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作者:小夜微冷      更新:2022-06-18 20:50      字數:3799
  第10章

    吳十三撇撇嘴,擰身朝禪房走去,忽地停下腳步,他瞬間明白方才袁玉珠為何笑得那般嬌羞,亦知道,她脖子上紅痕是什麽意思……

    “還真激烈啊。”吳十三狎昵笑笑,心裏難免閃過抹羨慕,能擁有袁玉珠這樣的女人,想必是所有男人的夢想吧,那個陳二爺,可真幸運。

    剛踏上禪房門口的台階,吳十三就看見戚銀環如同尊神像般佇立在門口,渾身散發著股冷氣,恍惚間,他似乎聽見蛇吐信子的嘶嘶聲。

    “外頭冷,回屋裏吧。”吳十三笑吟吟地衝銀環打了聲招呼。

    “哦。”戚銀環並未表現出任何情緒,扶住她師兄,一塊進了禪房,她徑直走向小床,一把將被單抽起來,鋪平到桌子上,匆忙往裏放置細軟,語氣平和:“住進來這些天,我自問躲避得很好了,沒想到還是被惠清那老禿驢發現了蹤跡,這人不簡單,師哥,快去把三千兩的盒子拿過來,咱們得離開了。”

    吳十三並未搭腔,直接拽走戚銀環腰間佩的荷包,取出裏麵的小銀鏡和眉筆,比劃了半天,頗認真地描補自己缺了的那半邊眉。

    “我說話你聽到了沒?”戚銀環聲調忽然高揚,猛推了把身側的男人。

    吳十三往後退了幾步,躲開,小指擦著畫出界的黑痕,看著雲淡風輕,可眼裏卻漸漸升起了波瀾,顯然在考慮,在猶豫。

    “此地不宜久留。”戚銀環打好包袱後,疾步奔到門口,推開個小縫兒觀察了會兒:“我總以為袁玉珠蠢,沒想到心思還挺細,竟然想扣押我?好大的膽子!待會兒那個陳府的婢女來送飯,宰了她,咱們立刻撤。”

    “我不。”吳十三將眉筆和小鏡子扔到桌上,坐到長凳上,給自己倒了杯水,抿了口,淡漠道:“要走你走。”

    “你說什麽?”戚銀環一步步走到吳十三麵前,就站在他兩腿間,盯著他,仿佛要將這個認識了四年的男人看透,忽然一笑,兩指點向男人的眉心,柔聲道:“那你留下做什麽?找機會接著訛袁玉珠?你可以占她一時便宜,能占她一世?”

    “這仿佛……和你沒什麽關係吧。”吳十三聳聳肩,扭頭望向桌上的包袱,他單手解開結,從裏頭拿出那個裝了銀票首飾的檀木盒子,故作輕鬆,笑道:“這是我的,要掙銀子自己接活兒去,可不許搶師兄的哦。”

    “你在和我裝糊塗?”戚銀環冷笑數聲,她忽然坐到了吳十三腿上,雙手勾住他的脖子,歪頭媚笑,故意問:“你曉得袁玉珠脖子上的紅痕是怎麽來的?”

    “不知道。”吳十三臉色微變,往開推女人。

    戚銀環緊緊抱住男人,就是不走開,忽然,她猛地吻向男人的脖子,用力嘬了一口,也與此同時,她聽見男人憤怒地喝了聲,心口一痛,被他一把推倒在地。

    戚銀環笑笑,一滴淚吧嗒落在地上,清麗的臉上寫滿了落寞和悲怒,扭頭朝前看,吳十三此時已經站了起來,惡狠狠地瞪著她,不住地用袖子擦脖子。

    “你現在曉得了吧。”戚銀環搖頭笑:“人家是有丈夫的,有家的!”

    “哦。”吳十三拳頭攥緊,又鬆開,並未有半點情緒起伏,從袖中掏出帕子,打開那檀木匣子,取出隻玉手鐲,輕輕地擦拭,淡然道:“她有丈夫又怎麽了,與我何幹?銀環,請你別亂嚼舌根,除了生意外,我對她並未有旁的情愫。”

    “是麽?”戚銀環慢慢地從地上起來,瞪著男人,質問:“那你為何拎著食盒,在外頭等了一個半時辰?”

