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當斷則斷(捉蟲)
作者:金麵佛      更新:2022-06-18 20:28      字數:5464
  第222章 當斷則斷(捉蟲)

    周秋萍慢條斯理道:“至於您父親的態度, 我認為不成問題。內地市場這麽大,9億人口的消費規模,我想任何商人都會心動。您父親應該也不例外。大家不過是擔心政策反複, 會血本無歸。這是人之常情。不過老話說的好, 不要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裏。我想令尊應該不會反對你在內地發展,畢竟, 曹家大小姐可以代表曹氏集團也可以隻代表個人。”

    最後一句話她沒做進一步解釋。然而同為女性, 曹敏莉又怎麽可能聽不出她的言外之意。

    她覺得周秋萍的確膽子很大。如果換一個人說這話,很有可能會引得自己老羞成怒。

    事實就是如此呀。

    即便她再能幹,她的業績再優秀,隻要她是女人,隻要曹家還有男丁,那她就永遠代表不了曹家。甚至像曹啟龍這種不學無術的貨色在外人眼中, 都更能代表曹家。

    不, 她說錯了, 其實對內也一樣。曹啟龍才是曹家繼承人。即便他不是母親親生,隻要他是兒子, 他就是將來繼承大統的太子。

    真有意思, 大清律法都廢除了這麽多年了。人還是一點也沒變。

    長在腦後的辮子好剪, 藏在心中的辮子卻是會長長久久留下去的。

    電話裏,周秋萍還在諄諄善誘:“在內地本來就說婦女半邊天,您在內地開創事業再適合不過。對曹氏集團來說, 也是很好的補充。”

    曹敏莉在心裏接下去,對, 成功了那是曹氏集團當家人富有遠見, 早早就下了一部暗棋。失敗了, 就是她牝雞司晨, 一個失婚的虎姑婆搞不清楚自己的定位,非要自取其辱,更加證明了當家人的睿智,有識人之能。

    怎麽看,最後榮耀都會落在父親頭上。

    真是悲哀呀。

    可正因為如此,她才能輕易說服父親讓自己放手一搏。畢竟無論如何,都不會損害曹氏集團的利益。

    她梳理好思緒,直接開口:“1,000萬,如果把卡拉OK房從集團業務中剝離出來,目前有1,000萬的資金缺口。不知道你們這邊方不方便?”

    周秋萍追問:“這筆資金需要多久到位?”

    “前期起碼要1/3,剩下的兩個月內必須得到位,不然無法如期開張。”

    周秋萍笑了:“可以,前期資金沒問題,另外,我們還能用卡拉OK設備進行投資。總之,到時候資金應該不成問題。不過,資金到位前,我需要實地考察進行估值。”

    曹敏莉是殺伐決斷的個性。既然她已經下了決心,那她答應的就尤為痛快:“沒問題,歡迎你隨時指點。你對卡拉OK房的發展有什麽要求嗎?”

    “沒有具體的要求,不要搞色.情也不要搞犯罪活動。什麽賣.淫嫖.娼,色.情陪侍還有吸.毒賭博這些活動都不可以出現在卡拉OK房裏。我知道黃賭毒非常掙錢,但是,更多的錢是幹淨的,我們可以幹淨地掙錢。”

    曹總笑了:“當然,我做的是卡拉OK,不是妓.院煙館和賭場。”

    電話掛斷了,周秋萍才意識到聽筒都被她捂熱了。

    這通電話,她們足足打了近一個小時。如果換成她打出去,那通話費用很可能都能買下一套房了。

    周高氏在旁邊給孫女兒包鞋子。現在街上雖然有現成的涼鞋賣,但她總覺得會磨小孩的腳,非得裹上一層細棉布,她才放心。

    女兒打這麽長時間的電話,她就是沒誠心聽,同樣會有隻言片語鑽進她耳朵裏。現在看女兒放下話筒,她終於忍不住:“你要投資曹總?你有多少錢啊?人家拔根汗毛都比你腰粗。人家是香港老板。”

    內地實在太窮了,窮了這麽多年,以至於老太太雖然知道女兒身家千萬,照樣在潛意識裏認為這點錢放香港老板麵前不值一提。

    而且。

    “你的錢不都買國貨券了,現在哪有現金?”

