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抵命
作者:鬧鬧不愛鬧      更新:2022-06-11 14:28      字數:3114
  盛嘉樹給那些造訪者準備的資料並不是什麽機密文件或者內幕消息,隻不過是致電香港建造商會,詢問各家成員單位是否有用工需求之後得到的一些招聘消息。

  香港建造商會成立於1920年,成員大大小小四十餘家,全部都是參與承建各種公私營建基礎工程的建築公司,很多戰前就已經展開的公共基建工程,比如汽車渡輪碼頭,纜車車路,水塘及填海等基礎民生工程,戰後已經第一時間開始著手複工,一些大型私營建築工程,遮打大廈,恒生大廈等工程也有條不紊的展開,這些建築公司手裏有足夠多的工程,但是卻沒有足夠多的工人,畢竟香港目前還不是貿易港與地產城,大多數底層民眾對出賣力氣賺取工錢的認知,最穩妥的無疑是去碼頭做裝卸苦力,畢竟按件計費日結,無拖無欠。

  而建築公司需要的是能保證長期穩定工作的工人,而且需要先做學徒學習基本建築常識,最重要的一點是,薪水月結,隻是這一項,就讓很多人內心打起了退堂鼓,同樣是賣力氣,一個裝船卸貨,一個搭棚蓋屋,當然是每日能拿到工錢的裝船卸貨更加穩妥,何況碼頭永遠是繁忙的,隻要肯出力,有卸不完的貨等著人去忙,那些貨就等於是賺不完的錢。

  而戰前那些熟練工人,在香港淪陷期間很可能已經被日本人殺害或者逃亡他鄉,甚至淪陷後期日本人強製驅趕了一大批華人返回大陸故鄉,導致戰前一百六十多萬人的總人口,戰後隻有六十餘萬,而如今最缺乏的不是碼頭出賣力氣的苦力,而是有各種行業基礎技術的工人。

  盛嘉樹所做的其實大概相當於針對建築業工人進行基礎培訓的培訓機構兼針對建造行業的勞務派遣公司,這些造訪者如果願意付費接受培訓,盛嘉樹雖然不能保證他一定有機會去參與修建新機場的工程,但是一份穩定的建築業工作卻可以滿足,而且隻要簽了合約,他們可以選擇薪水支付方式,選擇日結,盛嘉樹可以按日結算,隻不過要比正常月薪低三成,選擇月薪,按月結算,正常給付。

  他刊登廣告時,就聯絡了香港建造商會,得知盛嘉樹能提供建築工人,建造商會大部分成員單位都表示沒問題,把工錢統一結算給盛嘉樹,還是結算給那些工人都無所謂,最主要是工人能盡快開工,不要耽誤他們這些老板賺錢,香港如今百廢待興,每拖延一天都等於少賺很多鈔票。

  這才是盛嘉樹對河秀盛說起的衍生機遇。

  而第二日十幾名下定決心的青年趕來交錢,憧憬即將擁有一份安穩工作時,盛嘉樹已經從工商業管理處通過付加急費,拿到了一張句芒商業服務公司的執照。

  句芒,取孟春青帝,祀於東方,春回大地,萬物生發之意。

  雖然美國與歐洲在二十年代已經有了專門從事人力租賃業務的公司,但是香港目前還沒有先例,所以隻允許盛嘉樹在商業服務這個大範圍類別下,做他人力租賃的生意。

  “你如今都算是老板了咩?”包租婆舉著那張紙在眼前,翻來覆去的打量著,嘴裏狐疑的問道:“薦人館就薦人館,偏偏搞這麽長的名字,學鬼佬有什麽好。”

  “你的士多店叫酷音士多,反而怪我學鬼佬?句芒兩個字,是中國獨有的。”盛嘉樹從口袋裏取出二十塊遞給包租婆:“搞一桌豐盛酒席,我請阿時,生哥晚上飲酒。”

  包租婆一把把錢接過去,唯恐盛嘉樹反悔,直接從自己領口探進去,塞進了胸衣中:“冇問題,一定幫你搞定,哪個敢不去喝酒,我就停他的租!”

  包租婆向來在有錢賺的事上絕不拖延,未等到華燈初上,一桌酒菜已經擺在鄧勵生的家裏,之所以選在他家,主要是空間大些。

  雖然盛嘉樹隻說要請鄧勵生,阿時兩人飲酒,但是酒佬卻不請自到,那個被他稱為楚秋濤的中年租客居然也出現在酒桌前,不過楚秋濤並沒有酒佬那麽厚臉皮兩手空空來蹭酒,而是帶了兩瓶三年陳的雙蒸酒。

  皮特仔因為最近晚上要出去放電影,所以沒能出現。

  “非年非節,無緣無故擺一桌酒席?”鄧勵生一邊用毛巾擦著臉,一邊走過來落座,看向盛嘉樹問道:“發財呀?”

