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黑魔法打敗黑魔法
作者:金麵佛      更新:2022-06-18 20:28      字數:5938
  第302章 黑魔法打敗黑魔法

    廠長一直強調萬事好商量, 唯獨職工的問題必須得安置好。暫時的要有工作,退休的要給退休工資,一個都不能落下。

    老白都想掉頭走人了。

    哪有這樣?好歹都是穿過軍裝的人, 怎麽能背後給一槍呢?

    我謝謝你啊, 退休的比幹活的還多。你這是把你們一個係統廠的退休工人都給扒拉過來,拿我們當冤大頭吧。

    嘿喲, 到底是啥產生錯覺, 讓你們覺得我們人傻錢多,由著你誆騙啊。

    周秋萍表現得倒挺鎮定的,起碼還能開口詢問:“那這一片地你們打算賣多少錢?”

    這倒是不貴,連著廠外廠內,差不多十五六畝地,總共轉讓價格也就是200萬。主要是現在烏魯木齊的地價的確不貴, 當初他們廠拿下地沒花什麽錢, 廠子的概念裏值錢的是廠房。

    最早工廠打算放棄這項門窗加工業務時, 還考慮把廠房空出來賣烤羊肉串呢。

    殊不知對於周秋萍等人來說,廠房是最不值錢的, 它不存在反而更方便。

    賣房子賣地的確好商量, 但對於那100多位退休職工的處理挺讓人頭疼的。

    要知道這個時代沒有醫保社保的概念, 不管是職工還是退休職工看病全部靠單位兜著,開銷由單位負責報銷。

    人有生老病死,身強力壯正當年的在職職工還好說, 生大病的概率畢竟要相對少些。但人老了,三災兩病免不了, 有的人甚至常年纏綿病榻, 那花費的醫藥費, 真是花花如流水, 而且你還不知道啥時候是個頭。

    一想到這個大家就頭大如鬥。

    兩邊扯了半天沒結論,盧振軍表示他們回去以後還要再開會討論。

    廠長也不著急,這會兒誰急誰吃虧。他大度地表示:“這不是小事兒,是該好好商量商量。”

    他還親自把人送出門,外麵又多了個人,看打扮就是個做生意的。

    老白朝他喊了一嗓子,這人居然是他老鄉。

    老白調侃對方:“你不賣指甲油,準備來搞木材生意了?”

    雖然大家號稱眼下在新疆賣什麽都能掙錢,那也隻是相對而言。比方說這位大兄弟,因為從廣東進了指甲油過來買,結果產品不對路子,愣是是沒賣出去,損失了十幾萬,然後他又虧了一本,幾乎把家當都賠光了。

    同鄉搖搖頭:“不是,我聽說這邊想往外麵賣,我看能不能買了做生意。對了,你生意做這麽大,你跑來幹什麽?”

    老白可不是傻子,老鄉歸老鄉,他現在給誰幹活他心裏有數的很。即便麵對同鄉,他也滴水不漏:“瞎跑唄,我看看這邊有沒有什麽貨就近收攏了可以賣出去。”

    老鄉對他的話倒不懷疑,誰都知道白老板有門路,現在專門跟外國人做買賣。

    雙方也不多寒暄,打完招呼就各自掉頭。

    老鄉已經跟廠長打上了招呼,雙方說了好幾句話。

    因為浙江話實在太複雜,不是一個地方的人根本難以聽懂。大家上車的時候,周秋萍還特地問了句:“老白,你們在說什麽呀?”

    老白沒諱言:“他也想在這兒買地,不過我估計他拿不出這麽多錢。”

    跟大眾普遍觀念認為的有錢要韜光養晦不同,80年代很多賺了錢的人表現是非常張揚的。在這個信息極度不流暢,一般人難以搞清楚一家企業的經濟實力的年代,一個老板的氣派就代表了他到底有錢還是沒錢。

    正因為如此,大家普遍表現浮誇,他們家鄉的人尤其如此。

    周秋萍不放心:“那他和廠長說什麽?”

