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叔，他是我長生店裏的工人，不是你想的那樣。”裴美玲似乎頗為厭惡裴誌偉，但是對對方的舉動卻又無可奈何，隻能再一次開口對裴誌偉解釋道。

  裴誌偉笑嘻嘻的看了眼裴美玲：“是不是我想的那樣不重要，你同他以後會像我想的那樣做就得啦？我眼睛又未盲，現在都已經民國，我很開明嘅！”

  說著扭頭看向盛嘉樹：“盛先生是吧，看你西裝革履，又同朱先生這種大生意人談笑風生，應該有些身家罷？”

  盛嘉樹不知道突然冒出來的這個武大郎兼漢奸的特型演員為什麽要把裴美玲扯過來詢問自己，聽他話語間的意思，再加上裴美玲的反應，似乎裴誌偉準備強行把裴美玲介紹給自己？讓自己做阿鳩的繼父？自己可是清白的，就是被裴美玲占過一次便宜而已。

  “裴先生，我有未婚妻，恐怕幫不了你。”盛嘉樹收起笑容，認真的看向裴誌偉說道。

  奈何裴誌偉對盛嘉樹這副表情視如不見：“過去做小也冇問題，美玲這種……”

  “裴先生，這種話再講下去，你就輕賤了你的侄女，也輕賤了你自己，不如你開門見山，同我講清楚，想讓我幫你做些什麽？”盛嘉樹伸出手，把裴誌偉拉住的裴美玲手腕鬆開，順勢把裴美玲扯回自己身後，望向裴誌偉的眼神愈發淩厲。

  裴誌偉仍然是嘿嘿的笑著，絲毫不覺得尷尬，隻是瞧了瞧旁邊一副準備看戲的謝青鷺，和其他一些不遠處朝著自己指指點點暗笑出聲的鄉民，想要伸手去摟住盛嘉樹的脖頸帶他朝村內走去，隻是他身材太矮，實在無法完成他想象中的親密動作，最終隻能遺憾的拍著盛嘉樹的後背，笑眯眯的連聲說道：“進去聊，進去聊。”

  被這個矮冬瓜拉扯著進了圍村，盛嘉樹眼前一亮，鐵門內是青石板鋪就的一條大街，約三米寬，沿著大街兩側有排水的溝渠，引了活水在其中潺潺流過，雨季時用來排水，平時也能保證隨時有活水在發生火災時用來滅火，青石壘砌的溝渠中不時能看到些還未長成的細小鯉魚，鯽魚悠然遊過。

  大街兩側每隔五家則有一條橫道朝左右延伸出去，整個圍村的道路如同龍骨結構，一條主街像是龍脊，一條條橫道則如同龍骨，把整個圍村整齊的切割開來，每隔個幾十米，都有一處水井供村民取水，此時圍村內的村民們，要麽在家中午睡，要麽就聚在某家綠茵葡萄架下打麻將推牌九，女人們則趁著午後閑暇時光，或是坐在家門前就著溝渠的清水洗衣服，或是幾人聚在一起閑聊八卦，一些小孩子則在街上奔跑，眼神好奇的打量著朱恩良，謝青鷺，盛嘉樹這些外來者。

  而這條龍脊大街的盡頭處，就是高出普通民居近一倍的秋田圍神樓，供奉裴家曆代祖宗的所在，也是秋田圍的行政單位，村內所有大小事務都需要在神樓決斷。

  朱恩良與裴崇自然被人簇擁著朝神樓走去，謝青鷺也沒有再拖延下去，追著朱恩良的方向快步趕上去，盛嘉樹則被裴誌偉半拉半扯走到一處爬滿蛇葡萄藤的牆壁下，看到裴美玲板著臉準備走過來，裴誌偉朝對方用力擺擺手示意不要過來偷聽，可是裴美玲不為所動，最終裴誌偉擺出一副隨時猝死的模樣，一手扯著盛嘉樹防止他走開，另一手虛弱的撫著胸口，開口朝裴美玲喊道：“是不是氣死我，氣死我之後阿鳩不用想被人帶著去魏家認祖歸宗！”

  “他無論講什麽，你都當他在鬼扯。”裴美玲被裴誌偉這句話說出後，果然停住了腳步，用力抿了抿嘴唇，最終叮囑了盛嘉樹一句，轉身朝著阿鳩與花柳龍的位置走去。

  等裴美玲走遠，確定附近五米內沒有其他人之後，裴誌偉收起剛剛那副要氣絕而亡的表情，伸手從藤蔓上摘下一粒葡萄，在袖口擦了擦遞給盛嘉樹：“嚐嚐，城裏吃不到這種野果的。”

  盛嘉樹沒有去接，而是眼睛盯著裴誌偉沉默不語，裴誌偉把葡萄丟進自己嘴裏，吃光果肉隨後噗的一聲吐出葡萄皮，臉上掛著熱絡笑容：“你同美玲關係非同一般罷？我之前未見過她帶工人返鄉下捕蛇，自己不戴竹笠，卻戴在你頭上，你要麽是她男人，要麽是她的仔，她……”

  “講正題，不然我即刻就走。”盛嘉樹實在沒興趣聽一個猥瑣的矮胖老頭聊八卦，而且是自己與裴美玲的八卦。

  裴誌偉哈哈一笑：“好，其實是一件小事，就是想盛先生你說服美玲，把壽仁那間店麵租給我，租金我可以比市麵上高出三成。”

  盛嘉樹一愣：“隻是這件事？那你不如直接同她講清楚，幹嘛鬼鬼祟祟讓我傳消息？”