    周秋萍解釋道:“卡拉OK機有分紅,500萬。”

    剩下的缺口,還有兩個月的時間籌措。到那個時候,她有信心把剩下的10來萬台彩電銷售出去,就不愁手上沒錢花了。

    這些錢,她現在直接拿來買深圳的原始股,應該會掙得更多。但是然後呢?她又不是股神,熟知此後股市的所有走向,隻能做一把走人。

    既然如此,那還不如現在投資在曹總身上。她本來就對深圳的卡拉OK市場飽含興趣,因為沒關係沒門路,知道搶不過別人,這才不得不放棄的。

    現在有機會,又能籌到錢,她為什麽不嚐試著做長線投資呢?即便短期內獲利比不上炒股,那細水長流下來,也是長期進項。

    周高氏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地想摸胸口。乖乖,500萬啊,這麽多錢。

    周秋萍點頭:“現在買卡拉OK機的人多,分紅自然就多。”

    周高氏自言自語:“這還是托了盧部長的福啊。”

    如果對方不發話,光靠秋萍一家家的去跑,還不曉得要跑到猴年馬月呢。

    唉,一想到盧振軍,她就想到了盧小明。現在小強天天跟他一塊上學放學,晚上也睡在他家。但這不是長久之策呀,時間長了,小強肯定想回自己家。難不成又讓盧小明孤零零的一個人?

    未免太可憐了些。

    她自言自語道:“也不曉得盧振軍什麽時候回來,不都已經結束了嗎?”

    周秋萍搖頭:“我也說不清楚,他們的事情估計複雜的很。”

    很可能更大的麻煩在後麵了。丁妍的事,究竟要如何處理,可是個大問題。

    周秋萍看了眼牆上的鍾,催促兩個還在玩耍的女兒:“睡覺了,再不睡覺不長個子的。”

    結果這兩隻小東西太小了,完全意識不到不長個子究竟有多可怕,居然不為所動。

    當媽的人又嚇唬她們:“不睡覺不漂亮了,會變醜的。”

    結果兩個小家夥都嚇壞了,趕緊爬起身,尖叫著往房裏跑,眼瞅就得撲上床。

    周秋萍趕緊衝過去,一手一個,把她們撈起來,嫌棄道:“髒都髒死了,還往床上爬,趕緊給我洗澡去。”

    臭美鬼,這點大就知道愛美。

    兩隻小胖子一扭一扭的,還試圖為自己辯解:“不髒的,洗過澡就香香的。”

    嘿,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周高氏打了熱水來,兩個大人齊上陣,可算把她們洗刷幹淨,直接抱上床。

    如此一來,兩人也滿身臭汗。得,趕緊趁機也把澡洗了吧,早點上床睡覺。夏天啊,就該早睡早起。

    第二天一大早,周家人爬起床,趕緊洗漱的洗漱,買早點的買早點,還要多買一些。因為盧小明雖然能滿足有小夥伴陪伴的睡眠,吃飯卻必須得跟大家一塊兒。不然的話,再好的東西他都吃不香。

    周秋萍也放棄掙紮了。不就是吃頓飯嗎?有什麽了不起。夏天又不怕東西冷了,直接把桌子搬進小院裏,兩家人湊在一塊吃,的確熱鬧又痛快。

    等吃飽喝足了,該上學的上學,該上工的上工,正好。

    周秋萍去了一趟三產公司,請人幫忙買車票。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雖然她相信曹總的人品,但涉及上千萬的投資,她必須得看到東西才能拍板。

    不然就她這輕乎的態度,人家都要懷疑她合作的誠意。

    三產公司的總務科無所謂,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周經理實際上已經不算三產公司的人了,但大家既往相處融洽,從未交惡,不過順帶著這幫忙買兩張車票罷了,又不是什麽大事,當然沒問題。

    她笑著謝過辦事員,又在申請上簽好字,打了招呼準備離開。

    結果一轉身,真是冤家路窄,又碰上那位陰魂不散的許主任了。

    周秋萍笑容不變,還朝對方點點頭,算是打招呼。

    許主任就沒那麽好說話了,又開始陰陽怪氣:“周經理,你的生意做的可真大啊,胳膊真長,又到我們三產公司了。”

    周秋萍言笑晏晏:“沒辦法,都是混口飯吃,去深圳辦事,可不得請你們幫忙買票。不然我什麽身份,哪有資格買臥鋪呢?”

