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舊物拍賣會
作者:郭繆      更新:2022-06-15 18:33      字數:3861
  第四章 舊物拍賣會

    因為井楚然追加投資,我莫名其妙成了欄目組的幸運星。

    想想自從我進入這個欄目組實習,確實這裏不太一樣了,於是我平穩度過了三個月的實習期,終於有了獨立采訪的權利,我似笑非笑的接受了現實,雖然我一直都很想用能力去爭取機會,但是似乎往往運氣比實際行動更來得直接。

    我領了獎金從領導辦公室走出來,像忽忽悠悠做了一場白日夢。大家都說運氣是一種體質,我不記得從小有什麽中彩票的機遇,也不記得我是否曾經多麽幸運過,如果說有個永遠不衰老的美麗母親和一個殷實的家庭環境是幸運,那我定然是的。可是如果這個母親是個怪物,我從小被人排擠,我沒有其他的家人,她從不愛我,連一直叫表哥的人也沒有血緣關係,這種心無所靠的感覺可能說出來別人也不會懂吧。想來這個二十五歲對於我來說也許是個不同的開始,我來不及細想,在剛剛轉正的當日下午便開始忙碌起來了。

    我被派到舊貨市場采集素材,已經有兩名同事早早就到了,等待著這裏的一場大型的拍賣會。

    在大門口就能聽見估價的人絡繹不絕的叫聲,我順著那聲音遠遠便看見一群人,圍著一個臨時展台。我並不認為這樣的地方能有什麽合理的拍賣,卻不想這個舊貨市場在沒有打廣告的情況雲集著各路投機者,花街柳巷的名媛也都到場了,拍賣師正聲嘶力竭的大聲叫喊著,拍賣品是桌前的一件硯台。

    我混進人群中,透過縫隙好奇的看向那桌上的拍賣品,當看清楚後不自覺地輕輕皺起了眉,那架子上的幾件拍賣品甚是眼熟,明明就是上個月馥汀蘭去鄉下低價淘回來的便宜玩意兒。忘了介紹,馥汀蘭是一個講故事的好手,她對於投機的買賣總是那麽的擅長,此時她戴著一頂垂著麵紗的大帽子坐在場內,單手握著一杯咖啡,不用看,那是一杯馥芮白,沒錯,與我的名字一毛一樣!她偶爾優雅的端向嘴邊,一字型領口露出一片冷白的皮膚,正用風趣詼諧的方式講述著那件硯台的故事,引起了環境裏反複喧鬧不堪的掌聲。

    前文說過,馥汀蘭有一個能力,她可以用手觸摸一些被注入情感的物件,這情感或許是執念,她能看到物件曾經主人的前世今生,自然講故事這樣的事對她來說隻不過是一種特殊能力罷了。

    當然,這是一個動人的故事,與其說馥汀蘭在拍賣一件普普通通的硯台,不如說是在幫助它找尋真正的主人或幫助這個主人完成一個遺願。這硯台曾屬一位美麗的年輕女子,愛上了一個窮小子,硯台的這位主人曾經傾其所有幫助自己的愛人考取功名,是位有非凡胸懷的女子,擁有此物者,金榜題名。故事被馥汀蘭講述的栩栩如生,像是熟悉故事裏的每一個環節,讓聽者仿佛真的見過一般真切動人,讓在場的有些人聽後先是被一些故事情節逗得哈哈大笑,而後又悄悄的抹著眼淚。然而,我清楚這個故事,馥汀蘭並沒有講出硯台主人的全部,當年那女子意外亡故,未婚夫考取功名後另娶他人,說好的“永生永世,隻為你”,最後的新娘卻不是自己,最終這女子也未能再次投入到她所愛之人的懷抱裏,化作塵埃,心中亦是一片空虛,那心靈的枯漠真的是如此荒涼無情。

