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發癲
作者:鬧鬧不愛鬧      更新:2022-06-11 14:27      字數:2252
  盛嘉樹搬了把藤椅坐在士多店門前翻看著報紙,士多店裏,則是同一棟唐樓的租客厲紅正有條不紊的幫忙賣貨,厲紅就是那個一心要去夜總會參加舞小姐選美大賽,因為卷發棒被包租婆借用,與之對罵的女人。

  雖然拜街坊時盛嘉樹見過厲紅,但也隻是稱呼了一聲紅姐,沒有過多交談,是隨著套圈的人越來越多,想著憑借買圈打折省一點兒的客人也越多,盛嘉樹懶得再去收銀,所以讓包租婆找人替自己,並且答應願意把賺到的錢分潤給對方之後,包租婆這才從樓上喊下了厲紅,看厲紅熟練的動作,就知道包租婆平日可能沒少用她幫手。

  盛嘉樹是從包租婆與自己的閑聊中才知道這個立誌要從夜總會脫穎而出的紅姐本名叫厲紅,今年二十八歲,獨身一人帶了個七歲的女兒,戰前本來在大戶人家做女傭,後來被大戶人家一個子侄勾引哄騙上了床,懷孕後做了對方小妾,沒過兩年,日軍占領香港,丈夫帶著一家人躲去澳門,可惜全家沒有謀生手段,澳門則因為香港淪陷,大量人口湧入,米價一日三漲,帶過去的錢財早早消耗一空,最後丈夫和正妻偷偷商議之後,動了把阿紅母女一起賣去澳門妓寨賺筆錢的心思。

  阿紅做慣了服侍人的女傭,察言觀色的本事比起丈夫不知高出多少,猜透了這對男女的狠毒心思之後,先下手為強,先通過牙婆搭上了妓寨,隨後找借口把丈夫支開之後,又對丈夫的正妻假稱丈夫去了妓寨尋歡,因為搶粉頭而與人動手打了起來,把正妻哄騙去了妓寨後轉手賣掉,拿到錢馬不停蹄帶著女兒離開澳門,逃去了還未淪陷的老家清遠佛岡,隨後憑借姿色做起了半掩門的皮肉生意糊口謀生,賺到一點錢,就想方設法換成黃金白銀,很多人在抗戰期間妻離子散,家破人亡,阿紅母女反而倒積少成多慢慢積攢下了些金銀,當然,隨之而來的則是厲紅的名聲在老家佛岡已經徹底毀掉,日本人戰敗之後,之前整日戰戰兢兢活在戰爭恐懼中,無暇顧及丈夫偷歡的嫖客老婆們開始盯上了厲紅,厲紅又一次見機不妙,把積攢的金銀裹上蠟油紙吞在肚子內,帶著女兒越過邊防哨卡,回到了香港定居。

  如今最大的誌向,就是努力進入夜總會,成為當紅舞小姐,趁著還未人老珠黃,再多賺些錢,確保女兒與自己能在這座笑貧不笑娼的城市多活些年。

  至於包租婆,此刻則滿頭大汗的在旁邊的空地上拾圈,收錢,遞圈忙個不停,套圈遊戲真正引得很多人紛紛掏錢出來排隊買圈搏運氣,是一個九歲的小男孩央求母親拿到了四仙的零花錢,從包租婆手裏換來兩個鐵圈,隨後又用兩個鐵圈,套中了空地上一個價值二十七塊的華斯德的安全燃氣提燈之後。

  看著滿臉肉疼的包租婆把嶄新的進口燃氣提燈交給那對母子後,圍觀的人頓時沸騰起來,之前看到那些不值錢的溫酒器,茶杯被人套走,他們還隻是略微有些動心,內心卻在盤算,如果有人套中那些高價商品,包租婆多半會賴賬,可是等母子拿著提燈走遠,而空地上自己之前看中的商品逐漸減少,很多人都再也沉不住氣,選擇自己下場搏一搏手氣。

  盛嘉樹甚至不需要去算那些鐵圈到底賣出了多少次,隻看包租婆的臉色就知道應該收入還不錯,尤其不時看向自己的目光,飽含一種關愛智障且又有些愧疚的厚重情感,讓盛嘉樹肯定包租婆此刻內心的想法一定是收錢賣圈都是她在做,盛嘉樹不可能知道自己賣了多少錢,又沒有賬目,還不是她說多少就是多少?

  包租婆這點兒心思,盛嘉樹當然內心清楚,隻不過他又不是真的準備在士多店打工賺錢,隻是看在對方殷勤請自己吃早餐的份上,再加上外麵明明行人夠多,但士多店卻生意寡淡,所以才動了練練手,看看能不能設計些技倆招攬客人的心思。

  而且如果包租婆貪心,真的覺得自己沒有去計數就不知道她賺了多少錢的話,那這種生意一定做不長久,這種技倆沒有什麽含金量,此時的火爆,用不了多久就會被其他店家察覺,到時幾條街上全都是這種成本低廉的套圈遊戲之後,如果沒有後續運作的手段,士多店很快就會被打回原形,重新變回今日之前那種門可羅雀的模樣。

  “蟹哥!”一輛黑色福特轎車停在幾米外的街邊,後車門打開,裴美玲的兒子阿鳩跳下車,朝著正翻看報紙的盛嘉樹喊道。

  盛嘉樹放下報紙,驚訝的站起身望向阿鳩,以及快步下車抱住阿鳩的裴美玲,隻見福特汽車上已經下來一名高高大大的白俄壯漢,從車內拖出鼻青臉腫嘴角淌血的夏洛克,夏洛克噗的一下,從嘴裏吐出兩粒牙齒,已經紅腫到快要睜不開的一雙眼睛勉強看向盛嘉樹,有氣無力的開口:“嗬……阿蟹……嗬……魏……魏善光……嗬……”

  白俄壯漢嫌棄夏洛克說話有氣無力,自己開口問道:“他就是你說的盛嘉樹?”

  夏洛克無力的點了點頭。

  白俄壯漢從西裝口袋裏取出錢包,眼睛盯著盛嘉樹,手裏則從錢包內一張一張丟出四五張五十麵額的港幣,落在沾染了夏洛克鮮血的地麵上:“拿錢去看醫生。”

  說完,收好錢包,大步朝著盛嘉樹走過來,盛嘉樹看了眼遠處緊緊抱著阿鳩的裴美玲,裴美玲兩條手臂的手腕處滿是青紫色,顯然與對方發生過爭執,卻不是對手。

  “我就是盛嘉樹。”盛嘉樹站起身,看向白俄壯漢。

  “魏先生想見你。”白俄壯漢走到盛嘉樹麵前,居高臨下俯視著盛嘉樹,語氣冷漠的說道:“我去壽仁長生店見你,他們說你已經離開,又不肯說你去了哪裏,所以我隻能帶他們來見你。”

  “走罷。”盛嘉樹把手裏的煙蒂丟掉,對白俄壯漢抬起頭,淡淡的說道。

  白俄壯漢帶著盛嘉樹朝福特汽車走去,臨登車之前,盛嘉樹看向裴美玲母子,歉意的說道:“是我的錯,做事從來不肯收拾清楚首尾,害你同阿鳩,肥夏現在這副模樣。”

  “我保證,以後不會再發生,做事一定有始有終。”盛嘉樹說完,坐進了福特汽車。

  汽車發動,在夏洛克,裴美玲,阿鳩的注視中,慢慢駛出了同文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