    許主任的心裏痛快了些,下意識地挺起了胸膛。沒錯,自己可是現役軍官,有資格買臥鋪的那種。

    眼前這個農婦算什麽,說到底不過是盲流,連個正式單位都沒有。

    他打起了官腔:“那可不行啊,國家有規矩的,哪能什麽人都配買臥鋪呢?這不是要亂規矩嗎?”

    辦事員聽不下去,下意識道:“周經理也是為了公事,出差。”

    許主任立刻拉下臉,皮笑肉不笑:“真是為了公事的話,我看你呀,還不如留在深圳。你不是在深圳買了房嗎?剛好,幹脆搬過去,才能踏踏實實地辦事。”

    周秋萍點頭:“我也覺得這主意不錯,要不是手上還有彩電賣,我現在就準備走了。”

    許主任吃了一驚,瞪大眼睛道:“你,你說真的?”

    周秋萍煞有介事:“可不是真的?我糊弄誰也不敢糊弄您啊。”

    “那你的快餐店跟卡拉OK房呢?到時候怎麽辦?”

    周秋萍詫異:“這個就不用您煩神了,我有店長,店長會主持工作的。您得注意身體,雖然能者多勞,但也不能什麽都忙,不然身體會吃不消的。”

    辦事員垂著腦袋,都快把白眼翻上天了。

    這家夥居然算自己的領導?真是丟不起這個人啊。這種話也好意思開口,搶東西搶功勞搶成習慣了。無論卡拉OK房還是餐飲店,跟三產公司有半毛錢的關係嗎?手伸的這麽長,怎麽不直接去搶.銀行?那裏錢更多!

    周秋萍點點頭,笑容滿麵:“許主任你忙啊,程廠長他們可說了,就指望您趕緊把冰箱賣了,回頭大家好發年中獎呢。”

    許主任又得意起來。供銷社的門路是她趟出來的又怎樣?他要用,她還不得乖乖雙手捧上。

    他矜持地點點頭:“那就不勞您操心了,我的工作我自然會如期完成,肯定不會比彩電賣得差的。”

    周秋萍的笑容更深了:“那當然,隻要許主任您出手,那必然馬到成功。”

    出了門,她扯扯嘴角,送上門來的馬前卒,不用白不用。

    沒許主任這麽上蹦下跳地折騰,估計兵工廠還沒那麽急著賣冰箱。畢竟比起彩電,冰箱的積壓隻是零頭罷了。

    不過隻要許主任給力,想必冰箱銷售乏力問題,也會擺上兵工廠的日程,就是不知道到時候程廠長願意給她多少提成了。

    周秋萍從生產公司出來,準備回家收拾行李。她先把東西放好,後麵還得去三家店看看情況,尤其要叮囑吳康抓緊招聘的事。

    紡織路上的防空洞已經裝修的差不多了。有自助餐廳和快餐廳帶來的人氣,估計這邊開設的卡拉OK房生意也不會差。硬件設施有的,軟件服務一定要跟上。必須得趕緊招人,緊急培訓,才能派上用場。

    她剛進小區,正準備穿過林蔭道時,被人叫住了:“秋萍同誌。”

    周秋萍轉過頭,眼睛上上下下看了好幾遍,才敢確定:“盧部長?”

