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作者:雪滿頭      更新:2022-06-24 21:14      字數:3404
  第11章

    她雙手被反綁在背後,眼上縛著的布條被人粗暴扯下,身後的人扯著她的頭發強迫她半仰起頭,長而卷翹的睫羽顫抖了兩下才慢慢睜開眼。

    蘇漾被刺目的光晃醒,身後那人半點沒惜力,她這一動牽扯著渾身的傷口都在疼,難免心情不好,抬眸時帶了幾分薄怒,冷冷一眼掃過去,身前打量著她容貌的女人不覺往後退了一步:“謔,還是個性子烈的。”

    “薛掌櫃什麽性子的沒□□過?何況這個金丹已除,更是任人拿捏。”

    女人殷紅的長甲點在她臉頰,輕輕一劃便留下一道紅印,“行,這兩個都留下。”她將乾坤袋拋給蘇漾身後的男人,轉而對身後等著的人吩咐道:“先帶去柴房關兩天,滅滅傲氣。”

    蘇漾默不作聲,任由兩人一左一右架著她一路拖進柴房。在她後麵被扔進來的鮫人至今仍未醒,但待遇比她好些,身上的傷已簡單處理過了。她爬過去探了探氣息,那鮫人約莫在築基後期,年齡也尚小,脆弱得像戳一指頭便能背過氣去。她小心給小鮫人翻了個身,脫下自己的外袍蓋在她身上。

    柴房未點燈,又黑又潮又冷,所幸她身上的繩索被除了下來。門前擱了兩碗渾濁的水,她怕裏頭放了東西,沒敢碰。

    就這樣等了一日。

    蘇漾歎了一口氣。

    她知道鮫人的處境一向艱難,但直至今日,她才隱隱明白這個艱難到底是什麽意思。幻境中的一切都被虛化過,依托於鮫人曾經經曆過的生活,但又並不是完全還原,一切全憑著鮫人的心結走,是以也分不出他們是在哪境。

    而這幻境的主角,此時正躺在她身邊,對這一切毫無所覺。

    蘇漾慢慢琢磨著,可她知道的委實有限,正一籌莫展,門外有個綠衣女子探了半個腦袋進來,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新來的?”

    好容易碰上個能說話的,蘇漾湊過去,努力找了找眼下這狀況該有的心緒,盈盈抬眼,一雙眸子似泣非泣,“姐姐,救救我們。”

    鮫人貌美,綠衣女子被她這一看,三魂七魄都跟著她眼神被勾走了一半,愣了愣才回過神,哀歎了一聲,“進了驚鴻樓,要再想出去,就隻有被贖出去這一條路可走了。”

    綠衣女子走進來,趁著開門的空裏,蘇漾看見門口圍著的四個結丹期修士。

    “不瞞你說,我是薛掌櫃派過來勸你們的。看你也是個明白的,再這樣耗下去,遲早將自己耗死,不如服服軟。”綠衣女子低聲誘哄著,“再說,你們是鮫人,就算在外頭也要東躲西藏地過活不是?倒不如在樓裏同姐妹們一處,有薛掌櫃照拂,也算是安生日子。”

    蘇漾適時露出一絲猶豫,指了指地上的鮫人,“我怎樣都好說,可我這妹妹……”

    綠衣女子“嗨呀”了一聲,因著兩人都是鮫人,地上那個還披著蘇漾的外袍,並未對姐妹的身份存疑,隻道:“你妹妹靈府未毀,情況倒比你好得多,後日樓裏有場拍賣會,她可是壓軸的,碰到好的買家,也是好去處。”

    蘇漾暗暗心驚。她從前也聽說過有名的酒樓會不定時開拍賣會,能參加的皆是有些門道能拿到酒樓名帖的,隻是她從不知道,人也可以被當做貨物供人沽價賞玩——至少雲境不會。

    那綠衣女子以為她已經鬆動,伸出一隻手來拉她起來,“我叫綠梧,自此後便是一家姐妹了。你叫什麽?”

    蘇漾話音一頓,雖是在幻境中,但她拿不準這些人對蘇漾的名字會不會有反應,信口胡謅一個又怕司景行找不到她,索性道:“漾漾。”

    綠梧看向地上的鮫人,蘇漾正打算隨便編個名字搪塞過去,便聽地上的鮫人孱弱開口:“明珠。”

    她慢慢支著身子坐起來,蘇漾忙不迭扶了她一把,搶在她開口前道:“妹妹,你總算醒了。”

    明珠虛弱地半靠在她懷裏,微微一怔,便接上話:“姐姐,我們是在哪兒?”

    綠梧將方才用來誆蘇漾的話又說了一遍,隻叫她安心養養身子,等著後日被買主領走就是。

    蘇漾眉眼一低,領走……她得想辦法跟著一起走。不然連這鮫人在哪兒都不曉得,又從哪兒給她解開心結?

    “綠梧姐姐,我們何時能從這兒出去?”

    綠梧一拍手,“既然想明白了,現在就成。”她話音剛落,便有人進來引她們兩個往外走。蘇漾一路留意著,幾乎每個出入口都有兩個以上結丹期修士守著,闖是闖不出去的。

    她和明珠被引去沐浴更衣,最後被一同關進一間下等臥房。綠梧從廚房拿了些吃食進來,特意解釋了一句:“這裏頭沒加東西,放心。”

    門口依然有人守著。綠梧出去後,蘇漾便大喇喇坐在桌前,舀了一碗熱湯遞給明珠。小鮫人還有些怯怯的,接過湯也不知該不該喝,隻看著蘇漾吃。

    蘇漾被她看得不自在,吃得慢了一些,解釋道:“我金丹被人挖去,如果不吃東西會餓的。”

    小鮫人水濛濛的眼睛看著她,問她:“你不疼麽?”

