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咱們合作吧
作者:金麵佛      更新:2022-06-18 20:28      字數:4448
  第52章 咱們合作吧

    盧振軍是下放到下河村的知青。當年他和他們軍區大院的小夥伴集體到下河村插隊時, 就住在周秋萍家。

    這位大哥真的是少爺。頭回上她家飯桌吃飯,麵對周高氏想方設法加了山芋粉和南瓜一塊兒做出來的三合麵,他吃了一口, 直接吐掉, 脫口而出:“這是豬吃的東西呀。”

    得虧他出身好,老紅軍的後代, 否則就憑這句大不敬的話, 他當場就能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

    加了那麽多山芋和南瓜做出來的三合麵,還不是人吃的東西。那茅草根占了大頭的三合麵是不是連豬都不吃啊?

    不過盧振軍真不是存心埋汰農民。而是在下鄉前,他生活的小世界沒有饑餓,也沒有貧窮,既然是社會主義國家,那必須標準的就跟宣傳語錄似的。

    陡然見到人間真實, 他感覺像聽到了天方夜譚。

    也正是他和他們的的存在, 讓周秋萍知道了全國人民並非過著和下河村一樣的日子。

    村子以外有一群人可以經常吃蛋糕喝牛奶, 連寶貴的豬油渣在他們眼中也是上不了台麵的東西。

    知青們自己搭夥做飯時,因為不會使用土灶, 每次喊周秋萍過去幫忙點火, 他們都會送她一小罐豬油渣。

    而盧振軍去村小學當老師後, 作為班長的周秋萍也沒少吃老師給她的蛋糕和牛奶。

    知青們的家長的確很注意影響,不會三天兩頭就跑到村裏來。但他們有警衛員啊,隔三差五, 就會有警衛員拎著包裹過來給他們補充物資。

    所謂那個年代沒有階級差距,周秋萍向來隻是聽聽, 因為她親眼所見所經曆的跟宣傳完全不一樣。

    不過周秋萍對這群少爺小姐知青沒有任何惡感。因為他們對農民挺好的呀, 他們並不歧視農民, 相反的, 在進城賣東西時,有人對農民不敬,他們還會直接揮著拳頭上去打架。

    雖然他們不太會幹農活,雖然他們享受著一流的生活,但這些也不是他們個人所能決定的。況且,當戰爭打響後,養尊處優的他們也沒退卻,而是主動參軍走向了戰場。

    周秋萍清楚地記得,盧振軍走的時候還送給自己一本包著軟塑料殼的筆記本和一支英雄牌鋼筆,就跟她說了一句話:“我要去打仗了。”,然後又叮囑她阿爹,“秋萍成績好,要繼續上學,要上高中。將來說不定可以推薦上大學。”

    否則阿爹那樣重男輕女的人,怎麽可能還會讓她讀高中?早就喊她回家下田掙工分了。

    隻可惜她沒能考上大學。

    盧振軍也沒活著走出戰場。

    跟他一批走去參軍的知青,後來回過下河村懷念自己的青春,他們說盧振軍在戰場上犧牲了。他爹媽隻有他一個孩子,聽到消息的當天就一夜白頭。其實作為獨生子女,按照政策,當初他都不必下鄉。可他還是來了。前前後後加在一起,到死時,他有10年時間基本上都沒跟爹媽待一塊兒。

    周秋萍聽說這事也掉了眼淚,比自己高考落榜還傷心。

    他知道槍炮無眼,他完全有更穩妥也更安全的選擇,可他還是義無反顧地上了戰場。

    他是個少爺,也是個兵。

    現在,自己以為已經犧牲了七年的人,站在自己麵前,笑眯眯地問自己:“你不記得我了嗎?”

    周秋萍腦海中就一個念頭,果然大白天不容易見鬼。碰上鬼,就應該是這樣的月黑風高夜。

    她趕緊甩頭,強行拋開自己的胡思亂想。哪兒來的鬼?地上都有影子呢,不會是鬼。

    周秋萍又結結巴巴地重複了一遍:“我們都以為你犧牲了。”

    “我也以為自己死定了。”何振軍笑出了聲,“打散了,後來我回部隊才知道追悼會都給我開了,烈士勳章都送到我家了。”

    周秋萍誠心實意地笑了:“你活著真好,我阿爹知道了肯定高興。下回燒紙錢我一定告訴他。”

    “怎麽,周大爹已經走了?”

    “走了五年了。”

    “大娘身體好嗎?”