    “說廠裏可以和他搞聯合市場。”老白並不在意,“他也想得太簡單了,商戶是商戶,市場是市場。像咱們這種個體戶,哪個廠可能跟你合作?想的美哦。”

    他還挺佩服自己老鄉的膽量,這會兒個體戶還敢跑到國營廠麵前蹦達,也不怕再搞出被人當成特大走私犯投機倒把犯抓起來的事兒。

    現在氣氛多緊張啊,說不定就把你直接送大牢了。到時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哭都沒地方哭去。

    周秋萍卻緊張起來,這事兒可真難說。

    眼下個體戶幾乎沒可能和國營單位合作,但溫州已經有了集體合作企業的模板,萬一老白這位老鄉也依葫蘆畫瓢,給自己改頭換麵,那這合作未必不能成功。

    當然,如果真競爭的話,自己這邊肯定有優勢。一個是盧振軍部隊背景的企業,天然背書;另一個是曹敏莉的港商身份,對現在的地方政府非常具有吸引力。

    跟他們一比起來,集體合作製企業大概就不算什麽。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他們必須齊心協力,下定決心拿這塊地。

    雖然現在她也沒辦法排除老白的老鄉是個托的可能性。在商場上,你把人家當成憨憨,覺得人家絕對沒這腦袋瓜子是最要命的。商場如戰場,說不定36計人家玩的溜兒熟。

    張國富感歎了一句:“哪兒都欺生啊,一塞就塞這麽多人,擺明了讓咱們白養。”

    還沒開始掙錢呢,先嘩嘩往外麵掏錢,而且還要掏這麽多錢。

    老白也不高興,感覺自己被耍了:“他估計是把他們全廠的退休職工全都扒拉到這一分場來了。”

    周秋萍搖頭:“那也未必,他們退休職工多應該是不爭的事實。這個廠是50年代末期建設的,到現在過去了差不多30年,最早的一批職工陸續開始退休也很正常,隻能說正好趕上這一波風潮了。”

    老白反對:“那也不至於這樣,退休的比在職的還多。”

    周秋萍分析道:“我估計這跟頂崗有關係。這幾年找工作都不太容易,父母為了給子女騰出工作崗位,選擇提前退休的人比比皆是。所以退休的人就特別多。而工廠也因此幾乎不對外麵招人,於是退休的人越來越多,占在職職工的比例也就越來越高。”

    張國富和老白都是農家出身,反正就沒想過還有頂崗這種好事,當然免不了嗬嗬:“所以廠子幹不下去也是他們自找的,反正是他們的一畝三分地,跟外麵的小老百姓沒關係。”

    周秋萍也深以為然,作為農村人,她還真沒辦法和國營大廠共情。

    但這並不影響她想做成這門生意。

    “即使退休職工這一塊也不是不能處理。如果是頂崗的話,那退下來的人年紀應該不大,基本集中在四五十歲。他們完全具備勞動能力,相當於是被生活逼得提前離開了工作崗位。對於這部分人,我們可以給他們提供工作崗位,相當於退休返聘的性質。這樣,他們就成了新的在職職工,即便還要再支付他們退休工資,也是200多號人養100號人,負擔可以小很多。”

    這話聽著有點怪,但車上決策人都清楚,現在職工拿到手的工資是偏低的。這跟國企的性質有關,低工資,高福利。單位承擔了職工的醫療教育以及住房負擔,所以大家即便工資不高,也能夠安安穩穩地生活。

    而這些開支如果轉化成金錢的話,要比職工的工資高得多。

    現在,他們這個商貿城無需承擔這些,隻給職工發工資,所以即便要承擔退休職工的退休工資以及醫療支出,對這個大框子來說,即便談不上九牛一毛,也不是什麽大到難以承受的開支。

    曹敏莉在旁邊靜靜地聽著,既然她已經想到了辦法解決問題,那自己就不用開口了。

    事實上,在這一點,她和周秋萍的看法一致,那就是退休職工的事不值一提。

    如果讓她來處理的話,方法很簡單,用大陸的話來講叫做人民內部矛盾,人民自己解決。

    刨除一切背景,退休職工和在職職工的關係,就是後者,通過自己的勞動產生的經濟效益來供養前者。

    簡單點講,如果企業準備分給職工的錢是100塊,隻有10位在職職工的情況下,每個人都能分到10塊錢。但如果再加上10位退休職工,那麽到在職人員手上的錢就變成了5塊。

    奪人錢財如刨人祖墳,收入一下子減少了一半,在職職工能忍?一個家庭這麽分家產都要鬧得雞飛狗跳,何況大家隻是同事而已。

    隻要在職的人員意識到自己的利益被侵犯了,而他們已經相當於被木材廠清理出來的人員,對工廠的歸屬感極度下降,怨氣又膨脹;那他們最有可能幹的事是什麽?當然是和工廠撕了,讓廠裏把這麽多退休人員退回頭,不要跟他們捆綁在一起。最起碼,不能有這麽多人。

    在這種情況,被留下的退休職工基本上應該都是在職人員的父母。一家人利益衝突才不會那麽劇烈。

    所以,他們真的不需要做任何事,員工自己就會解決掉問題。

    現在,聽了周秋萍的處置方案,曹敏莉在心中肯定,自己的確是資本家,資本家的思維方式跟在集體主義下成長的大陸人的確有所不同。

    不過這無所謂,殊途同歸,隻要達成目的就好。

    作為實際的掌舵人,盧振軍詢問大家的意見:“那你們覺得這個廠我們要不要拿下?”

