉道:“你們記不記得那人長什麽樣子?”

    張知魚道:“他們說是姓房,衙役個子很高看起來跟我爹差不多。”

    顧慈補充:“但比你爹醜多了,牙齒還有點齙。”

    葉知縣想起張大郎俊秀的樣貌,也露了個笑道:“在我認識的人裏,好看過張家人的也沒有多少。”

    他是金陵的大戶人家,說出來的話比南水縣的小呆瓜些有用得多,趙聰羨慕地看她:“那你豈不是成仙女兒了?”

    顧慈道:“她爹見天在家說魚姐兒是天仙投的胎,以後還得回天上去。”

    趙聰更羨慕了,眼珠子紅得要命。

    葉知縣一邊看他們耍寶,一邊仔細記下特征。完了又問小二要了筆墨畫起來,沒一會兒兩個有八分相似的麵容便躍然紙上,正是那衙役和房管家。

    魚姐兒和小夥伴拿起畫看,都點頭道:“沒錯,就是他們兩個。”

    葉知縣見他們都說像,便停了筆,將畫攤開在桌子上晾著等幹。

    張知魚有些想不通,當時站著的人看起來都像是城外的流民,口音跟本地人不一樣,南水縣人有熟人路子做工,基本上都不會去看這些告示,看也是看樂子的多,上當的隻有走投無路的人,黎二郎就是其中一個。

    但當時的管家更多打量的是流民,他們要流民幹什麽呢?

    葉知縣歎口氣:“流民能做的事太多了。”

    比如成為隱戶。

    葉家就是大商,真扒起來家裏也不幹淨,他這一支遠了但也曉得裏頭的手段。這些人根基淺,在南水縣人生地不熟的,被人騙走了也沒人找,別人隻會以為他們又背起包袱逃走了。

    實際上卻被這些豪商搶到家裏做人都不是的隱戶,今年南水縣的流民不算太多,他給了糧,又劃了地讓他們修房子,餓不死了就有力氣幹活,不管是開荒還是做工都算有了活路,基本上意願去做隱戶的人很少。

    那起子人知他是金陵葉家的人,平日大家生意上有往來,麵上並不與他作對,見他出城理事可不就有了機會。

    怎麽就那麽巧,前腳流民的木頭賣了,後腳他們就開始招工?

    想到這裏葉知縣撂下茶盞,跟魚姐兒幾個告辭。

    張知魚看他:“小寶呢?”

    葉知縣神秘一笑:“你在家等好消息就是了。”

    說罷一轉身,臉便陰沉下來,對著屋子道:“咱們該回去了。”

    這屋裏就他們幾個呐,幾個孩子左看右看。

    忽然牆角人影一閃,廖師爺已行至葉知縣身後,側身對他們一笑,便揚袖而去。

    魚姐兒幾個不由倒抽一口冷氣,進來這麽久,他們在屋子裏還轉了一圈都一點沒發現有人在,這是何等厲害的武功?

    幾個準江湖少俠又興奮又害怕,坐在椅子上挪不動步了,又湊在一塊兒嘰裏咕嚕說話,一時說起什麽大俠在江南大出風頭,一時你一句我一句地感歎——葉大人真是個好官,就是可憐了點,來南水縣又是旱災又是暴雨,還出力不討好。

    趙聰摸著光溜溜的下巴做了個摸胡須的樣兒,學夫子老成道:“小葉有些小聰明卻沒有大智慧。”

    此話得到一片讚歎之聲,這一通直說得天色漸暗,幾個孩子正想打道回府,小二就看著他們搓搓手。

    張知魚、顧慈、趙聰、成昭:壞了,葉大人沒給錢。

    張知魚和小夥伴互相對視一眼,肺都要氣炸了,怒發衝冠地異口同聲道:“大奸商!”

    小二唬得忙捂住耳朵裝沒聽見,又拿眼看趙聰:“要不先記在賬上?”

    趙聰不幹,大家都吃了憑什麽記在他賬上?

    但這道藏書羊肉大家誰也不想付錢,趙聰看魚姐兒和慈姑:“你們兩個最有錢了。”

    兩人連忙拒絕,一個道:“我家去年連一兩銀子都沒存下。”另一個道:“我爹死了!”

    趙聰和成昭給噎得沒話說,這兩句話威力太強,無論他們說什麽都顯得自己心腸歹毒。

    最後這筆帳還是記到了趙掌櫃頭上。因為成昭的爹會請他們吃竹筍炒肉,這老潑皮可不拘你是誰家孩子,狗來了都敢懟。

    等回了家,張知魚就在院子裏說了金銀花分潤的事,張阿公知道葉知縣的那份也被魚姐兒拿回來,喜滋滋地多吃了半碗飯,飯畢也捧起神像手舞足蹈地拜起來,一口一個:“快顯靈,你不想顯靈也可以轉告你旁邊的那個。”

    王阿婆不讚同:“拜佛祖和拜神都得盡心,先不說你拜得跟炸屍的老鵪鶉似的,怎麽著也不能連香火都不給上吧?”

    張阿公眉毛一挑,哼哼道:“隻要咱們心誠,沒香腳底下也是淩霄寶殿,談香火多俗氣。”

    再說拜了這麽多年,大夥兒早不是陌生人了,說這個多傷感情呐。

    張知魚一聽,又閑閑地回了房。

    他們老張家,論摳門,誰比得過阿公?就是真仙下凡也休想從他手頭搶去一個子兒!隻要不花錢,別管什麽愛好,殺傷性都幾乎沒有,老人家高興就隨他去吧。

    自覺善解人意的魚姐兒回房就摟著小豬夏姐兒睡覺去,天氣漸涼,這小暖爐可是一大寶貝呐。

    一夜無話,及至去保和堂前魚姐兒才找著機會私下跟娘說了黎二郎的事,李氏眉毛皺得死緊,那五兩銀子其實她是不準備要回來的,要幫再多的忙,這個家就給不起了。

    想起黎氏的好兒,李氏這晚上難得失眠,睜著眼睛到天亮,一大早就殺了阿公一隻雞去了王家。

    王家的艱難,巷子裏已經都曉得了。街坊鄰裏的誰又能看著王家去死,保正挨家挨戶地去說,好歹湊了些出來,自家又另出了二兩銀子,湊夠了整十兩給王家送去,黎氏捧著錢都不知該說什麽好,心下更不想搬到別處,竹枝巷子雖然事兒多婆子些嘴也碎,但除了萬家都很和善,舊鄰如親朋也就是這樣了。

    桂花記得那日黎氏幫自己罵嫂子的恩,把自己最近在成藥坊賺的錢拿了二十文出來,包了一籃子雞蛋送過去。

    如果是錢黎氏必不肯收,但王大郎生病正需要療養身子,狠狠心也收了下來,估摸著回頭找魚姐兒一筆一筆記下來,往後家裏有了再還回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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