    “我阿媽挺好的。”

    兩人一問一答,絮絮叨叨交代了各自的生活。盧振軍死而複活之後,被爹媽立刻安排結婚。用老頭老太太的話來講,他臨死前沒留下後代就是不孝。

    “你呢?是去海市上學嗎?”

    周秋萍笑著搖頭:“我都生兩個孩子了,早就不上學了。”

    盧振軍倒不驚訝,因為上大學是要遷戶口的,她身份證上的地址還在老家。他點點頭:“對呀,你已經是個大姑娘了。剛才要不是看到你身份證,我都差點認不出來。那你這回是去……”

    周秋萍躊躇,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旁邊響起了低低的驚呼聲:“這是什麽?”

    原來她的雙肩包被又拖又拽的,線頭磨破了,炸了個口子,裏麵捆綁成一渣渣的國庫券擠了出來。

    周秋萍大驚失色,趕緊上前清點。每一遝國庫券都是一萬的麵值呀。但凡丟了一個,她都要瘋掉。

    還好還好,破口大小有限,國庫券沒有丟掉,四十遝一個不少。

    她抬起頭,對上盧振軍麵無表情的臉,拍拍手,決定開門見山:“我去海城,為的就是這個。”

    盧振軍濃眉皺成一團,十分不悅:“秋萍,我是怎麽教你們的?違法犯罪的事情不能做。”

    國家一直在打擊倒賣國庫券。現在農村都分產到戶了,她一個年輕女人又不是過不下去了,為什麽要摻和這種會蹲大牢的事?一切向錢看,也不是這麽個看法。

    周秋萍笑了:“盧老師你別誤會,政策已經改了。今年春天國家已經發了通知,允許買賣國庫券。”

    說著,她從包裏拿出報紙遞給盧振軍。這是她特別準備的,就怕政令出□□要時間,還有地方抓買賣國庫券。到時候她可以拿出來當護身符。

    盧振軍看完之後難以相信:“現在讓買賣了?”

    周秋萍點頭,笑道:“疏不如堵,反正不讓買賣的時候也有人倒賣。有價證券不讓流通,對老百姓來講,實際價值就如同廢紙,大家肯定有意見。”

    盧振軍還是沒搞明白:“那你去海城幹什麽?跑這麽遠。怎麽就你一個人?你愛人呢?他是幹什麽的?”

    他估計這40遝國庫券得好幾十萬。秋萍到底加了什麽人家,能拿出這麽厚的家底。

    “我離婚了,我帶兩個女兒過。”

    周秋萍落落大方,完全沒有這個時代女人一旦離婚感覺比死還丟臉的絕悟,隻說重點,“去海城是因為經濟越發達的地區,老百姓對國庫券的接受度越高,願意投資,價格自然就能拉上去。我搜集了不少報紙,發現海城的國庫券實際流通價格一直高於券麵價格。而在其他經濟落後的地區,這個價格會大大降低。”

    盧振軍緊皺的眉頭還是沒鬆開:“所以你就倒賣?”

    周秋萍點頭,正色道:“我一沒門路,二沒背景,我隻能用國家允許的合法手段掙錢。”

    原先靠在臥鋪上戴著眼鏡看書的男人突然間開口詢問:“這個很掙錢嗎?”

    周秋萍笑了笑,指著手上的國庫券道:“這些是我用一半價格從市場上弄到的。”

    車廂裏的人都倒吸一口涼氣。這麽掙錢啊,這是100%的利潤。不,說不定要更高。她不是說這些在海城賣出去之後,價格要比券麵價格還要高嗎?

    盧振軍目光沉沉,眼睛一直盯著周秋萍:“這些都是你倒賣國庫券弄來的?”

    其他人下意識地交換眼神。如果是這樣,證明靠著異地買賣國庫券能發大財呀。

    剛才他們聽盧政委和這姑娘寒暄也聽明白了,這位周秋萍同誌出身十分普通,沒什麽家底可言。春天才開放國庫券,這會兒才剛入秋呢,她就能拿出40萬,可想有多掙錢。

    周秋萍搖頭:“事實上,這是我頭回去海城賣國庫券。我有我的辦法。”她話鋒一轉,衝盧振軍笑了笑,“盧老師,我們要不要合作?我可以將我的方法毫無保留的提供給你們,但我要求技術入股。大家集體湊本金出來,我分一成紅利就行。您先別急著拒絕,聽聽我的辦法,如果覺得合適,那我們再合作。”

