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作者:雪滿頭      更新:2022-06-24 21:14      字數:2840
  第25章

    看著麵前重歸於寂靜的臥房,司景行神色一沉。

    他知道她喜歡小白,卻沒料到她竟將小白看得這樣重——早知如此,他該更早些處理這件事,做得更沒痕跡些。

    看來似乎已經沒什麽回旋的餘地。她鮮少有這麽狠得下心的時候。

    和離……也不是不行。總歸他有無數法子能留在她身邊。

    他抬手按住心口,沉沉吸了一口氣。

    隻是為什麽他會這麽煩躁?

    第二日蘇漾早早便收拾妥當,先去了一趟後山。果然如司景行所言,他在一片迎春花的盡頭,壘了一座小土包,甚至還立了一塊小小的墓碑。

    山風吹破晨霧,迎春花微微倒伏,蕩起一片片香甜的漣漪。

    蘇漾將早撿好的一把靈草放在碑前,輕輕拍了拍碑身。

    望南姑姑已停好車駕在外頭等著,蘇漾走出山門,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

    長明燈依然亮在山門前,同過去三年裏無數個日日夜夜一樣。

    辰寒辰滿見她停下步子,便也跟著停下來。

    辰滿學著她回頭望過去,“公主在看什麽?”

    蘇漾搖搖頭,轉身往前走。

    辰滿一臉疑惑,又看了山門的方向兩眼,這一看卻恰巧看見司景行走上山門旁的樓塔——他顯然是來送公主的。

    於是她幾乎沒過腦子便對蘇漾喊道:“公主,神君……”

    辰寒掐了她一把,衝她搖搖頭,她隻能將後頭的話囫圇吞了回去。

    她又看了安靜站在塔樓上的司景行一眼——不知怎的,竟覺得神君的身影有幾分蕭瑟落寞,還……怪可憐的。

    大概隻是因為起風了罷。辰滿收回思緒,轉身匆匆跟上蘇漾。

    司景行緊盯著蘇漾的背影——辰滿方才那句喊得聲音不小,連他在這兒都能聽得清清楚楚,蘇漾也必然聽見了。

    可她沒回頭。

    蘇漾坐上車駕,將簾子放下,又設了道隔音結界,這才拿起傳音玉牌。

    她昨夜裏便同望辰宮那邊通過信兒,乍一聽見父皇母後的聲兒,她哽咽了一下,惹得蘇篆啟以為是司景行辜負了她,當即便要親自來忘憂山拿他回去刑堂,傳音玉牌那邊一陣兵荒馬亂。等蘇漾好容易將那頭安撫下來,愣是一滴眼淚也掉不下來了。

    傳音玉牌那邊很快便有了動靜,似是一直等在跟前,關池央聲音溫柔:“漾漾?可往回走了?”

    蘇漾“嗯”了一聲,問道:“姻緣主那兒怎麽說?”

    玉牌那頭,蘇篆啟搶過玉牌來,中氣十足:“漾漾放心!姻緣主已將你們的姻緣契取了出來,明日你們二人一同去將婚契燒了就是!”

    蘇漾揉了揉猝不及防被震得生疼的耳朵,將玉牌拿遠了一些。

    蘇篆啟繼續道:“不過入重圓夢這一道還是免不了的,不然斷離火燃不起來……”

    關池央狠狠瞪了蘇篆啟一眼,不待他說完便將玉牌重又搶回來,“這些都不急,等你回來再說罷。路上慢些。”