    曹敏莉慢條斯理道:“我覺得我們還是有必要把職工的情況摸清楚。也許對於工廠來說,他們是沉重的負擔,但假如運用得當的,他們才是創造財富的人。這件事要快,否則容易橫生枝節。”

    周秋萍也點頭:“我讚同曹總的意見。”

    到了利益相扯的時候,誰知道合作夥伴會對你埋什麽雷。萬一他們把廠裏所有的常年纏綿病榻頓頓把藥當飯吃的退休工人都扒拉過來,那可真是個無底洞了。

    大家都深以為然,張國富更是擔憂:“要真是這樣的話,咱們肯定少不了和他們掰扯。不知道要拖到什麽時候了。”

    周秋萍幹脆利落:“我們吵什麽?這不是我們能吵的事兒,讓他們自己內部解決。告訴在職職工,羊毛出在羊身上,企業能夠拿出來給職工發工資發獎金的錢是有定數的,放在哪個廠都是這樣。如果這些錢被退休職工的醫藥費和退休工資占的多,在職的人拿到手的錢就少。要不要學雷鋒做好事,樂於助人,就看他們自己怎麽選。”

    老白笑出了聲:“選啥呀?久病床前無孝子,這又不是自己的親娘老子。哎喲,周經理呀,你怎麽能想到這招呀?”

    曹敏莉在旁邊微笑,心中暗道:企業的管理本身就是對人的管理。讓管理層妥協的最好方法,不就是普通員工團結一致,堅持朝著一個方向使勁嗎?

    定下了方向,後麵的事情就推進的快多了。

    他們很快拿到了在職職工和退休職工的基本資料,結果顯示真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些退休職工的情況的確有點一言難盡。

    木材廠也有他們的不容易,全場1100來號職工,退休工人就近500名,負擔實在太重了。好不容易來了個肯接手的,他們當然得把負擔最重的人員給踢過去。

    所以廠裏塞給房地產公司的124位退休職工差不多2/3以上都是年老體衰的,他們每年的醫藥費支出要比退休工資還高。可以說,把這些人踢過來,廠裏每年醫藥費支出能夠砍掉90%以上。

    盧振軍等人當然不可能答應了,這買肉的時候還要肥瘦相搭,不能淨給大骨頭呢。硬塞這麽多退休職工他們也就捏捏鼻子認了,哪有羊逮著一隻往死裏薅的道理。

    後麵怎麽辦?當然是靠黑魔法打敗黑魔法。

    他們也不著急,趁著木材廠內部撕的時候,還去拜訪當地政府,尋求政策支持。

    就跟周秋萍預想的一樣,現在各地都歡迎外資,政府給的優惠政策相當可以,除了常規的規定減免之外,後續稅收方麵也有優惠。那個力度,讓周秋萍瞬間就理解了為什麽九十年代會瞬間冒出那麽多改頭換麵的假外企。

    誰跟錢有仇啊。

    待他們談完了回頭,木材廠這邊也扯的差不多了。實在扛不住的廠領導班子終於做出了讓步,124位退休職工還得房地產公司接收,不過人員有所調整,來的大部分都是年富力強的人。

