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家有輕症小患者
作者:竹筍君      更新:2022-06-28 12:27      字數:3105
  第4章 、家有輕症小患者

    張知魚在這條巷子裏不知道走過多少次,熟悉得很。一下地便狠了命往前跑,張有金不想她還有力氣,一下沒逮住,張知魚便一溜煙兒地跑進最近的小巷子,那巷子原是一戶人家,因兄弟不睦分家後兩家便重砌了牆,中間留了一條窄道。

    略胖點兒的孩子都擠不進去,張知魚鑽在裏邊使勁掐著手心才沒昏過去。

    張有金原本被張老三養得白胖,這兩年餓得狠了也瘦得跟麻稈似的。既然事情已經做下,那就要做絕了才能永無後患,不然恐怕他的下場不會比他爹好多少。

    想起張大郎的拳頭,張有金打了個冷戰,一發狠也跟著往裏鑽,不成想真被他鑽了進去。

    張知魚在昏暗的巷子裏狂奔,感覺後邊熟悉的呼吸聲幾乎打在她脖子上,不禁毛骨悚然,勉強撐了一口氣跑起來,一點兒也不敢回頭。

    出了暗巷便是水井。竹枝巷有水井的人家不算多,常有人來這兒打水。這會兒王貴的混家黎氏正吊了一桶水打算回家洗衣服,王牛拿了陀螺在地上抽得滿頭大汗。

    張知魚顧不得手上鑽心的疼,喘著氣跑過去一把抓住黎氏的手道:“黎嬸嬸,小伯要賣了我。”說完便雙腿一軟跌在地上,但她還不敢暈過去,萬一黎氏覺得是家務事不方便管呢?

    黎氏是個極會持家的主婦,買棵菜再不能從她手上饒一文錢走,但市井人家的生活之道也就是這樣,即使一文錢也很珍貴,真論心腸她們也很少有誰是黑心的,在不影響自家利益的情況下,甚至還稱得上熱心。

    黎氏就是這樣一位熱心精明的人。

    冷不丁一個暖團團的東西撲在身前,黎氏嚇得手一抖,打好的水灑了一地,但她也沒惱。張家的孩子她常見,光聽聲音就認出是李氏的大女兒,一時間又驚又怕,抱了張知魚拉著牛哥兒就往家走。

    牛哥兒才見過張知魚沒多久,看她頭上的包包就知道是誰,見娘小心翼翼地抱了張知魚便不解地問:“娘,魚妹妹的小伯是誰,為什麽要賣了魚妹妹。”

    巷子就這麽長,巷頭巷尾的誰不知道誰,張小伯的事早就在竹枝巷廣為流傳,黎氏聞言冷笑一聲道:“一個混不下去的臭潑皮,成天靠吃女人發財,你以後敢學老娘打斷你的腿。”

    牛哥兒背皮子一緊,不敢再問,跑進院裏大喊起來:“爹,爹!快來救人!”

    王大郎正在前院給百花巷的羊肉館裝芫荽,聽見動靜,眉毛一豎提了剁骨刀就往後走。

    本以為來了強人,不想卻見自家婆娘抱著個女娃,女娃手裏還血淋淋的,不由大驚失色:“作孽,你兒子都學會打人了?”

    牛哥兒很委屈:“爹,不是我打的,是她小伯。”

    黎氏把張知魚輕輕放到床上取了帕子給她擦了擦嘴上咬出來的血跡,瞪丈夫兩眼:“讓你幹活你非說相聲,牛哥兒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還指望他打架,不被別人打都是你王家祖上積德了!張家遭瘟的鄉下叔伯賣了自己姐姐,看著魚姐兒生得好不知怎麽抱了人出來想重操舊業,可憐孩子還不知道怎麽跑脫的。”

    都是街坊,竹枝巷當家的男人們偶爾會一起喝酒吃肉,王大郎是個爽快人,黎氏和李氏一向又有往來。他自然熟悉張家,一聽這話便睜圓了眼睛:“還是張家人太軟和,要是我遇上這等潑皮無賴早拿大棍子攆出去了,可憐輪到一個小孩子遭罪。”

    黎氏道:“張家肯定急壞了,趕緊把孩子給人送回去,這一看就是被弄了蒙汗藥,不早點吃藥怕不是要被藥成傻子。”

    已經隻有零星意識的張知魚聞言也在心中感歎:趕緊的呀,送我回家找阿公。我可不想做傻小孩兒。

    王大郎自無不應,呸了幾聲怒目罵道:“張有金真不是個東西,還把主意打到分家的叔伯頭上了,心思太毒。”

    誰說不是,不到萬不得已即便是窮苦人家也沒哪個舍得賣兒賣女,太平年月無故作賤姊妹的人,就算說親媒婆都要避開,誰知道嫁過去婆家會不會把小娘子弄去賣了?