    她實際上需要的是保鏢。聽說那位大名鼎鼎的楊百萬就公然雇傭公安給他當保鏢。她沒那麽大的能耐,隻能扯虎皮做大旗。

    直接說雇傭人家解放軍是當場不給人臉,還不如將雙方轉變成合作關係。

    單身女人出門實在太危險了,是匪徒眼中天然的靶子。人家連財帶色,一並收掉。

    上輩子,雖然她進城以後已經對馮二強極端厭惡,但她不得不承認,如果去外地拿貨的時候不帶著那個人,自己就更危險。他就好像清末年間被南洋華人富商雇傭的日本藝.妓一樣。有對方存在,印度巡撫就不敢上來隨便找麻煩。

    現在,能有機會和解放軍合作了,周秋萍當然得好好抓住這個機會。

    盧振軍看了她一眼,到底還是點點頭:“那你先說說看吧。”

    他態度和緩,不僅僅是因為作為老師對學生天然的包容,更因為他現在掙錢的壓力也很大。

    沒錯,他是現役軍人,他的小家庭不缺錢,可是部隊缺錢。

    80年代的軍隊,除了搞軍事訓練之外,最大的任務是掙錢。

    軍費開支嚴重不足,導致國家放開口子,正式下令允許部隊經商。

    大家不知道軍隊經商帶來的弊端嗎?當然知道。

    可你不做買賣哪有錢。沒錢的後果是什麽?部隊基本補給都成問題。

    盧振軍原先是政委,這次過去就要轉崗位,專門負責集團軍的三產工作。簡單點講就是想方設法讓部隊的錢袋子鼓起來。

    可作為軍人世家出身的職業軍人,他又從小接受部隊不與地方爭利的教育長大,天然反感這些事。尤其聽說兄弟部隊為了掙錢,甚至荷槍實.彈派軍車押送走私物資的事之後,他更是接受不能。

    這都成什麽了?

    然而你不搞走私,你不和地方爭利,你拿什麽養部隊?天底下的人都知道養部隊最費錢。

    現在自己昔日學生說的話,似乎為他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如果她說的可行,那他們是不是就能合法合理又不嚴重影響部隊的正常訓練來解決掙錢的問題?

    戴眼鏡的那位老兄也催促:“你說,要是辦法好,一成利潤不是問題。”

    盧振軍看了眼他,清楚老古因為缺經費手上的工程被迫要下馬,已經急得滿嘴火泡。現在聽說有掙錢的門路,他表現激動也正常。

    周秋萍笑了笑:“其實也挺簡單的,用實物從市場上換國庫券,再去銀行將小額國庫券換成大額,減輕運輸負擔。”

    說著她當真一五一十將自己的辦法說得幹幹淨淨。

    不是她百分百信任這位已經足有10年時間沒見過的老師,而是對方就是賴賬,對她來講也沒太大的損失。

    這買賣就擺在那裏,國家這麽大,誰都不可能真正做到壟斷。

    況且她又沒打算長期做倒賣國庫券的生意。隻要掙夠了本金,她就退出,老老實實地搞實業。

    說實在的,像她這種做小買賣出身的人,對金融並沒太多興趣。那些數字太虛了,沒有可以抓在手裏的東西讓她感覺踏實。

    古文濤激動地雙手一拍,豎起大拇指讚歎:“你這位女同誌真厲害!”

    他誇獎的誠心實意,雖然他一心鑽研軍工,對做買賣的事情近乎一竅不通。但他絕對不是蠢人,不可能真相信周秋萍嘴裏所說的“剛好”“碰巧”“運氣好”,她如果沒有真材實料,人家為什麽敢賒貨給她賣?她要沒有實力,又怎麽敢欠那麽多債就拿貨?可見這都是她算好了的。

    周秋萍連連擺手,不敢自誇:“這個真是趕巧了,我也沒想到東西會漲價這麽快。”

    古文濤歎氣:“是啊,物價飛漲,大家要怎麽生活呀?”

    他的同事已經有人打退堂鼓,準備離開他們的事業了。

    周秋萍不知道該如何接話,索性當做沒聽見,轉頭看盧振軍:“盧老師,你們方便嗎?要不要看我去海城銀行出售國庫券?”

    盧振軍沒有直接給答案,沉吟片刻,隻安排她:“你睡這張床吧。我白天睡了一天,睡不著了,出去溜達下。”

    他又招呼那位年輕的解放軍,“餘成,你就辛苦點,打個地鋪吧。”

    餘成趕緊領命。

    周秋萍懷疑自己是被監視了。不過她無所謂。在地上坐一夜,哪裏有躺床上睡一夜舒服。她原本以為自己會睡不著,結果沾上床鋪就立刻陷入黑甜鄉。

    一車廂都是解放軍,她怕個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