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早上九點鍾，裴雁唐和林鹿山，遊國淮等人就已經圍坐在鹿苑酒店會議廳，幫忙送咖啡和茶水的酒店服務生都忍不住好奇，這幾家本地航運公司是準備把辦公地點搬來自己家酒店嗎？

  昨日船隻被扣，今天再見麵時，林鹿山，遊國淮和幾個老板嘴上就已經冒出了偌大的火泡，那副明明一身富家老板的打扮，可是臉色卻比街上苦力還要愁苦的模樣，讓裴雁唐看到都忍不住心生可憐。

  不怪這些老板一夜之間就愁成這樣，香港航運生意看起來熱火朝天，但是遠洋貨運生意那是鬼佬的盤中餐，除了於世亭還能跟在鬼佬身後飲些湯水，在場就隻有裴家有兩艘遠洋貨輪，其他航運公司完全沒有資格與實力涉足其中，哪怕澳門大亨郭可寧參股的同安航運公司，也一樣沒有展開遠洋貨運生意。

  倒不是郭可寧缺少資本，而是郭可寧對航運生意興趣不大，重心都在抵押典當和博彩兩個行當中，對這間同安航運公司雖然參股，但基本不會過問。

  除了郭可寧的同安航運之外，其餘人都是身家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每個公司多則三五艘客輪，小則一兩艘客輪，主做近海客運生意，畢竟回本快，相對穩定，而且對比遠洋貨運，遭遇海盜的幾率也小些。

  日本人被趕跑才短短三四年，大多數公司老板都還沒還完買客輪的借款，如今公司的客輪被國民黨強製征用，生意停滯幾日到不算什麽，最怕就是萬一這時候共產黨大舉進攻，國民黨軍隊可不會考慮他們這些人的反應，多半第一時間會把這些征用的客輪炸毀或者自沉，免得便宜共產黨，真要是到了那一步，在座眾人，到時候別說生意如何維係，恐怕全家都要等著被債主逼債跳海。

  別說嘴邊冒出幾顆火泡，遊國淮甚至兩鬢一夜之間都多出了不少白發。

  ＂於老板真的……真的幫忙去賀家說情？“這句話遊國淮趕來之後已經問了好幾次，可是仍然希望通過裴雁唐肯定的回答再一次增加他內心對客輪成功被退回的希望。

  裴雁唐此時對這些人並沒有不耐煩或者不屑，真正有實力的人也不會整天擔心被民安搶了生意，被自己說服大家一起與民安競爭。

  “當然，於先生還說因為今天在船舶司有個會議，所以沒能親自趕來，不然於先生就親自過來和各位一起等消息了。”裴雁唐對遊國淮說道。

  咚咚咚～咚咚咚～

  會議室外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林鹿山以為是服務生進來添茶，不耐煩的開口：“不需要茶水！“

  “是我，老板。“外麵是林鹿山的秘書聲音響起。

  林鹿山親自走過去打開會議室大門，皺著眉：”“出了什麽事？“

  秘書看看會議室內的眾人，又看向林鹿山，欲言又止。

  “講啦！“林鹿山催促道。

  秘書附在林鹿山耳邊語速極快的說了幾句話，林鹿山臉上一喜，快步轉身回到會議桌上，對朝自己望來的眾人說道：“民安公司今晨被一群市民圍住丟石塊，雞蛋！罵他們是漢奸！讓他們滾出香港！“

  “隻有這件事？“裴雁唐看向林鹿山。

  林鹿山說道：“民安晨會，陸中孝大發雷霆，說要讓我們見見民安的風骨，據說是準備停航，六艘客輪北上廣州，捐贈物資，消弭掉這次的醜聞。“

  “被人罵了幾句漢奸，就連生意都不做跑去捐贈物資？“裴雁唐哼了一聲：“你相信嗎？無非是放這個消息出來安撫一下那些市民，不過林老板找的主筆應該文采斐然，不然市民不會這麽憤怒，看完之後跑去民安門前怒斥。“

  “可是民安裏麵的人傳來消息，說陸中孝在朝會上已經安排好捐贈人員，他甚至會親自前往廣州。”林鹿山聽到裴雁唐認為陸中孝那番話是煙霧彈之後，又開口補充道。

  裴雁唐點了一支薄荷香煙，走到會議室的窗邊，俯瞰著中環街道景象：“民安如果沒有陸中孝輸血，連開支都未必能應付下來，哪裏有錢去采購物資？就算陸中孝有點石成金的手段，也不可能幫民安湊出六艘客輪的物資。”

  ……

  “駱先生，我這邊已經就緒了，長恩兄昨晚也已經跟隨陳顧問搭廣九火車去了省城。”陸中孝沒有在公司內打電話，而是在電話局接通了號碼，與對麵的駱雲甫說道。

  駱雲甫的聲音有些疲倦：“阿孝，物資方麵？”

  “物資方麵我找了我弟弟和西環警署的幫辦杜老誌，他們都表示問題不大，我計算過，那些東西占地麵積大，但重量沒有多少，堆滿一艘船兩萬港幣足夠，雖然不是什麽急缺用品，但我們是民營公司，不懂他們急缺什麽，白白贈送那班軍人應該也不會挑肥揀瘦。”陸中孝眼睛瞄著遠處吸煙的丁虎，嘴裏輕聲說道：“雖然我那間洋行近幾日生意不如之前火爆，但十萬塊港幣我還能付的起。”

  “你這哪裏是借民安複仇，分明是幫民安度過難關。“駱雲甫說道：“吳鐵城，張嶽軍，陳地球，聯勤副司令周琦以及萬山群島那邊的海軍準將魏之仁，都很滿意這個安排。”

  “共產黨那邊，肯不肯幫手？“陸中孝繼續問道。

  駱雲甫沉默了好一陣：“不肯，那邊告訴我們，他們有原則，可以不要好處，但不能玷汙他們的信仰。”

  “這麽大好處都不肯？”陸中孝不死心的問道。

  駱雲甫用勸慰的語氣說道：“阿孝，不是所有人都是為了錢才要做官，才要打仗，至少共產黨不是。”

  “我以為他們同國民黨一個德行，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好啦，無所謂，賀世禮那邊開口了沒有，萬山群島那邊的國民黨軍隊有沒有消息。”陸中孝臉上有些失落，這是他整個布局唯一一處沒有按照他之前推斷發展的一環，不過好在沒有什麽影響。

  駱雲甫似乎催問了一下身邊的人，過了幾十秒才開口說道：“魏之仁說他們已經收到了聯勤司令部代理總司令賀世禮將軍的電報，說雖然是香港愛國商人主動支援，但如今局勢並不需要勞民傷財，一應物資聯勤司令部方麵會盡快補給，著他們接到電報，馬上發還香港方麵主動支援的船隻。”

  “您答應給長恩兄準備的船準備好了嗎？”陸中孝聽到這個消息，手微微用力攥緊了聽筒，臉上卻努力保持平靜。

  “三艘，能開動。”駱雲甫說道。

  “再見。”陸中孝說完掛斷了電話。

  轉身走向丁虎：“阿虎，去開車，我想去一趟裴家。”

  “去見小姐？”

  “不，見裴崇，告訴他，我給裴家一個跟我當麵認輸的機會。”陸中孝對丁虎露出個笑容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