    因為房地產公司發了話,退休員工隻要工作能力跟得上,有想繼續工作的意願,他們可以返聘,額外再發一筆工資。

    那些提前退休的職工無一不是為了給自家孩子騰崗位,才早早離了職。他們的家庭條件也普遍不太好,當然希望掙到更多的錢。

    所以一分場在職的工人鬧騰,那邊被留在原廠的以前退休職工也鬧騰,兩邊嚷嚷之下,事情就成了。

    到後麵木材廠自己也不扛了。算了算了,留下這些年富力強的也麻煩,他們能天天堵你的門,甚至還能做出你家吃飯他也上桌吃的事,早點把人送出去幹活,好歹省了一樁事兒。

    雙方最大的分歧一解決,剩下的事情就好辦了。鑒於無論是木材廠還是當地政府亦或者木材廠都想盡快敲定此事,後麵合同談得飛快。

    曹敏莉特地請過來的律師都差點兒沒趕得及上談判桌。

    木材廠和市政府的代表都挺稀奇的,他們頭回看到簽個合同還要律師跑來。要知道現在整個大陸也沒多少律師啊。

    最後雙方簽字蓋章後,看著大紅色的印章,周秋萍可算是長長地舒了口氣。OK,一件事暫且告一段落,接下來就是找設計院做規劃。幾千萬砸下去,蓋出來的商貿城肯定實用又安全,最大限度地滿足商戶的需求,不然豈不是蓋了個寂寞。

    這錢堅決不能省。

    盧振軍也沒舍近求遠,直接在新疆找了設計院。

    周秋萍和曹敏莉都沒意見,一來她們說不幹涉房地產公司的具體經營,那就真不幹涉,最多提建議;二來她倆也覺得新疆的設計院沒啥不好。人家老牌子,都成立三十多年了,經驗豐富。況且人家長期紮根新疆,對這裏的氣候等各方麵條件都心裏有數,做出來的設計未必最精妙絕倫,但不出意外肯定是最合適的。而商貿城的本質就是小商品市場,走實用路線,還真不需要多高大上。

    這一樁事也敲定了,接下來大家各司其職。

    盧振軍托老白往外遞了消息,想找人安保的可以報個名,還真叫他拉到了兩單生意。兩邊客人商量了下,決定索性結伴走。

    曹敏莉則趁著離開烏魯木齊之前去考察棉花。

    按照她倆和盧振軍的約定,盧方持股51%,其中公司資產主要是技術和人員入股25%,剩餘的26%以資金入股。

    一開始盧振軍還不太同意這點,主要是他覺得公司沒啥資產,一沒土地,二沒廠房,三沒設備,根本不算什麽資產。

    還是曹敏莉拿深圳蛇口科技開發公司的例子說服了他。三年前,他們在廣東開技術入股的先河,總共21位分別來自美國、加拿大和香港等地的技術專家,用電腦硬盤磁頭技術和銷售渠道作投資,共同持有了這個公司34%的股份。

    所以,不要小看無形資產的威力,往往它才是決勝的關鍵。

    至於她和周秋萍的合資公司,則持股49%,而按照合資企業持股不得少於15%的規定,商貿城的投資項目曹敏莉隻需要出資300萬即可,對她來說壓力不大,並不影響她進軍新疆紡織業的野心。

    此時到了搶收棉花最繁忙的季節,棉農必須得趕在落雪上凍前采收棉花,不然棉花一沾雪,品質立刻大打折扣,收購價格也會大幅度下降。

    曹敏莉表達了想去棉田看看的願望,他們住的建設兵團旗下的招待所立刻就給安排了。反正也不是難事,建設兵團本身就是種棉花的大戶。

    雖然知道這季節的新疆已經在下雪邊緣徘徊,但說實在的,這幾天他們一直在市區在屋裏在車裏輾轉,裹著皮襖感覺倒還好。

    可這回到了棉田邊上,風一吹,幾人就明白啥叫寒風蕭蕭了,冷啊,真冷。但就這寒風凜冽中,田裏居然還有不少孩子在專心致誌地摘棉花。

    蘇珊於心不忍:“他們應該在教室裏學習。就算沒錢,也不能這麽小就輟學。”

    陪她們過來的兵團幹部趕緊解釋:“不是,他們是學生。我們這邊搶時間,每年到收棉花的時候,工廠停工,學校停課,所有機關幹部工作人員都要下田摘棉花。這是大事,忙了一年的收成就看這個把月。”

    曹敏莉伸手抓了朵棉花,輕輕地往兩邊拉。瞧見拉出的長絲時,她滿意地點了點頭:“這裏棉花品質真不錯。”

    周秋萍好奇了句:“這就是長絨棉?”

    曹敏莉點頭:“沒錯,這種棉花紡紗織布做衫觸感非常好,我很喜歡。”

    兵團幹部瞅了眼,搖搖頭道:“這種棉花產量不行,這幾年種的越來越少了。”

    周秋萍瞪大了眼睛:“為什麽?這是你們的優勢啊。”

    她重生前正值“新疆棉事件”鬧得沸沸揚揚,誰都知道新疆的氣候條件適合長棉花,能生長世界上最優質的長絨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