  “我講過，她不同意，說那是她死鬼丈夫留下來的，要自己繼續打理，我多講了幾次她就翻臉，之後我半夜有次被人套了麻袋一頓好打，雖然沒看清，但是我知道一定是她。”裴誌偉靠近盛嘉樹，聲音壓倒最低說道：“你如果說動她肯租給我，我付你五百塊港幣，外加你同她來鄉下私會，我裝作不知情，再從元生圍空出一間房，方便你留宿。”

  看到盛嘉樹嫌棄的目光，裴誌偉說道：“喂，你不要小看這個條件，換做別人看到你同美玲有私情，早就通知魏家，再上報太公，把你同她一起浸豬籠。”

  “你有錢，為什麽不租別的店麵？”盛嘉樹努力忽視掉這個家夥的下流表情和廢話，直接問道：“不用高出三成，平價就能在通州街租到合適的店麵。”

  裴誌偉用手指抹了兩下八字須：“我在裴家，隻是個不被器重的小小村長，裴家在元朗五圍三村，五圍三村是咩野意思？就是像秋田圍這種圍村，裴家在元朗有八個，男丁上千人，在外麵做生意的另有他人負責，按族規，我隻能打理元生圍的村務與村產，不能隨便去租店麵做生意，所以如果美玲肯表麵上以她需要照顧阿鳩，無暇打理的借口上交圍村暫由我打理，私下我付她租金，這樣我才對我那個古板的老爹同族內其他人有話講，我是暫時打理，不是特意為做生意。”

  “整個元生圍，隻有美玲姐一人做生意，擁有店麵？”盛嘉樹微微蹙眉，開口問道。

  裴誌偉攤開雙手：“土地夠多，不用去城裏奔波，隻有美玲那個死鬼老公，不肯在鄉下種田，跑去城裏開長生店，本來這家店應該是他們夫妻兩人，不過魏家那邊我已經搞定，他們不會奪走美玲這間店，所以隻要美玲點頭，我就能一邊做村長，一邊做生意，又不會壞了族規。”

  盛嘉樹看著裴誌偉那張認真起來的臉，沉默了片刻，慢慢開口：“美玲姐的壽仁長生店，剛剛拿下了東華三院的殮葬業務，合約已經在手，我這次來鄉下，就是接她回去準備簽字履約，隻是這一份合約，就能讓壽仁長生店每月入賬兩千多塊港幣，而很快，還會有一些長生行的其它生意，也會由壽仁長生店來接手，現在，你覺得你心中的生意能大過壽仁嗎？”

  “我挑……”裴誌偉嘴裏倒吸了一口冷氣，仰著頭仔細打量著盛嘉樹的表情：“壽仁那種破敗店麵，居然把生意做到了東華三院？你幫美玲拿下來的？對姘頭出手都咁般大方？喂，你還缺不缺姘頭，我村內守寡的女人仲有十幾個，一齊便宜你好不好？”

  “所以，我看玲姐很難答應你。”盛嘉樹拍拍裴誌偉的肩膀：“暫時替我保密，畢竟合同還未簽完，不好搞到人盡皆知，七叔。”

  說完，盛嘉樹轉身朝著遠處等候自己的裴美玲，花柳龍走去，剛邁出兩步，裴誌偉在身後淡淡開口：“後生仔，如果我對你講，我的生意比你現在的壽仁仲要大呢？”

  盛嘉樹聞聲慢慢轉身，裴誌偉臉上沒了之前令人發噱的浮誇假笑，微仰著下巴，目光沉靜，神態自若。

  “那能不能稍稍透露一下你準備做什麽生意？”盛嘉樹立在原地，開口問道。

  裴誌偉的認真表情隨著盛嘉樹問出口的話語頓時消散，再度浮現出欠揍的賤笑，賊兮兮湊近在盛嘉樹耳邊：“地產生意，趁著新界地皮便宜，我準備把元生圍閑置的土地租給城裏的有錢人，最近有錢人都習慣在鄉下搞什麽度假村。”

  邊說話，裴誌偉邊注意著盛嘉樹的表情，看到盛嘉樹不相信，裴誌偉略一咬牙，繼續說道：“而且現在市麵不算太平，租了新界的土地，他們有借口持槍防身，我再介紹圍村待字閨中的女人嫁給這些城裏人，穩賺不賠，算不算大生意。”

  盛嘉樹受不了裴誌偉身上濃烈的香水味，稍稍拉開與對方的距離，從口袋裏取出香煙叼在嘴裏點燃，眼睛盯著裴誌偉。

  裴誌偉則仍舊那副笑容，與盛嘉樹坦然對視，嘴裏還不斷小聲催促：“是不是比死人生意更好賺，大不了到時用你名義新租間店麵，掛著壽仁的招牌繼續去做東華三院的生意，大家一起發財。”

  “你說要做地產生意是真的，把土地租給有錢人也是真的，但是後麵的理由是假的。”盛嘉樹直到燃盡了半支煙，才對裴誌偉說道。

  裴誌偉的笑容隨著這句話頓時變得有些牽強：“假？不知多賺錢。”

  “我如果沒有猜錯，你一定是讀過這兩個月的英文報紙，所以你才會把地皮租給有錢人。”盛嘉樹對裴誌偉一字一句的說道：“你不是為了賺錢，是為了保住這片土地，想要拉更多的有錢人卷進來，因為英國人，正謀劃在新界修一座新機場。”

  隨著盛嘉樹這番話說出口，裴誌偉臉上的笑容先是凝固，隨後如同泥塑般片片碎裂，露出下麵潛藏的冷厲表情：“後生仔，胡言亂語是會害死人的。”