    我來不及在記憶裏搜尋,這個故事我是何時聽她講過,卻很自然的了然於心,那時候我並不清楚,這個故事像極了曾經的馥汀蘭,當然對她除了探尋,也是毫無憐憫之心。雖然馥汀蘭每個動作都極致優雅,說起來不過是一個可憐的女人罷了,她的靈魂遭受了情欲之痛卻依舊充滿了愛,或許在用這樣的方式為自己包紮傷口。大概每個人都有回避傷口的辦法,有人選擇忘記,有人選擇不停的揭開那痛,希望得到寬恕。

    百年前她雖與現在樣貌無異,卻還是個麵貌青澀的少女,經常為了與青梅竹馬的沈安之見麵而翻越院牆,結伴去城郊的古玩攤淘貨,一起學做瓷器,二人如膠似漆被周遭視為天作之合。那被柏叔誤認為乾清花的就是當年沈安之親手為馥汀蘭做的花瓶,並在水中栽種一支蘭花,平底刻上了“今生即永生,今世即永世”的定情誓言,相約無論什麽時候,二人相濡以沫,僅此一人,永不離棄,愛情莊重而清澈。

    馥汀蘭家族遭遇變故,她舉目無親被時光拋棄,走投無路帶著唯一的侍女鈴鐺去尋求青梅竹馬沈安之的幫助,而她卻被拒之門外,遭遇了沈家人的退婚,馥汀蘭並未再見到愛人,而是帶著鈴鐺黯然離去,這定情信物早被她當年丟給了路邊納鞋底的老太太,自此與愛人一刀兩斷,各自天涯。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想忘記,當百年後的那行淚滑落,一切已有答案。

    我是個簡單的在幸福中不自知的人,因為從未經曆過所謂的痛,自然並未注意到那些微妙的情緒,隻是想要急於探個究竟,那硯台因馥汀蘭的故事而變成了炙手可熱的珍寶,正當我想要揭穿馥汀蘭永遠不會因為溢價過高而慚愧的行為時,隻見一個心花怒放的年輕人高高舉著手牌。

    “五十萬!”

    年輕人喜笑顏開的等著下麵的誰再次喊出更高的價格,大家也都很適應的瞬間回到了拍賣的現實中。

    雲集在這空間裏的人也並非等閑之輩,過了相當漫長的一段時間的冷場,又有人反複思考後叫道,“六十萬!”

    “七十萬!”第一個出價的年輕人毫不猶豫又叫了一次,得意的口氣讓人倍感惱火,頓時令大家興高采烈的氣氛推向高潮,大概很多人爭搶加碼隻是未了一場較量,局勢變為高聲談笑中應和著估價者的反複提價,最終角逐誰更勝一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馥汀蘭突然舉起手牌。

    “一百萬。”

    場內因為馥汀蘭的特殊舉動而再次轟動了,大家不明白為什麽馥汀蘭要自己拍賣自己的東西,又要自己高價拿走,而前麵講述那個栩栩如生的少女又是為什麽,大概所有人也沒有想到很快他們便知道了答案。

    一個七旬的老翁顫抖著雙手來到馥汀蘭麵前,老淚劃過麵部的深溝,滾落到下顎。

    “能不能把它讓給我,這原本是阿青的東西,我不知道你是怎麽知道我跟她的事,但是能不能給我個機會,把它讓給我……”

    馥汀蘭卻絲毫沒有讓步的意思,似乎完全沒有興趣聽老人講故事,冷漠的再次舉起手牌。

    “一百伍拾萬。”

    老翁將一疊厚厚的存折放在了馥汀蘭麵前。

    “這些錢原本是為了給阿青置辦聘禮的,我是真心愛她的,也是真的虧欠她……”老翁哽咽著,像是在乞求原諒,最後跪倒在了地上,“我每年都會不斷按照倍數往銀行卡裏加錢,雖然與旁人結了婚,但我從未忘記過你,沒有你,便沒有現在的我,阿青,請你原諒我……”

    不出我的所料,在老翁或贖罪或發泄的狀態後,陳思源替馥汀蘭收好了那厚厚的存折,又一筆高出手的生意穩穩當當的達成了。

    一個普通的硯台又被賣了個超高的價格,整個拍賣會沸騰了,因此所剩無幾的拍賣品呈現了哄搶的狀態。有人聲嘶力竭地大聲喊叫著,拍賣桌附近的工作人員拚命製止才讓現場再次恢複了正常狀態。

    “這……”我撥開人群再次想要揭穿馥汀蘭哄抬價格行為,卻突然聽到一聲喊叫:“馥芮白!”