    說話的時候,尾音到底還是上揚了,變成了疑問句。

    實在是麵前這個人似曾相識,又截然不同。

    她認識的盧振軍,雖然已經年近4旬,但還保持著蓬勃的朝氣,頭發烏亮,皮膚光潔,一看就精神抖擻。

    麵前的男人神色疲憊,眼窩深深凹陷,胡子拉碴不說,最要命的是他的頭發,居然夾雜了許多灰白。

    一夜白頭,說的大概就是他這樣吧。

    盧振軍也意識到了她的震驚,自我解嘲:“沒什麽,不是得了絕症,就是有點累。”

    身體累,精神更累,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撐下來的。

    也許是歲月不饒人,他真的老了。他覺得這段時間遠遠比當初在戰場上更煎熬。

    現在,麵對周秋萍,他也隻能疲憊地微笑:“謝謝你,秋萍,謝謝你做的一切。”

    周秋萍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隻能勸他一句:“盧老師,你注意身體吧,你不能垮下,一家人還指望你呢。”

    盧老將軍已經老了。而且周秋萍覺得他已經沒能力繼續帶領一個家族往前走下去。也許既往的榮光已經泡軟了他的骨頭,他失去了應有的睿智和殺伐決斷。

    至於那位盧老夫人,老天爺啊,隻能說蒼天憐憫,沒給她多少作妖的機會。否則說不定比起丁妍,她會有過之而無所不及。

    盧振軍點點頭,勉強微笑:“我知道,我會注意的。”

    周秋萍感覺無話可說了。她能告訴他的信息,他一定早就知道,無需她再當二道販子。

    她隻好沒話找話:“你這是回家找小明嗎?那,要不你還是先染個頭發再回去,不然可能孩子會嚇到。小明是個很細心的小孩。”

    換成其他同齡孩子,很可能會搞不清楚白發究竟意味著什麽,反而會因為覺得好玩而哈哈大笑。畢竟這個時代信息傳遞技術落後,孩子也比不上幾十年後的精怪。

    盧小明會擔憂的,他是個會操心的小孩。

    話一說出口,周秋萍又覺得不對,趕緊表示:“我亂說的,您別在意。”

    哎呀,她怎麽這麽蠢?

    盧振軍除了是孩子的父親之外,更重要的身份是盧部長。

    身居高位的人如果年紀大的話就希望自己看上去龍虎精神,充滿了青春活力。

    與之相反,如果年少有為就登上高位,他們反而希望自己看上去老成些,以防止被人在心中詬病,嘴上沒毛,辦事不牢。

    而盧振軍,就是軍中出了名的少.壯派。

    他在關鍵時刻力挽狂瀾,一連奔波數月,甚至累白了頭發,這在政.治宣傳上,意義極為重大,完全可以被當成正麵典型大大地褒獎。

    尤其在如此特殊的時刻,在他的妻子立場嚴重有問題的情況下,他的態度實在太重要了。

    比起這些,會不會嚇到孩子早就無關緊要。

    再說了,從某種意義上講,嚇到了也好。

    以盧小明的出身背景和他家的現狀,提前長大固然殘忍,但保持天真很可能就是滅頂之災。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不是誰都有資格當無憂無慮的小孩的。

    孩子永遠沒辦法選擇父母,隻能被迫承受父母帶給他們的一切。

    周秋萍胡思亂想著,局促地擠出僵硬的笑,沒做一句解釋說明。

    以她的水準,她能想到的,盧振軍隻會考慮的更多。任何身居高位的人都有獨到之處,否則根本沒能力坐牢位置。

    沒想到盧振軍卻愣了下,然後認真地點頭:“你說的有道理,我是該收拾下的。”

    他又點點頭,溫和地跟對方打招呼:“那我先走一步了,你忙啊。對了,你最近在忙什麽?”

    周秋萍倒沒避著:“沒什麽,我要去趟深圳辦點事。”

    盧振軍居然還有心情關心:“你一個人嗎?那太不安全了,外麵還是有些亂的。這樣吧,我把小陸派給你,到時候讓他陪你一塊去,好歹也有個照應。”

    周秋萍實在很想拒絕。

    這趟去深圳,不僅僅是為了曹總的事。人多眼雜,她不想節外生枝。

    結果盧振軍撂下話就走了。

    周秋萍忍無可忍,開口喊道:“盧老師——”

    他回過頭,“啊”了一聲,滿臉茫然。

    這種疲憊的遲鈍,讓周秋萍生出了於心不忍,都不好意思拒絕對方的好意。

    神差鬼使間,她冒出了一句:“盧老師,你不僅僅代表你自己,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盧振軍麵容愈發灰敗。他點點頭,勉強露出了溫和的笑:“我知道,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