    兩口子帶著兒子鎖了門,抱了張知魚是去張家。

    夏姐兒早發現姐姐沒回來,拉了王阿婆四處找張知魚。

    家裏巷口都沒看到,全家一下就焦急起來,王阿婆也懊惱得眼圈兒都紅了,早知有拐子怎麽就讓她們出去了。魚姐兒向來聽話,生得又好多半是被拐子抱走了。

    孫婆子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去找大郎,他們公門的人有門路,真拐了魚姐兒那也肯定沒跑遠,大郎定能尋回來。”

    王阿婆點點頭。

    話是這樣說,夏姐兒哪裏肯依,隻喊著要出門找姐姐,王阿婆看著她跟魚姐兒有五分相似的臉一顆心也跟油煎了一般,但家裏還有三個小女兒她實不能走開,隻能鎖了門坐在凳子上幹熬等兒子回家,任夏姐兒如何撒潑打滾都不開門。

    月姐兒水姐兒拉她不住,夏姐兒掙開手自個兒跑到門口蹲著哭,害怕姐姐以後再也回不了家,那姐姐多可憐啊,正哭得傷心間,模模糊糊地聽見有人敲門,蹭一下站起來貼著門道:“姐!是你回來了嗎?”

    牛哥兒隔著門縫瞧著她道:“夏妹妹莫哭,你姐姐找回來了,我娘抱著呢,快開門讓我們進去。”

    夏姐兒幾個也從門縫裏瞧,果然瞧見黎氏懷裏有片青色的衣角,臉上淚痕未幹嘴角卻已經笑開了,忙喊了王阿婆開門。

    王阿婆見真是自家孫女,一顆心終於落回肚子裏,不住地感謝。

    張知魚耳邊嗡嗡作響,一時聽見小妹的哭聲,一時又聽見阿婆在念佛,顫顫巍巍撐開半片眼皮,見著是自己家人知道自己算是徹底安全了,對著小妹輕輕一笑,心氣一鬆藥效上下翻湧,瞬間便暈了過去。

    夏姐兒見姐姐滿臉汗水,麵色青白,一撇嘴又要哭起來,小小的人也知道誰說話管用,抽泣著抱住王大郎大腿道:“王伯伯幫我找阿公,姐姐病了,讓阿公家來治。”

    王大郎送菜正好順路,見夏姐兒可愛又愛護手足,心裏歡喜,從袖子裏摸了顆粽子糖給她道:“伯伯這就去找阿公,你乖乖的待在家裏等好嗎?”

    夏姐兒點點頭道:“好,我等阿公回來。”

    王大郎回頭推了車便往保和堂走。張阿公正坐著給人看骨,一聽孫女兒被拐子下了藥立刻便起身跟趙掌櫃告假,又估摸著抓了點藥。

    趙掌櫃聽聞是拐子藥了孩子,也直歎氣,忙使了下人把自家兒子捉回來拘著再不許出門。又吩咐藥童給張阿公拿了顆小兒保濟丸。

    保和堂祖上出過一位尤擅小兒病的太醫,過世前趙太醫給子孫留下了保濟丸,專治小兒高熱驚風,即使隻剩一口氣吃了保濟丸也有三成把握從閻王爺手裏搶回命來。幾代下來保和堂靠著這方良藥活命無數,所以即使時至今日趙家已經沒有能夠擔當大任的大夫,保和堂依然在南水縣眾多藥鋪中擁有一席之地。

    保濟丸是趙家的立家之本,讓一個家族百多年風雨不倒,可見這方子有多金貴,張家自然是用不起這樣的藥的。但拐子藥向來重手,藥傻了的孩子比比皆是,即便抗住了藥性,找回來的孩子也八成會驚風發熱。張知魚年紀已經不算小了,以往也沒有過驚風症狀,但家裏還有其他的孩子,保不齊誰能用上,故此張阿公也沒推辭,道了聲謝後,拿了藥箱就往家走。

    到家一看,所有人都圍著魚姐兒,孩子燒得滿臉通紅,叫也叫不醒,李氏正紅著眼拿了藥酒給孩子擦身,藥酒碰到掐爛了的掌心,張知魚疼得一下醒了過來,迷迷糊糊地喊道:“娘,我沒事呢。”

    這樣乖的閨女,天殺的怎麽下得了手,連鄰居都知道抱了孩子回來,親叔伯卻全想著在這點大的小人身上發財,李氏心如刀絞,眼淚流個不住,怕又嚇著孩子便別過臉擦了,抱著她道:“娘再也不丟下你們了。”

    張阿公看了就直歎氣,接過孫女摸了摸額頭和脈,問道:“什麽時候被下的藥,發熱多久了?”

    王阿婆道:“還不到一個時辰,魚姐兒被抱走不過兩刻鍾就找回來了。”

    張阿公聽了又翻開魚姐兒眼皮檢查了一下眼睛,使了巧勁開了下顎看了舌頭道:“沒什麽問題,就是蒙汗藥藥效太差,用了毒菇替代藥材,姐兒有些中毒,但是輕症,吃兩劑藥在家好好睡兩天就好了。”

    這是劣質蒙汗藥的常見品種,張阿公備的藥材裏剛好就有得用的,忙配了一副讓孫婆子用火煎了,又讓李氏取了涼水讓給孩子擦身。

    吃過一道藥後,張知魚身上的熱度慢慢降了下來,等到天擦黑張大郎回來時,已經有清醒的意識了,就是還睜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