    吳十三故作貪婪,興奮地數銀票,隨口道:“我是個有素質的殺手,要誠摯地對待生意夥伴,再說屋裏躺了好幾日,悶得慌,出去透口氣不行?”

    “行,既然你對她沒意思,我待會兒就去殺了她!”戚銀環手握住刀把,狠狠道。

    “你敢!”吳十三冷眼橫過去,完全沒了之前吊兒郎當的樣子,仿佛變了個人似的,瞬間拔出橫放在桌麵上的長劍,劍尖對準戚銀環的眉心,“袁夫人是我新交的富朋友,你敢動她,我就殺了你。”

    戚銀環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癡愣愣地說了句:“為了個剛認識沒幾天的女人,你居然拿劍對準我?”

    “所以你別逼我。”吳十三白了眼女人,將劍收回鞘。

    “嗬。”戚銀環剛開始搖頭訕笑,後麵哈哈大笑,最後衝過去,猛踹了吳十三一腳,她是將軍的孩子,天之嬌女,從小被父親捧著護著,從未有人違逆她的意,也從未有人可以傷她如此。

    戚銀環拂去眼邊的淚,高昂起下巴,輕蔑地看向吳十三右邊那隻畫得粗糙的黑眉,極盡挖苦:“是,我要是個男人,也會被那種貌美妖嬈的女人迷了眼,隻是吳十三,你配麽?你知不知道你就像從海外來的昆侖奴,做出種種滑稽可笑的舉動,說出的話更像孩童般幼稚,討人發笑,哈哈哈,你可真下賤!”

    “你又是多高貴的人?”吳十三並未被激怒,唇角浮起抹譏諷的笑,淡淡道:“當年前腳跟二師兄學了毒、上了床,後腳就在執行任務時將他出賣,害他被亂刀砍死,他可是真心喜歡你的,死前還在喊環兒快跑,多好的人,死的真慘哪。”

    吳十三手點了下自己的腦袋,做出恍然狀,不屑笑道:“對了,我想起了,你跟二師兄你儂我儂的時候,居然也在爬宗主的床,用嘴給他……嗬嗬嗬,真是懶得說你。”

    吳十三抓起檀木匣子和長劍,徑直往出走。

    “你去哪兒!”戚銀環一個健步衝到門口,攔住男人,她沒了方才那般憤怒,顯然慌了,貓兒般仰頭望著吳十三,嘴張了好幾次要解釋,卻不知該從何說起,隻能怯懦地問了句:“你、你到底要去哪兒?”

    “你管得著麽。”

    吳十三繞過女人,打開門揚長而去,朝身後揮了揮手:“趕我回來前離開,我不想看見你,還有,如果寂寞了,請找別的冤大頭耍弄去,我不陪你玩。”

    戚銀環手倚在門框,雙腿發軟,慢慢地癱坐在地,望著男人遠去的背影,低頭啜泣,喃喃道:“我算計二師兄,是因為他罵你是狗雜種,我絕不容許別人欺負你,至於宗主,是他強迫我的,我又有什麽法子,十三,你、你真不理我了麽?”

