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他們是我的好朋友啊！為什麽要給我吃毒丸？”李不群強忍著腹中劇痛問道。

  “乖乖！你竟然相信日本人是你的好朋友？嘁！虧你還是個出了名的老漢奸呢。這點兒事情都拎不清，怪不得你該死！”冠招弟不屑地說道。

  “日本人為什麽要殺我？”

  “唉！可憐你還蒙在鼓裏呢。聽我跟你講，日本人已經與大汪密謀成功，馬上就要還都南京。對於大汪來說呢，和平運動是他和日本人搞起來的，沒你什麽事情，所以他堅決不要你出任副總裁。對於日本人而言呢，和平運動既然有了大汪，還留著你礙手礙腳的有個屁用？就像聖人常說的那樣，鳥盡弓藏、兔死狗烹。明白了吧？現在誰都瞧你不順眼。你非死不可！隻是你苦心經營七十七號那麽久，特務那麽多，日本人怕殺了你引來麻煩，不得已才想出這條計策，讓我給你下毒毒死你。對外就說新婚之夜，老夫聊發少年狂，一樹梨花壓海棠，縱欲過度，心髒病突發猝死。嘻嘻。誰會懷疑呢？”

  “啊呀！”李不群如夢方醒，大叫了一聲，也不曉得哪來的力氣，竟然掙紮著從床上坐起來，目光死死盯住冠招弟，“招弟小姐，你到底是什麽人？”

  冠招弟翹起二郎腿，淡淡地回答道：“本小姐是日軍派遣軍華北情報網首席女特務，代號‘芳子’。”

  “好一個‘芳子’！領教了。”

  李不群咬著牙說道。話音未落，一隻手動如脫兔，唰地去枕頭下麵拿槍。因為他是老特務出身，處處小心，枕頭下麵藏著手槍以防不測。現在正好派上用場。不料手伸進去，卻摸了個空。

  冠招弟嘻嘻笑了兩聲。

  “李不群！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都是你自作自受，非要今日跟我結婚。他們給新床換紅鋪蓋，早把你的手槍扔一邊去了。你還摸個屁呀？”

  李不群怒目圓睜，破口大罵：“芳子！我非殺了你不可。”

  他垂死掙紮，使出全身的力量，縱身跳下床，如同一隻隻老鷹向冠招弟撲過去。

  冠招弟見狀，冷笑一聲，依舊坐在椅子上，身不動膀不搖，隻將翹起的二郎腿伸出來，繃直腳尖，朝著李不群胸口踢一腳，喊聲：“老不死的！回去乖乖躺著！”

  李不群這隻老鷹瞬間變成了紙糊的老鷹風箏，被冠招弟腳上挾卷的一陣大風吹回去，跌落在床上。

  冠招弟立起身來，走過去站在床邊，手中又拿一粒藍色小藥丸，皺著眉頭說道：

  “什麽狗屁‘東洋藍精靈’？質量太差勁了。日本人跟我說下毒以後幾秒鍾就死的。你怎麽這麽久還不死呢？害我跟你囉嗦這老半天。讓我再給你吃一粒看看。咱們可說好了的。你最好吃了藥馬上死。免得本小姐動手掐你的脖子，看弄髒了我的手。”

  冠招弟用手掐住李不群的腮幫子，讓他的嘴張開，將藍色小藥丸彈射進去，然後輕輕一托他的下巴，將他的嘴一合，把毒丸咽了。

  嗚呼哀哉！可憐李不群，這麽會兒工夫連服兩粒毒丸，哪還有命麽？登時翻了白眼，死翹翹了。

  冠招弟伸出纖纖玉指，在他的鼻孔探了探，鼻息全無，確信他必死無疑。這才丟下李不群，扭動腰肢走到門口，打開房門，朝著外麵，聲音驚恐地尖叫一聲：

  “快來人啊！救命啊！”

  然後身體一癱坐在地上，仿佛受了驚嚇，昏厥了過去。

  隨著她的驚叫聲，仆人們、特務們，還有大赤包和冠曉荷，個個如同沒頭蒼蠅似的跑上樓來。

  眾人見了新房裏的情形，新郎官躺在床上，新娘子癱在地上，立刻就明白了咋回事。

  就像孔聖人常說的那樣，色字頭上一把刀。紅顏禍水。上了年紀以後再遇見美色，必須要先問問自己，我是不是該安靜地走開，還是該勇敢地留下來？而且孔聖人早就有言在先，不是天底下所有的老牛都能吃嫩草的，若是沒有足夠強壯的胃，一下子吃猛了，不出人命才怪呢！