    抬臉一看又是陳傳柏!在此伏彼起的拍賣聲中,柏叔大搖大擺的擠到了我身邊,保持著昨日便已激動無比的神情。

    “何等緣分,何等緣分啊!丫頭,你姐剛剛高價拍出了一支銀盞,聽說是孫先生用過的呢,你看到沒,剛那個老爺子的事,這不是做了個天大的好事嘛!”

    同事們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因為柏叔碩大的嗓門發現了我,簇擁到我身邊,好奇的看著我。

    “小白,神秘的W小姐是你姐姐?”

    如果說一個人想要引起注意的話,柏叔已經完全達到了目的,因為他這一段簡單的話,全場鴉雀無聲,大家都看向我,一心想要看看那被人驚呼神奇的女子的妹妹是何等樣人。

    “W小姐太酷了,聽了剛才她的講解,我是五體投地,一下子那個東西就多賣了兩百萬。”同事莊晗晗兩眼冒光湊了過來,仔細端詳著我的臉,從上到下掃描儀般過了一遍我的全身,“我們怎麽一直都不知道你有個這麽厲害的姐姐,可是她為什麽總是戴著麵紗從不露麵呢?小白白,還別說,但仔細一看你倆這外形跟雙胞胎似的,你倆是雙胞胎沒錯吧?”

    一位女看客拿著一隻玉鐲,好不容易擠在了密密麻麻人群的最前麵,當馥汀蘭講解後,女看客很不滿意的問著問題,甚至問起了馥汀蘭是否自己真正相信那些故事,透過黑色的麵紗,可以看到馥汀蘭微微勾動的紅唇,“你們總問我,為什麽對於那些古物知道的那麽詳細,如果說我能看到他們哀傷的臉,他們總在與我訴說他們的過去,那些背叛的往事,那些傷痛和愛,你們信嗎?”說完她還特意掩麵不經意的笑著。

    馥汀蘭風趣的講解引起台下一片笑聲,身側的陳思源沉沉的目光看著馥汀蘭,隻有他一個人沒有笑,雙手交織在一起,說起來眼神還有些哀傷。

    “我在這等了快兩小時想采訪她,可是剛剛所有的媒體都被人攔住了。”另一位同事也熱情的抓住了我的胳膊,“她要走了,能不能介紹我們認識一下大神啊!”

    透過人群,馥汀蘭並沒有看向我一眼,而是在陳思源的護送下悄然離去,依然保持著她那嫋娜的身姿和文雅的氣息。

    我耳邊的聲音變得模糊,自尊心激起了我的倔強脾氣,在我的怒火中燒被壓製住後,整個環境變得再次喧鬧不堪,而我又在期待什麽呢?是期待她能看我一眼向我點點頭,還是我心甘情願的順從了,向她親昵的招招手?我們隻是無法對外公開真正關係的奇怪關係罷了。

    莊晗晗和另一個同事露出崇拜的眼神,“這是我見過第一個沒有流拍的小型拍賣會,你姐太牛了,剛剛你們看到沒,隻要東西過了她的手,她就能說出準確的年份。”

    同事們因驚訝而張大了嘴,我的馬甲竟然就這樣掉了,而柏叔火上澆油的狠狠又添了把柴。

    “我昨天剛剛發了大財,也是托了她姐的福,我一個三萬塊買的瓶子,轉手她就給了我三百萬,你們說我是不是最近走了什麽狗屎運?”柏叔的聲音似乎在與全場較量,驚人的穿透力回蕩在空氣中,“馥芮白,你也說了那東西不值錢,你們馥家出手大方,帶我走上了致富之路,大神受我一拜……”

    我一把拽過柏叔的脖領,將他按在一邊的桌子上,“你丫找抽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