    蘇漾應了一聲,將玉牌切斷。

    她打起簾子往外瞧了一眼。這說話的空,車駕已走出很遠,忘憂山在視線裏已化作一道朦朧山影。

    玉牌那頭。

    關池央切斷玉牌,歎了口氣。

    她確實是挺中意司景行的——若是除卻他的身份不看的話。

    可今時不同往日。眼下滄澤的局麵愈發失衡,淵境一境獨大如日中天,這兩年卻有意無意在頻頻關注司景行——其實也不止淵境。

    司景行的存在,對滄澤大多數人而言,就是哽在喉嚨裏的一根魚刺——吞不下,拔不出,似乎沒什麽太大害處,可他存在一日,就要難受一分。

    如此,漾漾能自己看開,主動同他和離,倒是上上策。

    蘇篆啟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將手搭在她手上,安撫似地拍了拍,又緊緊握住。

    望南將車駕趕得極快,沒多一會兒,便落到望辰宮前。蘇篆啟一行人早便在宮門前等著,見她們回來,忙不迭迎上來。

    蘇漾本就時不時回望辰宮小住幾日,因此搬回來也不太費勁,隻是看著眾人對她小心謹慎的樣子,便禁不住想笑。

    她隻是和個離而已,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活不下去了。

    蘇漾同父皇母後在殿中說了會兒話,便回自己原本的住處。她剛從殿中出來,便見蘇潯將她的不黑喚了過來,她一時好奇,以為他有什麽正事兒,也便收了聲息,悄悄湊過去看。

    白鶴收了收翅,穩穩落到他麵前。幾乎是不黑的爪子剛剛碰到地麵的那一霎,蘇潯便從乾坤袋裏掏出一枚百年靈果,喂到白鶴嘴邊,“來,不黑,沾沾喜氣。”

    蘇漾一哽。她到底為什麽會以為蘇潯能有什麽正經事兒?

    在望辰宮這一日過得飛快,轉眼天便又亮了起來。

    司景行踏入姻緣殿時,正聽見姻緣主在同蘇潯說話:“殿下,禮不可廢。倘若公主不入重圓夢,姻緣契難以作廢。”

    他腳步微微一頓。入重圓夢也非他所願——同鮫人血淚那樣的幻境不同,入重圓夢後記憶全失,夢中之事完全不可控。

    隻是蘇漾連同整個望辰宮都太急,若是推拒,怕會惹來猜忌。

    姻緣契結契時以血相係,毀契時也需由兩人滴血其上,再扔進斷離火中,將過往一切皆斷皆離。從此以後,生死不關,因果相清。

    而依著雲境的規矩,若想毀契,需先入重圓夢。在重圓夢中,和離的雙方可以在一個全然憑空捏出的世界中換了身份重新來過,從頭度過一生。倘若能挽回感情自是最好,倘若不能,那便真真是緣盡,經此一遭也算是了無遺憾。

    蘇潯察覺他進殿,遠遠抬眼瞥他一眼,轉頭對蘇漾道:“也罷。既然免不了,你就去一遭,我在外頭替你守著。已經想好了的事兒,總不至於幻境裏走一遭,出來便變卦罷?”

    司景行不自覺捏了捏拳,遠遠望向蘇漾。

    蘇漾笑起來,語氣輕快:“怎麽會?”

    司景行聞言隻垂下視線,神色不辨喜怒,一步步走過去。

    姻緣主見人到齊了,將他和蘇漾二人引入一間單獨的小室。

    兩人相對而坐,中間隔了一張案幾。

    姻緣主從一隻錦盒裏取出當年他們親手所結的姻緣契,放在案幾一側。

    姻緣契是卷起來的,上頭係了紅繩。

    蘇漾恍了恍神。三年前結完契,姻緣契便被收在姻緣殿中,今日是她第二回 見到。

    其實他們當年結契並不順利。姻緣主例行在新人結契前占卜吉凶時,曾神色凝重對她委婉提過,他們二人一為龍一為虎,龍爭虎鬥,乃是不合之相。

    但她那時聽不得勸,甚至特意托了姻緣主不要同旁人——尤其是她父皇母後和蘇潯——提及她的卦象,執意定下了婚契。

    蘇漾記起來,當年這紅繩,是司景行親手所係。

    她記得很清楚,燙了金線邊兒的姻緣契被卷起來,紅繩纏繞其上——他那係法兒很漂亮,她好奇地湊過去,看紅繩在他指下交疊,最終變成一個死結。

    她伸手扯了扯,問他為何要這樣係,他那時說,他希望這份姻緣契,永沒有再打開的一天。

    蘇漾的視線從那卷姻緣契上收了回來。

    姻緣主閉目掐了一訣,兩人間便升騰起一麵水鏡。

    司景行的視線越過水鏡,望向蘇漾。

    自從他踏進姻緣殿,蘇漾便一眼也不曾瞧過他。

    不看他,總比對他客氣疏離來得好——他想著,不看他,便說明她還未能真正放下,他在她心裏或許還留了一線。

    司景行心下稍定,先抬手觸摸水鏡,而後閉上雙眼,慢慢坐定。

    蘇漾緊隨其後,水鏡震蕩了一下,回歸平靜,隻是鏡麵上依舊霧蒙蒙一片,看不真切裏頭情形。

    夢中的一切,隻有入夢的二人知曉。

    姻緣主退出小室,向在外頭守著的蘇潯微微頷首示意,便離了這兒。

    蘇潯回了一禮,看向已緊閉上門的小室,歎了一口氣。

    這些年,他總隱隱直覺,司景行不是小妹良配。隻希望,這回兩人能斷個幹淨,不要節外生枝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