  冠曉荷天生膽小，最見不得死人和半死不活的人。進屋看見這個情景，立刻把自己嚇個半死，哦了一聲，暈倒在地，摔在女兒冠招弟身邊。

  大赤包身為妓女檢查所所長，這種老色鬼縱欲死床上的情形見得多了，一點兒也不慌亂，鎮定自若，拿出所長的派頭來，吩咐仆人和特務，趕緊把李不群抬下床，馬上送去日本人的醫院搶救，或許還能救回命來。

  又叫仆人端一碗冷水來，喝一口含在嘴裏，照準冠招弟的腦門噴過去。然後用胡蘿卜般粗的手指頭，在冠招弟的人中掐了一掐。

  片刻，冠招弟悠悠轉醒，睜眼見了大赤包，哇地一聲哭出來：“娘！嚇死我了。”

  大赤包哼了一聲，撇著大嘴教訓道：“招弟，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我早跟你說啥來？李副總裁喝多了酒。不要那個了。你們偏要那個。結果那個了吧？”

  “娘！你說什麽嘛！不是人家要那個。是他非要那個。結果才那個了。”冠招弟用說繞口令的方式回答道。

  “事已至此，啥也別說了。李副總裁被他們送去日本人的醫院，說不定還能搶救回來。你也別在這兒呆著了。跟我下樓回娘的房間休息吧。”

  大赤包一把揪起女兒來。然後衝地上的冠曉荷踢了一腳。

  “曉荷，啥事沒有了。別特麽的裝死狗了。快起來幫我一把，扶二小姐下樓。”

  冠曉荷一骨碌從地上起來，漂亮的黑眼睛在屋內掃一眼，看見確實沒事了，立刻答應一聲：“是。所長。”扶起冠招弟，跟在大赤包的肥屁股後麵下樓。

  一家人回到房間裏。

  冠招弟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出來，容光煥發，仿佛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一樣。

  大赤包見女兒這副沒心沒肺的模樣，不免抱怨道：“招弟，怎麽你丈夫死了，你倒跟沒事人一樣？”

  “嘁！誰當他是丈夫？死了才好呢。”冠招弟嘟著嘴答道。

  “好。咱們不管他是不是你丈夫。他是咱們的財神爺可是真的。我跟你咋說的來著？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咋就不明白這個道理呢？”

  “哎呀！娘！你正好說反了。青山不在了，咱們才有柴燒呢。”

  “噢？怎麽呢？”

  “你想想啊，李不群統共那些財產，結婚之前不是給了咱們百分之五十嗎？剩下的百分之五十還在他手上。如果他不死，咱們猴年馬月才能得到？現在他死了。咱們立馬就能到手。”

  冠曉荷在旁邊聽女兒這麽一說，立刻眨巴著漂亮的黑眼睛，腦子裏劈裏啪啦一算，二一添作五，這算盤打得太精了，沒毛病，忍不住叫起好來：

  “哎呦喂！是的。是的。非常是的。我的二小姐。真有你的！好一招釜底抽薪之計！雖然上不得淩煙閣，端的好計！賽過諸葛亮。”

  大赤包也醒過悶來，稱讚一聲：“好！妙！真是我的好女兒！”

  “嘁！這回行了吧？你們倆沒話說了吧？”

  “沒話說了。”

  冠招弟打個哈欠說道：“那好了。這一天真累死我了。我可要睡覺了。等明個起來，我還去要找威士忌陽仔玩呢。”

  “哎呦喂！我的小姑奶奶！你就不能消停一會兒嗎？你丈夫剛死沒五分鍾。你就又想去招貓逗狗？”

  “哎呀！人家威士忌陽仔又年輕又帥氣。我碼頭上一見就喜歡他了。還不是為了給你們倆弄點錢花，我才委屈自己嫁給李不群的嗎？現在他死了。我當然可以去找威士忌陽仔啦！我的事你們別管！”

  冠招弟從爹娘的床上拉過一條毛毯，鋪在法式長沙發上。

  “我一個人睡覺怕怕的，今晚上就睡這裏啦。”

  她一躍跳上沙發，拉毛毯蓋住頭。也不曉得是真害怕還是假害怕。過一秒鍾翻個身，想起了英俊瀟灑的騰飛，禁不住低聲哼唱道，

  “自從相思碼頭見了你，威士忌陽仔，就像那春風吹進心窩裏。我要輕輕地告訴你，陽仔威士忌，我要嫁給你。

  秋風無情，為什麽吹落了丹紅？青春尚在，為什麽會褪了殘紅？啊！人生本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