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作者:雪滿頭      更新:2022-06-24 21:14      字數:4022
  第4章

    蘇漾這一覺睡得踏實,再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

    司景行正在榻下蒲團上打坐,見她醒過來,起身坐到榻邊,將她抱坐起來。

    蘇漾靠在他懷裏,許是渡劫的勞累還未全然消去,她懶懶散散地還想睡,剛要滑回被子裏,便被他箍住。

    司景行有些好笑地捏了一把她臉,替她順了順亂糟糟的頭發,“醒醒,再不起,愈發睡得沒精神了。”

    蘇漾回抱住他,手剛環在他腰上便陡然驚醒,忙收回手來問他:“傷口還疼嗎?”

    司景行將她衣裳拿過來,一件件替她穿上,“好多了。”

    他輕飄飄將這個話題揭過去,問她:“待會兒想吃點什麽?”

    蘇漾配合著穿好衣裳,想了想道:“吃點甜的。”

    “好。”他聲音溫溫潤潤,帶了些寵縱的意味,將她最後的衣帶係好。

    其實修士早在築基期便已辟穀了的。隻是她一向嘴饞,兼之小時候體弱,又不愛日日吃丹藥,望辰宮裏便將滋補養身的靈草仙果換著法兒地做成吃食,哄著她吃,一來二去,便養成習慣了,閑來無事的時候,總要吃點什麽打發打發胃口。

    說起來,從當年她和司景行被困在劍塚時開始,司景行便能日日給她做這些吃食。她乾坤袋裏什麽都有,他又好似什麽都一學便會做,做得又似乎分外美味一些,在劍塚那三個月旁的不說,她嘴倒是被養刁了不少。

    後來兩人成了親,她更是被慣得隻願意吃他做的,隻可惜司景行不是日日都同她在一處。

    司景行端了剛做的櫻桃酥酪進來時,蘇漾已經將自己收拾妥帖,乖巧坐在桌案邊等著。

    酥酪有些涼,又是冬日,他便隻拿了一小琉璃盞——總歸她吃東西也不是為了吃飽,嚐嚐味道解饞便罷了。

    蘇漾接過琉璃盞,舀了一勺酥酪送進嘴裏,舒服得眯了眯眼。

    她吃到最後一勺時,聽見辰寒在外頭喚了一聲“公主”。

    蘇漾放下銀勺,揚聲道:“進來。”

    辰寒進來衝司景行福了福身,轉頭對蘇漾道:“公主,外頭來人了,已被攔在山門下。”

    蘇漾眉一挑,“誰?”

    辰寒看了司景行一眼,麵露難為,支吾道:“隻來了一位。”

    她這般答非所問,司景行輕輕咳了一聲,主動道:“我去書房看看。”

    蘇漾正因著昨夜沒為司景行開山門而心懷愧疚,聞言當即對辰寒道:“直說就是,支支吾吾什麽?”

    搞得好像她真的瞞了司景行什麽一樣。

    辰寒心一橫,徑直道:“是淵境太子,已在山門外等了一炷香了。”

    蘇漾下意識看了司景行一眼,正巧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

    辰寒繼續道:“淵境太子說,”她頓了頓,一五一十將陸昱珩的話學給蘇漾聽,“將昔日同窗好友拒之門外,這莫非就是雲境的待客之道?”

    蘇漾看著司景行下意識想說的那句“不必開門,他等不了多久,自己便走了”就這樣硬生生堵在喉嚨裏。

    私下裏,她同陸昱珩是舊友,但陸昱珩先提及兩境,這就並非是能隨她所欲解決的了。

    蘇漾又看了司景行一眼。雖說她和陸昱珩之間當真是清清白白,但她拿不準司景行到底是如何作想。

    她清了清嗓子,開口氣勢就先弱了三分,“莫非他是有什麽要緊事兒?”

    司景行輕輕笑了笑,貌似十分善解人意地詢問道:“我先去書房?”