    沒了金丹便同廢人沒甚區別,怕是連幻化雙腿的靈力都沒有,她在岸上的每一刻都要受雙腿的疼痛困擾,不得安寧。

    “疼,但以後會好的。”她這話說得不假。蘇漾停下筷子,突然有些心疼眼前幻境中的小鮫人。對她而言,這不過是個幻境,等她出去,什麽都會好的。就算是這其中要發生什麽她所不能控的事情,大不了她將整個幻境毀去便是,總歸是有恃無恐。

    小鮫人看起來高興了一些,捧著碗啜飲了一口熱湯,小聲附和道:“以後會好的。”

    第二日一早,明珠便被帶了出去,說是為拍賣會做準備。她是被半強迫著拖出去的,回頭噙著淚喊蘇漾“姐姐”。

    蘇漾終是沒沉住氣,上前一步拉著她手,附在她耳邊快速道:“不會出事的,我很快便去尋你。”她話剛說完,兩人便被強行分開。明珠被拉出去,隻是這回神色稍稍鎮定了些,而她仍被關在臥房。

    又過了一日,晚間蘇漾剛稍稍吃了些東西,綠梧便進來同她說,她的名牌今夜掛上。今夜恰是拍賣會——能從這間小房子出去,她求之不得。

    她還未來得及說什麽,便見綠梧掏出一方錦帕,不由分說死死捂住她口鼻。綠梧修為在築基大圓滿,將她壓製得毫無還手之力,蘇漾一口氣吸入,眼前便一黑。

    綠梧見手下的人沒了意識方收手,淡淡招呼人將她拖出去沐浴更衣。這是他們這兒初次待客的規矩,主要還是防著她搞些小動作。

    就算是已成廢人的鮫人,單憑這份美貌,也是棵不小的搖財樹。

    綠梧剛將寫著“漾漾”兩字的牌子掛上去,便吸引了一眾目光。一黃袍男子湊過來看,順手揉了綠梧的腰一把,“新來的就敢要價這麽高?”

    綠梧倚倒在那男人懷裏,拿帕子半遮著嘴嬌笑,“可是條鮫人呢。”

    這話一出,眾人皆明了。鮫人近些年愈發難捕,偶爾得幾條,也都先緊著那些世家帶回去當爐鼎養著了,再不濟也圈著做織綃之用,能落在他們手中的寥寥。鮫人貌美不說,單是泣淚成珠這一條,在行那事時便別有一番風味。

    幾個人皆躍躍欲試地看向上頭那塊名牌,卻是一隻醉意熏熏的手率先將名牌勾了下來。

    綠梧看見來人,當即調笑著用帕子去甩他,“王公子可是豔福不淺。”

    那位王公子一身紫袍鬆鬆垮垮掛在身上,一身叮當作響的配飾卻是價值連城,腰間懸了一把短劍,瞧著也像是上階靈劍,數都沒數甩給綠梧一隻錢袋子,“告訴薛掌櫃,這幾日都把這鮫人給我留著。”

    綠梧掂了掂裏頭靈珠的重量,迭聲應好,引著他往蘇漾那兒去。

    出於情調考慮,蘇漾今夜的廂房在長廊深處,有林子層層掩映,這一路走下去,人便愈發少了。

    王公子摩挲著手上的名牌,嘿嘿笑了幾聲,“漾漾,這名兒起得好,一聽便是個小美人兒……”

    綠梧聽他那些淫詞浪語已然習慣了,隻管哄著他把他往蘇漾房裏帶。她走在前頭,突然手上沾了什麽粘膩的東西,她下意識甩了一把才發覺不對,悚然回頭,便見一把長劍自身後將王公子整個貫穿。

    立在王公子身後的玄袍男子眉眼冷冽,低笑了一聲,從王公子手中抽出那塊染了血的名牌,在王公子肩上還算幹淨的布料上來回擦了擦,便陡然抽劍。

    “什麽東西,也配叫她的名字。”

    他聲音剛落,王公子龐大的身軀便向前倒去,死前大睜著的雙眼有一瞬同綠梧對上,激得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綠梧咽了一口唾沫,兩條腿都在抖,卻見那男子甩過來滿滿一袋子靈珠,有意無意露出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那扳指上隻一個宋字。

    這一行的規矩,或是說大半個滄澤的規矩——生死自負,強者為尊。更何況,這地界上,誰人敢招惹宋家。

    察覺到男子淡然瞥過來的視線,綠梧雙腿徹底軟得站不住,剛要跪下,便聽他簡短道:“帶路。”

    司景行推開蘇漾房門,滿目皆是無風飄搖的紅綾,一層層極薄,掩不住後頭的景色,卻平添了幾分曖昧朦朧。鬥大的夜明珠裝飾在房間兩側,暖色的光暈帶來幾分迷亂感。他抬眼,望向最深處。

    蘇漾被黑色布條縛著雙眼,兩手被紅綾吊起,勉強跪坐在床榻上。她身上的輕紗襦裙透得不像樣子,裏衣緊緊貼在身上,在夜明珠的光暈下,顯出玲瓏曲線。

    司景行眸色一暗。方才下的手,興許還是太輕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