  阿時也坐在座位上,晃動著雙腳,舒爽的開口:“喂,阿蟹,聽說你同包租婆搞套圈,又請師傅教工人,連紅姐都換了身打扮,難道真是發財?發財也不好勾紅姐嘛,找個良家女子,現在這種市道,十五歲的妹頭,幾十塊的價格,木屋區棚屋區大把任你揀。”

  “那麽好揀都不見你揀回來一個做老婆。”盛嘉樹把倒滿酒的酒杯遞給阿時,笑著說道。

  阿時懶散的伸了個腰:“我?每天要奔波幾十公裏統計人口,累都快累死,買個女人回來,又沒有力氣喂飽她,一定守不住婦道,那不等於自己給自己買頂綠帽戴?”

  “倒是個好故事,可以寫一寫。”楚秋濤聽到阿時的自嘲,眼前一亮,對旁邊的酒佬說道。

  酒佬正伸手去拈一粒蠶豆,也點點頭:“丈夫辛苦奔波賺錢救下苦命女,哪成想嬌娃蛇蠍心腸,勾結奸夫恩將仇報,都不錯。”

  “說正事。”鄧勵生等幾人笑著調侃幾句之後,才咳了兩聲看向盛嘉樹:“無緣無故這麽一桌酒席,講啦,是不是有事要幫手?”

  他已經三十幾歲,比阿時,酒佬年長許多,如今這種世道,哪有白白享用的酒宴,越是豐盛,怕是等下盛嘉樹開口說出的請求就越麻煩,盛嘉樹不說清楚,他可不敢隨便喝酒應承。

  盛嘉樹看向鄧勵生:“其實,我注冊了一間公司,就是大家這兩日看見的,請幾個師傅,教那些人磚瓦技術,然後安排那些工人做工,薪水不需要工人去談,公司會同那些用人的公司統一談妥,那些公司把錢轉到公司賬戶,我再發放給那些工人,總之講抽傭金也好,服務費也好,多少能賺一些,畢竟現在很多公司都缺工人,但是大家又因為等米下鍋,挨不到一個月才拿到工錢,更希望日結,所以公司這邊最忙就是需要有人每日幫工人出糧,這件事我想拜托生哥,畢竟生哥年長,見多識廣,幫我介紹個穩妥可靠的人幫忙做事。”

  “其實就同碼頭上那些籌佬一樣啦,每日幫那些工人算清楚工錢?”鄧勵生聽完盛嘉樹的話,馬上就領悟了對方的需求。

  盛嘉樹點點頭:“沒錯,就是個穩妥的籌佬,不過不能隻是碼頭那種隻懂按人頭數籌棒的籌佬,怎麽也要懂記賬,而且要可靠穩妥,不至於拿到錢後突然不見人。”

  “那倒是,碼頭那些籌佬都是有字頭的,跑都不敢跑,不過你這邊是公司,萬一真是有人見財起意,卷錢跑路,也不是不可能,這種人的確要仔細找些。”鄧勵生沉吟著說道:“我幫你留意下,最好是那種本地有家業的後生仔,就算出事也能直接登門找到他家人,就好像皮特仔這種最合適,不過那家夥專情電影。”

  阿時從旁邊舉起手:“我,我可以啊,我不光中文,英文都懂些,記賬更是家常便飯,隻要工錢合適……”

  “如果找你做籌佬,就不用特意擺酒席啦?”盛嘉樹看向阿時:“我是想辛苦你,你不是正忙著統計全港華人數目嗎?剛好,各種棚屋區,木屋區幫我招人,我去印務局印了一批傳單,辛苦你到時四處發放,每有一個人拿著傳單登門培訓做工,你就有一仙落袋,十個人就是一塊。”

  “難怪我麵前特意擺了碟鹵豬腳。”阿時低頭看向自己麵前那道鹵豬腳:“分明是想我幫你跑腿散傳單,特意幫我以形補形。”

  盛嘉樹拍拍阿時的肩膀:“這次算我招待不周,聽完你抱怨自己累到能讓女人紅杏出牆,下次我買條牛賓周幫你以形補形。”

  一桌人頓時笑了起來。

  說完了正事,男人們聚在一起,無非就是閑聊吹水,一直到九點多鍾,才起身從鄧勵生的住處走出來,盛嘉樹想要回房間,身後的楚秋濤嘴裏叼著香煙,摸索著口袋開口:

  “阿蟹,你有沒有火柴,給我一盒?忘記買火柴。”

  盛嘉樹點點頭:“同我去房間取。”

  阿時,酒佬聽著兩人的話沒有在意,直接回了各自的住處,楚秋濤則跟著盛嘉樹進了房間,盛嘉樹從抽屜裏取出一盒火柴遞給楚秋濤,楚秋濤沒有急著離開,而是劃著火柴點燃嘴裏的香煙,打量著盛嘉樹房間內的布置,語氣隨意的問道:

  “阿蟹,我有個鄧姓朋友,說你中意飲鳳凰茶?”

  本來正脫下外套,背身去掛外套的盛嘉樹猛然轉身,眼神淩厲的看向楚秋濤。

  楚秋濤叼著香煙笑笑:“鄧衝……不,羅靜思羅先生,想讓我同阿蟹你聊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