    蘇漾遲疑片刻,還是點點頭,“嗯”了一聲。

    既然不是以陸昱珩自己的名義來訪,兩境之事,還是叫司景行離遠些得好。

    看著司景行走出去,蘇漾理了理衣衫,在外頭加了一件披風,領著辰寒辰滿去山門迎客。

    她親自帶人去迎,給足了陸昱珩麵子。

    蘇漾一路行至山門前,在兩旁高塔上守山門的兩個元嬰期修士遠遠見了她便下來,對她行了一禮,“屬下參見公主。”

    她一抬手示意他們起身,“開山門罷。”

    兩個人卻麵麵相覷對視一眼,如實對蘇漾道:“公主,淵境太子已經走了。”

    “走了?!”蘇漾心一梗,“什麽時候走的?”

    她費了這麽多勁,還將司景行支去了書房,以為他是有什麽正事兒同她說,結果他竟已經走了?!

    這麽多年不見,陸昱珩還是如當初一般,動輒便能將她氣得牙癢癢。太久不見,她都忘了,他慣愛用兩境來壓她,哪能有什麽正經事兒。

    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恭謹遞上一顆珠子,“淵境太子離開前,叫屬下將這留像珠呈給公主。”

    辰滿從那人手中接過來,檢查了一遍後交到蘇漾手中。

    蘇漾拿著珠子在手裏顛了顛,張開了自己的小領域,才在留像珠上一撫,喚醒了其中的畫麵。

    她本是怕陸昱珩真的說什麽正事兒,才張開領域,確保隻有自己一人能看到留像珠裏的內容,可當留像珠中畫麵出現,他吊兒郎當的聲音響起時,她便意識到自己又多慮了。

    珠子裏的影像不過是她山門前,他的聲音雖在,但並未將自己的身影錄進去。她聽見陸昱珩漫不經心地“嘖”了一聲,繼而道:“蘇漾,你叫我等了這麽久,是想見我的心不誠啊。”

    蘇漾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

    她何時想見他了?

    似是料到了她現在的反應,畫麵抖了一下,而後一張大紅的請帖在畫麵裏一閃而過,蘇漾認出來,那是自己大婚時向曾同窗過的各境少主遞去的。

    陸昱珩清了清嗓子,並未從頭開始念,隻念了最後那四個字——唯盼君至。

    他頓了頓,似是認真品了品這四個字,帶著笑意的嗓音再度響起:“不是盼著我來麽,如今我來了,你欠的這頓酒,不打算補上?”

    若是他人在她麵前,蘇漾怕是會敲開他腦殼看一看裏頭都裝了些什麽。

    陸昱珩一錘定音:“五日後,就選你們雲境最負盛名的那座雲歸處罷,你請我喝酒。”

    雲歸處是雲境最負盛名的酒樓不假,年少無知的時候蘇漾確實也曾許諾過他,若是他得空來雲境,她便帶他去嚐嚐雲歸處的菜。

    誰成想這個得空,一隔便隔了好多年。論起來這次不過是他第二次來雲境,第一次來的時候,他是來同她確認是否真的是她自己要取消婚約,他來得匆忙,走得也匆忙,怕是連雲境到底是什麽樣子都未來得及看清。

    陸昱珩在那個“你”字上咬了重音,慢悠悠又補了一句:“你若是不來,我便要去望辰宮討這杯酒喝了。”

    話音剛落,留像珠的光澤黯淡下去。

    蘇漾撤了領域,有些頭疼地捏了捏額角。

    陸昱珩好不容易來一趟雲境,於情於理,她確實該去陪他到處逛一逛看一看。隻是,她畢竟是成了婚的人,而她和陸昱珩之間也確實曾有過一紙婚約。

    不過——她轉念一想,她和陸昱珩都能坦坦蕩蕩,她若是在司景行麵前遮遮掩掩地拚命避諱,反而讓他誤會此地無銀三百兩。

    她心裏想著事兒,不知不覺便晃蕩到了書房。

    司景行正在書案前看什麽,見是她進來,便又繼續低頭看下去。

    蘇漾往他書案前湊了湊,見沒吸引住他的注意力,索性強行捧著他的臉,讓他看向自己,開口問他:“我和你的書冊,哪個更好看?”