    夜色如水般涼,不論雪下多大,洛陽城的瓦市依舊笙歌不斷,鄰近年關,夜市添了許多販賣年貨和對聯的,更有那從大食國來的雜耍班子,賣力地表演飛刀絕技。

    吳十三心情很差,在瓦市瞎轉悠了好一會兒都不能開心,原本想著去酒館美美喝一頓,忽然想起離開廣慈寺時,他將那檀木匣子交給主持代為保管,身上此時一文錢沒有。

    他不開心,倒不是因為和戚銀環爭吵,而是因為袁玉珠。

    其實在今下午之前,他絕不會承認喜歡袁玉珠,怎麽可能嘛,與她認識滿共才五天,他直到現在依舊想訛詐她錢。

    可他又無法解釋自己這兩日莫名其妙的舉動。

    他承認,仿佛對袁玉珠有一點點動心,這是一個男人看見漂亮女人的正常衝動,沒什麽的,沒必要羞恥。

    可這對於一個殺手來說,卻是致命的,一旦有了某種感情,那麽拔劍的速度就會慢、決策就會失誤、情緒會受影響……最嚴重的後果,可能丟了性命。

    二師兄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麽。

    所以,他必須離開洛陽了。

    下定決心後,吳十三決定返回廣慈寺,搶回那三千兩就走人,驀地,他想起下午戚銀環叫囂著要殺了袁玉珠,又猶豫了,他覺得去陳府看一眼,若是那隻笨頭魚、冤大頭平安無恙,那他就可以放心卷款跑路了。

    若是跑路後還念著袁玉珠,那他就得雇殺手解決了這個罪魁禍首,徹底了斷邪念。

    說做便做,吳十三憑借驚人的記憶和對洛陽城的了解,很快就摸到陳府。

    他是殺手,哪怕負傷,也能輕鬆翻越高牆,進入陳府。

    隻是陳家特別大,各種跨院、朱樓、花園,弄得人眼花繚亂,他居然迷路了……

    “去他媽的!”吳十三躲在假山裏頭,啐了口,“有錢人真是驕奢淫逸,買這麽大宅子顯擺?”

    正在此時,吳十三瞧見從西邊小拱門那邊過來三個女人,為首的是個衣著華貴的中年婆子,後頭跟著兩個抱著鮮花的小丫頭。

    “走快些。”那婆子冷著臉催促:“二奶奶抄完佛經就要去芙蓉閣,得趕緊將花兒給她送去!”

    芙蓉閣?

    吳十三心裏一喜,袁玉珠會去芙蓉閣?他握緊長劍,尾隨在那仨女人後頭,穿過兩個小花園子,遙遙看見一處小院門上寫著“芙蓉閣”三個字。

    吳十三先一步偷摸翻牆入院,掃了眼,這是個四方小院,極精雅,隻不過袁玉珠還未來,各處黑乎乎的,並未點燈。

    這時,吳十三聽見院外忽然傳來陣吵雜的女人聲,燈籠光也頻頻亮起,而開鎖的聲音緊接著也響起,他下意識就要躲避,直接闖入最近的一間屋子,摸黑找到柱子,飛身越到房梁上躲避好。

    沒多久,這間屋子的門被人吱呀一聲推開。

    趴在房梁上的吳十三斂住呼吸,偷摸往下瞧,魚貫進來數個仆婦、丫頭,她們打著燈籠,並很快將燭台點上,這時,吳十三才看清他進到什麽房,浴房!

    他癡愣住,這屋子正牆壁上砌了一整麵白玉雕琢的漢唐仕女,地上最中間鑿了個水池,麵對正門,擺了張能擋風遮避的木屏風。

    浴池旁的桌上依次擺了茶具、絲質浴巾、幹手巾、皂豆等物……

    光看見這些東西,都足夠讓吳十三浮想聯翩,他想立馬跑,可這時,又進來數個拎著水桶的粗使婆子,她們將冒著熱氣的水倒入水池中,緊接著,幾個仆婦將能使浴池保溫的地龍生好,又添了幾個炭盆。

    這些人退下後,進來兩個婢女,一個不認識,另一個是璃心,她倆正往熱水池子裏扔花瓣和薔薇花水。

    頓時,吳十三就被熱水汽還有花香所包圍,他真覺得得走了。

    “你們都下去吧,不用伺候。”

    一個溫柔微涼的女聲忽然響起,吳十三心猛咯噔了一下。

    他躲在浴池正上方寬大橫梁上,偷偷往下看,從屏風後頭轉出來個極窈窕貌美的女人,是袁玉珠……她穿戴齊整,麵上稍有疲態,雙臂揚起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蹲坐在池子邊,手觸進去試了下水溫,隨之,抬手往開解第一顆扣子。

    吳十三知道自己這時候必須得走了,或者直接跳下去,同穿戴仍完整的袁玉珠告別,亦或者他直接動手了斷邪念,殺了她。

    可……腿不聽使喚,軟了、動不了了……他,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