    她的胳膊撐在書案上,視線與司景行平齊,這樣一對視,反倒是她先敗下陣來。蘇漾剛想收回自個兒的手,沒成想雙手被他伸手牢牢攥在手中,將她整個人往前一拖,緊接著唇上一軟。

    他隔著書案傾身,蜻蜓點水般吻在她唇間。

    她腦海中霎時一片空白。

    司景行抬手,不輕不重地按了兩下她的唇珠。溫暖幹燥的指腹落在她唇上,帶來令人震顫的癢,卻不帶任何□□的意味。

    司景行收手,將眼前的冊子舉起來展給她看。

    蘇漾這才發覺,他方才在翻看的,是她的畫冊。

    他常常為她畫畫,慢慢畫得多了,便訂成一本畫冊。

    蘇漾接過來,隨手翻了幾張,畫中女子神韻當真與她分毫不差。

    她讚歎一聲,認真誇道:“出神入化。”

    司景行搖了搖頭,笑著看她,“畫不出你萬一。”

    他話音一轉,似是不經意間隨口問道:“怎麽這麽快便回來了?”

    “我過去的時候,陸昱珩已經走了。”她頓了頓,試探著說:“他留了留像珠,在裏頭說我還欠了他一頓酒。”

    司景行抬眼看她,隻“嗯”了一聲,叫人聽不出喜怒。

    蘇漾索性直接說:“五日後,我在雲歸處請他喝酒,就當是補上了我們大婚時他沒來喝的那頓喜酒。”

    她刻意將“我們”和“他”說得分明,果然看見司景行的臉色好看了一些。

    蘇漾琢磨了一會兒,期期艾艾問:“你要不要一起?”

    她知道這話問得別扭,可她單獨同陸昱珩見麵,似乎有些不妥——但若是再加上一個司景行,這場麵似乎更不妥了。

    畢竟他一向不愛同人打交道,成婚這三年,除了他作為雲境駙馬必須要出席的場合,旁的時候,無論公私,他都是能避則避。

    司景行正在低頭收拾書案上的書冊,聞言眸光閃爍,抬頭看她時就隻剩下光明磊落的信任,“你們二人敘舊,我去不妥。”

    他微微一頓,又補了一句:“記得早些回來。”

    蘇漾點點頭,抱住他一隻胳膊,順著手腕將袖子捋上去,翻來覆去地看他身上的傷。

    他胳膊上的傷還算是輕的,昨夜裏泡過藥浴後,便愈合了薄薄的一層,隻是仍泛著紫紅的血痕,在他蒼白膚色映襯下格外觸目驚心,好似戳一下便會再度裂開。

    蘇漾“嘶”一聲倒吸了一口涼氣,抬手覆在他傷口上,一團溫潤靈力順著她掌心流入他體內,那道傷痕眼見著好了不少。

    司景行神魂殘缺,於修煉上本就像是竹籃盛水,體內承載不住多少靈力,一旦受了傷,很難自行以靈力滋養傷口,而沒了靈力滋養,靠丹藥和藥浴始終是治標不治本。

    他這情況,就算是用靈氣珠積聚靈氣,沒人慢慢引導著靈力走過他四肢百骸,也無甚大用。

    蘇漾索性拉著他坐下來,同他兩掌相合,不斷引自身靈力入他脈門,沿著他筋脈遊走周身,再慢慢匯入他傷口處。

    若是常人,如此一遭傷便能好大半,可對於司景行,這便像是涓涓細流自幹涸河床而過,還未及匯入汪洋,便早早滲入河床,消散無痕。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蘇漾感知到靈府中的靈力不再能隨心所欲地源源而出,才收了手。

    司景行睜開眼,頗有些無奈地看她,“就算不用靈力養,這傷也會好的,多費些時日罷了。”

    “多費些時日,你便要多疼幾天,我也要跟著多心疼幾天。”蘇漾感知著體內靈流,發覺方才一不留神透支得有些厲害,麵上卻絲毫不顯,仍笑著同他打趣道:“就算不體貼自己,你也權當是體貼體貼我。”

    司景行站起身,朝她伸出一隻手。

    蘇漾卻沒接,隻道:“我在書房看會兒書,你去瞧一眼小白,這時候該喂了。”

    司景行不疑有他,轉身走出書房。

    看著他身影消失在視線中,蘇漾慢慢撐著書案站起身,眼前陡然一陣暈眩。她眼疾手快從乾坤袋裏掏出一把靈氣珠,數都沒數,悉數捏爆,扶著書案喘息了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